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闪着寒光的皮带扣下,黑色紧身裤和到大腿中部的高跟靴共同勾勒出一条诱人的曲线。天气转凉,她又在外面敞怀穿了一件长至膝盖的黑风衣。如果把风衣的袖子拉起来,会发现包裹着她纤细双手的黑色皮手套一直延伸到大臂。 她一手拿着一束花,一手拎着一个小木箱,在乡间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走着,及腰的高马尾随着步伐一甩一甩的。 走了不知多久,她才在一块墓碑前停了下来。看见那块黑色的大理石墓碑,她笑了,那身上唯一的一抹除了黑白色外的色彩――嘴唇的深红色――轻轻往天空的方向一翘。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双手献上了鲜花,道:“老师,我来看您了,在那边还好吗?” 风吹树叶的哗哗声回答了她的问题。 “老师,如果您还在的话,一定会认为我是您最得意的门生。”她尽量开心地说着,脸颊却止不住地抖动“我现在致力于您的事业已经一年了……” 她打开了木箱,里面放着一件人皮。 “这么多年了……”她轻轻地展开人皮,那张脸仍然清秀可爱,不过为那张脸的主人植下的树木已经比碗口粗了“……您说您一定会回来接我们的,我还在等……” “这张皮我一直留着,却没穿,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张面孔,只有您才有资格撑起,只有您那颗无私的心才有资格撑起……” “老师……我好想您……” ―――――――――――――― 青柳选择支教,最开始是因为他只想体验一下自己的人皮。在这个时代,拥有一张没有身份证的面孔的人在城市里寸步难行。只有在相对闭塞、纯朴的乡村,人皮才有可能施展一下拳脚。 他搞人皮不是为了违法乱纪,篡权夺位,只是为了让长相平庸的自己能昂首挺胸地走在阳光下。他的学科给了他研发的机会,他的支教给了他使用的机会。 于是,他就这么变成了她,来到了这个村庄。当她下车的那一刻起,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舒畅,也感受到了久违的疲惫。 是的,这里实在是落后,基础设施基本为零。青柳从迎接她的孩子们口中得知,上一个支教教师半年前就走了,半年以来他们的教育就是纯粹的断档。 不过青柳并不疲倦,她孜孜不倦地为同学们讲解着。她不光讲课本上的知识,还激发他们的想象力。那些只能在过年才能吃一次的沙丁鱼罐头的包装纸上看到的大城市,被化解成有趣的故事,源源不断地从这个女老师口中涌出。 她还教同学们什么是美。 在这些同学里,有一个黑不溜秋的小男孩改变最大。他从最开始的调皮捣蛋、摸鱼掏鸟到能认认真真地学习,这让青柳很欣慰。为了鼓励他,青柳特意让他当这个七拼八凑的班级的班长。当了班长后的他,学习越发用功了,有时还能上前为大家讲题。在青柳讲“什么是美”的时候,班长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能让人开心的,就是美。 青柳笑了:这个小家伙,挺可爱的。于是问:我美吗? 班长脸一红,没说话。倒是其他同学异口同声地说:老师最美! 青柳笑得更开心了,这张脸是按照自己心目中完美的女神设计的,能不美吗?可是,笑完之后,她又有些伤心――那美,是自己的吗? 青柳每半个月就要回一次县里,去采购必要的文具和生活用品。回到村里时,看着孩子们开心的面孔,青柳不由得跟着欣慰。每次乡亲们要给她钱,都被她拒绝了。 这样的日子,虽然苦了点,但也充实。直到那一天…… 那天是采购的日子,青柳抱着一大堆东西跌跌撞撞地往车站走。那天又是下雨的日子,路边的泥水坑格外湿滑。一个不注意,青柳就滑倒在地。她站起来第一反应是看看东西有没有摔坏――没有。接着是人皮有没有刮坏――也没有。正当青柳庆幸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鼻子出血了,不是那种渗血或者滴血,是哗哗地往出淌。她也没过分在意,私下一块纸就堵上了。可是等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血还在往出流,这就让青柳有点害怕了。她把东西放在小卖店,自己匆匆跑向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了,白血病。 青柳脑袋嗡的一下。 “大夫……真的吗?” “抱歉,大妹子……”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回市里吧,还能坚持一下……你的血型很特殊,骨髓移植可能药困难一些……” 青柳手足无措地走了,临走时听到医生的一声叹息: “唉――白瞎一个支教的大姑娘,人漂亮,心眼还好使……” 回到村里,青柳强忍着悲伤,在孩子们分东西分到欢脱的时候敲了敲桌子,说: “同学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老师要结婚啦!” 同学们齐刷刷地鼓掌,只有班长轻轻地举起了手: “老师……你是不是要走了?” 青柳眼睛一酸,赶紧转过头敲黑板掩饰,顺便擦了一下眼泪:“安静安静……你们的班长说到对……老师要走了,回家了……” 班里顿时鸦鹊无声。 班长首先打破了沉默:“老师……我们舍不得你……可是……” “可是什么?” 他鼓起勇气,用全身的力气说:“就算不教我们了,可是我们也要祝你永远幸福,健康,快乐!” 青柳既满足,又悲伤,两种感情分别从她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流淌出来。 “老师,你怎么哭了……” “老师要结婚了,高兴……还有这黑板擦的太亮了……有点晃眼睛……” “老师,你还会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啊……不,我再来教你们的,老师也舍不得你们啊……不过什么时候就不一定了……” 班长低下了头,良久才说:“老师,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会管好同学们的。” 青柳硬挤出一个微笑:“班长长大了呢~真让老师高兴……现在开始上课吧……” 同学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节课似乎用尽了全身的细胞在听,仿佛要把青柳的每一个音节都吸收…… 第二天天蒙蒙亮,青柳就从床上爬起来,走向村口的站牌。她不想让同学们知道,因为那样可能会把悲观传染给他们,不过她更不想让同学们饱受分别之苦,毕竟这一别,可能就是一辈子…… 她越过高低不平的陇沟,穿过交错相通的阡陌,走过起伏错落的房屋,经过曾经熟悉的校舍。 当她来到村口时,发现晨雾后面的是她的十几个学生和他们的家长。 毫无疑问,他们是来送行的。 沉默了一会,班长发话了: “要不我们给老师来一首《好人一生平安》吧。” 接着,稚嫩和沙哑的嗓音融合在一起,唱出了那动听的旋律: 祝你平安, 哦祝你平安, 让那快乐, 永远在你身边…… 公交车来了,青柳登上了公交车,那首旋律仍然在引擎的轰鸣声中传进耳朵: 祝你平安, 哦祝你平安, 让那快乐, 永远在你身边 祝你平安, 哦祝你平安, 你永远的快乐, 是我最大的幸福…… 青柳忍不住了,也不想忍了,任由眼泪刷刷地淌着。 “老师不要走!”班长追着车跑,突然一个跟头,尖锐的石头划破了他稚嫩的脸“老师……” “停车停车!”青柳呼地占了起来,大吼“师傅快停车!”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过后,青柳箭一般地充了下去。她抱起了班长,用袖子为他擦去脸上的血。 “老师不走了,老师陪你们!” 大家一片欢腾,欢腾之后是岑寂。 “回学校吧,老师有点事想跟你们坦白。”…… 青柳把农民们请了出去,叹了一口气说:“老师其实不是去结婚的……老师得了白血病,要去治疗……这是绝症,会……会……” 班长再一次打破寂静:“老师,我上山给你采草药……” “对,老师别怕,我们给你采草药治病!” 这群傻孩子…… “还有……”青柳的脸更铁青了“老师其实是男的……” 青柳在脑海摸索着拉链,呲啦一声拉开。青柳那平凡却真实的脸露了出来。 “啊――――” 与想象中的沉默不同,学生们吓得四散奔逃,只有班长还颤抖着坐在原处。许久,他才吭哧出一句话:“老师……你是她吗……” 他走上前来,笨拙地爬上讲台,想替青柳把面具戴上:“老师……这是什么……我好害怕但是有感觉好有趣……” 话音未落,就听见砰的一声,木门被锄头狠狠地砸开,农民们拿着各种农具,恐慌而又气氛地盯着青柳。 “你……你……你是狐狸精还是什么黄皮子精!别糟蹋孩子们!” 青柳用男人的声音颤抖着说:“我……我是人啊!” “胡说,你的皮还挂在胸前!一定是吃了人!” 就在农民慢慢把青柳围住时,一道瘦小的身影跳了出来: “别动青柳老师,她是好人,不是妖精!美是给大家带来快乐的东西,老师做到了,你们凭什么打她!” 打头的农民一脚把班长踹开,疯狂地扑了上去,拳头如雨点一般打下来…… 青柳是被痛醒的,他――人皮被扒下来的青柳被绑在一棵大柳树上,农民们直接从树上折下柳枝,狠狠地抽打着青柳文弱的身体。 “让你祸害孩子!让你吃人!”农民们的眼里喷着火,一字一句都饱含仇恨与愤怒。 “啊――啊――”青柳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声声惨叫伴随着鲜血铳嘴里冒出。 班长哭着挤到树下,抱住青柳。青柳用尽最后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快走……把人皮发扬光大,老师……永远等着你……” …… 青柳被抛尸荒野,身上缠着他那张根据自己心目中女神打造的人皮。天黑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扛着一把大铁锹,踉踉跄跄地跑上山,为他最亲爱的老师挖连个浅浅的土坑,然后又用砖头写上老师的名字“青柳”,竖在坟头当墓碑。接着,他又拔了三根芦苇点着火当香,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才走。 临走时,他把人皮放进了口袋里,这是老师唯一留下的东西。那一刻,他对人皮产生了莫名的好感。于是他对月亮和青柳老师发誓,要把人皮发扬开来。 …………………… 想到这,她泪流满面,人皮已经在发扬的路上了,老师的在天之灵应该会很欣慰吧。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城市中的人们都穿着人皮。大家冲破了性别、身份、长相的差异,让两颗真正炙热的心紧贴。夜深了,灯火却依然辉煌,那是至交们在秉烛夜谈。掩盖的是面孔,敞开的是心灵。高楼大厦中时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传的很远,很远…… 回复: 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看见过一个追车的片段,一百字左右,灵感从那来的。如果那个是小站歌声的话就应该是了。 回复: 我突然有个新脑洞,能让班长再出来蹦哒蹦哒。毕竟班长这个形象我太喜欢了。 喜欢班长这种风格的一定要点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