晚间的流云时不时露出缝隙，让血月渗出一丝殷红的光，引发野狼吞噬的欲望。 天使领主的城堡坐落在山顶——向前，是阴森可怖的山林；向后，是龟裂贫瘠的耕地。今年大旱，山上的小溪没有流下过一滴水，而水井里的水位也异常的低，井口线轴上的绳索已经臃肿到难以承受的地步了。农作物自然也是长得无比艰难。 这还是他熟悉的天堂吗？ 天使领主在城堡顶部的天台来回踱步，他做出了不能回头的决定—— 向恶魔求助。 最后一瓶红酒的塞子被扔下天台，甘冽的酒斟满两个高脚杯，即使另一个人还没有出现。“人”，真的是“人”吗…… 远处，山林的那边，逐渐出现了一个黑点，向城堡的方向飞来，越来越大。天使深吸一口气，“她”来了。 羊角、蝠翼、牛尾，“她”来了。 天使领主的脸颊抽动着，这是他召唤的恶魔，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掌控局面。他也不想走这步险棋，可是其他办法又在哪里呢？ 恶魔缓缓降落到天台上，收起了翅膀。 “恶魔小姐……” “天使先生，如果我称呼您为‘神灵先生’，您也会不高兴吧。我是魅魔，“恶魔”这个说法太宽泛了。” 领主抬起头，打量着刚才没有看清的“她”：雪白的皮肤、精致的容貌、惹火的身材、穿了比没穿还能勾起欲望的三点式衣服。领主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但还是转过身去，尽量不去想对方的样子。再怎么漂亮，也改变不了恶魔邪恶贪婪的内心。 “天使大人，请问您把我召唤来，是想和我签订某种契约吗？” “你看后面的农田，我不能让他们在天堂仍然要忍受饥饿和死亡。”天使讲述着领地上的悲剧，自己却望向森林的方向“我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农作物要绝收了，帮帮他们吧。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精气。”魅魔自顾自地做端起高脚杯，她知道那是为她准备的“我只要精气就够了。再一次确认，您要的是足够庄稼生长的水分，对吧。” 天使长叹一口气：“对的，开始吧。” “那么~契约生效~” 桌子上的羽毛笔悬浮起来，沾了沾墨水后在羊皮纸上写下领主的名字——漂亮的花体，天使领主本人都写不出如此漂亮的字。 天使松了一口气，向屋内走去。虽然不知道魅魔要多少精气，但是至少眼前的问题解决了。“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大家解决几次问题啊……真希望大家能记住我……” 等等…… 那是…… 那是……曾经清澈温驯的小溪……吗？ 夹杂着泥沙石块的浑黄猛虎，怒吼着、咆哮着，冲向了那些它曾经滋润的人。河道被狠狠地撕开，近水生长的树木和芦苇一起被毫不费力地连根拔起。 “你……你这个恶魔！” “神灵先生，您只说要足够的的水。这些还不够吗？” “你……”泪水从天使眼角流下，像曾经的那条溪流一样清澈“果然啊……魅魔本质上也是恶魔……” “精气……不光是你的精气，还有村民的精气哦~” 魅魔扇动翅膀向尚在沉睡中的村庄飞去，只剩下后悔莫及的领主伫立在那里。黎明，似乎永远也等不来…… ………… “不要————————” “江书记，江书记，没事吧？” 江华猛地坐了起来，身上的毯子直接被扔了下去。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某个西方城邦的领主还是海阳市这个不大的县级市的市委书记。不过，住在城堡里的领主出行应该不会坐考斯特吧…… “你跟师傅说一声，空调温度能不能调高点，这冷气吹的我做噩梦。” 秘书的背影很美，不过江华没有太心动。美女秘书……哪有那么多美女秘书啊！这个家伙去年来的时候还是一个戴着粗框眼镜，脸上长着青春痘，一天三顿中有两顿泡面的臭小子。攒了一点钱之后就弄了这么一套皮穿着，来回地显摆自己的脸和身材。这个家伙衣品还堪忧，夏天永远是西装套裙黑丝，冬天就是各种长靴。 不过吧，假的美女秘书也总比真的猥琐男强一些，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明明才三十四五，就老了”江华叹了一口气“这身皮，吸引力就这么大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江华的喜好无异于螳臂当车。现在，各百强县都有自己牛批的产业，海阳那帮人一合计，干脆就引进一个搞皮物的企业，直接和北京上海这种大城市看齐，抢占国内市场先机。可以说，皮物企业就和二向箔一样，让海阳的排名直接登顶都是有可能的。 年轻人，为了一张假的漂亮的脸蛋就可以节衣缩食甚至砸锅卖铁，真搞不懂。想到这，江华又叹了一口气，向窗外望去。 远处被圈起来的地，就是海阳给“她”的厚礼之一。现在，几台考斯特在警用摩托的护卫下，驶向机场。而江华，作为海阳市的一把手，即将用最高礼遇接待这位贵客…… ……………………………………………………………… 一架涂着瑟琳生化防护公司标志的鱼鹰飞机将螺旋桨与地面垂直，卷起强风的同时缓缓接近地面。毫无疑问，这就是她的私人飞机。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正看到王香兰本人的时候，江华还是吃了一惊。倒是“王香兰”这个有些过时的名字，很符合美籍华人的气质。 她是魅魔，但不是梦里那个。 一身红色的刺绣高开叉露背旗袍，修长白皙的双腿在开叉中若隐若现，一双蝠翼巧妙地折叠在身后，桃心尾巴随着身体摆动保持平衡。她头顶扎着西方人眼中的中国女性都会扎的双丸子头，两只羊角从丸子中伸出，露出两个有点可爱的尖。 这是一件昂贵的人外皮物，是美国瑟琳生化防护公司的旗舰产品。 人外皮物和秘书穿的普通皮物，就如同法拉利之于捷达一样。每种人外皮物都有复杂的仿生肌肉和神经联动设计，成本相当高昂，能让穿着着真真实实地体验人类所无法体验的感觉。就拿王香兰穿着的那件魅魔皮物来说，在普通皮物上能吹翻天的快感调节都已经不值一提，真正的高科技是那对蝠翼。那对蝠翼真的能让人飞起来，让没有空心骨骼和短消化道的人类飞起来，而且还不破坏整体美感。 如此强大的皮物，就和超级跑车一样稀有。从停机坪到车上这一小段路，王香兰和江华几乎是被闪光灯和快门声推着走的。 双方亲切地握手。明天，海阳市乃至省内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都会刊登这历史性的一刻。海阳市，作为县级市率先引入皮物“皮物制造”这个方兴未艾的朝阳产业，无疑是敢为人先，为其他省市县起到了引导的作用。而且，更重要的是，生产防护服起家的“瑟琳生化防护”是一家生产人外皮物的高技术企业，人外皮物在国内尚处于空白领域，国内的企业（包含合资及外国独资企业）无一涉足，国内庞大的需求只能依赖进口。海阳市率先引入瑟琳生化防护，有着相当重大的意义，故而有警用摩托开道一类如此隆重的礼仪。 而面前的魅魔小姐，正是收购了美国瑟琳生化防护的华人传奇律师——王香兰。 脸上挂着热情的微笑，江华内心却是毫无波澜。他本人对皮物这种东西不感兴趣。 “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为什么还要过别人的人生？”他曾经如此想。但是，皮物浪潮在世界范围内汹涌澎湃，江华也不得不笑着面对身边那些穿上皮物“做别人”的人。 把江华拉回到现实的，是那只白嫩纤细的小手。 包裹手部的皮物江华摸过很多，毕竟要与政商代表握手，他们之中不乏皮物爱好者。曾经的触感，不可谓不逼真。皮物技术迅速发展的今天，真实地还原各种皮肤不同的触感只不过是门槛而已。可是，王香兰的小手握起来感觉却不一样。 握住的一瞬间，那种奇妙的触感与以往迥然不同，但是又莫名地舒服，挑不出毛病来。 她是魅魔啊！魅魔和人类的触感当然不同，而舒适感也是从魅魔的身份而来。能把人类灵魂和精气吸走的魅魔，皮肤当然也要能勾起欲望。 那一刻，江华内心深处的某根弦被撩拨了一下。 “正是因为自己的人生过不好，才更要体验别人的人生。” ………… 江华早早地来到这里——海阳大厦顶层观景餐厅。这栋冠以“海阳”市名的大厦，是上届班子倾全市之力打造的地标建筑，意在展示海阳无限高的发展潜力，并试图以大厦为基打造出海阳全新的核心商圈。 可到最后，只有观景餐厅能勉强盈亏平衡，剩下的部分贴着的“旺铺出兑”告示早已褪色，却仍然无人问津。 烂摊子。 江华接手了一个烂摊子。 负债累累的政府，破败腐朽的基建，摇摇欲坠的民生。 他又想起那个梦。 他同魅魔签订协议，试图滋润干旱龟裂的大地，拯救濒临死亡的农民，最后却…… 不会的。 绝对不会的。 梦中的他，只能像观众一样绝望地旁观，现在他却可以身处双手去抗争。 “失礼了，江书记。”声音从窗外传来。 王香兰不需要道歉，同样提前到场的她只不过没有比提前半小时的江华更早而已。身着大衣的她一敛蝠翼，优雅地跃进大厦内。 “这是我司的产品，不成敬意，望江书记惠存~”王香兰端起桌子上的高脚杯轻轻摇晃醒酒，朱红色的嘴唇轻抿一口。身着燕尾服的服务生端上一个箱子后，自觉地离开了。 江华刚才并未注意到那个服务生和他手里的箱子。他也不想收下。 王香兰妖媚的紫瞳一眼就看穿了江华的心思。她打开箱子，将内容物拿出，果不其然是一张人外皮物。说是人外娘也不太合适，更贴切的说法应该是天使——秀美的五官、金黄的卷发，不属于人类的尖耳朵和雪白羽翼。其他配件除了天使常穿的希腊式的“希顿”外，还有放在箱子底部的光圈。 “抱歉，王香兰女士，我们有规定……” 没等江华说完，王香兰就吻了上去，红润柔软的双唇紧紧贴住江华的双唇，魅魔灵活的小舌头也在他嘴里肆意挑逗。 “唔！你干什么！” “拜托啦，这个是我们瑟琳生化防护的新产品，让书记大人帮忙测试一下，并不是行贿啦~”被推开的王香兰并不恼火，仍然笑吟吟地说到“测试后的产品又不能再卖给客人，只能让书记您~帮忙保管啦~不过放心，后面的羽翼是绝对的成熟产品，和我这对蝠翼一样，需要实验的部分只有上面的光圈而已。另外，叫我小兰就可以。” “正是因为自己的人生过不好，才更要体验别人的人生。” 江华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句话。他上任以来，海阳市的工作不可谓成功，到现在为止的人生不能说过得好。既然这样…… 那就体验一下别人的人生吧！ “小兰……”他马上意识到问题，但那昵称已经从嘴角溜出去了。 “要是女孩子的嗓音，就更好听了~”王香兰玩味地笑了笑。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兰。” 海阳大厦顶层旋转餐厅作为海阳市最好的餐厅之一，各种豪华配套设施当然应有尽有，当然也包含了“更衣室”。江华关上门，静静地欣赏这张天使的皮物。作为试制品，这件皮物并没有指导价。但参考瑟琳其他产品，想必也是价格不菲。高昂的售价也意味着这张结合了美国瑟琳最新技术的皮物拥有最顶级的做工和体验。 整个皮物的肌肤白皙胜雪，混血的面庞融合了白系种的英气和黄系种的柔美。纤细的身躯和四肢内侧配备了超导折叠技术，可以将身体肌肉进行一定程度的压缩以实现优美流畅的轮廓，还可以提高肌肉密度以增强力量。当然，出于角色形象的维护，力量也可以在穿戴者按意愿被限制。 江华没穿过皮物，但是大概流程还是可以猜到的。看着自己男性化特征突出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被覆盖，腿骨和其他突出的地方都化为女性的纤细平坦，江华感觉神奇而又不可思议。他本以为压缩肌肉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传进大脑的感觉只有皮物内壁凉丝丝的触感。轻轻拉上背后的拉链，覆盖拉链的皮层上涂有磁波转向涂料，也就是俗称的光学迷彩，可以完美掩盖住开口的存在。喉部的变声调节带由内置马达驱动，可以根据使用者的声音来把声带拉紧到合适的位置，也起到掩盖喉结的作用。皮物面部涂有可多次使用的温敏胶，人体体温是粘度最高的状态，可以将穿戴着的表情精准地传递到部分位置经过加厚塑性的皮物面部上，脱下时则需要用冰水洗脸。 江华对着镜子微微一笑，对面的裸体天使也跟着微笑。 “你好，天使小姐~” 天使银铃般的嗓音代替了原本被烟酒所侵蚀的沙哑嗓音。可能是听到“天使”的声音，外面传来一声魅魔开心的笑声。 更衣室的门再次打开时，出现在魅魔面前的。是那金发碧眼的天使。只不过…… “话说你为什么要不把衣服穿上，非得捧着衣服遮住关键部位呢~” “你~”被魅魔调戏的天使气的跺脚“我又不会穿希腊人的衣服！” “生气也这么可爱呢~那，姐姐帮你穿好吧~” 王香兰潇洒地甩掉大衣，下面穿着的是魅魔标准的三点装。 “不要啊~~~~~” ……………………………………………………………… “一起来玩啊~”魅魔捧起水向静静站在泳池角落发呆的天使洒去“还沉浸在工作中吗~” 王香兰早已包下了整个海阳水上乐园，举办了一场“人外娘文化交流大会”。在她身后，有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上千位人外娘在尽情嬉戏，蜘蛛娘、人马娘、美人鱼、蛇妖这些人外娘随便拿出去一个就得被围观拍照，但现在却只能淹没在乱舞的群魔之中。就连法国生产的、全球限量二十人的史莱姆娘都来到这里一起狂欢。除了向全国人外娘发出邀请外，王香兰还在现场随机抽取了五十名政府人员和一百五十名参观群众，每人免费提供瑟琳生化防护的皮物体验券和邀请函各一张。不可谓不大手笔，王香兰提供的人外娘皮物，就算是长期租赁也得每天两千元往上，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这么下本啊……”江华注视远方，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合同上“话说地皮、厂房、生产线都是我们海阳政府提供的，才占33%的股份，你们瑟琳那边明明只是技术入股，没有掏一分钱，在这种地方花钱倒是挺爽快。” “这不是老早就决定的吗，也不是今天才告诉你们。” 江华敷衍般地用翅膀拍了拍水。王香兰向江华扑倒，靠在了她身上。 忽然，王香兰把嘴靠近江华的尖耳朵，先轻轻地舔了舔，然后一边吐着暖湿的香气一边说： “中国在人外娘这个领域涉及的太少了，人民压抑的太久了。我在美国打拼了这么久，也该为自己的祖国、自己的家乡进一点绵薄之力了。这次来，挣钱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让每个中国人都能变成自己想变成的人外娘~” 一边说着，魅魔用指尖挑逗着天使头顶闪耀的光圈。 “光……光圈不可以~”江华从未注意过的光圈，居然是出厂时就设定好的敏感点“快……快住手~” “真是个淫荡的天使……和魅魔交易真的会被腐蚀啊~” 江华支撑不住如潮般涌来的快感，坐进了水池中，激起大片水花。 这个带着技术衣锦还乡的美籍华人，真的能把人外皮物普及开来吗？真的能给海阳市带来领先全国的朝阳产业吗？ 王香兰本来是一名律师，在美国也属于精英阶层，但凭借着对人外皮物的热爱，倾其所有收购了在美国声望很高的瑟琳生化防护，然后将人外文化向条件成熟的中国市场普及。老实说，最开始他并不看好瑟琳生化防护在海阳市落地，有段时间甚至想方设法地阻挠，但在她的要求下穿上人外皮物、参加了一系列下本的联谊活动后，他逐渐体会到了王香兰那份发自心底的热爱。 “是啊，天使被腐蚀了，还要把魔界的产物在天界推广~”缓过神来的江华拿起水池边的香槟“为贵司的先进技术，干杯！” “为书记的超前眼光和政府的鼎力支持，干杯！” 两只高脚杯轻轻相碰，魅魔和天使的手臂相交。 “为人外文化在华夏大地上蓬勃发展干杯！ ………… 时光似箭，日月如梭。一年多以来，除了海阳市政府承诺的地皮、厂房等优惠资源外，大量现金也被拨至合资公司账上。瑟琳生化防护公司一路绿灯，建设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着。对于王香兰的要求，海阳市可谓有求必应：水电全免自不必说，厂房内部都是按欧美进口、符合“工业4.0”标准黑灯工厂的自动化设备标准拨款，由瑟琳方面人员负责采购；为满足人才方面的需求，海阳市甚至出台人才吸引政策，大量吸纳985、211、双一流毕业生落户海阳以供瑟琳公司挑选。在周边居民的心中，瑟琳生化防护是来自美国的大企业，绝对靠谱的大企业，超高的工资于福利意味着应聘入职代表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这期间，王香兰也没有闲着，坐着她的鱼鹰飞机在世界各地收购各种配套企业，准备以海阳市为基础，打造以瑟琳生化防护为龙头的皮物全产业链。 这其中，让江华记忆最深的就是收购香港薇曼公司那一次。作为政府方代表的他，以天使的形象和魅魔站在谈判的同一阵营。那一次，江华第一次见识到王香兰作为律师强势的一面。 香港薇曼虽然不能生产皮物，但是其在面具方面曾取得过巨大成功。薇曼出产的面具在做工精细度上可以媲美高档全身皮物，打破了以往“面具只是皮物的廉价代替品”的传统模式，以其购买时的高性价比、穿戴时的高舒适度、搭配时的高自由度俘获了一大批优质客户，开拓了蓝海市场。虽然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被收购，比不过王香兰的瑟琳生化防护，但在香港等地市占率还是比较高的。 在江华眼里，香港薇曼绝对算是很优秀的公司。可是王香兰把搜寻的证据一条一条地列出来，口若悬河地指出其经营存在的问题，硬生生地压价到原来的三分之一左右后将香港薇曼收入囊中，律师的优秀口才和知识储备展现的淋漓尽致。从那之后，王香兰在江华心中的最后一丝不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往后只有海阳市和人外皮物的光明前景。 信任已经十分牢固。一切都向着美好方向发展的故事已经没有讲下去的必要了，包括江华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收购香港薇曼之后的那段时间，她已经记不清楚。不过，也没有记清楚的必要——处理政务的无聊日常，以及作为天使与魅魔调情的禁断行径。 再续的记忆，是从那天开始的…… ……………………………………………………………… “工商银行那边的人？”江华一手端着茶杯饮茶，另一只手拄着头。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不引人注目地伸出食指抚摸头顶的光圈，在办公室中、在秘书的眼皮底下享受快感和伴随而来的背德感。 “是的。”秘书点点头。虽然已经看见了江华的小动作，但没有接触过高端皮物的她，根本不知道天使摸自己的光圈也会有快感产生。“瑟琳生化防护申请了很大一笔贷款，银行那边似乎感觉不太稳妥，想让政府出面调查一下。”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江华学着日漫里的腔调“王香兰这个人，我放心的下。你给银行递个话，保证没问题。” “……是。”秘书转身离开。 光是官员的一句话，是绝对不可能让银行放心的，这点江华再清楚不过了。让秘书递话也只是表达一下态度，不能让王香兰那边的人知道了心寒。她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起身拨通电话。 “喂，小兰。” “怎么了，书记~”王香兰作为魅魔的御姐声线透过电话传递过来也仍然是那样的勾人魂魄，只是说一些普通的词句就能让人浮想联翩。 “厂子怎么样了？”江华作为天使，声线更类似于偏中性化的少女音，清澈中透着冷冽，公平公正地爱着世人。关于瑟琳海阳的项目报告书和其他的各类文件早已被送到办公室中，江华虽然看不懂其中门道，但就看其详细程度是绝对让人放心的。不过，银行方面似乎不太买账。 “进展的……很顺利，正如书记所见。” 确实很顺利，眼见为实。虽然没有进入参观过，不过每天路过开发区都能看见瑟琳海阳都在有条不紊地建设着。最近一次是竣工交付典礼，也完全在计划之中。 “银行的人来找我，说你办了一大笔贷款？资金周转不开了吗？我们政府这边不是拨过去不少现金了吗？” “也不能说周转不开吧……都在计划中！”王香兰顿了一顿“不过，我们瑟琳海阳的目标是什么？是把人外皮物普及到人民群众之中！” “我貌似还没有参观过工厂呢……话说，我们这边批过去的资金，都用到位了吧，一定要建成能起到示范作用的黑灯工厂，让海阳引领全国……” “呃……打断一下。现在，我准备开一场瑟琳品牌发布会，真正把人外皮物铺开。” “发布会？铺开？”江华有些疑惑。在江华眼里，瑟琳生化防护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企业，完全不需要再努力提高知名度了。 王香兰察觉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你也知道，我们的目标是让人外皮物‘飞入寻常百姓家’，但包括联谊在内的前期活动只局限在原本的消费群体中，不能说完全没有帮助吧，但是对我们真正的远大目标所发挥的作用还是太小了。” 江华一拍脑袋。确实，前期被邀请的人外娘都是原有群体，只能说是存量市场，真正的增量市场需要更大力度的宣发才能开拓出来。王香兰说的有道理。 “那，我们来一场真正的共舞吧。” 透过丝丝的电波，魅魔磁性的嗓音从喇叭中传出。不知为何，声调比以往更有诱惑力，似乎已经不只是蛊惑和诱惑，而是拥有了言灵的异能，能改变预定的未来。本已经听过无数遍而产生抵抗力的江华，现在仍然听的有些痴。 “……好。小兰，你的声音……真美。” …… 正如王香兰所说的一样，这是一场共舞：一场天使与魅魔的共舞，一场政府与资本的共舞…… 一场渴望与贪婪的共舞。 新产品的发布，被安排在发布会最后，而前两个小时，则是耗费巨资的文艺汇演。发布会在上海体育馆举办，免费预约即可进入，两个小时之中，各类大牌明星云集。 这是一场耗资三个亿的共舞。 除了明星、场地、设备之外，瑟琳生化防护还下血本进行宣发，从央视黄金时段的30秒超长广告到在各大写字楼中24小时不间断播放的电梯广告，一切都彰显着绝对的实力和绝对的市场前景。银行方面再也没有要求政府提供瑟琳海阳的具体情况，反而开始期待起发布会了。怀疑优质客户，只能使它转投对手怀抱。就连海阳支行的行长——那条戴着红框眼镜的拉米亚——都与二人把酒言欢。 现在，在发布会的后台，王香兰已经开始期待起结束后的庆功宴了。瑟琳海阳申请的三十亿贷款，最后一笔资金会在演出结束后入账。为了到位的最后一笔资金、为了瑟琳海阳的开门红、为了人外皮物在中国的蓬勃发展，那是一场美食与快感的盛筵。 汇演的最后一个节目，是江华和王香兰主演的情景剧——《魅魔的契约》。为此，二人特地百忙之中抽空排练了很久。大概的情节是，某天使领主管辖的天界领地突遇大旱，为了保全农业生产领主极不情愿地与魅魔签下契约用精气换取雨水，最后与魅魔和睦相处的故事。 江华想起了那个梦。不过，梦都是反的，不是吗？ “准备好上场了吗？”旁边的魅魔身着三点式皮衣，美艳的脸上画着厚厚烟熏妆，羊角和尾巴反射出诡异的光泽，厚实的黑色蝠翼蓄势待发。 江华点了点头。作为天使，她穿着圣洁的希腊式希顿，自然垂下的褶皱微微飘动，挡住了令人秀美的身材又给人无限遐想空间，头顶的光圈闪烁着耀眼的光泽，背后雪白的羽翼完全张开，时刻准备庇护她领地内的子民。 “那就开始吧。” …………………………………… 晚间的流云时不时露出缝隙，让血月渗出一丝殷红的光，引发野狼吞噬的欲望。 天使领主的城堡坐落在山顶——向前，是阴森可怖的山林；向后，是龟裂贫瘠的耕地。今年大旱，山上的小溪没有流下过一滴水，而水井里的水位也异常的低，井口线轴上的绳索已经臃肿到难以承受的地步了。农作物自然也是长得无比艰难。 这还是她熟悉的天堂吗？ 天使领主在城堡顶部的天台来回踱步，她做出了不能回头的决定—— 向恶魔求助。 最后一瓶红酒的塞子被扔下天台，甘冽的酒斟满两个高脚杯，即使另一个人还没有出现。“人”，真的是“人”吗…… 远处，山林的那边，逐渐出现了一个黑点，向城堡的方向飞来，越来越大。天使深吸一口气，“她”来了。 羊角、蝠翼、牛尾，“她”来了。 天使领主的脸颊抽动着，这是她召唤的恶魔，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掌控局面。他也不想走这步险棋，可是其他办法又在哪里呢？ 恶魔缓缓降落到天台上，收起了翅膀。 “恶魔小姐……” “天使小姐，如果我称呼您为‘神灵小姐’，您也会不高兴吧。我是魅魔，“恶魔”这个说法太宽泛了。” 领主抬起头，打量着刚才没有看清的“她”：雪白的皮肤、精致的容貌、惹火的身材、穿了比没穿还能勾起欲望的三点式衣服。领主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但还是转过身去，尽量不去想对方的样子。再怎么漂亮，也改变不了恶魔邪恶贪婪的内心。 “天使小姐，请问您把我召唤来，是想和我签订某种契约吗？” “你看后面的农田，我不能让他们在天堂仍然要忍受饥饿和死亡。”天使讲述着领地上的悲剧，自己却望向森林的方向“我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农作物要绝收了，帮帮他们吧。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精气。”魅魔自顾自地做端起高脚杯，她知道那是为她准备的“我只要精气就够了。再一次确认，您要的是足够庄稼生长的水分，对吧。” 天使长叹一口气：“对的，开始吧。” “那么~契约生效~” 桌子上的羽毛笔悬浮起来，沾了沾墨水后在羊皮纸上写下领主的名字——漂亮的花体，天使领主本人都写不出如此漂亮的字。 天使松了一口气，向屋内走去。虽然不知道魅魔要多少精气，但是至少眼前的问题解决了。“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大家解决几次问题啊……真希望大家能记住我……” 等等…… 那是…… 那是……曾经清澈温驯的小溪……吗？ 夹杂着泥沙石块的浑黄猛虎，怒吼着、咆哮着，冲向了那些它曾经滋润的人。河道被狠狠地撕开，近水生长的树木和芦苇一起被毫不费力地连根拔起。 “你……你这个恶魔！” “神灵小姐，您只说要足够的的水。这些还不够吗？” “你……”泪水从天使眼角流下，像曾经的那条溪流一样清澈“果然啊……魅魔本质上也是恶魔……” “精气……不光是你的精气，还有村民的精气哦~” 魅魔扇动翅膀向尚在沉睡中的村庄飞去，只剩下后悔莫及的领主伫立在那里。黎明，似乎永远也等不来… “这里是警察！都别动，抱头趴下！” 江华一怔。剧本中的故事确实在这里转折，但绝对不是因为警察的介入。没有经过系统培训的她下意识地说道： “临时剧情？” 天使轻灵的嗓音被挂麦接收，放大传递到体育馆观众席每一名观众的耳朵里。本来期待着剧情的转折，却没想到是如此“转折”。 “不是临时剧情，不是在演戏！瑟琳生化防护公司法人代表王香兰，你涉嫌经济犯罪，请立即放弃抵抗！” 江华大脑嗡的一下，手中的玻璃杯摔落在地，红酒和玻璃碎片映射着舞台上本应耀眼的灯光。不可能，这不可能！ “姓王的，我tm杀你全家！”话筒中传来拉米亚娘行长的怒吼，其中还夹杂着蛇类的嘶嘶声“几十亿贷款的抵押物就这？！就这？！” “沙行长，请保持冷静！” “各位都看看吧，这畜生贷了几十亿造出来个啥！” “保持距离！……二号把沙行长控制起来！” 舞台的暗门被打开，原本绝对保密、连江华也无权了解的新产品被公之于众。 面具，人外娘的面具。没有任何的特殊功能，连最基础的穿戴舒适性都保证不了的面具，只能短暂佩戴体验身份。 “这是……” 魅魔倏地展开双翅腾空而起，在天空中冷笑道：“对的，就是我只花了不到两千万就收购的香港薇曼公司，那个只能在香港混日子的、濒临倒闭的九流垃圾公司！” “这就是……值得花三亿开发布会的新品？！” “当然值得。”魅魔轻蔑地笑着，面带讥讽地扫视着愚钝的芸芸众生“连我们智慧的拉米亚娘沙行长都被骗过去了，能不值得吗？” 江华恍然大悟。银行之所以没要求政府调查或为瑟琳海阳担保就放款，要归功于这场耗资巨大的发布会。这场发布会虽然具体细节完全保密，但巨大的耗资让银行看见了瑟琳海阳的“底气”。至于王香兰作为担保的生产设备及技术资料，则是欺负银行方面看不懂而用低价收购的香港薇曼的过时设备和资料糊弄过去。 王香兰之所以没邀请政府方面人员参观运转的瑟琳皮物车间，是因为瑟琳生化防护在王香兰收购之时就已经是一家被掏空的空壳企业了，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投产的技术标准，收购回来只是利用其辉煌的历史做幌子诈骗而已。海阳政府提供的采购资金，早已被王香兰转移到外国银行的秘密账户上了；贪心不足的她利用收购的香港薇曼的技术资料和声势浩大的“新品发布会”，再次诈骗银行的几十亿贷款。王香兰根本不是所谓的“民族企业家”，“她”只是个投机取巧的江湖骗子！ 只可惜，恍然大悟的太晚了。 “为什么……为什么一次次的漏洞我都没有察觉……”江华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本来打算今晚拿到最后一笔贷款再走，看来航班要提前了。各位愚蠢的中国人，BEY~” 天空中传来螺旋桨划破空气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 悬停在体育馆正上方的是一架鱼鹰飞机，机尾绘制着醒目的瑟琳生化防护的标志。 “呼叫三小队，呼叫三小队，难道三小队没有查封她的私人飞机吗？”就算经过喇叭放大，在后台蓄势待发的警察的声音也很小，显然是摘下了挂麦。 “飞机？” “我要赶飞机，抱歉了。”机尾舱门缓缓打开。魅魔用力鼓动蝠翼，向飞机飞去。 ”不能让她上飞机！”江华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飞到公海就不好办了！” 魅魔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向上方飞去。原来站在城堡顶部的天使也展开羽翼紧追不舍。 “快！快！！快！！！”天使心急如焚地自言自语着“就快追上了！” 就在魅魔马上登上飞机的前一秒，天使一把扯住了她的腿。 “别想跑！” 魅魔中心不稳，一个趔趄掉了不少高度，和天使暂时一平齐。 “干什么，放开我！”魅魔想推开面前的天使，却发现对方的力气比自己大多了。天使抓住魅魔的手腕，用力向后掰去。 “你这骗子，等待你的是法律的制裁！” “还不是你贪心……”魅魔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咬牙切齿道“收了我的东西，就放松警惕地开绿灯，我跑了你也跑不了！” “我要将功赎罪，把你这主谋捉拿归案！” “是……么？”魅魔忽然邪魅一笑。 那根不起眼的长尾巴，不知何时伸至天使的头顶附近。 尾巴尖的桃心猛地缠住光圈，巨大的快感冲击着天使身体内的海阳市委书记——江华。 “你……”江华到底没能抵挡住潮水般的快感，在半空中失去意识。 看着呼啸而去的飞机，他任凭自己从几十米高的地方坠落。 洁白的羽毛在天空中飘荡着，天使却像折翼的鸟一样凋零，这，也许就是天使的陨落吧。 临死前，最后一丝意识涌上心头： 不要与魅魔签订契约。不管魅魔表现的再怎么善良，它的本质永远是恶魔。 完。 回复: 江书记，怀疑涉及恶意的政治隐喻。 不知道通读文章没有。 政府怀着善意招商引资以改善民生，然而疏于审查而被骗到；官员以命相博想尽量挽回损失，却不幸坠亡。 不知道哪里有恶意隐喻，有的只是警示。虽然言论自由，但还望各位通读文章后再加以指正，以免惹人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