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 諜戰小說: 陪都諜影之盛開的木槿花 1940年初,乍暖還寒的時節,侵華日軍駐冀中某縣警備隊隊長田村大尉,最近有些心煩。防區內的八路游擊隊越來越活躍,大搞地雷戰、麻雀戰,把皇 軍攪得雞犬不寧。就在前兩天,第四分隊長島田伍長(軍銜相當於下士),就被八路的地雷炸斷了一條腿,回國養傷去了。上頭催逼的又緊,要他盡快 剿滅八路,恢復本縣治安。田村就找來偽軍司令高德富、警察署長魏有財兩個漢奸,商議掃蕩的事。 田村陰沉著臉對高德富說:「八路的地雷真是太囂張了,居然炸傷了島田伍長,八嘎。高桑,我懷疑你是八路奸細,要不地雷咋能炸那麼準呢?不老實 交代,信不信我斃了你!」說著拿槍口頂著高德富的腦門。 高德富當時嚇得汗流浹背,連忙跪下來哀求說:「田村太君,冤枉啊!我高德富與八路有不共戴天之仇,上次掃蕩,他們打不過皇軍,就殺了我爹高四 維洩憤,殺父之仇我定要他們血債血償!這些年我忠心耿耿為皇軍,為田村太君您效力,八路對我恨之入骨,我他媽就是轉世投胎,也不可能給八路通風 報信啊。太君明鑒啊!」 魏有財在一邊打圓場:「太君,八路地雷確實難防,高司令也是無心之失,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過他這一次,讓他戴罪立功吧!不過我聽說您不是從 上頭領了一些掃雷器嗎?以後咱出去時先探探路,就不用怕地雷了。」 田村只是嚇嚇高德富,於是點點頭說:「魏桑,你說得對。這次我就暫不追究高桑的責任,但下不為例。掃雷器,你們皇協軍拿著,前面開路。我們跟 在後面。出發吧!」 「哈伊,哈伊!」兩個漢奸點頭哈腰,連忙出去準備。 鬼子的大隊人馬出了縣城,向城北的盧家溝開拔。高德富帶著他的偽軍一個連一二百號人打先鋒,其中挑出幾個眼尖心細的,手持日本掃雷器,在最前 面探路掃雷。之後是田村帶的六十多名日軍,用馬拉著大炮。最後是魏有財的偽警察二三十人殿後。隊伍一字型排開,浩浩蕩蕩走在大道上,像是向八 路示威。不過這時,八路的主力團早已轉移,只留下特務連的馮指導員,在老百姓家養傷。馮指導員得到城裡交通員的線報,命令區小隊不要與強敵正 面衝突,分散隱蔽起來,等待戰機。 「栓子哥,這回鬼子一下來幾百號人馬的大隊伍,可咋整?」埋伏在青紗帳裡的民兵崔鐵柱問隊長劉寶栓。 「瞅見沒,鬼子有了掃雷器,過去的地雷不好使了。不過咱有這個。」劉寶栓拽了拽一根繩子。 「這是啥子?」 「這叫主動式地雷,咱這邊拉響了,那邊才炸,掃雷器掃不出來。等漢奸隊過去了,鬼子來的時候再拉。噓,敵人來了。」 高德富的偽軍小心翼翼地用掃雷器掃過地面,然後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邁,生怕踩了地雷從此殘廢。掃了半天,沒什麼動靜,高德富就對田村說:「太 君,弟兄們掃過了,沒地雷。我想八路也不能總埋地雷,要不炸到他們自己咋辦?太君您就放心吧!」 田村也很謹慎,確認前面沒有異常,才下令隊伍繼續前進。 劉寶栓死盯著田村,一動不動,等田村快要走到地雷的位置,猛然一拉繩子。 「通」的一聲巨響,地雷爆炸,沙土漫卷,氣流把周圍的鬼子和偽軍吹倒在地。田村爬起來撣撣衣服上的塵土,沒事。不過他身邊的勤務兵立花和夫二 等兵就倒霉了,被炸得血肉模糊,趕忙抬回城裡搶救。 鬼子四處放槍還擊,但劉寶栓他們早跑了,連個人影也不見。田村大罵:「八嘎!掃雷器都掃不出地雷,你們皇協軍真是飯桶中的飯桶!高桑,這次我 不能再放過你了!」 立花和夫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師團野戰醫院的病房裡。突然,一陣鑽心的劇痛從胯下傳來,好像是一團火燒灼著下身,難受的要命,疼得立 花和夫又昏迷過去。護士見狀,只好又給他打了一針止痛劑,才又救醒了他。 立花和夫的疼痛減輕了,但總覺得下面空落落的。手一往肚子下面摸,卻怎麼也摸不到兩腿之間那個熟悉的器官,紗布包紮的下身平平坦坦。再一碰, 又疼得齜牙咧嘴。立花和夫驚恐地喊叫:「我的JJ呢?我的JJ沒了?」 這時病房裡走進一個戴眼鏡穿白大褂的中年軍醫,立花和夫認出是師團軍醫長,從德國留學歸國的醫學博士,黑木軍醫中佐。黑木摘下口罩,露出唇上 德皇凱撒式的八字鬍,原來他是個瘋狂的親德分子,崇拜希特勒,會講一口流利的德語。黑木問候立花說:「立花君,還好吧!」 立花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得到師團軍醫長的親自照顧,感動莫名,連聲道謝,並問:「黑木博士,我的那裡是怎麼回事?」說著指了指自己的下身。 「很不幸啊。八路的地雷炸的太不是地方,你的**和睪丸已經被炸得粉碎,只好連根切除了。大腿根部也受了傷,現在總算止血了。你以後要靠導尿 管排尿了。」黑木歎氣說。 說到排尿,立花突然產生尿意,接著下身原來尿道的地方一陣刺痛。尿液通過導尿管流出來一部分,一部分在膀胱裡怎麼也排不出來,很是受罪。立花 害羞地問黑木:「博士,這麼說,我等於是被去勢了嗎?我再也不是一個男人了嗎?」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 黑木說:「嗯,不可能復原了。也就是說,你以後只能蹲著排尿了,和支那前清的太監一樣。」 立花聽了,頓時聯想起他在北平站崗時見到的那些男不男女不女、陰陽怪氣的前清太監,被人們所鄙視所嘲笑,一輩子生活在屈辱和自卑的陰影裡,十 分可憐。自己一個堂堂大日本帝國軍人,難道也要淪為他們的一員了嗎?立花不敢往下想,緊緊地抱住被子,蒙住頭痛哭起來。 黑木走近了對立花小聲說:「立花君,男人你是做不成了,但我有辦法讓你恢復一個正常人的身份,不用被人嘲笑是太監。你願意嘗試嗎?」 立花疑惑地點了點頭。 黑木眉飛色舞地說:「我在德國留學的時候,聽說丹麥做了醫學史上第一次性轉換手術,要把一個男人變成女人,可惜最後失敗了,病人在第二次手術 中死了。我收集了相關資料,特別是泌尿科和整形科的知識,吸取了丹麥人的經驗教訓,想在你身上試驗一下,可以嗎?」 立花問:「性轉換手術?真的有那麼神奇嗎?能把男人變成女人?」 「哦,以現在的醫學水平,把一個男性轉變成完整的女性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們可以用整形外科的手段,仿造女性的外部生殖器官,只是沒有子宮和 卵巢,不能生育,但外表逼真得和女人一樣。此外,既然沒了睪丸,雄性激素的分泌也就停止了,但為了讓RF隆起和擁有女性的外貌特徵,還需要定 期服用或注射雌性激素。」黑木解釋說。 「變成一個女人?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看你相貌很清秀,皮膚也白皙,手腳纖細,喉結也不明顯,很適合性轉換手術。這個手術如果成功了,你就是世界上第一例真正的變性人,我大日 本帝國的整形醫學在世界醫學界,也會有一席之地了。立花君,無論是為你自己,還是為國家,值得試一下!如果失敗了,就當是為國捐軀吧!」黑木 說著向立花深深一鞠躬。 「黑木博士,謝謝你,讓我好好想想。」尖叫。 立花和夫這晚輾轉難眠,最終他想明白了,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不能再娶妻生子,與其做一個被世人嘲笑蔑視的閹人,不如豁上一把,充 當黑木醫學實驗的材料,變成另一個自己,開始新的人生。自己反正也算死過一回的人了,無論在戰場上還是手術台上為國捐軀,都無愧為大和男兒, 也算對父母鄉親有所交代了。只是,要以女人的身份生活,自己能否適應呢? 第二天,立花和夫向黑木表達了同意做性轉換手術的志願。黑木興奮異常,連聲道謝,因為野戰醫院條件不具備,就開車把立花秘密拉到大城市保定的 一處大醫院裡。對外就宣稱立花已經不治身亡,在檔案上寫了「戰病死」三個字。不久,陸軍省的陣亡通知書就寄到了立花家。 手術前,立花和夫躺在手術台上,心情無比複雜和緊張。倒不是怕死,而是想自己就要告別二十年的男人生涯,變成女兒身,總有些忐忑不安,都不知 道以後該怎麼面對父母親朋,以及警備隊的戰友們。無影燈亮了,護士給立花打了麻醉劑,不久他就沉沉地睡去。黑木開刀了。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黑木熟練地剜去立花下身的腐肉,又從別處截取皮膚做成女子性器的樣子。這是個大手術,黑木足足忙了五六個鐘頭才收工。看到 立花生命體征平穩,沒有大礙,黑木才鬆了口氣。 立花睜開了眼睛,黑木滿面笑容地說:「祝賀你,立花君,不,立花小姐,你的手術完全成功,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兩個星期以後紗 布拆線,你就能看到嶄新的身體了。」 立花艱難地說聲謝謝,撫摸著自己的身體,倒也沒覺得有什麼大的變化。不一會兒,又睡著了。 立花整整昏睡了兩個星期,紗布拆線以後,她站在落地鏡前,打量著自己的新身體,驚訝地尖叫著。面部線條柔和了很多,柳眉雙挑,睫毛彎彎,明眸 皓齒,唇色嬌艷,原本很少的幾根鬍子也掉了,原本就清秀端莊的面容,愈發顯得秀麗嫵媚。頭髮沒怎麼長長,但被梳成了俏麗的齊耳短髮。胸前鼓起 了兩團小肉包,雖然不大,但畢竟有別於男人的胸部。小肚子平平的,皮膚緊繃細緻,白皙嬌嫩吹彈可破。下身的茂密森林掩蓋著幽幽的山谷,分外誘 人。臀部高聳,手足纖細,十指如蔥,手腳指甲都塗了鮮紅的蔻丹花。整個身軀穠纖合度,麗色清婉,亭亭玉立,完全是一位情竇初開的少女模樣。就 連尖叫聲都是女孩子柔和清麗的嗓音。立花都有點認不出自己了,雖然從五官的輪廓上,還能依稀找出過去的樣子。 黑木推開門走了進來,立花嚇得趕緊用單子蓋住身體,羞得面紅耳赤。 黑木笑聲道:「立花小姐,我的手藝還行吧?滿意嗎?」 立花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緊張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黑木說:「不用害羞,我也不是好色之徒,只是想看看手術的成果。」 立花心想自己本來是男人,在醫生面前還有什麼好害羞的,於是就揭開了單子。 黑木看著落地鏡,咋咋讚歎著:「喲西,太好了。我的手術取得了完美的效果,相信可以寫入世界整形醫學的史冊。立花小姐,謝謝你幫我實現了夙願 ,你為帝國立下了大功。穿上衣服吧。」 立花穿上了病員服,小聲問黑木:「博士,我現在這個樣子,以後該怎麼面對戰友和家人?」 「不用考慮了。因為我已經對外宣佈你陣亡了。你作為立花和夫的戶籍都註銷了。當然放心,你的父母會得到國家的撫恤金和照料的。」 「什麼?你說我死了?我明明還活著!」立花抗議說。 「你這個樣子能去見戰友和家人嗎?這個性轉換手術是絕密的,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你的父母和部隊。否則一旦洩露出去,你自己以後的生活也會 很困擾呢,大概會被大家當成怪物看待吧?」 「那該怎麼辦呢?」 「你在內地(指相對於殖民地的日本本土)的戶籍是註銷了,很難再辦一個。不過我認識一個朝鮮總督府的朋友,他有一份空缺的女性戶籍,你正好可 以頂替上。你看。」黑木遞過來一份戶籍資料。 「沈淑英,朝鮮慶尚南道釜山市人,大正九年六月二十日生,釜山私立明雅女子高等學校畢業。父母雙亡,昭和十四年報名參加女子挺身隊。」立花念 著檔案上的文字。 「你也是釜山人吧?」 「嗯,雖然我戶籍上寫的是長崎縣,但那只是祖籍。我家從祖父那代就來到朝鮮做生意,我在釜山的日本人居留地出生和長大,也會講朝鮮語。」 「哎,這位沈淑英姑娘,一個好好的女子高校生,被騙到北支那做了慰安婦,不久就不堪折磨自殺了,家裡也沒一個親人,挺可憐的。她和你不僅同年 同地出生,而且面貌也有幾分相似,我在做手術時,也故意把你的臉型整得向她靠攏。這樣,單從照片上看,已經沒什麼分別了。不過為了保險,我還 是更換了照片。你願意頂替她的戶籍嗎?」 「那就一切聽您的安排吧。」立花無奈地答應了。 當時正值朝鮮總督府推動的「創氏改名」運動時期,每個朝鮮人都要起一個日本式的名字。於是黑木在沈淑英的名字後面打了括弧,寫下四個字:「立 花和子」。 從此,二等兵立花和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朝鮮名「沈淑英」,日本名「立花和子」的釜山姑娘。 立花雖然不再是軍人了,卻還滿腦子軍國主義思想,想為大日本帝國繼續盡忠。黑木也覺得立花總在保定閒著也不是事,於是拜託了朝鮮總督府的朋友 給她個事做。不久,立花被介紹進入朝鮮總督府設在北平的特務機關「木槿」會社,開始了專業的特務訓練。 木槿花又稱無窮花,是朝鮮的國花,會社的商標也是藍底木槿花的圖案。木槿會社表面上是朝鮮民營的商貿公司,在北平、天津等淪陷區做特產生意, 實際上是日本朝鮮總督府執行殖民侵略政策的特別機關,社長直屬於朝鮮總督。它擔負著統率、管理、監督在華北的朝鮮僑民,偵查和破壞朝鮮獨立運 動等重大職責。立花和子,也就是沈淑英在進入機關的第一天起,就被要求完全用朝鮮語與人交流,這對於自小在釜山長大的她並不是難題。她每天上 午穿著潔白靚麗的韓服,到會社的西直門支店上班,擔任櫃員和接待的工作,下午和晚上則在會社內部的秘密訓練基地,接受刺殺、投毒、密寫、發報 、偽裝、反審訊等一系列專門特務訓練。 經過半年的培訓,到1940年秋,沈淑英正式畢業,具備了執行特務任務的能力。社長大井田召見了她。 沈淑英知道是社長要安排重大任務,不自覺地向社長敬了個標準的軍禮。半年了,雖然表面上她已經適應了女性的生活方式,穿衣、如廁、洗澡、說話 都很自然了,不見一絲男人的痕跡,沒有任何人會起疑心。但是她知道,自己靈魂裡依然住著一個男人,女人皮相只是她的任務。父母和戰友都不知道 自己還以女人的身份活著,她也從來不敢與他們通信,心理非常糾結痛苦。但這一切都是無可奈何的事,要怪,就怪那枚地雷好了,她想。 社長說:「沈小姐,你怎麼敬起軍禮了?不必這麼客氣,快坐下。恭喜你已經通過了所有的考核,可以獨立執行任務了。會社給你的第一項任務,就是 以沈淑英的身份,潛伏到重慶的大韓民國臨時政府首腦金九的身邊,搜集在重慶政府和軍隊活動的所有不逞鮮人(指在華朝鮮獨立運動志士)的情報, 向總督府報告,便於總督府掌握臨時政府的情況。這次任務,不需要你刺殺什麼人,也不需要你搞什麼破壞活動,只要你把知道的一切消息都告訴我們 就可以了,不要節外生枝。當然,你要臥底,就要裝得像真正有志於朝鮮獨立的女學生,要用言行贏得金九他們的信任。情報的話,不用你自己攜帶電 台,到時你找我們在重慶的總負責人,資料交給他就行了。具體事項情報課的小川課長會交待你的。」 「是,屬下明白!」沈淑英起身向社長鞠了一躬,退出了社長室。 按木槿會社的安排,沈淑英臉上抹著黑灰,穿著破破爛爛的韓服,假裝是剛從慰安所裡不堪虐待逃出來的朝鮮妓女,穿越日軍警戒線來到國軍的防區, 被路過的國軍「救起」。因為她不大會講漢語,就用筆談告訴審訊的國軍,自己是朝鮮女學生,被騙到中國,陷進了慰安所的火坑,受盡日軍的凌辱, 好不容易趁老闆不注意逃了出來,想要去投奔重慶的大韓民國臨時政府。審訊人員找來在國軍服役的朝鮮人,核對無誤後,就帶她來到了大後方的陪都 重慶。 大韓民國臨時政府的所在地是重慶土橋鎮一幢幽靜的兩層紅磚小樓。一樓住著臨時政府主席金九一家和其他幾位韓僑,二樓是辦公室。金九,號白凡, 是著名的朝鮮獨立運動領導人,當年三一獨立運動被鎮壓後,朝鮮流亡人士在上海成立大韓民國臨時政府,幾經周折,最後由金九擔任實際首腦,名義 上領導著朝鮮獨立運動。但獨立運動中又分成左右兩派,兩派裡又分出許多小派別,互相爭權奪利,甚至自相殘殺,誰也沒真正把獨立大業放在心上。 只有金九一人苦苦支撐著風雨飄搖的臨時政府,在128事變後支持義士尹奉吉在上海虹口刺殺了日本上海派遣軍司令官、前陸軍大臣白川義則中將,震驚 全中國。自此之後,國民政府才慢慢重視起朝鮮獨立志士這一股勢力,明裡暗裡給予臨時政府各種援助。抗戰爆發,臨時政府隨中華民國國民政府遷往 重慶,號召在華朝鮮同胞參與中國抗戰,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光復祖國。因此,臨時政府和金九成了日本朝鮮總督府的眼中釘,日本人多次想要刺殺金 九而未得逞。隨著侵華戰爭的擴大,大批朝鮮人被強徵入伍來華作戰,或者被征為勞工,朝鮮女性則被拐騙來做慰安婦。這其中,有一些人不堪虐待和 凌辱,逃出淪陷區,來到大後方,參加了臨時政府屬下的韓國光復軍等組織,憑借其嫻熟的日語以及對日軍的瞭解,在國軍中擔任陣前宣傳喊話、翻譯 情報等工作。沈淑英此番的主要任務,就是搞到國軍中所有朝鮮籍軍人的名單,瞭解臨時政府如何招募和使用他們,以便日方制定相應的對策。 金九是個矮胖的老人,一張長方形臉飽經滄桑,戴著老花鏡,無論何時都身穿傳統的韓服。沈淑英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了堅韌不屈的意志和清高自傲的品 格,不禁肅然起敬。她在朝鮮就早聽聞過白凡先生的大名,今日得見,不禁有些激動,渾然忘了自己是金九的敵人。 金九握住沈淑英的手,親切地關懷道:「沈小姐,你受苦了。我就是你要找的金九。到了重慶一切都好吧?」 沈淑英禁不住熱淚盈眶,連聲答應:「好,好,我沒事了。白凡先生,謝謝你們救了我,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們的大恩大德。」 金九說:「不要謝我,救你的是中國國民政府軍。孩子,你到了這裡,就是回家了,臨時政府就是你的家。我們一家都會把你當親人看待的。」 沈淑英攥住小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都是日本帝國主義,把我害慘了。我本以為能來中國做店員掙點錢,誰知被日本人和沒良心的賣國奴(即韓奸) 拐賣到慰安所裡,那一段日子真是暗無天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挺過來的••••••」說著說著泣不成聲,彷彿是不忍再勾起那段恥辱和辛酸的 回憶。 金九拍拍沈淑英的頭,安慰說:「沒事了,你已經安全了。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孩子,你以後的路還長著呢,千萬不要為這點事想不開,害你的日 本人才可恥,你自己真的沒做錯什麼。」 沈淑英停住了哭泣,向金九發誓說:「白凡先生,我決心,從此以後投身獨立運動,幫助您做好臨時政府的工作,為打倒日帝,光復祖國貢獻自己的力 量。我雖然是一個女孩子,但也是有志氣的,不見到大韓光復,我絕不結婚!」表演得十分入戲,惟妙惟肖,毋寧說是根本就融入了新的角色中,不是 表演而是真情的表達。這是特務培訓教給她的要則,只有自己當真,別人才能把你當真。否則單純的偽裝總會露出馬腳。 金九讚許地點點頭:「那好,我這裡正好缺人手,你就給我做秘書工作吧。我去給你騰住處。」 從此,沈淑英就在臨時政府裡擔任秘書,住在二樓的一間辦公室裡,和金九一家人合灶吃飯,相處得很好。金九的兒子金信(中文名金申江)是國軍的 空軍飛行員,經常不在家,但他的朋友韓成烈卻時不時來造訪。說是造訪,其實就是來向金九要錢。韓成烈是一位獨立志士的遺孤,父親犧牲後,母親 含辛茹苦把他養大,他卻不爭氣,養成了好吃懶做、嗜賭好鬥的流氓習氣。在上海就加入了青幫,和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整日無所事事,幹一些不 三不四的勾當。到了重慶,又入了哥老會,成了袍哥,依舊花天酒地。不過,他卻憑著江湖關係,居然混上了軍統的少尉調查員,從此帶著一幫小弟, 打著軍統的旗號到處招搖生事。由於他坐吃山空,軍統的薪金和平時的勒索不夠花,主意就打到金九頭上來。當年金九也曾接濟過他家,但現在韓成烈 已經長大成人,有碗飯吃,自然就沒有必要再救濟了。但韓成烈仍然藉著各種名義,比如光復軍的經費啦,對在華韓僑的宣傳費啦,等等名目來伸手要 錢。金九這邊臨時政府的財政也很緊張,起初還相信他,給了一些,但後來瞭解了他的所作所為,就不再給錢了。韓成烈就整天來大吵大鬧,把二樓整 理文件的沈淑英也驚動了。 沈淑英緩步走下樓來,韓成烈一雙眼睛當即就直勾勾落到她身上。沈淑英雖然今天只穿著一身樸素的工裝,卻掩不住清純可人的秀色,頓時讓韓成烈仿 佛天旋地轉,覺得以前交往過的女人都不過是庸脂俗粉而已,呆立當地。韓成烈咽嚥口水,摘下軍帽,做出向女人獻慇勤的標準笑容,問候道:「這位 就是沈淑英沈小姐嗎?在下國軍少尉韓成烈,請問您有什麼要我幫忙的,我一定辦到。」 沈淑英厭惡地瞧了瞧韓成烈那色迷迷的笑容,昂起頭,輕啟朱唇,冷冷地說:「你鬧夠了沒有,白凡先生那麼忙,你還來打攪他。我只求你一件事,滾 ,以後沒事不要再來!」 「沈小姐,這樣不好吧?人家好心好意要幫你,你卻拒之於門外,是不是有點缺乏淑女風度呢?」韓成烈依舊腆著臉,笑瞇瞇地盯著沈淑英看。 「這裡沒有什麼要你幫忙的。倒是你,整天鬼混,不務正業,對得起軍統和臨時政府給你發的錢嗎?你不知道大後方經濟多困難嗎?」沈淑英繃著臉質 問道。 「不務正業?我務了呀。沈小姐您別誤會,我韓成烈的工作就是調查員,也就是天天在街上轉悠,看有沒有什麼漢奸敵特搞破壞,保衛陪都的安全。這 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哎呀,您不知道,我這活兒看起來輕鬆,實際上也是苦差事呢。」韓成烈故意攤開手,哭喪著臉道。 「喊什麼苦?前線的將士比你苦多了!」 「沈小姐您不知道,這漢奸敵特老難抓了。我們整天便衣在街上巡邏,指不定啥時候就發現一個鬼鬼祟祟的傢伙,去抓他。要是真的特務,他跑得飛快 ,槍法也好,不一會兒把我們的尾巴甩掉了,甚至還犧牲了我們的同志;要是抓錯了,還得向人家賠禮道歉,萬一是個有份量有背景的人物那就更麻煩 了。漢奸敵特臉上也沒寫字,誰知道潛伏在哪裡?我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他們能時不時給我們個冷槍,我們抓他卻是大海撈針。白凡先生光說我亂 花錢,有些錢是不得不花的,要不然誰給你賣命抓奸細?」韓成烈搖頭晃腦地在那裡倒苦水。 沈淑英心中掀起一陣陣波瀾,經韓成烈提醒,才想起了自己的臥底身份。自己就是韓成烈們要抓的敵特,千萬不要被認出來才好。以後行事要分外小心 了,原來重慶到處都有軍統的便衣探子,並不是自己為所欲為的天堂。 「你抱怨夠了沒有?沒有事的話,你可以走了。」沈淑英掩飾住內心的慌亂,打發韓成烈趕快離開。 「其實,我是想問問,咱臨時政府的檔案裡,有沒有關於一個叫洪永俊的人的記錄?」 沈淑英想了想,倒是有這麼一個人,問道:「你問他幹什麼?」 「我們懷疑這個洪永俊是日本特務,但苦於抓不到真憑實據。如果能翻翻他的老底,也許能找出蛛絲馬跡來。」 洪永俊是韓國光復軍成員,現在國軍高炮部隊當連長,負責陪都的防空。最近這段時間,日軍對重慶的大轟炸雖然力度有所減輕,但卻炸到了一些重要 的軍政目標,而且日軍飛機巧妙地躲過防空炮火,幾乎毫髮無損。軍統於是懷疑防空部隊出了奸細,經過排查,認定洪永俊有重大嫌疑。但洪永俊的歷 史清白,是在東北長白山區常年活動的獨立軍出身,黃埔軍校畢業,和日本沒有絲毫瓜葛,沒有任何理由被日本人策反。上頭吩咐韓成烈,來查洪永俊 在臨時政府的檔案,看看能不能抓住他的把柄。 「那你上來查吧,檔案室在二樓左邊。」沈淑英只得領著韓成烈上了樓。 韓成烈跟在沈淑英身後,時不時地瞟她一眼,聞到了沁人心脾的淡淡體香,當時就陶醉了。 沈淑英熟練地打開檔案室的鎖,讓韓成烈一個人進去,自己站在外面候著。 韓成烈招呼她:「沈小姐,你也一起進來吧?兩個人查著快一點。」 「不用了,這是你們軍統的事,我不是特務人員,不好插手。請你保守秘密。」沈淑英看也不看,扶著二樓的欄杆向遠處眺望。聽到洪永俊的名字,沈 淑英異常激動,原來重慶城裡還有其他潛伏的日本特務。如果能和他們取得聯繫就好了,但現在連會社給自己指定的上線,「裕升和」染坊的胡掌櫃都 沒接上頭,搜集了那麼多材料,一份份地用密寫藥水抄下來,卻沒法寄出去,別提有多著急了。不是她懶得找,而是重慶這麼大個城市,自己人生地不 熟,會社又沒給詳細地址,臨時政府的秘書工作又忙,很難有空到處轉悠去找上線在哪裡。 突然,沈淑英靈機一動,對了,讓韓成烈去找。他反正是個大閒人,對重慶地形又熟。看他這麼想給自己獻慇勤,就利用他一次。反正來的時候 1942年初春,上海徐家弄64號的大雜院住進了兩位新的女居民,一位是三十多歲方形臉面色發黃戴眼鏡的中年婦女蘇小姐,自稱是小學教師,另一位二十出頭的漂亮姑娘則一副學生打扮,說是蘇小姐的侄女。蘇小姐每天去上班教課的時候,侄女就在家裡做些針線活補貼家用,姑侄兩人相依為命。這位姑娘便是沈淑英,由於她在軍統裡的名氣太大,到上海只好用了化名「李荷花」,即「立花和子」的音轉,被編入軍統上海區直屬第四行動組,在副組長蘇海青的指導下行動。由於她的漢語還是不太地道,所以總是見人把頭低,不理不睬,遇到有人問她的話,也只是一問一答,從不願與街坊鄰居多談。街坊們便猜測她是外地來的,聽口音像是四川人。 不久,沈淑英就被蘇小姐安插到偽上海市政府一個中級官吏葛先生的家裡,以家庭教師的身份刺探情報。葛先生雖然職位不高,但掌握著上海市糧油物資調配的關鍵信息,也是軍統所要爭取的對象。蘇小姐對葛先生介紹沈淑英是四川籍的留日女學生,所以葛先生請沈淑英給他的一雙兒女教日語,長大後好跟日本人打交道。沈淑英看這倆孩子才十來歲,等他們長大成人後,這日語能不能用的上都兩說。自從和吉岡交流了思想,她對日本的未來越來越悲觀,對自己的使命也產生了困惑。到了上海,她遲遲沒有去木槿會社上海支店報到,不是沒空,而是怕會社裡下達一些讓自己左右為難的指令。在開封和武漢,她都有吉岡保護著,在重慶有胡恩銘和羅敏。但上海的日方接頭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心裡沒底。 這天,她和往常一樣從葛先生家裡出來,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在正金銀行的門口瞧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是在開封遇到的那個日本海軍中國方面艦隊參謀井口。西裝革履的井口也發現了她,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當即拔出了槍。沈淑英見勢不妙躲過了一槍,趕緊逃跑。井口也奮力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後面緊追不捨,毫無忌憚地在大街上開槍。頓時路上行人四散奔逃。沈淑英趁亂拐進了一條小巷,也掏出了手槍,躲在廣告牌後準備還擊。井口很快也發現了她,啪啪兩槍打到鐵質的廣告牌上,火星四濺,最後一槍則從沈淑英的頭上不到一寸的地方飛過。趁井口換彈匣的空當,沈淑英撒腿就跑,邊跑邊回過頭來還擊,使得井口不得不左閃右避。沈淑英知道自己的氣力是不如井口一個大男人的,所以必須盡快甩掉他。由於兩人的槍法不相上下,甚至沈淑英還略佔上風,所以井口也不敢全力追趕。 跨過幾個街區,一幢幢綠蔭掩蓋下的花園洋房矗立在路那邊。沈淑英眼前一亮,她聽說過軍統有一名重要的線人住在這一帶,甚至蘇小姐還給自己說了門牌號。只要躲進這人的家裡,井口就奈何不了自己。沈淑英一排一排地查找,終於站到了第15號洋房前,可惜大門緊鎖,敲門也沒人答話。沈淑英心急如焚,只得不禮貌地爬上路旁的大樹,從欄杆上翻了過去,落在院子裡的草坪上,還好沒有劃破衣服。站起身撣撣泥土,向外望望井口沒有追過來,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走到玄關前敲響了門。可敲了半天,依然沒人回應,難道主人和僕役都不在?怕井口發現,她暫時找個角落躲了起來。 但其實井口早已被她甩掉,此時正在迷宮般的裡弄中暈頭轉向地尋找出路,畢竟他是海軍參謀不是專業特務出身,而且正巧是個路癡。今天是冤家路窄讓他碰上了那名偷走阪本文件的朝鮮藝妓,雖然她現在已不塗脂抹粉,但井口化成灰都認得。他為這事受了處分不說,還喪失了參與波瀾壯闊的南方作戰的機會,只能繼續窩在後方的上海無所事事,對一個渴望為帝國建功立業的海軍軍官來說是莫大的恥辱。跟丟了那名藝妓,他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到司令部,隨即跟憲兵隊通了電話,要求他們追緝她。但他只能描繪出藝妓大致的長相和穿著,還隱約記得她的藝名叫「彩玉」,除此之外就提供不了其他線索。憲兵隊排查了在上海所有朝鮮人的名冊,沒有她的記錄。這樣的話,要搜捕她就如大海撈針。井口仍不放棄,天天打電話催逼憲兵隊,鬧得整個上海日本人圈子都幾乎知道了這名神秘朝鮮藝妓的存在。 等到傍晚華燈初上,屋裡依然漆黑一團,沈淑英才確定這是間空置的房子。她跳出院子,但不敢直接回家,在街上隨便買點小吃充飢,又回到洋房裡躲了起來。直到半夜,一輛黑色小轎車才在大門口停下,一位雍容華貴的少婦攙扶著一名肥頭大耳軍官模樣的醉酒男子下了車,侍女和僕人也在後面跟著。沈淑英躲在角落裡一動不動,目送這一男一女進了房門,亮了大燈,才看清了他們的真面目。只見這名少婦窈窕的身材苗條適中,白裡透紅的圓臉,一對清澈見底的大眼睛秋波蕩漾,經過精心修飾的細眉微微上翹,嘴唇上薄薄地塗了一層淺色口紅,顏色自然柔和,一頭披肩黑髮閃亮地蓬鬆披落在肩上。上身罩著一件式樣新穎合體的紫醬色海虎絨長大衣,腳上穿著長筒襪,足下一雙亮黑色的高跟皮鞋。走起路來,步步生風,那披肩長髮有節奏地擺動著,顯得婀娜多姿。那男子則衣衫不整,滿身酒氣,肥嘟嘟的臉上透著奸詐和貪婪,佈滿皺紋的鹹豬手在少婦的身上亂摸。他身著汪偽的將官制服,紐扣開著,露出裡面的白襯衫,皮帶扣也鬆了,褲腰落在啤酒肚下面,褲腳蓋住了皮鞋,毫無軍容軍威可言。他們講的上海話,沈淑英聽不懂,不一會兒,少婦就扶著汪偽將官上二樓休息了。跟隨進來的僕人也沒發現沈淑英,做完家務後也睡了。 沈淑英本來想見一見少婦,猜想她就是要找的軍統線人。但一看那名男子是汪偽的將軍,就不敢造次了,怕他向井口出賣自己。還好他們都沒發覺自己的存在,沈淑英就在院子的角落裡過了一夜。 清晨,她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躺在洋房的某個房間裡,不由大驚失色。這時,一名老年僕婦走了進來,說:「囡囡,阿拉許小姐看到儂在屋外凍著睡熟了,就抬進了屋裡。不要怕,阿拉小姐是好人。她讓阿拉來照顧你。昨晚沒凍感冒伐?」 「謝謝,我沒事。」沈淑英摸摸額頭,居然沒發熱,也沒咳嗽,自己身體的抵抗力還是可以的。 「那就好。囡囡,儂莫非是有事來找小姐的伐?為什麼不敢進屋來?」 「我,我怕那位先生——」沈淑英提到了那個汪偽將官。 「哦,儂說是任將軍吧?他是海軍部長任援道任司令的弟弟,是小姐的客人。莫怕。」 「任先生還沒走嗎?」 「嗯,還在睡著。」 「那許小姐醒了嗎?我有話要對她說。」 「小姐在吃早餐,阿拉去喊她。」 一會兒,許小姐就來了。她就是上海灘著名的交際花許蔓華,跟許多日偽高官都有來往,是為人所不齒的「高級妓女」,上海南京兩頭跑。據說汪偽的頭面人物,除了怕老婆的汪精衛和不能人道的褚民誼外,大都上過她的床。她公開的身份是新亞洲歌舞廳的老闆娘兼頭牌舞女,私底下卻是軍統發展的重要線人,在床上套取日偽的重大情報。除此之外,她還兼任好幾個婦女團體的負責人,講得一口流利的日語,和日本的貴婦們打得火熱。蘇海青曾囑咐過,如果遇到什麼危險,萬不得已時可以向許蔓華求助。 許蔓華進了屋,就鎖上了門,逕直走到床邊坐下,親切地問:「妹妹身子可著涼了?昨晚睡得可好吧?」 沈淑英半坐起來,點點頭壓低聲音說:「許小姐,我昨天擅闖你家,實在對不起。是,是因為有人追殺我!快救救我吧!」 許蔓華微笑著握住她的手說:「妹妹莫怕,有姐姐在,誰也不敢抓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許小姐,冒昧地問一下,您真的是軍統的人嗎?」沈淑英鼓足了勇氣問。如果不是,她再表明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日本間諜,看能不能得到許蔓華的同情。 許蔓華意味深長地莞爾一笑,什麼也沒說。 沈淑英會意地接著說:「我是新派到上海的行動隊員,在街上碰見一個舊仇人,跟他打了一會兒槍戰,就逃到許姐姐您這裡來了。外面是不是在滿城搜捕我?我真的好怕!」說完摀住腦袋,露出驚恐的神情。 「沒有啊?外面很安靜。如果你真有危險,姐姐也會保護好你的。」 「那個任先生——」 「他沒有看見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對你動手動腳的。」 「我不是怕那個,是怕他萬一向憲兵隊告發我。」 「妹妹,你到底是為什麼被追捕?跟姐姐說實話,姐姐不會害你的。」 沈淑英還是有點戒心,只是說自己以前得罪了一個日本軍官,昨天在上海正巧碰面,他就來追殺自己,沒準也會公報私仇喊憲兵隊來抓人。最後就嗚嗚地哭起來,以博取許蔓華的同情。 「好了好了不哭了,都做軍統特工了還哭鼻子,不像話。來,我帶你去吃早飯吧。」許蔓華掏出潔白的手絹,擦了擦沈淑英的眼淚,拉著她去了餐廳,吃了一頓豐盛的西餐早點。 剛吃完,樓梯上傳來任將軍噠噠的皮鞋聲。沈淑英嚇得趕緊躲到旁邊屋裡。 「我的小美人,昨晚上可把哥哥我伺候爽了!沒想到許小姐人長得美,舞跳得好,床上功夫也有一套哩。」任將軍淫笑著走下樓梯,目不轉睛地盯著許蔓華。 「哎呦,討厭,你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動作太猛,把人家疼死了。」許蔓華故作嬌羞兒女態,揮動手帕埋怨道。 「要不再來一次?我保證讓許小姐你爽上天。」任將軍伸出手,從背後蒙住許蔓華的雙眼。 「別介,快吃吧。飯菜都涼了。」許蔓華指了指餐桌上的碗碟道。 任將軍吃完飯走後,許蔓華對沈淑英說:「要不我先去外面打探打探,沒什麼事的話妹妹就回家吧。」 結果是,街上貼滿了通緝「朝鮮藝妓彩玉」的佈告。雖然只有井口憑記憶畫的肖像,但許蔓華一眼就認出是沈淑英無疑。她趕忙回來告訴沈淑英,叫她在家裡再藏幾天,等風聲過了再說。沈淑英也樂得在許家住了下來。 看到佈告的還有沈淑英的老熟人古高,他從重慶逃出來以後,就到上海擔任了木槿會社上海支店的支店長。他隱隱約約聽說沈淑英為軍統立了大功,又因韓成烈的出賣逃離武漢到了上海,一直沒有和會社方面聯繫。今天她卻被當做「朝鮮藝妓彩玉」全城通緝,聽說與海軍有關。這不大水沖了龍王廟了麼?他千方百計找到通緝令的發佈者井口,向他問明究竟。井口就把阪本文件被盜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古高倒抽一口涼氣,認為沈淑英此舉是嚴重的叛賣行為,很可能她已經轉變立場,為重慶方面服務了。但護犢的心理又使得他不敢向井口承認是本社人幹的,就隨口說可能是井口認錯了,世界上面貌相像的人很多,何況那天的藝妓是濃妝艷抹,根本認不出本來面目,井口太武斷了。隨後,古高決定盡快找到沈淑英問明一切,如果她真的變節,就立刻制裁。 通緝令發佈了好幾天,都沒抓到沈淑英,井口十分灰心喪氣。最後,在憲兵隊司令官的勸說他,他取消了通緝令,引誘沈淑英出現。軍統這邊也很緊張,打聽到沈淑英在許蔓華家裡被好生保護著,才放下心來。 通緝令解除後,沈淑英憑著特工的直覺也知道這是誘餌,依然躲在許家不敢露面,一連住了半個多月。這段時間,沈淑英每天都和許蔓華促膝談心,最後乾脆睡到了一起。兩人都向對方敞開了心扉。原來,許蔓華的新婚丈夫是國軍88師的軍官,在南京大屠殺中被俘遇害。為了報仇,許蔓華含垢忍辱,勾欄賣笑,以美色誘惑日偽高官套取情報,為軍統服務。除此之外,她也經常保護愛國志士,為地下抗日組織傳遞消息。沈淑英雖然沒有表明自己的日本人身份,但詳細地講述了自己到重慶後的特工生涯,令許蔓華十分佩服。 聽了許蔓華對淞滬戰役和南京大屠殺的敘述,沈淑英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一幕幕血淋淋的慘景浮現在她的腦海,刺激著她的神經。以前,她還是二等兵立花和夫的時候,就很詫異中國的老百姓見了日本兵都流露出恐懼和冷漠的神情,也許還有深深的仇恨。後來慢慢的從部隊裡的老兵那裡聽說了一些日軍初到冀中時屠城屠村的暴行。那些老兵漫不經心地講著一些毛骨悚然的舊事:為了保密,事後活埋構築工事的民夫;搶掠富戶後滅其滿門,屍體填滿水井;在鏡頭前擺拍愛民場景,不合作的中國少年被當著記者的面砍頭;以及輪姦了少婦後,將其倒拎起來從**砍下去活劈成兩半••••••殘忍地虐殺了那麼多中國人,在他們眼裡比死了幾隻阿貓阿狗還輕鬆。一個老兵還指著鎮上的棺材鋪說:那一回,鎮上沒逃走的人幾乎被殺絕了,連棺材鋪的老闆也死了,於是死屍沒人收殮,就堆在大街上腐爛到出了蒼蠅,說完哈哈大笑。年輕的立花和夫從情感上不肯相信,以為都是老兵們在吹牛,畢竟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但老兵們對新兵莫名其妙的毒打,又讓他確確實實認識到,他們是有這個膽量的。每次掃蕩,雖然很少再濫殺百姓,但抓到游擊隊員或疑似與八路合作的人,田村大尉照樣是用盡了各種酷刑折磨,最後實在問不出什麼,就捆在木柱上讓新兵們活活刺死練膽子。開始他還有些心驚肉跳,不忍下手,但在老兵的嘲笑和逼迫下終於狠下心殺了一個俘虜。那時他不斷勸說自己,大日本皇軍是代表正義的,是給中國和亞洲人民帶來光明和希望的,為了建設王道樂土,不得不有人犧牲。這些暴行都是局部現象,皇軍的主流是好的。可是,看不到頭的戰爭讓他對官方的宣傳逐漸失望。特別是變成女人後,沈淑英的心理也慢慢發生變化,越來越多愁善感,染上了一些女性的溫柔和仁愛,開始憐惜起生命來,不忍再看到流血和殺戮。也許正是為此,她不想讓韓成烈去赴死,也不想向日本方面出賣軍統的戰友。許蔓華的敘述,又勾起了她的回憶,與老兵講的故事相互印證起來。甚至她覺得,老兵們所講的比許蔓華更真實生動也更殘酷,只是以前沒有意識到罷了。 現如今,沈淑英的處境又怎樣呢?身為同胞的井口,卻瘋狂地追殺她,通緝她,那凶狠的眼神像是一條餓狼眼睛發出的綠光,而她只不過是壞了井口轉勤南方前線的好事而已;身為中國人的、丈夫被日本兵殺害的許蔓華卻像親姐姐般體貼她,保護她,讓她感受到久違的家庭的溫暖。她想向許蔓華吐露一切,至少說明自己是日本人,但總張不了口。 終於,通過痛苦的反覆思索,尤其是聯想起吉岡的話,她認定日本進行的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是不義的,因此也不可能有勝利的希望。無論紙面上標示多麼崇高的目的,但總是用殘忍酷虐和不守信義的手段來實現的話,那就不能稱之為正義。一個建立在纍纍白骨之上的大帝國談不上光榮,更不能萬世長存,尤其是在文明開化的二十世紀。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中國人反抗日軍,為什麼有那麼多國家都先後與日本為敵,直到把日本逼到孤家寡人的窘境,被迫孤注一擲發動了毫無勝算的太平洋戰爭。吉岡想通過改變高層的念頭來阻止戰爭,但推動戰爭的不僅僅是大本營幾個精英參謀的瘋狂思維,背後還有更強大的邪惡力量,所以吉岡的所謂奮力一搏也只是螳臂當車而已,注定無法扭轉日本自我毀滅的大勢。 既然如此,那麼繼續助紂為虐,真的是熱愛祖國,效忠天皇的表現嗎?按吉岡所說,推動戰爭的人其實都是禍害日本的亂臣賊子,他們的瘋狂和無知將毀掉明治維新以來的百年國運。自己絕不能與井口之流同謀合污,他們要的是勳章和官銜,根本不關心國家的未來和人民的福祉,所以誰擋了他們陞官發財的道,誰就是仇敵,她就是這樣淪為井口的眼中釘的。不,從此以後,她決不能再干昧良心的事,她要和金九,和趙守昌,和許蔓華,和所有反抗強暴追求正義的人站在一起!她不再害怕背上背叛國家的罪名,因為真正的叛國者不是她而是井口他們!沈淑英熱淚盈眶,握緊拳頭發誓道。 沈淑英冷靜下來,和許蔓華討論了當前的形勢。蘇海青那裡暫時是回不去了,通緝佈告雖然撤了,街上的暗探也許一個沒少,都在靜靜等候自己這條獵物送上門來。總呆在許家也不是辦法,遲早有一天會走漏風聲。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有井口放棄追緝,自己才能安全。否則,即使軍統派人接應,要逃出上海也不容易。她不想因為自己讓軍統的同志犧牲。 可是,如何讓井口手下留情呢?沈淑英首先想到吉岡,但吉岡人在武漢。會社總部在北平,上海支店的人不知道認不認識她,更何況萬一他們也懷疑自己變節,和井口沆瀣一氣,那樣去找會社接頭就等於自投羅網。別的實在想不到什麼人能保護得了自己了。她終於明白雙面間諜不是那麼好當的,自己遲早要選邊站。現在既然選擇站在中國這邊,那日本方面的,除了吉岡也許可靠外,其他人都該小心提防了。 突然有一天,許蔓華帶回來一個她熟悉的男人。是黑木博士!他怎麼來的上海?沈淑英抑制住激動的心情,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向黑木博士問好。 黑木愣了一下,差點沒認出來。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了,的確是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黑木把沈淑英拉到一邊問:「立花小姐,你怎麼在這裡?」 「唉,博士,一言難盡,總之我現在遇到麻煩了,只有您能救我。上一次,您讓我重獲新生,這回我相信您也不會見死不救吧?」 「有這麼嚴重嗎?是誰惹了我們可愛的立花小姐?」 「您沒看到外面的通緝佈告嗎?哦,這幾天都撤了,也許您看不到,是這一份。」沈淑英把一份許蔓華從牆上撕下的通緝佈告遞給黑木。 「畫上的人真是你嗎?你是怎麼闖下如此大禍,以至於被上海憲兵隊通緝的呢?」黑木扶了扶金絲眼鏡,不解地問。 「不,不是我,是一個長得跟我有點帶像的朝鮮藝妓。聽說在開封,她用美人計從海軍王牌飛行員阪本三郎手中拿到了機密文件,交給重慶,四處傳揚,差點壞了帝國的大東亞戰爭計劃。井口少佐認錯了人,非說我就是她。可是,我有不在場的證明。」 「嗯,說來瞧瞧。」 「第一,那個藝妓會跳長鼓舞,會彈玄琴,這都不是一日兩日的功夫,肯定是經過長期訓練的,所謂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您也知道,我在會社的訓練不包括這些。在重慶,我也一直忙著翻譯電稿,哪有閒心跳舞練琴?第二,當時的開封特務機關長吉岡中佐可以為我作證,我那幾天都呆在軍統河南站的據點裡,根本沒邁出過家門。吉岡中佐現在武漢11軍,把他叫來問問就清楚了。第三,就在阪本墜機第二天回開封時,我奉軍統之命配合重慶軍小分隊半路劫殺他,因為魏寶齋騎兵連保護得當,阪本君安全抵達開封。在這次行動中,已經被吉岡中佐策反的河南站行動隊員韓成烈受傷,由開封憲兵隊醫務室包紮後送到我那裡養傷,我為了照顧他寸步不離。韓成烈現在已經死了,但憲兵隊的軍醫可以作證。總之,井口少佐是冤枉好人了,求您一定要主持公道,還我一個清白!」說完就撲到黑木博士的懷裡哭泣起來。 「好好好,立花小姐,我黑木怎麼能不相信你呢?你在重慶潛伏,為帝國做出了那麼大貢獻,井口君不該無端懷疑你。我如今轉勤到南京,擔任汪兆銘政府的衛生顧問,南京的軍政要人都是我給看的病。這樣吧,改天我請井口他們吃頓飯,由你當面向他解釋清楚,到時就盡釋前嫌了。他要是還不依不饒,我也不會坐視不管的。」黑木拍拍沈淑英的背,安慰她說。 「謝謝博士!謝謝博士給我第二次、第三次生命!」沈淑英哽咽地說。 黑木和許蔓華一番雲雨後走了。許蔓華剛才沒聽見他和沈淑英的談話,但對兩人的關係很好奇。沈淑英說黑木是以前治好過自己的重病的日本醫生,現在托他向井口說項。許蔓華也不疑有他,就放心了。沈淑英要她轉告軍統,自己今後要以日本人立花和子的身份打入敵人內部開展活動。至於原因,她沒有多作解釋。 幾天後,接到黑木電報的吉岡趕到上海來。黑木向他核對了情況,吉岡自然竭力為沈淑英辯解。隨即,由許蔓華做東,在新亞洲歌舞廳舉辦了一場酒會,邀請井口和憲兵隊、汪偽76號、偽上海警察局、木槿會社的代表出席。井口和古高見到了梳著島田式髮髻,一身白底七彩花卉圖案的捻絲綢和服的沈淑英,也就是立花和子。立花和子神情鎮定,面帶微笑地向他們解釋了自己在開封的所作所為,和「朝鮮藝妓彩玉」徹底撇清了關係。 聽完立花和子的講解,古高搶著說:「我就知道嘛,擁有我們大和民族高貴血統的立花和子小姐,這身和服穿在她身上那麼合適,怎麼可能和那個下賤的朝鮮粉頭是同一個人呢?上峰早已做出結論,此事吉岡中佐只是無心之失,他已經懲處了用人失察的姜錫根,就不必深文周納了。井口君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井口雖然心中還有些疑惑,但也只好應承著,一邊偷偷瞄了盛妝打扮的立花和子,她是那麼的端莊、文雅、神態自若,無與倫比的美貌令人頭昏目眩,與妖艷嫵媚的「朝鮮藝妓彩玉」相比,多了幾分莊嚴和高潔,似乎是不可侵犯的。沒準真是自己看花了眼。 有黑木和吉岡作保,立花和子勉強過關。許蔓華也因為結識了這樣一位日本朋友而身價倍增。以前她雖說也和一些日本貴婦人打過交道,但也僅止於吃吃飯打打牌而已,像這樣形影不離姐妹情深的異國好友還是第一個。軍統也正式指定,今後由許蔓華與立花和子單線聯繫,蘇海青不再負責。 之後,立花和子就正式作為木槿會社上海支店的店員上班了。會社對她的臥底身份暴露有些懊喪,但這是井口鬧出來的,他們也無法挽回。奇怪的是,軍統上海區卻投鼠忌器,沒有採取任何制裁行動。最後只能讓日本方面判定,軍統乃至蔣介石恨的是漢奸,敬的是日本人。重慶方面,軍統對於沈淑英變成立花和子的事,也是高度保密的。但紙裡包不住火,金九到最後還是知曉了那個乖巧溫順的釜山姑娘原來是潛伏到自己身邊的日本間諜,這一打擊比洪永俊和韓成烈的叛變都要沉重。在上海隱姓埋名看賭場的韓成烈聽說了自己苦戀多年的沈淑英居然是日本人,也無法置信,但他偷偷去了幾次木槿會社上海支店,最後只得確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氣得大病一場。 ps:關於軍統的組織,各省為站,大城市為區,下設行動大隊和行動組,外圍組織是抗日鋤奸團和忠義救國軍,負責破譯密碼的是軍統六處,黑木的官銜應為師團軍醫部長,特此更正。 1.各種積分賺取方法 2.貼圖等基本操作教程 3.什麼是違規貼 4.交友帖規則 5.常見問題解答 6.每日簽到抽獎賺積分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10# 發表於 2013-3-7 20:33 |顯示全部樓層 一天,黑木請立花去做身體檢查。性轉換手術做了快兩年了,現在黑木要看一下效果。在黑木家的私人手術室裡,門窗緊閉,無影燈打開,立花脫光衣服躺在手術台上,任由黑木撫摸自己已經豐滿高聳的RF,用冰涼的不銹鋼夾子探摸自己的私處,毫不害羞。 黑木探查了半天,長吁短歎地替立花蓋上了被子。他走到立花近前,神情凝重地問:「立花小姐,你到底是想做男人還是做女人?」 「博士為什麼說這樣的話?您不是說過,像我這樣被去勢的閹人,除了做手術變成女人就別無選擇了嗎?莫非您有了新的想法?」立花在疑惑中抱有一絲期待,萬一黑木發明了恢復自己男兒身的整形技術呢? 「我如今正在研究生殖器官的移植,可惜在貓狗身上的實驗已經失敗了好幾次,排異反應太厲害了。至於用整形技術恢復男子之身,很抱歉,也沒有進展。不過,我覺得你還是有必要接受進一步的手術。」 「博士,是什麼手術?難道上次的手術不夠完美嗎?」 「你的RF和聲線倒是很女性化,下身從外表上看也天衣無縫。不過,人工yd已經幾乎閉合了。不但太窄,而且深度不夠,還很乾澀,與真正女性的yd差別太大。這樣的話,是無法進行正常的夫妻生活的。」 「那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早打算清守一生了。我不會喜歡上任何一個男人的,太噁心了!」立花有種想嘔吐的感覺。 「可你不但沒有子宮和卵巢,連正常的yd都沒有,如何算得上一個真正的女人呢?再者,以你的工作性質,就算沒有戀人或丈夫,和男人上床也是遲早的事。你不希望穿幫吧?」黑木嚴肅起來。 立花羞紅了耳根,想起阪本那次差點露餡,細聲細語地問:「博士,那您有什麼良策?我真的不敢想像跟男人做那種事。」 「據我分析,你的yd手術之所以效果不好,一是因為當初是從身體別處移植皮膚做成的,和女性的yd壁質地不同;二是手術後沒有用擴張器,在體內的壓力下逐漸又閉合變窄,粘連在了一起。為了糾正這些錯誤,必須重新給你製作人工yd。」 「我不要,我只要能正常撒尿就行了。」立花撅起了小嘴,賭氣地拒絕了。 「不行,我是醫生,你必須聽從我的意見。手術不能做成一個半拉子,我必須對你負責到底!」 「博士,我真的不想再受皮肉之苦了嘛!一次手術就夠了。」立花撒嬌地懇求道。 「立花和夫二等兵!我知道你作為帝國軍人是不會怕死的,更不該怕疼,這只是借口。現在有兩種手術方案,一是從別的女人身上移植全套女性生殖器官,這樣風險很大,但可以讓你擁有正常女人的生育和內分泌能力;二是截取一段你自己的腸道做成人工yd,這樣風險較小,動物實驗已經成功,但不具備生育功能。你自己選吧!總之,不做手術是不行的。這不但關係到你未來的幸福,而且也影響著我大日本帝國整形醫學界的名譽!我不想被人罵成學術造假的騙子!」 「剛才您說什麼?別的女人?取走了她們的生殖器官,我是可以變成正常的女人了,她們怎麼辦?難不成——」立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哼,那些女人都是罪無可恕的死硬抗日分子,取走她們的器官,當然活不成了。下賤的中國女人,居然敢抵抗正義的皇軍,阻撓大東亞共榮的偉業,活該充當帝國軍醫的實驗品,也算給後來人一個警告!在我的眼裡,她們和小白鼠、貓狗沒有兩樣!」黑木惡狠狠地說,露出了白衣惡魔的真面目。 「怎麼能這樣?太殘忍了。」立花心裡是這麼想,但不敢說出口。她真的有點怕眼前這位救命恩人了。 「你隨我來。」黑木帶著穿好衣服的立花走到地下室。裡面關押著幾個和立花年齡相仿的中國姑娘,她們都被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上身靠在牆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們幾個就是我做實驗的『馬路大』,是上海的女大學生,竟然參與地下抗日團體的活動,企圖謀殺陳公博市長(汪偽二號人物,偽上海市市長)和李士群主席(汪偽76號主任,偽江蘇省主席),罪無可逭!被76號和憲兵隊破獲後,還死不吐口,拒不供出主使人和上線。憲兵隊從她們嘴裡再也套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就送給我做了『馬路大』。」黑木指著女學生們說,眉宇間有幾分得意。 立花一陣心痛,實在忍不住了,眼眶濕潤,悄悄拉住黑木的衣袖說:「求求您,她們太可憐了,饒了她們吧?」 「饒了她們?絕對沒門!她們是抗日要犯,用一般的方法處決都太輕了!立花,你怎麼心軟了,居然同情起敵人了?」 「我看她們還年輕,還是花一般美好的年紀,就這樣被摧殘掉,太可惜了!您就大發慈悲,看在我的面上,放了她們吧!」立花苦苦哀求。 「不行,放了她們,憲兵隊那邊怎麼交代?給你做手術的器官供體又從哪兒弄?」黑木斬釘截鐵地回絕了。 「如果用這種殘忍非人的手段讓我獲得了完整的女兒身,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再說了,不能用死人的器官移植嗎?」 「死人的不新鮮!」黑木回答的乾脆利索。 「不新鮮我也要!總之不能胡亂殺人。」 「那就先把她們殺掉再取出器官好了。」 「我不許你殺她們,要殺,先殺我好了。」立花毅然站到女學生跟前,伸開雙臂擋住黑木。 「立花小姐,你怎麼對敵人這麼心慈手軟?對敵人的軟弱就是對自己人的犯罪!難道做過士兵和特工的你不明白嗎?」 「你如果真要殺她們,也得給她們一個痛快的死法。像這樣解剖活人做實驗,是不能推動醫學進步的,只能造成更大的罪惡!」 「啪!」黑木忍不住打了立花一個耳光,「你讓開,我今天非要活剖一個不可!」 「不行!」立花仍然擋住黑木,護著身後的女學生。 女學生們雖然沒聽懂兩人說的日語,但聽出來那個女的是同情她們,男的則要對她們不利,驚恐地瑟縮到牆角,用感激的眼神望著立花。 「你到底要讓我怎樣你才心滿意足?」黑木最怕立花不配合手術,最後只得妥協。 「你先放了她們,我才同意做手術。否則,我也跟她們一起死!」立花堅定地說。 「放了她們,拿什麼移植?」 「我寧可選擇第二種方案!博士您剛才不也說了,器官移植的排異反應迄今還是個難題,動物實驗都沒有成功的先例,更何況人體?萬一我死在手術台上,對日本整形醫學是光榮還是恥辱?至於能不能生育,無所謂,大不了抱養一個算了!」 「你真的決定了?」 「嗯,前提是你放過她們。我要親眼見到她們平安無事,才會接受你的手術。以後你如果還接受憲兵隊送來的『馬路大』,我也不跟你來往了。」 黑木有些心虛了,答應了立花的要求。其實,他此前還沒做過解剖活人的實驗,只不過看了別的日本軍醫做,也想跟風而已,良心上還是有些不安的。立花說的也對,自己的專長是整形醫學,『馬路大』對學術研究作用不大。要緊的是哄住立花,做好第二階段手術,他的學術成果才能被醫學界認可。而且,這些女學生刺殺的對象僅僅是幾個漢奸,沒有殺日本人,跟他黑木無冤無仇。陳公博和李士群的安保都十分森嚴,豈是幾個女孩子能殺得了的?無非是女孩子家的玩笑話而已。想到這裡,黑木也坦然了,不跟立花過多計較。 立花怕黑木耍手段,親自帶著女學生們離開了黑木家,送到許蔓華那裡妥善保護。女學生們對立花感激涕零,立花只是叫她們趕緊逃出上海,走得越遠越好,以後好好唸書,不要牽扯進政治裡。 黑木好說歹說,總算哄騙立花再次躺到了手術台上。這次的手術很成功,先切除了原來的人工yd,再從立花的小腸裡截取了一段,移植到下體。這樣的話,深度和寬度都能保證,還能分泌一些液體使yd壁潤滑。雖然沒有親身體驗過,但黑木堅信這種人工yd能以假亂真,一般的男人是分辨不出來的。黑木還囑咐立花要做好yd擴張,不要再粘連住了。立花又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兩個月才痊癒出院。 立花這段時間向支店請了病假,古高也不知道她具體得的是什麼病,但又不敢多問。他甚至猜想立花是黑木的情婦,裝病陪黑木過兩人生活去了。只是見她回來後氣色差了許多,像是動了大手術,立花解釋說是腸道上的毛病,在肚皮上開了口子。古高就讓她好好休息,沒有安排什麼具體的活兒。 倒是許蔓華有些放心不下。不是為手術,而是為立花的國籍身份。她很詫異立花能很快融入黑木、古高、吉岡一幫日本人的圈子裡,日本人對她毫不懷疑。莫非立花真的是日本人?那她為什麼要站在軍統這邊?許蔓華越想越糊塗,決定問明真相。 「淑英,問你個事。誠實地告訴姐姐,你到底是朝鮮人還是日本人?」 「哦,有區別嗎?」立花天真地反問道。 「什麼意思?」 「嗯,我算是一半朝鮮人,一半日本人吧。」立花左手扶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答道。 「你是混血兒?」 「倒也不是,我的父母、祖父母都是日本長崎縣人,但他們很早就來到朝鮮釜山經商,李朝末年就來了。日韓合併以後,我家就在釜山定居,很少回長崎縣老家。我從小在釜山長大,兒時的好友玩伴有日本孩子也有朝鮮孩子,我的朝鮮語講的比日語都流利,當然是釜山口音的朝鮮語啦。後來,我就來到中國,在朝鮮總督府辦的木槿通商株式會社工作。再後來,就是來到重慶,加入了軍統,以後的事你都知道啦。」立花若無其事地回答。 「你一個日本女孩,為什麼要加入軍統,參加抗日活動?」許蔓華聽了大吃一驚,更加迷惑不解了。 「哎,怎麼說呢?其實你應該明白,我本來進入軍統是為日本方面做臥底,但是來中國的所見所聞,特別是你講的那些舊事,讓我醒悟了。真的很對不起,我們日本的軍隊違反國際法,殺害了你的丈夫。武士應該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與對手決一勝負,殺害投降的俘虜,並不符合真正的武士道。」立花歉疚地跪下來,向許蔓華深深一拜。 「妹妹,你這是怎麼啦?快起來快起來!姐姐承受不起。又不是你犯的錯。」許蔓華趕緊扶起立花。 「可是我也有責任的。出征到上海、南京的部隊,是坐輪船從下關到釜山,再坐鐵路到中國來的。那時我還在上學,就和同學們一起到火車站歡送他們。南京陷落的時候,朝鮮各地都舉行了提燈遊行,我也參加了。當時真沒想到日本軍隊在中國做了那麼多壞事。我們一直以為,日本軍隊只是和英美的傀儡蔣介石打仗,解放受苦受難的中國人民,誰知道媒體都在騙我們——」立花說完泣不成聲。 「那,你這樣做,不怕背上叛國的罪名嗎?」 「我並沒有背叛祖國,真正背叛祖國的是那些竭力推動這場戰爭的人。我的老師吉岡先生說了,別看現在日本在南方一片大勝,但英美很快會醒悟過來,開足馬力生產飛機大炮和軍艦,用雄厚的國力壓垮日本,所以日本是毫無勝算的。一旦戰敗,明治維新以來的成果都會一也化為烏有,日本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復興。所以,那些慫恿蠱惑天皇陛下和政府作出開戰決定的精英參謀才是國賊。」 「你老師吉岡,就是武漢的日軍參謀吉岡中佐嗎?他怎麼會這樣想?」 「不瞞您說,吉岡老師是石原莞爾中將的信徒,知道現代戰爭是總體戰,比拚的是綜合國力,所以他才在戰前就作出了悲觀的預測。不過,他只是反對大東亞戰爭,對解決中國問題還是很積極的。您千萬不要以為可以策反他。」 「哎,如果吉岡中佐能再明白一些事理就好了。妹妹,你受委屈了。在重慶人們都以為你是日本特務,對你恨之入骨,連戴老闆也將信將疑,不知道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下跟你交心了,我也可以向戴老闆匯報了。不過,你的真實立場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現在軍統每天都出叛徒,也有一些人腳踩兩隻船,比如官居國民黨組織部副部長的吳開先,被76號逮捕後,日偽極力誘降他,給他好吃好喝,他既不說投降,也不說不投降,跟日本人很曖昧。萬一他們供出你來就糟了。現在只有你知我知,最多讓委座和戴老闆知道。在其他人面前,你都不能透露秘密,好嗎?」 「嗯,記住了。我跟誰都不會說的,即使是吉岡老師。」 「對了,我接到一個任務,你看看該怎麼辦?」 「姐姐請說,要我做什麼?」 「日本對英美宣戰後,接收了上海的英美租界,原先在租界裡避難的抗日分子,特別是淞滬會戰掉隊的國軍官兵,都是日偽抓捕的對象。當年在四行倉庫抵抗日寇八晝夜的謝晉元副團長及其部下官兵四百多人,已經被日本人押送到南洋做苦工了。據估計,原英美租界裡,至少還隱藏著一二百位前國軍軍官。他們曾浴血奮戰,為國家立下大功,如果能把他們營救出來送到大後方,不但能鼓舞士氣,也能為國軍補充戰鬥骨幹。委座鈞諭,命軍統上海區和中統通力合作,一定要營救他們出來。可是,日偽方面警備森嚴,我們又不知道營救對像在哪裡,等我們一個一個找到他們,也許早被日偽搶先了。所以這是一項非常艱巨的使命。」 「是很難啊。難道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前幾天我倒是得到一條線索,據說有人在原公共租界發現一個黃包車伕,說話帶廣西口音,很像是桂軍的賀團長。賀團長是李德鄰(李宗仁)司令長官的愛將,淞滬戰役大潰退時失蹤了,一直沒有他的消息。我也去租界探查過,沒有發現賀團長的身影。德公得知後,很牽掛賀團長的安危,囑托軍統一定要保護好賀團長,帶來見他。現在敵人也聽到風聲,正在全城搜捕賀團長。」 「那得趕快找到賀團長,救他出上海。」 「以我的身份,帶他出城有難度。我想你如果能見到他,利用你的特殊身份,應該可以帶他通過日軍的哨卡。」 「讓我回去想想辦法。雖然我可以出城,但再帶一個人,用什麼名義搞到通行證呢?」立花思索著。 到了支店,古高見立花身子好些了,給了她一個差事,要她募集上海灘的無業人員地痞流氓,組織一個押運隊,保衛貨物的安全,暗地裡從事特務活動。為了工作方便,立花也模仿著新聞上熱炒的「男裝女諜」川島芳子,改穿男裝,長長的秀髮塞進了圓禮帽,一身黑色風衣和長褲,打著領結,手拎文明杖,腳蹬皮靴,整成一個小流氓的樣子。換上男裝,一種久違的親切感油然而生,比以前女裝時的扭扭捏捏好了許多,可以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地走在大街上。不過,任憑怎麼打扮,膚白唇紅的那張精緻的小臉是騙不了人的,即使粘上假鬍子也太秀氣了。立花對著鏡子修飾了半天,最後只好老老實實地撕下假鬍子。又拿起剪刀想剪掉一頭長髮,想想還是算了。看來,自己是永遠做不回男人了。立花心中不無悲哀和失落。 不管怎麼說,完成許蔓華的委託要緊。一連幾天,立花都在賀團長可能出現的路段晃悠,也招募了一些押運隊員。一聽說是為日本會社做事,無論青幫分子還是沒背景的流浪漢失業者都踴躍報名。經過篩選淘汰,立花留下身手不錯的二十多名大漢,任命了當中的青幫小混混,在法租界當過「包打聽」(警探)的王阿發為隊長。她作為支店的保衛室長,只是間接領導這支隊伍。 古高給押運隊發了警械,保衛室長立花和子、隊長王阿發和副隊長等骨幹有手槍,其他發棍棒和匕首,因為日偽當局對槍械也是嚴格控制的。 這天夜裡,立花為王阿發們安排了住處,要坐黃包車回家。藉著月光,她突然瞄見前面的車伕很像許蔓華所描繪的賀團長。但她沒有照片,無法確認。她讓車伕先去許家。到了許家門口,許蔓華正巧下樓瞧見了車伕,正是賀團長。 「賀團座,您受苦了!我們是軍統的人,是奉委座和德公之命來救你的。」許蔓華熱情地把車伕請進裡屋。 車伕還有幾分警惕,再三用廣西口音的官話說她們認錯了。最後,立花忍不住厲聲問:「團座,你到底想死還是想活命?想活命跟我們走。」 「淑英,怎麼能對團座這麼不禮貌!快賠個不是!」 這時,車伕終於開口了:「你們到底是那邊兒的?是姓蔣還是姓汪?」 「當然是姓蔣了。放心吧,我們不會騙你的。要是76號抓你,還用得著這麼大費周章嗎?」 車伕慢慢打消了疑心,承認了自己是桂軍團長賀國章,這幾年一直在租界東躲西藏。因為打了敗仗,全團弟兄只有自己一個逃出來,也沒臉見老長官李宗仁,就拉起了黃包車。不過,賀國章不相信許蔓華和立花能帶他逃出上海。 立花想了一個點子,把賀國章暫時編入押運隊,然後帶他去杭州押運一批貨,順路送他到忠義救國軍那裡。對押運隊的其他隊員,她也不太放心,怕有人見利忘義,出賣賀國章。不過,只有一個隊員押運總不像樣子,立花就挑選了幾個沒有青幫背景的、不認識賀國章的蘇北小伙子一起去。王阿發這種老油條,她是不敢帶去。 立花開著漆有木槿會社商標的敞篷卡車出發了,賀國章坐副駕駛座,其他人坐在貨物上。她特意給賀國章化了裝,貼了鬍子,戴了鴨舌帽,臉上抹了橄欖油。所有的日軍哨卡都是一路綠燈。正當立花以為大功告成之時,前面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攔住了卡車。 「大膽,你們是哪支隊伍?連日本會社的卡車都敢攔?」立花掏出手槍,朝天開了一槍,向黑衣人示威。要是一般的土匪劫道還好,萬一是—— 果然,黑衣人的頭領皮笑肉不笑地同樣朝天放槍回敬,運足底氣,大聲喊道:「立花小姐,我們是76號特工總部第四行動大隊的,李主任特別吩咐我們,要在此地截住逃犯賀國章。立花小姐不會阻攔我們執行公務吧?弟兄們,上去搜!」 「混蛋,連皇軍都給我們放行,你76號吃了豹子膽,敢搜查日本車?信不信我回去告你們李主任的狀!」立花明白糟了,千防萬防到底防不住內鬼,一定是押運隊有人向76號通風報信,說不定就在後座幾個蘇北人當中。 「立花小姐,你心虛了?我們是奉大日本皇軍上海憲兵隊本部的命令,無論誰的車,哪怕是汪主席、陳市長的,也照搜不誤!」黑衣人頭領傲然道。 「汪兆銘、陳公博不過是我們日本豢養的兩條狗而已,你們李主任也一樣!車上有重要戰略物資,弄壞了你們賠都賠不起!」 「喲呵?立花小姐,我倒是要瞧瞧,有什麼金貴的物什連看都不能看一眼?」 此刻,副駕駛座上的賀國章倒是十分鎮定,一動不動。有個黑衣人從車窗玻璃往裡看不清人臉,就想打開駕駛室的門,至少要湊著車窗瞧一瞧。立花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賀國章卻巍然不動,一言不發。幸虧頭領知道這樣趴到車門上太無禮,呵斥他下來。不過,剛才的黑衣人又跑到頭領跟前,像是在竊竊私語什麼。 頭領剛想請立花打開駕駛室車門,看看副駕駛的真面目,忽然一輛日軍偏三輪摩托駛來。日本軍官走下摩托,就給了頭領一個耳光:「八嘎,木槿會社給我們送戰略物資,你們竟敢橫加阻攔?是不是劫道的土匪?我現在就斃了你!」 「太君,太君,我們不敢,萬萬不敢。只是李主任交待的要盤查逃犯,所以——」 「所以什麼?你就敢攔日本卡車,耽誤皇軍戰備?」日本軍官當即給了頭領一槍,看神情似乎也有什麼難言之隱,所以急於讓立花的卡車過關。 看頭領被日本軍官打死了,黑衣人一哄而散。 日本軍官走到卡車前,讓立花繼續開車去日軍兵營,他坐摩托帶路。七拐八繞,竟然停到了一處名為「麗人寮」的慰安所門前。大批日軍官兵已經在門口排滿了長隊,但把門的遲遲不讓他們進去。立花這才明白卡車上的「戰略物資」原來是避孕套,慰安所規定凡接受「慰安」的官兵必須一人一個,否則不讓進,她立刻羞得兩頰泛紅。 卸了貨,立花讓隊員們自由活動,傍晚集合回城。她明白,那些蘇北人既然可能向76號告密,也可能向古高告發自己。送賀團長走後,她當即不等蘇北人上車,一個人開車回上海。她不想殺人滅口,但也不想養虎為患。這裡荒郊野外,離上海一二百里地,想步行回城得一兩天,而且不一定能找到支店。萬幸的是,這些蘇北人找不到卡車,在鎮上流浪時就被日軍抓了民夫,再也回不來了。 許蔓華聽說立花有驚無險地送出了賀團長,擔心起她的安全來。據最新的消息,軍統所要營救的那一百多名國軍軍官,大多已經被捕,暫時關押在76號的看守所裡,賀團長是少數的幸運兒。營救任務基本宣告失敗,許蔓華的心裡壓上了一塊重重的石頭。 立花對會社居然做那種營生,感到十分吃驚。古高倒是滿不在乎,告訴她所有在華朝鮮慰安婦的服裝和日用品等生意都是社裡在做,靠賺她們的錢才支持了會社的特務活動。想到自己的吃穿住行都用的是可憐的朝鮮慰安婦們的賣身錢,立花就十分心酸和慚愧。 押運隊大院,立花召集全體押運隊員訓話。隊長王阿發隱隱約約聽說隊裡幾個蘇北人跟著立花送貨,一去不復返,似乎是因洩密被滅口了,兩腿直打哆嗦。其他隊員見立花的臉上陰雲密佈,也有些不安。 「立花小姐,今天有何指示?在下和弟兄們一定照辦,一定照辦。」時值初夏,王阿發摘下帽子,討好般地給立花扇風。 「別叫小姐,叫——我——室——長。」立花故意拉長了聲音道。 「是,室長有何吩咐?」 立花清清嗓子,「嗯,我來說說上回去杭州送貨的事。我們隊裡出了奸細,有幾個良心被狗吃了的傢伙,拿著會社的錢,卻向76號誣告本室長,說我窩藏要犯。76號就膽大妄為,竟敢派人半路劫道,阻撓戰略物資的運輸。結果你們猜怎麼著?76號的人,被我們皇軍槍斃了,隊裡那幾個吃裡扒外的蘇北人,也被本室長處理掉了。今後誰還敢亂嚼舌頭,往本室長頭上扣屎盆子,他們就是榜樣!」 隊員們當即嚇得抖若篩糠,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少頃回過神來,都忙不迭向立花表忠心。 立花接著說:「弟兄們聽著,你們在木槿會社,是直接為大日本帝國做事,他們南京政府和76號,也是為我們日本做事,地位不比你們高多少。所以,根本沒有必要看76號的臉色,甚至於怕了他們,給他們上供。而且,76號裡不少人腳踩兩隻船,很有可能是軍統中統派來的臥底,並不是真心效忠日本,誰給他們通風報信,就等於通敵!這次幸虧有皇軍救駕,他們沒得逞。要是誰再洩露會社的機密,斷不輕饒!王隊長,走,去76號。」 立花和王阿發開著卡車就停到了極司菲爾路76號汪偽特工總部的門口。76號主任李士群在蘇州清鄉,上海的事務由第一處處長兼第四行動大隊長萬里浪主持。他是軍統派到76號的臥底,接到押運隊蘇北隊員的密報,原想用抓捕賀國章來贏得李士群的信任,卻不料踢到鐵板上了,杭州那個日本軍官殺的就是他的屬下,只得打碎牙往肚裡咽。萬里浪聽說立花氣勢洶洶地來興師問罪,趕忙出來笑臉相迎。 「在下木槿會社上海支店保衛室長立花和子,見過特工總部萬處長。」立花故作謙恭地作揖。 「原來是您就是與川島芳子齊名的間諜之花,立花和子小姐,久仰,久仰。」 「不敢當,不敢當,人家金司令(川島芳子原名金璧輝)是金枝玉葉的滿清王女,我不過是一個日本小商人的女兒罷了。」立花有意向萬里浪炫耀自己「真正日本人」的身份。 「立花小姐過謙了,上海灘誰不知曉您的大名?年紀輕輕就潛伏到軍統,為帝國屢建奇功,實在令我等鬚眉男兒汗顏哪!請問立花小姐今日光臨敝處,究竟所為何事?」 「在下今番是為皇軍誤殺萬處長的手下,給李主任和您賠罪來了。都怪我事先沒有聯絡好,大水沖了龍王廟,實在不該啊!萬望處長海涵!」 「立花小姐,太折殺萬某人了。這次是我萬某人的錯,不該聽信流言,縱容屬下驚擾了立花小姐,他膽大妄為,罪有應得!我這裡給您和皇軍道個歉,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和小字輩計較。」萬里浪卑躬屈膝得就差扇自己的嘴巴了。 「哪裡,哪裡。都是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以後我們加強溝通合作,隨時通氣就可以了。至於被誤殺的弟兄,他的撫恤金由敝社來出,萬處長給個數吧?」 「立花小姐您太客氣了,我哪敢向貴社要錢呢?撫恤他家屬的事,由我一手操辦,就不勞小姐費心了。為了表示歉意,改天我請立花小姐吃飯,您定個地方,中餐、西餐、日本料理,隨便挑。」 「既然萬處長一番好意,那我只好卻之不恭了,就定在許小姐的新亞洲歌舞廳吧。」 過了幾天,在萬里浪的謝罪宴上,許蔓華又告訴立花一個重要情報。在租界裡被日偽抓捕的那一百多名國軍軍官,本來是也要被日本人押送南洋做苦工的,但汪精衛為了組建偽軍,急需有素質的高中級軍官,就死乞白賴地向日本憲兵隊求情,把他們要走了,和其他國軍戰俘一起關押在南京郊外的某感化院內,企圖誘降他們。可惜目前還沒有掌握感化院的具體地址,只知道附近至少有一個師的偽軍駐紮,要營救他們難如上青天。許蔓華請立花在去南京公幹的時候,順便打聽一下。 正巧古高也給立花派了趟差,去南京跟偽財政部交涉。木槿會社在南京沒有開設支店,所有業務由中國代理商梁先生辦理。梁先生就打著木槿會社的旗號,肆無忌憚地大搞走私,被偽財政部稅警總團逮捕,捎帶著木槿會社的一批貨也被扣了。偽財政部長是汪偽三號人物周佛海,由於他掌握財經大權,又通過心腹大將羅君強控制著裝備精良的稅警總團等武裝,實際地位更在陳公博之上,在汪偽政權裡自成一派。不過立花倒是沒把他們看在眼裡,此番去南京,定要見到周佛海或羅君強本人,讓他們既交貨又放人。 立花依然坐著木槿會社的卡車,一路風馳電掣地開到南京,穩穩地停在偽財政部門口,覺得卡車比小轎車拉風多了。懷揣新任汪偽政府最高顧問都甲大佐的介紹信,她趾高氣揚大搖大擺地踏上台階,要偽財政部秘書向周佛海通報。秘書推脫說周部長不在。再問羅君強,說羅司令也清鄉去了。只有一個次長在部。 立花沉下臉來,用文明杖敲敲地板,喝道:「我不管。今天我就在這大廳等著,除了周佛海和羅君強,誰都不見。」 「小姐,我們周部長和羅司令的確有事外出了,要不您改天?」 「撒謊,周佛海的專車都在院子裡停著,他能上哪兒去?分明是有意推脫不見,瞧不起我們木槿會社!我找都甲大佐說理去!」說完轉身要走。 秘書只得承認周佛海就在樓上,為她引見。 實際上,周佛海起初根本沒把木槿會社和立花放在眼裡。無非是一個普通的日本洋行,為走私商人說情,值得他堂堂行政院副院長、財政部長周佛海親自過問麼?所以才吩咐秘書在大廳裡攔住她。但立花一提到汪偽政府太上皇都甲大佐的名字,立馬讓周佛海著了慌,明白這個日本女人有點來頭,只好硬著頭皮接見了她。 周佛海操著有濃重湖南口音的日語,小心翼翼地向立花套近乎:「敢問立花小姐芳齡幾許?」 「大正九年生人,今年二十有二。」 「立花小姐如此年輕貌美,又奮發有為,老夫佩服,佩服。」周佛海豎起了大拇指。 立花見他倚老賣老,微笑著回敬道:「聽說周部長在我這個年紀時,已經是ZG的創黨元老了,我該向您多多請教才是。」 周佛海被人揭了瘡疤,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只能自嘲道:「呵呵,那時年少輕狂不懂事,虛度了半生,現在追隨汪先生搞和平建國運動,才走上了正道。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立花向周佛海要人,周面露難色,說要維護法律尊嚴,不能徇私枉法。立花氣急了,向周佛海下了最後通牒,勒令他馬上交貨放人。 周佛海抽了口煙,慢悠悠地問:「立花小姐所說,可是都甲大佐的意思?」 「哼,周部長只知道都甲大佐?敝社雖小,但也是直屬於朝鮮總督府的國策會社,滿鐵、東拓(東洋拓殖株式會社,日本在朝鮮的殖民機構)、三菱、住友都是我們的大股東,和登部隊(駐江浙地區的日軍第13軍)有長期的合作關係,是駐華陸海軍的重要軍需供應商。都甲大佐也是看了敝社的面子才寫了介紹信,因為敝社在中國就代表著朝鮮總督小磯大將,代表著三千萬朝鮮同胞!羅司令的稅警團扣了我們的貨,抓了我們的人,就等於羞辱朝鮮總督府,羞辱天皇陛下!再說了,如果梁先生那叫走私,請問76號李主任的東南貿易公司在做什麼營生?就連羅司令也有一些說不清楚的牽扯吧?打鐵還要自身硬,如果周部長真要嚴懲走私,請從身邊人查起,才能令人心服口服。」 周佛海見立花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怕她真的知曉自己和羅君強背地裡大肆走私禁運物資到國統區的事,畢竟這位「間諜之花」的事跡他也有所耳聞,被迫妥協。從年初他抓到軍統南京區區長程克祥的時候起,就有所動搖,怕將來日本戰敗,蔣會找他算賬,於是就放了程克祥,私底下向重慶方面效忠。從此,周佛海和羅君強面對日本人總有些心虛,怕他們看出底細。至於走私,汪偽政權裡有權有勢的人物無不如此,是公開的秘密。羅君強也是以為梁先生後台不硬,想敲筆竹槓,誰知卻碰了釘子。 立花以勝利者的姿態,拿著周佛海釋放梁先生的手令走出了偽財政部大樓。在門口,她偶遇了身穿汪偽少將軍服的趙守昌,只好假裝沒看見,低著頭跟他擦肩而過,坐上卡車走了。過後一打聽,才知道魏寶齋前不久終於同意汪精衛的收編,改部隊番號為獨立第七師,直屬偽軍委會,委任老友趙守昌為獨七師駐南京辦事處上校主任,代表魏寶齋和南京方面打交道,同時照料在偽中央大學唸書的兒子魏振國。汪精衛為了拉攏魏寶齋,倍加禮遇趙守昌,又給了他少將參贊武官的名義,對獨七師有求必應。此番趙守昌就是來向周佛海索餉的。立花不知道的是,趙守昌的軍統身份雖然被吉岡知曉,但吉岡卸任時走得急,跟下任交接時沒說清楚。趙守昌也發覺自己暴露了,向軍統申請到南京來避禍。在南京,他又和當地黨組織、新四軍取得了聯繫,同時向軍統和地下黨提供汪偽的軍事情報。他只知道韓成烈變節的消息,沒成想今天在偽財政部邂逅了沈淑英,雖然她一身男裝,但仍能一眼認出。難道小沈也變節了?抑或是被軍統派來南京臥底?很快,趙守昌打聽到沈淑英在上海變身立花和子,加入日本木槿會社的消息,不由大驚。為了安全,他必須馬上幹掉立花滅口。 當晚,被釋放的梁先生在家裡設宴款待立花,感謝她的救命之恩。立花一邊和梁先生應酬著,一邊思考著趙守昌的事。自己是日本人,為日本會社做事的情況,他肯定很容易打聽到。如果不親自向他解釋清楚的話,趙守昌一定會把自己當做叛徒和敵人。可許蔓華又明明囑咐過,除了戴老闆,自己的真實立場是必須對所有人保密的。再者,假如魏寶齋和趙守昌真心投靠汪偽,那向他交心既沒必要,也很危險。看來只能躲開他回上海,可許蔓華的委託又沒時間完成了。南京這麼大,要探尋感化院的地址猶如大海撈針。三十六計走為上,還是先回上海再做計較。 在梁先生家睡了一宿,次日清晨,立花就急匆匆地告別梁先生上路了。剛出城,就被守在必經之路上的趙守昌盯住了。趙守昌開的是從一個相識的偽軍中將那裡借的本田小轎車,不聲不響地跟蹤著木槿會社的卡車。過了日軍哨卡,到了無人路段,趙守昌認為該動手了,於是加大油門,一下子拉近了車距。立花從後視鏡裡瞥見有人超車,就減速避讓,誰知從本田車裡伸出一支手槍來,「乓」的一槍打碎了駕駛室的玻璃。有人暗殺!立花當即反應過來,猛踩油門,企圖甩掉本田車。但趙守昌也緊追不捨。立花忽然靈機一動,先減速,再一個急轉彎加急剎車,把卡車橫在路中央,擋住本田車的去路。趙守昌來不及剎車,只能眼睜睜看著小轎車撞到卡車的後輪上,擋風玻璃粉碎,自己也倒在方向盤上,手槍掉到了地上。 剛才立花的舉動也很驚險,差點翻車。立花見刺殺者遭了車禍,血肉模糊地趴在方向盤上,料想他是活不成了。她下了車,走到小轎車的車窗前,一看刺殺者還有一口氣,就用槍頂住他的腦門,準備給他一個痛快。 這時奄奄一息的趙守昌突然開口了:「小沈,我是趙站長,在我死之前,能問你幾句話嗎?」 立花這才看清刺殺者是趙守昌,連忙放下了槍,扶他躺到靠背上,親切地問:「爸,您看清楚,我是淑英,是沈淑英啊!您為什麼要殺我?」 趙守昌用力地搖搖頭,斷斷續續地說:「不,你不是沈淑英,你叫立花和子,是日本特務,假扮成朝鮮女學生,來重慶臥底,騙過了譚處長,也騙過了我,結果你到上海,被自己人認出來,暴露了,索性恢復身份,加入了日本木槿會社。今天,我本想制裁你,執行軍統的紀律,沒想到你這丫頭片子有兩下子,我這個老江湖也只好認栽了。要殺要剮,隨你便,反正我也活不成了。」 「爸,快別這麼說。您誤會了,待會兒再跟您解釋,我這就送您去醫院。」立花打開車門,費力地抱起滿身是血的趙守昌,抬他到卡車駕駛室裡。她細心地為趙守昌剔去紮在身上的玻璃渣子,包紮好傷口。隨即發動了汽車,掉頭加速向南京開去。 到了醫院,醫生檢查後說趙守昌只是肋骨斷了幾根,皮膚上有幾處被玻璃扎傷,沒有生命危險。立花這才鬆了一口氣。不久,汪偽的軍政要員聽說趙守昌出了車禍,也紛紛趕來慰問。立花就趁著人多,悄悄地離開了。 趙守昌清醒過來,知道是立花救了自己,有點大惑不解。莫非她是代表日本勸降自己?為什麼見了自己還親熱地喊「爸」?她為什麼不向汪偽方面告發自己?看樣子,汪偽的人仍然以為這只是一次偶然的追尾事故而已,自己的身份並沒有暴露。想來自己和立花的交情也不深,她又是日本特務,豈會看在開封的那段「翁媳之情」的份上,救了自己?可是一問護士,立花已經回上海了,這也就成了他心中一個縈繞不去的謎團。 立花到古高那裡覆命之後,又匆匆來到新亞洲歌舞廳找許蔓華商議。她們一致認為,趙守昌既然代表軍統要制裁立花,那就說明他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依然是軍統的人,立場十分堅定。然而,趙守昌不一定能理解立花的所作所為,尤其不會相信立花身為日本人卻為中國抗戰服務。但有利之點是,趙守昌遭了車禍,把柄落到立花手裡,很怕刺殺事件曝光,所以今後會謹言慎行。 「不過,淑英,我還是不放心,萬一趙站長不親自動手,而是通知軍統南京區的其他人來追殺你呢?我必須和南京區通通氣。」許蔓華擔心地說。 「蔓華姐,不必了,趙站長躺在南京中央軍醫院的病床上,二十四小時有醫生護士看守著,不會和外面的軍統人員取得聯繫。過幾天,我再回趟南京,親口向他講明實情。」 「萬一他不能理解你怎麼辦?而且,小心病房裡隔牆有耳。」許蔓華提醒說。 「那就等他出院再說。總之,我相信趙站長最終能夠理解我的苦衷的,他不是那種認死理的人。」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12# 發表於 2013-3-12 22:41 |顯示全部樓層 幾天後,古高突然給立花下達了一個任務,叫她刺探周佛海羅君強走私違禁物資的情報。 立花以為聽錯了,吃驚地問:「前輩,您說的是南京國民政府的要人周佛海和羅君強嗎?為什麼要查他們?」 「上次你去辦事,是不是聽到了他倆的一些風聲?」古高陰沉著臉反問道。 「嗯,只是道聽途說,沒有真憑實據,不過也把周佛海嚇得夠嗆,一下子就答應放人了。看來是確有此事,做賊心虛。」 「那也自然,他們南京政權和重慶政權,到底還是一黨的同志嘛!不忘舊情,私底下有些勾勾搭搭也沒什麼。如果真的寧渝合流,中國事變也就解決了,對帝國是有益無害的。但問題在於,他羅君強走私的是皇軍急缺的戰略物資,這是破壞大東亞聖戰的資敵行為!」 「那您的意思是,只要羅君強保證,不走私禁運物品,他私通重慶的事我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我們不打算現在查處他!這項調查是秘密的,目的是揪住周佛海和羅君強的小辮子,以後萬一有什麼變故,我們可以此要挾他們為帝國死心塌地效命,尤其是通過他們這個管道,與重慶方面取得聯繫。大東亞戰爭爆發後,重慶政權以為英美勝券在握,拒絕與我們和談,周佛海的管道,總有一天用得上,我們得留著。」 「所以,我們不能打草驚蛇,只能暗地裡收集證據?」 「對,最好有周佛海與重慶私通的親筆信,以及其他過硬的人證物證。上海支店的活兒,暫時不用你操心,去南京專心搞你的情報。南京海軍武官府的輔佐官山下大尉會協助你的。記住,千萬不能打草驚蛇,不能讓周佛海有所察覺!」 「是,屬下明白!」 立花愁眉苦臉地領著王阿發和幾個骨幹隊員去了南京。托井口的福,她對海軍一貫沒有什麼好印象,這回又得跟海軍打交道,也不知那個山下大尉是何等樣人。加上感化院的事,趙守昌的受傷,立花腦子一團亂麻,不知該先處理哪個好。 到了梁先生安排的住處,立花命令王阿發和隊員們四處打聽有關周佛海羅君強的一切消息。打發他們走後,立花換了一身女學生的打扮:淺藍色的短褂,黑色的百褶裙,白色的長襪。她把蓬鬆的長髮紮成兩條長辮子,再在頭上安一個蝴蝶結,猶豫了一會兒,又用雙唇咬了一下紅紙。望著鏡子裡嬌俏可人的少女身影,立花不禁歎息自己的心魔是越來越難以抑制,居然喜歡起女裝的自己來了。這段時間裡,剛換上男裝時短暫的欣悅很快就變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表的彆扭和不適:緊身的襯衫壓迫著胸前日益豐滿的一對小兔,讓她喘不過氣來,耍酷的風衣長褲也和窈窕的女性身材不大適應,皮鞋硌得她柔嫩的纖足生疼,禮帽和文明杖更是可笑的贅余,大煞風景。在街上,她收穫的都是路人異樣的目光和紛紛的非議,看來「男裝麗人」也不是好當的。穿回女裝,她竟然感到了一種久違的舒爽和自在。糟糕,自己在女性化的道路上淪陷得太深了,但又有什麼出路呢? 立花拎著一籃水果,來到趙守昌的病房,一進門就親熱地喊爸。纏滿繃帶的趙守昌見到她,立刻顯出不悅之色,但也只好叫她坐下。 「爸,好些了嗎?對不起前幾天我有事,先回上海去了,沒能陪著您。」立花拉著趙守昌的手噓寒問暖。 「誰是你爸?我沒你這個女兒!」趙守昌怒斥道,抽回了顫抖的手。 「爸,我是淑英啊,您的『兒媳婦』呀。您不想知道我的底細嗎?」立花沒有生氣,笑瞇瞇地柔聲道。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爸,您別急,好好聽我解釋嘛。我的確是沈淑英,是和您一條線上的人。」 「那你為什麼在上海要自稱是日本女人立花和子?」趙守昌警覺地問。 「嗯,是這樣的。我到了上海,被日本人追殺,就是阪本送別宴上的那個日本海軍軍官井口,他認出我來了。沒想到這是一個局,日本人培養了一個和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間諜立花和子,不,是整容整出來的。她是旅居朝鮮的日本人,也會講朝鮮語和一點漢語。他們採取李代桃僵之計,想用立花和子取代我,然後打入軍統竊取情報。但是日本陸海軍有矛盾,事先沒聯絡,結果亂戰一團,演出了一場真假美猴王的好戲。幸虧叫我混戰中擊斃了那個西貝貨立花和子,最後他們分辨不出我倆,我就冒充是她,贏得了日本人的信任。不過,所謂李代桃僵的計劃也只好延期了,嘿嘿。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真的沈淑英,和假的立花和子。您要是不相信我的話,儘管考我。」 「你真的是沈淑英?世間怎麼可能有那麼相像的兩個人?你是不是在編謊話糊弄我這個老頭子?別以為我那麼好騙!」趙守昌激動得想坐起來,但被立花安撫住了。 「爸,我不是說了,立花和子整容過嘛。不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到頭來還不是被我幹掉,成了替死鬼,呵呵。」立花抿嘴偷笑。 「那我問你,在開封我們的聯絡暗號是什麼?電台的頻率是多少?密碼多長時間換一次?誰有資格發電報?榮豐雜貨鋪有幾個夥計?••••••」 立花都一一對答如流,趙守昌這才確認眼前的女子就是他認識的沈淑英無疑,但一會兒又不放心地問:「萬一你一開始就是來重慶臥底的呢?」 「爸,如果我真的是日本方面派來的奸細,我能冒那麼大風險去偷阪本的文件嗎?為了糊弄軍統,傳一份假的不就成了。再說在武漢,死鬼韓成烈盜用我的名義發假情報,我要是日本特務,幹嘛不和他串通一氣,非要跑去武漢區拆穿他?最後,在開封我要是向吉岡告密,您還能活命嗎?」 「這樣說來,你自從加入軍統,做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有利於中國抗戰的事,所以你不可能是日本間諜,對嗎?」趙守昌恍然大悟。 「爸,您終於想通了。要不,您正式認我做乾女兒吧。」立花乖巧地給趙守昌跪下了。 「淑英,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好好好,我認你這個乾女兒還不行嗎?好孩子,剛才是我錯怪了你,冤枉了你,爸向你道歉。你要是早點向我說明情況,我也就不會蠢到要去制裁你了。哎,老了老了,腦筋不中用了。」趙守昌愧疚地說。 「爸,您說的什麼話?都是怪我,不知道您在南京,沒跟您事先打招呼。這下好了,您老也放心了。爸,您現在還是為軍統工作嗎?」 趙守昌沒來得及回答,突然屋外有人敲門。屋內空氣頓時緊張起來。 立花惴惴不安地開了門,門外站著一位精幹瘦小的汪偽上校軍官。趙守昌見不是外人,懸起的心放了下來,連忙招呼他進來:「楚光兄弟,快坐快坐,她是我乾女兒淑英。淑英,快見過你徐楚光叔叔。」 「徐叔叔好。」立花有禮貌地接過徐楚光手中的飯盒,為他看座。 「淑英姑娘你好,我是中央軍官學校戰術教官徐楚光,你爸爸的朋友。趙大哥,以前我怎麼沒見你提這個乾女兒?」 趙守昌示意立花鎖緊門,然後悄聲對徐楚光說:「徐老弟,她就是智取阪本文件的軍統女英雄沈淑英,為了工作方便,她曾假扮我的兒媳婦,從此對我就『爸』字不離口了,小姑娘嘴可甜呢。我也乾脆收下了她這個乾女兒。」 「她就是沈淑英?不是說在上海叛變了嗎?」徐楚光小聲對趙守昌說。 「沒有沒有,她剛剛跟我解釋清楚了,是有個日本女特務想要冒充她,結果反而被她幹掉了。她冒充那個女特務,打入了敵人內部,現來南京公幹。我原先也以為她叛變了,所以才想在路上制裁她,鬧了一場誤會,差點丟了老命。哎,腦子不好使了。」 徐楚光這才安心了。他和趙守昌一樣,都是打入汪偽內部的地下黨員。1942年,他受八路軍總部秘書處(情報處)派遣,通過舊時的朋友、汪偽自衛軍總司令金龍章介紹,拜南京「洪門大亞山」首領朱亞雄為大哥。復以黃埔軍校學生身份廣交軍政朋友,在汪偽中央軍官學校任上校戰術教官,為新四軍提供情報,同時策反汪偽將領。趙守昌拿到的軍事情報,都經他手轉給新四軍方面。趙守昌出車禍後,他幾乎天天來看望趙守昌,又端水又送飯,照顧備至。 「楚光,感化院那邊有什麼消息沒?」趙守昌關心地問。 徐楚光想屏退立花再說,趙守昌揮揮手說:「不用了,淑英她不是外人,這事讓她參與進來也好。」 「可她不是黨員,是軍統的人。」徐楚光壓低聲音說。 「沒關係,我們要營救的不也是國民黨的人嗎?她不會出賣我們的。」 立花隱約聽見「感化院」三個字,立刻興奮起來,湊到近前問:「爸,徐叔叔,你們說的是感化院關押國軍俘虜的事嗎?」 「嗯,你也知道?」趙守昌問。 「我在上海的上線,許蔓華許小姐跟我提了感化院的事情。她說裡面關了四五百名國軍俘虜,讓我來南京打探具體地址。你們有什麼消息嗎?」 「你算是找對人了,我們倆也正在商量營救感化院俘虜的事。感化院我們已經去過幾次,認得路,就在南京郊外的六合縣。敵人看守嚴密,旁邊有偽軍一個師駐守,離那兒最近的日軍是一個輜重兵聯隊,下面兩個汽車中隊,一旦有事一刻鐘就能開到。所以要救他們出來不是那麼容易。」趙守昌說。 「那照這樣說,真的就一點辦法也沒有嗎?」立花焦急地問。 「不過,有利之點是,我們經過長期的思想工作,已經成功策反了感化院的院長和全體看守,他們都深受日本顧問的壓迫,早就想反正起義。而且,最近偽軍那個師要去蘇南清鄉,留守的老弱殘兵只有一個營。一旦發動起義,外面再有人接應,我想有七八成的把握。」 徐楚光瞪了趙守昌一眼,埋怨他不該向立花洩露那麼多機密,但趙守昌沒有理會。 「爸,您說有人接應,這一帶也沒有忠義救國軍,莫非是——」 「對,是新——四——軍。我們已經和新四軍2師的羅炳輝師長聯繫好了,到時他會派兵引開日軍,接應起義部隊。」 「新四軍?不是皖南事變被軍委會取締的叛軍嗎?我們為什麼要和共黨合作?」立花不解地問。 「淑英,你參加軍統是為什麼?」 「為了抗戰,為了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為了朝鮮獨立。」立花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就對了,只要能打鬼子,何必計較什麼國共之爭呢?再透露你一個秘密,我和你徐叔叔,都是ZG的地下黨。我知道你不會出賣我們的,對吧?」 立花雖然很吃驚,但還是點點頭說:「嗯,爸,你放心,雖然我不是共黨,但我能理解你們為抗日救國做的貢獻。我絕對不會向軍統告發你們的。」 「那就好,那就好。楚光,你也放心了吧,我女兒不會幹出那種沒良心的事的。」 「趙大哥,既然你都為淑英擔保了,我也沒有二話。淑英,徐叔叔托你個事情。」徐楚光轉過身來,握住立花的小手說。 「徐叔叔請講,我一定幫忙。」 「你看,你爸爸現在受傷住院,我也身份特殊走不開,為了避免敵人起疑,我們倆都不能出現在反正起義的現場。這樣就需要一個人跟感化院看守們聯繫,組織指揮他們起義,解救國軍俘虜,跟新四軍方面接應。我看你也是軍統的王牌特工,那麼多大風大浪都經歷過,這樣的任務應該能完成吧?」 「是嗎,那太好了。爸,徐叔叔,我早就想一展身手了,可惜到了上海一直英雄無用武之地,淨是給木槿會社開車送貨的活兒。只要你們把外圍的工作做好,剩下的事我包了,保證把俘虜和看守們毫髮無損地領出來。」立花拍怕胸脯,自信滿滿地答道。 「真的有信心?」 「那還有假?要是完不成,我這個王牌女諜豈不浪得虛名?」 「淑英,這可是個很危險的任務,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萬一日偽軍夾擊,起義隊伍就有全軍覆滅的可能。所以,必須事先縝密籌劃,現場指揮得當,做到分秒不差,才能讓敵人沒有可乘之隙。這樣吧,先讓徐叔叔帶你去感化院摸一摸情況,回來咱們制定具體計劃。」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13# 發表於 2013-3-13 23:38 |顯示全部樓層 南京郊外,青山環抱中坐落著一處神秘的建築。它本是一座學校,汪偽政府把它改造成了「中央政治感化院六合分院」,專門關押被俘的國軍將校,有百餘偽兵看守,高牆上拉起了電網,大門口架著機槍。一牆之隔是偽軍警衛2師的兵營,現在只駐紮著三四百人的特務營。雖然戒備森嚴,不過汪精衛為了勸降俘虜們,特意囑咐感化院對他們好吃好喝招待,不用做苦工,牢房的環境也比較整潔舒適。當然,和所有汪偽機關一樣,日本也派了兩個退伍軍人西原和山崎,來當感化院的太上院長,晝夜輪班監視看守們的舉動。時不時有汪偽的高管要人來探訪,利用舊日情誼和高官厚祿勸誘俘虜們落水當漢奸,充當汪偽嫡系軍隊的骨幹。徐楚光和立花來此,也正是打著探視俘虜的旗號。 一路上,兩人各有心事。徐楚光是擔心立花的可靠性,對趙守昌如此信任立花,一開始就向她全盤托出自己的底細有些不滿,畢竟她是有日本特務嫌疑的軍統人員,和自己並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不過,如今身邊也委實沒有更可信任又有能力的人選,只能把賭注全部壓在立花身上。立花則是對剛才誇下的海口有些底氣不足,畢竟這是打打殺殺的監獄暴動,是玩命的活兒,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壓力遠比做情報工作要沉重得多。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又不好反悔,只能向徐楚光多打探一些情況,做好周全的準備再說。 「徐叔叔,咱們這回是要去探視誰呀?」立花坐在副駕駛座上,對開著車的徐楚光說。 「是姚永平姚師長,中將軍銜,出身西北軍,前不久中條山戰役被日軍俘虜了。他是感化院裡軍階和資歷最高的,應該能在起義中起核心領導作用。」 「那,徐叔叔,姚師長知道起義的事兒嗎?」 「暫時對俘虜們保密,包括姚師長。說不定哪天俘虜裡出個變節者,計劃就完了。」 「那可說不定,看守們難道就可靠嗎?」立花一邊低頭用纖細的手指撥弄著辮梢,一邊問道。 「據我瞭解,看守們都飽受日本顧問的欺壓,對其恨之入骨。比如那個西原,養了一條大狼狗,讓狗隨便亂咬人,以此取樂。前幾天,有個俘虜怒斥勸降的大漢奸,惹惱了西原,他就放狼狗活活把那個俘虜咬死了。被狗咬了,得了狂犬病暴死的俘虜和看守也有好幾個。另一個顧問山崎也不是好東西,據說練過相撲,長得膘肥體壯膀大腰圓,就時常逼著看守們和他比試武藝,當然是贏得起輸不起的。上一次,他硬要一個身材瘦小的看守跟他放對,使個絆子就硬生生掰斷了看守的一條腿,哪知那個看守是感化院陳院長的侄子,這下把陳院長也逼得不得不反了。據我統計,一百多名看守,大多數吃過西原和山崎的虧,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只缺一個報仇雪恨的時機。他們的思想工作,我已經基本做通了。」 「可是,就算看守們全體起義,也只有百把號人,旁邊的偽軍有一個營呢,更別說日軍的汽車中隊了。還要掩護四五百名赤手空拳的俘虜,就算有人接應,我怕也寡不敵眾。」 「呵呵,這個你不用擔心。偽軍方面,我們也策反了兩個連長做內應,只有營長和一連連長很頑固。到時他倆在兵營中製造混亂,就能拖延偽軍的出動,為起義隊伍轉移爭取時間。何況我們還有新四軍一個團接應呢。」 「可是,我總有點不放心,怕出現叛徒告密。」 「這就需要你提高警惕了,起義中一旦發現叛徒,立刻處決,也給他人一個警告。」徐楚光堅定地砸了一下拳頭。 立花委實被嚇了一跳,但很快也會意地點了點頭。 到了感化院,徐楚光讓立花先坐在車上不要動,自己一個人進了大門。 透過車窗,立花瞧見院子裡簇集著一大群人,中間半蹲著一個肥胖滾圓的相撲力士打扮的大漢,只穿著兜襠布,露出白花花的贅肉。他扯著公鴨嗓高喊道:「喂,你們的,支那人,誰敢跟我比試比試,一較高低,看是我們大日本的相撲厲害,還是你們支那的武學高深,來吧!」看半天沒人出來應戰,他又憨厚地笑了笑,說:「別怕,咱們是以武會友,切磋技藝,點到為止,不會再傷著你們的。誰先來?」還是沒人敢吭聲,相撲手神情很鬱悶,突然指著人群中一個身材比較健碩的看守,招招手示意他出來。看守當時嚇得臉色煞白,兩腿直哆嗦,撲通一聲就跪地上了,連磕響頭:「太君,太君,您大人有大量,我求求您了,放我一條生路吧!我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來當兵就為混口飯吃,求求您看在我老母親和三個孩子的份兒上,饒了我吧,我們一家子都永遠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好好伺候您,把您當灶王爺供起來••••••」任憑看守如何哀求,相撲手絲毫不為所動,硬要跟他玩一場。人們的神經都被繃緊了,只見相撲手三下五除二,就把看守頎長的身軀放倒在地,摔得滿臉是血,牙也掉了一顆。相撲手不滿意,讓看守重來,又是把他摔了個半死。最後,看他實在沒力氣了,才掃興地放過了他,又環視了一下四周,想找出一個可堪做對手的人。看守們面面相覷,都怕厄運降臨到自己頭上,不住地往後退縮。相撲手無奈,只好問一個樣子像頭領的看守:「你的,陳桑,去牢房裡找找,看有沒有哪個犯人體格健壯會武功的,我要跟他切磋一下。」陳院長忙不迭地點頭哈腰,當即往樓上跑去。其他的看守也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慶幸今天又躲過了一場劫難。 不久,陳院長從樓上領來幾個俘虜,他們雖然也長得魁梧壯實,熊武有力,像是練家子的樣子,但誰敢在相撲手山崎面前顯露真本事?都被山崎輕鬆地「擊敗」了。山崎哈哈大笑,得意地對人群叫喊:「瞧見沒有?服不服?你們這些愚昧軟弱的支那人,東亞病夫,永遠不是我大日本相撲力士的對手!所以,你們支那,要接受我大日本帝國的領導,加入大東亞共榮圈,才能抵抗英美白種人的殖民侵略,振興亞洲!在這裡,我就是大日本帝國的代表,你們要絕對服從我的意志,就像你們的汪主席,要絕對服從天皇陛下一樣!哈哈哈哈••••••」人群中有人心驚膽戰,有人咬牙切齒,但都一副畏懼恐縮的表情,不敢正視山崎那凶狠的目光。這時,院子裡拴著的大狼狗也彷彿應和著山崎的喊聲,興奮地狂吠起來。 立花親眼目睹了這一幕,深深地鄙視和痛恨起山崎這個「同胞」來。這樣殘暴無恥的流氓匪徒,目中無人,以大欺小,也配叫相撲力士麼?配叫日本的在鄉軍人麼?然而,看守們畏縮懦弱的表現也讓她懷疑,他們是否真的有反正起義的勇氣?就算他山崎武藝高強,他西原養的狼狗兇惡無比,只要大家齊心協力,一擁而上制服這兩人還不輕而易舉?可他們就是恭恭敬敬,服服帖帖地接受日本人的奴役宰割,為的不過是一家老小的生計。中國人,能不能更有骨氣一些?立花甚至想衝出去大罵那個山崎,現在就鼓動看守們造反,但還是忍住了。 徐楚光探視完姚師長,下了樓走出了感化院。上了車,他告訴立花,姚師長和其他幾名俘虜中的將官已經被告知了起義計劃,他們都很支持,希望也能參加戰鬥。如果要給俘虜們配發武器,就需要秘密從外面運進來。立花想了一個主意,讓徐楚光準備幾百支駁殼槍,用螞蟻搬家的方法,每天給感化院送飯時,在飯筐底下放他幾十支,讓陳院長儲藏在院子裡的秘密地點。一旦武器運進來,陳院長和看守們也就沒有退路了,只能幹到底。為了解除他們的後顧之憂,立花又建議徐楚光聯繫地下黨組織,迅速轉移安置好看守們的家屬。徐楚光連聲叫好,答應回去就著手準備。 回到南京,立花和徐楚光分別後,立刻驅車去日本海軍駐華武官府。在那裡,她遇到了一位身板筆直,眉清目秀的年輕海軍軍官,一問,原來就是她要找的駐華海軍武官寺岡少將的副官山下大尉。山下大尉言語得體,彬彬有禮,很有英倫紳士風度,讓立花十分受用,稍微改變了她對海軍的惡感。山下又領著她謁見了寺岡少將。寺岡面色黢黑,皺紋緊繃,雙目炯炯有神,身材矮小但結實有力,一看就是個長年在海上搏擊風浪的老船長,立花一進寺岡的辦公室就被他的氣勢震懾住了。 「立花和子小姐,本官就是海軍少將寺岡謹平,歡迎你來到南京,協助帝國海軍開展經濟統制工作。」寺岡向立花敬了個軍禮,立花趕忙回禮。 「經濟統制?不是說要查周佛海羅君強的走私案嗎?」立花提出了疑問。 「是要查,但那只是統制工作的一小部分。當前,我帝國陸海軍主力,正在西南太平洋前線與美軍展開空前激烈的大決戰,每天都消耗著大量戰爭器材和物資。因此,日本國內和佔領區的經濟必須馬上轉到戰時軌道上來,實行徹底的統制經濟。為了分化重慶政權與美英的關係,我們並不反對國民政府(指汪偽)要人與重慶的私下聯絡,甚至希望他們能為日中和談充當信使,但是,在戰略物資十分緊張的大背景下,決不允許任何盜賣、走私戰略物資,破壞興亞聖戰的非法行為。因此,我海軍武官府要和陸軍、駐華使領館合作,清查一切違反經濟統製法規的案件,即使是汪兆銘、周佛海涉案,也要一查到底,不能姑息。這就是你們工作的意義,明白了嗎?」寺岡嚴肅地說。 立花和山下齊聲答:「哈伊!」 寺岡接下去說:「當然,目前我們還要和國民政府維持友好關係,所以暫時不能驚動汪兆銘他們,也不能大張旗鼓地動用憲兵和警察力量公開查案,更不能讓76號插手,只能由我們日本方面單獨干,而且要秘密進行。這樣一來,我們的人手就嚴重不足,只能向貴社借用立花小姐,來幫我們海軍查緝長江上的走私活動。本官早就聽說立花小姐是帝國的優秀特工,特意向古高支店長點名要了你,相信立花小姐不會讓本官失望吧?」 「是,和子萬分感激寺岡將軍對我的賞識和信任!一定不辱使命!」立花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好,今後你就由山下君指揮,你們倆全權負責周佛海羅君強案件的調查,有什麼要求的話儘管向我提。詳細事項你就問山下君吧。」寺岡揮揮手讓立花退下。 山下的辦公室裡,有關走私案的文件堆積如山。山下向立花介紹了案件的具體情況。根據他們調查,南京汪偽政府的司長以上級別幹部,有一半多都和重慶方面藕斷絲連,76號也有四分之三的幹部來源於中統和軍統的變節者,真實立場不清楚。此外,汪偽政權貪腐成風,凡是有權有勢,能夠插手財經方面的要員,大都私底下為走私商人做靠山。其中,以李士群的東南貿易公司最為惡劣,偷逃稅款甚巨,但他勢力很大,風頭正盛,又有陸軍的晴氣中佐等人做後台,所以一直安然無恙,不過日偽各方面忌恨他的也大有人在。相比之下,周佛海羅君強的走私數額還不算多,但他們通過稅警團這支武裝,大肆向在敵後堅持抗戰的國軍李品仙部和韓德勤部運送緊俏的戰略物資,甚至包括軍火,以此向重慶討好獻媚。日本海軍通過派駐汪偽海軍的聯絡官,已經查訪到羅君強派其副手熊劍東和汪偽海軍部次長姜西園勾結,使用汪偽海軍的巡邏艇,裝載走私物資,往來於長江兩岸,碼頭上則由稅警團接應,以逃避日軍的巡查。現在的問題是,稅警團是周佛海羅君強的私人武裝,針插不進水潑不透,日本人無法掌握稅警團從事走私的具體細節,更無法抓到周羅與重慶往來的一手證據。 山下向立花問計,立花不假思索地答道:「當然是得派人臥底到稅警團內部,才能搞清楚內幕呀!」 「立花小姐,這個我們也考慮過,但是一直苦於沒有合適的人選。如果是日本間諜,怕不好融入中國官兵的圈子裡,怕露餡。如果是中國人,比如76號的人,忠誠度又是個問號。何況,即使打進去,也未必能參與到走私活動裡去。你知道的,中國人只相信自己人,尤其是家鄉子弟兵。」山下有些擔憂地攤開雙手說道。 「我的押運隊裡,倒是有幾個上海灘的包打聽,都是青幫分子,幹這些最在行。至於忠誠問題,我倒不在乎,反正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羅君強開的那點餉難道還比得上咱們的賞金?個中輕重,他們自己會掂量明白。」 「可是,他們畢竟都是中國人!」 「他們要是牢記這一點的話,就不會來我這兒討飯吃了。以前給英國人、法國人賣命,現在為日本人賣命,忠於主人才是他們的職業操守。」立花相信通過那次的蘇北人失蹤事件,押運隊員大概都記住了教訓。 「那好吧,也只能讓你放手試一下了。」山下無奈地說。 「山下大尉還有別的指示嗎?」 「對了,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您能為帝國做出一點犧牲嗎?」山下吞吞吐吐地說。 「什麼意思,莫非又是叫我——」立花發覺眼前的男子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她,瞪著他的眼睛逼問道。 「對不起,我失禮了。沒什麼意思,你可以走了。再見。」山下也自覺失言,敷衍了一下就和立花告別了。 該死的山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其實也一肚子壞水,又想讓我去色誘誰誰套取情報。吉岡是我的老師,礙於師生之情我不得不答應他。你山下算什麼東西,也配向老娘我提這種要求?立花恨恨地想。但是一想到以後還得聽山下指揮,萬一他真的下那種命令,自己也只有執行的份兒。哎,做了女特務,要想保持清白之身,真是難上加難呀。 立花回到梁先生家,召集王阿發他們詢問進展。王阿發的報告與山下掌握的情況大體一致,稅警團負責押運走私物資的是警衛連,連長羅仲恆是羅君強的遠房侄子,士兵全是周佛海羅君強的湖南老鄉,外圍辦貨的商人丁先生也是湖南人,外人根本無從插手。 「我們隊裡有沒有湖南人?」立花問王阿發。 「有,有一個叫張瑞先的,湖南枝江人,恰好是周部長的同鄉。不過,他如今人在上海,也不知道支店長又派他到哪去了。」王阿發答道。 「王隊長,你快去把他找來,其他人,繼續在稅警團外面盯梢,尤其是江北江南兩個碼頭,給我看住了。」立花下令。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14# 發表於 2013-3-15 20:59 |顯示全部樓層 過了幾天,徐楚光又把感化院陳院長介紹給了立花,陳院長表達了反正起義的堅定決心,三人最終敲定了起義計劃,預備五天後動手。王阿發也把張瑞先領來了,是個忠厚老實的湖南小伙子,在立花的重金利誘下,同意打入稅警團做臥底,王阿發也聯繫了稅警團裡的青幫兄弟,請他們幫張瑞先的忙。兩方面的工作進行得似乎都很順利。 可就在起義前一天下午,徐楚光匆匆來見立花,告訴了她一個驚人的消息:陳院長被調走了,副院長祁魁元繼任,這個人立場不明,萬一他告密,起義計劃就要胎死腹中。原來,汪偽政府聽說了陳院長的侄子被山崎踢斷腿的消息,擔心他情緒波動,就換了新院長,以求和日本顧問搞好關係。 「徐叔叔,這個新任的祁院長是什麼樣的人?他知道我們的計劃嗎?」立花好奇地問。 「我跟他有一面之緣,此人不苟言笑,心機很深,雖然表面上他也贊同反正,參與了起義的籌劃,並具體負責把槍支從日本人眼皮底下運進大院,藏在陳院長和他的臥室裡,但他過去跟日本人沒什麼仇,也沒拖家帶口的,只養了一個姘頭在鎮上,可以說是無牽無掛。所以,他臨陣退縮叛變的可能性很大。」徐楚光眉頭緊鎖。 「那徐叔叔和我爸不就有危險了?你們得趕快轉移。」 「不,現在逃跑等於不打自招,我估計,祁魁元暫時還不會出賣我們。」看他 「為什麼?難道他不要日本人給的榮華富貴了?」 「畢竟他是一院之長,知道下屬一百多號人大都傾向反正,眾怒難犯。如果他馬上向日偽告密,怕引火燒身,看守們會提前暴動,第一個幹掉他。所以他必須慢慢來,最好能引誘我們上鉤,再叫日偽軍把我們和起義隊伍一網打盡。」 「那,起義計劃是不是該暫時取消了?畢竟,俘虜和看守們的命要緊。」 「再看看,看他祁魁元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只要他不立即告密,就還有成功的希望。三天後,偽軍主力就返回兵營了,以後就更沒機會了。」 「可是,徐叔叔,這樣太冒險了。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祁魁元身上。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這樣吧,我們請祁魁元吃個飯,探探他的口風。如果他顯露出反水的苗頭,就幹掉他,提前發動起義。」徐楚光拍了板。 另一邊,為了慶祝祁魁元高昇,日本顧問西原也為祁魁元擺了宴,留守的偽軍霍營長作陪。祁魁元心緒不寧,搖擺不定,不知該不該向西原吐露起義計劃,告發徐楚光。如果出賣了感化院的弟兄,就算自己得了日本人的賞識,也會被世人在背後戳脊樑骨的。此外,他知道新四軍、地下黨神通廣大,雖然自己的家人不在本地,但他們要報復自己也易如反掌。祁魁元當偽警長時,曾親手辦過幾次ZG叛徒被組織制裁橫屍街頭的命案,想想都有些膽寒。但如果不說,在他看來起義成功的可能性也實在渺茫,不值得自己以身犯險。最後,他打定主意,不把話挑明,只是暗示西原看守們情緒有些不穩,如果西原沒有反應,那就說明他毫無警惕之心,自己就應該參與起義。 「西原太君,小的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祁魁元終於怯生生開口了。 「納尼?祁桑,有話儘管說,我不怪罪你。」醉醺醺的西原啃著雞腿,又抿了一口燒酒,漫不經心地說。 「太君,您最近發現什麼異常沒有?」 「異常?感化院還跟以前一樣,太太平平,風平浪靜呀?」 「太君,恕我直言,您和山崎太君對弟兄們是不是管束得有點嚴了?」 「管得嚴?嚴了好!棍棒底下不但出孝子,也出好兵。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優秀士兵,都是揍出來的!進了部隊,先被老兵揍,再揍新兵,我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祁桑,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霍營長也插話道:「太君說得對,治軍理當從嚴嘛!」 「是,是,太君英明。可我怕弟兄們有些不理解太君的苦心。」祁魁元道。 「你不用管,我愛揍誰就揍誰,誰不服就揍誰,直到把他們都收拾服帖為止!」 「可您的愛犬『哈特』——」 「哈哈哈,祁桑,我養這條狼狗就是為咬人的,誰叫我的哈特咬死了,算他倒霉。」 「太君,我只是有點擔心,警衛2師出去清鄉了,咱們的兵力這麼單薄,萬一新四軍來劫獄——」 「怕什麼?有霍營長在,還有守屋中佐的輜重兵聯隊,新四軍敢來?霍桑,你給祁桑打個包票,讓他放心當這個院長。」西原的一條手臂搭在了霍營長的背上。 「是,太君,有我的特務營在,不用煩勞守屋太君,一定能保衛感化院的安全。祁院長,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吧,保準沒事!」 三人又忘乎所以地胡吃海喝起來。祁魁元心說你西原既然不聽我的勸,那就是閻王爺要收你,別怪我姓祁的不講信義。一咬牙,反了! 宴席散了,爛醉如泥的祁魁元一腳輕一腳重地往鎮上走,要跟他的相好幽會。突然,一把手槍頂住了他的太陽穴,嚇得他魂不附體,一身酒氣全散了。藉著皎潔的月光,他看清來人是徐楚光,膽戰心驚地說:「長官,我可沒出賣您啊。剛才西原請我吃飯,我硬是沒吐露一個字。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哪,長官!」 「你真的沒向西原告密?」 「沒有沒有,我對天發誓。西原和山崎兩個小鬼子壞事做盡,我也早恨死他們了。現在雖然陳院長走了,我也要領著弟兄們接著干,殺了倆鬼子,投奔新四軍。長官您要是不信,現在就斃了我吧。」 「祁院長,有道是人心隔肚皮,我憑什麼相信你?」 「長官,那幾百支駁殼槍還在我床底下,一點沒動,您現在可以去瞧瞧。」 「瞧瞧?那不落進你和西原設的圈套裡啦?」 「長官,我真的沒告密,更沒跟西原合夥設圈套。您要是不信我,明天的暴動,我一個人負責,您就不用坐鎮指揮了。您就聽著好信兒吧!」 「哼,我本來也沒打算明天來現場指揮,呶,負責人是她。」徐楚光指了指一邊村婦打扮的立花。 「這位姑娘是——」 「她是新四軍的人,姓趙,負責你們跟新四軍的接應聯絡。明天傍晚,一切按原計劃進行。如果你敢半路打退堂鼓,或者向日本人告密,下場你是清楚的!」 「是,是,我絕對服從趙小姐的指揮,一定帶著弟兄們幹到底。」祁魁元舉起右手發誓。 夜幕中,祁魁元看不清立花的臉。他只是感到這女人身上有一種不尋常的氣質,不像是農婦,甚至不像一般的女共黨。她的眼神冷峻而犀利,令人不寒而慄。她雙唇緊繃,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地冷冷注視著祁魁元,似乎是看透了他的貓膩。祁魁元只得老老實實地跟著徐楚光和立花,勘察感化院周圍的地形,為明天的暴動踩點。 「明天,你要在十分鐘之內,幹掉兩個日本人,武裝全體看守和俘虜,把隊伍拉出來;然後走這條山路,突破敵人的封鎖線,和新四軍回合,轉移到游擊區。遇到強敵,不可硬拚,以小股力量吸引敵人,掩護大部隊撤退。特別是鬼子的汽車隊,必須引開。記住了麼?」徐楚光叮囑道。 「是,長官。我保證完成任務,一定把隊伍完好無損地帶出來!只是新四軍那邊——」祁魁元表達了決心和疑慮。 「祁院長,我們新四軍是言而有信的,只要你把隊伍拉出來,我們一定派大部隊接應支援,絕不會丟下你們不管的。」 「長官,有你這話我就踏實了。行,我這就回去著手籌備。趙小姐不一塊去嗎?」 「她就不用了,明天她扮成送飯的過來,協助你指揮起義。今晚你要把起義計劃傳達給全體俘虜,讓他們有所準備。千萬不要驚動了日本人!」 祁魁元走了。徐楚光又領著立花在山路上走了一趟,重新熟悉了一遍地形。 「徐叔叔,你說這個祁院長可靠嗎?我總覺得有點不大對勁,今天他目光躲躲閃閃,游移不定,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怕他萬一——」立花挽著徐楚光的手臂,肩並肩漫步在雨後潮濕泥濘的山路上。 「淑英,我們應該信任人家,不要無根據地猜疑。畢竟他祁魁元能答應參與起義,就已實屬不易了。他如果真想出賣我們,早就干了。」 「可我怕是個圈套。」 「即使是個圈套,力量對比也是對我們有利的。只要新四軍引開日軍汽車隊,剩下的偽軍不足為慮。所以,敵人的圈套要想套住我們,也沒那麼簡單。個中利害,祁魁元也肯定一清二楚。」 「那好吧,一切都聽徐叔叔的安排。這次暴動,我已下定決心,不成功便成仁,就算逃不出去,也要和敵人拚個魚死網破。」 「淑英,千萬不要這樣想!你爸爸把你交給我,就是讓我保護好你的安全,在此前提下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徐楚光怎麼向你爸爸交待?你爸爸又怎麼向軍統交待?明天你見機行事,萬一形勢嚴峻,不允許發動起義,必須暫停執行計劃,保全俘虜們的性命。我想汪精衛不會太為難他們的。」 「可是,現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一旦發動,還能停得下來嗎?」 「不管怎樣,人命關天,決不能因小失大。淑英,來,你今晚別回南京了,就在這間屋子裡住一宿吧。」徐楚光指了指半山坡上一間低矮的茅屋,大概是護林員的住所。 開了屋門,點亮了煤油燈,一股帶著潮氣的柴草發霉味道撲鼻而來。屋裡很簡陋,一張破破爛爛的木床鋪著乾草,床前擺著一個小馬扎,牆角雜亂不堪地擺放著一捆捆柴草,牆上掛著一支獵槍和一個酒葫蘆,簡直是「林沖風雪山神廟」的場景。 徐楚光告訴立花,這屋子住著一個他認識的老獵人,最近幾天回家了,小屋就空了出來。山林裡人跡罕至,住在這裡很安全。起義成功後,她可以到這兒睡一覺,換了衣服再回南京。 徐楚光走後,立花鎖上屋門,又用長棍頂住,才放心地上床和衣而睡。儘管身下的乾草硌得她嬌嫩的肌膚很不舒服,但立花已經身心俱疲,很快進入了夢鄉。 次日上午,立花悄悄到感化院和兵營四周打探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麼異動。肥胖的山崎躺在搖椅上,一個看守畢恭畢敬地給他扇風。兵營裡的偽軍也照常出操、巡邏。暴風雨前的平靜,甚至有些可怕。 夕陽西下,立花從實為地下黨交通站的點心鋪裡領了一籃子的糕點和水果,向感化院走去。照例看守和俘虜們是不吃晚飯的,但貪吃的山崎每晚必定要吃些點心,當然為了安全,先要讓看守嘗嘗。立花一走,交通站的人也立刻通知新四軍出動。 立花挎著籃子走到門口,和門衛心照不宣地交換眼色後,就直接踏進了傳達室。坐在傳達室裡的山崎見今天來送飯的是個陌生的村婦,長相還挺標緻的,當時起了淫心。 「太君,俺是點心鋪掌櫃新娶的媳婦,俺男人病了,就讓俺來給您送點心來了——」立花羞羞答答地把籃子放在桌上,轉身要走。 她話音剛落,山崎的眼中就射出淫邪貪婪的目光,肥嘟嘟的鹹豬手一把揪住立花的素腕,把她往自己的懷裡拽:「花姑娘,花姑娘,大大地喜歡,來來,坐下陪我吃,吃完點心再走。」 立花的小臉刷地就泛紅了,奮力地想要掙脫,卻被山崎一把摟入懷裡,山崎肥厚結實的胸膛貼到了她的背上,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體溫讓她心中小鹿亂撞,噁心欲吐。她今天本來沒打算用色誘的,誰知這個死胖子卻不懷好意,對自己動手動腳的,該死。立花假意抗拒著,呻吟著,吸引山崎的注意力,一邊悄悄抽出一支手槍,對著山崎滾圓的大腿就是一槍。正在立花的臉上亂摸的山崎突然感到大腿上一涼,大腦一片混亂,當即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聲,從椅子上滾下來倒在地上。立花趁機掙脫了山崎的懷抱,用槍頂住了他的腦門,然後乾淨利索地把他五花大綁起來。 槍聲和山崎的慘叫聲驚動了外面的看守。他們明白這是立法發出的起義信號。 「弟兄們,小鬼子不把咱中國人當人看,今天又欺負咱們的女人,乾脆反了他奶奶的!」有人振臂一呼道。 「反了,反了,殺了小鬼子,為XX大哥報仇!」看守們群起響應,心底聚積的仇恨像火山一樣爆發了,當即衝進了傳達室,一擁而上對被綁的山崎拳打腳踢,打得他頭破血流。山崎大罵八嘎,但也動彈不得。不知是誰提議,最後看守們紛紛掏出槍來,一陣亂槍把山崎打成了馬蜂窩。旁邊的立花想阻止也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同胞」山崎被復仇的怒火所吞噬。不過想到山崎和西原的暴行,她也就釋然了。除惡務盡,不能留活口,否則讓山崎活下來,自己很可能暴露。 樓上的西原正在呼呼大睡,被下面的響動驚醒了,急忙下了床穿好衣服,卻發現房門已經被看守們反鎖,出不去了。從窗子裡往下探,只見院子裡亂成一團,明白是出了大事,八成是監獄暴動。這時,一個看守也瞅見西原露出頭來,當即將他一槍爆頭,西原的屍體倒在窗戶上。 「弟兄們,兩個鬼子都死了,我們沒有回頭路了。趕快執行計劃,把犯人們救出來!」立花挺身而出,穩定了秩序,指揮看守們從陳院長和祁院長的臥室裡取出藏好的駁殼槍,隨即打開了牢門,有條不紊地把槍發給每一個俘虜。幾分鐘後,全副武裝的起義隊伍就在大院裡集合完畢了。 立花掃視隊列,忽然發現少了一個人影:「祁院長呢?院長去哪兒啦?」 「祁院長剛才還在,就在我們上樓的時候,他一個人出大門了。」有一個目擊者報告。 「糟了,祁院長八成是告密去了。姚師長,你帶著大家趕快跑,走那邊的山路出去,越快越好。我去追祁院長。」立花大叫不好,轉身就衝出了大門。 不一會兒,祁魁元慌慌張張的身影就落入了她的眼簾。他本來也的確決心參加暴動的,但槍響的那一刻,貪生怕死的他退縮了,心想還是去通報霍營長和皇軍,或許能有一條生路。他因為跑得太匆忙,鞋子掉了一隻,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泥濘不堪的路上,泥水濺了一身。 「站住,祁院長!你要去哪兒?再跑我就斃了你!」立花的槍口對準了祁魁元的後腦勺。 祁魁元扭過頭,一看是昨天徐楚光給自己介紹的新四軍的趙小姐,嚇得魂飛天外,不顧警告又拚命狂奔起來。立花當機立斷,「啪」的一槍,把祁魁元打得腦漿迸裂,當場栽倒在泥水裡。 偽軍兵營裡也早聽見了感化院裡的響動,霍營長連忙下令分散活動的偽兵緊急集合出動。但二連和三連連長故意推脫,折騰了半天才集合好隊伍。等到一營的兵到齊,開出了營門,這邊姚師長已經領著起義隊伍魚貫而出,向山路那邊衝去。兩支人馬當時就交上了火,起義隊伍留少數槍法好的軍官在後面掩護,大多數人且戰且退,很快就跑的沒影了。 霍營長一看是感化院全體看守和俘虜暴動,明白大事不妙,連忙跑回營房想給日軍守屋中佐掛電話,卻怎麼也打不通,原來電話線早被人割斷了。霍營長只得派警衛員騎上自行車,十萬火急地向日軍報信。等他回到戰場,偽軍這邊,一連已經傷亡慘重,在兩個連長的消極指揮下,二連和三連根本是虛張聲勢,沒有真打。霍營長只好命一連去追起義隊伍,二連和三連就地等待與日軍集合。 混亂中,立花也找到起義隊伍的後衛,和他們一起撤離了,不久就追上了大部隊。在立花的引導下,起義隊伍整齊有序地在山路上急行軍,繞過了一道道彎,爬過了一道道崗。可是,預定中來接應的新四軍部隊還沒來,不禁讓他們焦急萬分。 這時天已經黑了,從後面隱約傳來汽車的轟鳴聲,守屋中佐的兩個汽車中隊終於追來了。姚師長和立花明白人的兩條腿跑不過汽車的四個輪子,連忙下令起義隊伍隱蔽到路旁的密林裡。大家屏息靜氣地趴在灌木叢中,一動不動,不敢發出一點響聲。 守屋中佐接到了偽軍的報信,氣急敗壞地開著汽車飛馳過來了。一到感化院,親眼瞧見西原和山崎橫屍當場,更是被徹底激怒了,氣血上湧,拔出了軍刀,哇哇亂叫,要找起義軍報仇。日軍的汽車開足馬力,呼嘯著穿過山路。守屋中佐追得一時興起,居然把後邊屁顛屁顛跟著跑的偽軍甩掉了一大截。車上的日軍用手電筒不住地往路兩邊探照,手電筒的光束幾乎就照到了埋伏的起義人員的臉,但車開的太快,根本沒引起日軍的注意。 突然,守屋中佐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和一大群人的腳步聲,知道是老冤家新四軍來了,非常興奮,顧不上感化院的暴動隊伍,下令追擊新四軍。等汽車隊離開好遠,起義隊伍才鬆了一口氣,但一會兒弦又繃緊了,因為霍營長的偽軍也趕到了。 姚師長一聲令下,伏兵四起,把偽軍圍在中央,展開了激戰。混亂中,偽軍二連連長打了霍營長的冷槍,當即高喊:「弟兄們,中國人不打中國人,霍營長已經死了,皇軍又走了,咱們也投奔新四軍吧?」一連連長本想負隅頑抗,但為形勢所迫,也只好同意倒戈。於是,一個營的偽軍就這樣呼拉拉地加入起義隊伍,總數達到上千人。 「新四軍?不是被國府宣佈為叛軍而取締了嗎?接應我們的不是忠義救國軍?」姚師長滿腹疑團地問立花。 「師座,現在沒工夫跟你解釋那麼多,總之快走吧。大家都是中國人,只要能打鬼子,分什麼國軍叛軍?我知道一條小路,可以直通外面。」立花心急火燎,只想早點把隊伍帶出去。 立花引導著千把人的起義隊伍,走上了徐楚光預先指給的秘道。長長的隊列排成了一字長蛇陣,一旦被日軍追上就很危險了。所以必須讓大家有秩序地迅速撤離。夜裡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隊伍走在彎彎曲曲的泥濘小路上,不時有人摔倒,又被人扶起來。姚師長怕有人掉隊,就走在隊尾押後。 另一邊,守屋中佐在山路上飆了半天的車,也沒見到新四軍的人影,明白是中計了,趕忙下令回轉。可在狹窄的山路裡,汽車無法掉頭,日軍只好跳下車往回跑。不久,就在路上發現了包括霍營長在內的幾具偽軍的屍體,起義隊伍早跑得無影無蹤了。日軍搜索了半天,也沒找到起義軍的蹤跡,更沒發現秘道的入口。守屋中佐再大發脾氣也無濟於事了,只好灰溜溜地撤兵回營。 後半夜,小雨停了,起義隊伍出了秘道,就走到了用竹籬笆圍起來的日偽「清鄉」封鎖線前。他們很順利地摸掉了日偽的崗哨,推倒了竹籬笆,不久就碰上了來接應的新四軍,起義取得了圓滿成功。新四軍的團長握著姚師長的手噓寒問暖,向他解釋了ZG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打消了俘虜們的疑慮。幾天後,除起義的偽軍集體加入新四軍外,幾百名國軍軍官都被護送到了駐皖國軍李品仙部。這次起義驚動了日偽當局,也讓華中地區緊張的國共關係有所改善。汪精衛在日本人那裡大丟面子,日軍決定不再把國軍俘虜轉交汪偽方面。汪偽政權也開展了一番排查,但趙守昌和徐楚光都有確實的不在場證據,查不出什麼把柄來,最後只能以感化院看守自發暴動投奔共軍結案。 看到起義隊伍與新四軍勝利會師,立花也悄悄地不告而別,回到獵人的小屋裡美美的睡了一覺,直到大天亮。這次暴動,雖然有祁魁元的中途叛變,但總算有驚無險地躲過了追兵,起義隊伍無一損失,而且又摟草打兔子爭取了一部分偽軍反正,稱得上是空前的大成功。在激動和喜悅之餘,她也深深地感謝徐楚光等地下黨,沒有他們事先周密的籌劃佈置,特別是精心的分化策反工作,單靠自己是根本無法取勝的。立花甚至有種坐享其成的愧疚感。一個好漢三個幫,這句老話真沒有錯,上次是吉岡,這次是徐楚光,每次都是有貴人相助,才讓她這個「王牌女諜」順利完成了任務。看來,以後特務工作也不能單干,無論何時都得有幫手。 立花睡醒了,換上了一身淺綠色的旗袍,把一雙肉色的長筒絲襪套上腳尖,捲到了大腿根,緊裹著雙腿的壓迫感令她陶醉。這雙絲襪是緊俏的進口貨,許蔓華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一直沒捨得穿,怕刮壞了。她又熟練地對著小鏡子補了補妝,梳了梳長髮,用發卡固定住,打扮得花枝招展,容光煥發地踏上了歸程。 回到住處,王阿發已經等了她多時了。 「室長,您這兩天去哪兒了?山下太君都來這兒三次了,說找您有急事。」王阿發說。 「我去哪兒用你管?說,山下大尉找我什麼事?」立花撩了一下耳前的秀髮,不耐煩地問。 「說是羅司令的案子有新進展了,他想了一個新點子,希望您能配合。您現在就去見他吧,真的有急事。」 「哦,山下這傢伙又給我賣關子。跟我走。」 王阿發開著卡車把立花送到了海軍武官府。山下一見立花,就質問她這兩天的行蹤,立花只答是偵辦羅君強的案子去了,沒有多說一句話。山下將信將疑,接著就帶她去見寺岡。 「立花小姐,你聽說了六合縣感化院暴動的事嗎?」寺岡劈頭就問。 「哦,路上聽見有人議論紛紛,到底是怎麼了?」立花故作鎮定。 「中國方面的看守和士兵,昨天晚上突然殺了我們派到感化院的兩個顧問,集體逃跑到新四軍那邊去了。連皇軍的汽車隊也沒追上。這下,汪兆銘可大大出醜了,呵呵。」寺岡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 立花見寺岡的表情舒展開來,知道他沒有懷疑到自己頭上,便岔開話題問:「將軍,您找我來是不是為羅君強的案子?有什麼進展?」 「嗯,是這樣,山下大尉和你的人都查到了一個重要情報,最近羅君強的白手套丁先生在黑市上四處求購KL44型號的電線,這可是軍事物資,能用來製造電台和雷達等電子設備,重慶的工廠無力生產,只有靠走私。肯定是羅君強受重慶方面之托,想買我們日本製造的KL44電線。哼,這小子膽子可真夠大的!」 「那您的意思是,我們必須阻止羅君強買到這種電線?」 「不,我們海軍倉庫正好有一批KL44電線,大約一萬米,不過大都是殘次品,海軍部隊不要,就一直擱在那裡佔地方。現在,我要用這個誘餌,把羅君強這條大魚釣上來。」寺岡的眼神裡閃過一絲狡黠。 「可是羅君強和丁先生會上鉤嗎?」 「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就不信他們能抗拒得了誘惑。一旦這批電線到手,他羅君強就為重慶政權立了大功,到時在蔣介石面前就可以將功贖罪,甚至搖身一變成了所謂的抗戰英雄。這是關係他和周佛海政治前途的大事,他們絕不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 「可怎麼才能把這批貨賣給丁先生?他們既然背著日本搞軍火走私,應該警惕性挺高的吧?」立花問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山下插話道:「立花小姐言之有理。據我所知,丁先生為人一向謹慎,他的店舖表面上做的都是正經生意,違禁品的買賣是地下進行的,不是熟人,他根本不會跟你打交道,即便你手裡有讓他垂涎的物資。所以,最關鍵的是打入他們的私人交際圈子,獲取丁先生的信任。」 「咦,那可就難辦了呀!我和梁先生跟周佛海羅君強有過節的,我們要是以木槿會社的名義,直接跟丁先生打交道,他肯定懷疑我們不懷好意。那只好回去問問梁先生,看他認識什麼朋友,能間接跟丁先生搭上關係。」立花用食指點著尖尖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說。 「丁先生的工作,當然要做,不過,我們還有一個管道要打通。」 「是誰?」 「稅警總團警衛連連長,羅君強的侄子羅仲恆。他是走私活動的直接執行者,也很可能是周羅二人和重慶方面的重要信使。如果能搞定他,案情就明朗了。」寺岡用鋼筆指著桌子上的一份檔案說。 「羅仲恆?他不過是個小卒子而已。幹嘛不直接監視羅君強和周佛海?」 「周羅都是人精,你派人成天監視,他肯定會察覺。再者,光靠監視,也搞不到核心情報。」 「所以說,丁先生和羅仲恆才是關鍵人物?」 「對,這是兩個突破口。攻克他們,也需要一定的手段。丁先生那方面,由你委任梁桑去做工作。至於羅仲恆,恐怕需要立花小姐你親自出馬了。」 「將軍的意思是?」 「對付他,咱們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仍然得用美人計!」 「美人計?您是要我——」立花最怕聽到的話,還是讓寺岡說出口了。她心煩意亂,不知怎麼的又想起了被阪本和山崎揩油的那兩段不堪回首的經歷。 「怎麼?立花小姐不願意?」 「哦,不,不是,為帝國隨時獻身是我的職責所在,絕無二話。只是,真的能起效嗎?」立花推托著。 「立花小姐有這個覺悟就好。哎,我們也是別無長策,只好委屈你了。據我們調查,羅仲恆在湖南老家還有一個未婚妻,不過由於戰亂,遲遲無法完婚。你必須趁這段時間,攻克他的情感防線,俘獲他的心,讓他對你百依百順言聽計從,才能讓他為我所用。這個任務很艱巨,但是本官相信立花小姐的能力,一定能交上一份出色的答卷,是吧,立花小姐?」寺岡面色和善地笑著說。 寺岡趕鴨子上架,立花也只好應承下來。這回不光是色誘那麼簡單了,要假裝和一個陌生男人熱戀,把他的魂兒都勾去,這對缺乏戀愛經驗的立花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立花剛走出寺岡的辦公室,就隱約聽到山下在埋怨寺岡,對帝國的間諜之花,不該那樣使用。寺岡呵斥道:「小孩子懂什麼?帝國培養的女特工,不就是派這種用場的嗎?要不男人能幹的活兒,何必用女人?你要是能搞來羅仲恆的情報,我也用不著她了。」山下只好乖乖認了錯。 立花走下樓梯的時候,偶然瞥見自己包裹著肉色絲襪的柔滑圓潤的大腿從旗袍的左右開衩處露了出來,分外性感誘人。再瞧瞧鏡子,一頭瀑布般的黑髮散落在肩上,白嫩的瓜子臉上化著精緻的淡妝,嬌羞嫵媚,緊身的淺綠色旗袍巧妙地襯托出凹凸有致的苗條身材,黑色的中式布鞋使一雙蓮足更顯得小巧纖細。鏡中的佳人連殘存了男兒情愫的自己都有些心動,何況別人?都怪自己臭美,要是今天打扮得不是那麼妖艷,寺岡也許就不會提出所謂的美人計了吧?我呀,真是自作自受,活該!立花想到這裡,羞得耳根發燙,雙手摀住小臉,登登登跑下了樓梯。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15# 發表於 2013-3-21 17:51 |顯示全部樓層 偽中央軍醫院病房,徐楚光正在向趙守昌講述感化院起義的經過。聽到起義成功的消息,趙守昌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連聲誇讚淑英這孩子好樣的。這時,立花來敲門了。 「爸,您好些了吧?我給您帶了些補品,這盒是木槿會社的高麗參,大補。」立花熱情地介紹道。 「好多了,好多了。孩子,其實用不著這麼破費,謝謝你了。」 「爸,徐叔叔,他們沒懷疑到你們頭上吧?」立花壓低了聲音問。 徐楚光答:「沒事,我那天在開會,你爸在醫院,在場的人都可以作證,所以根本沒查到我們。」 「那就好,那就好。出了這麼大亂子,總得有人負責吧?」立花問。 「呵呵,最後是汪精衛親自向日本人登門道歉,保證以後再也不發生類似事件,求爺爺告奶奶才把這事平息下來了。淑英,你為抗戰立了大功,我和你爸都很感謝你。」徐楚光握著立花的手說。 「哪裡哪裡,都是徐叔叔事先準備得充分,萬無一失,我只不過是給看守們帶了個信兒罷了。」立花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 「對了,淑英,你來南京這幾天,到底是有什麼公事要辦?不會連爸爸也要瞞著吧?」趙守昌問。 「是,是日本方面讓我調查周佛海和羅君強私通重慶的事。」 「周佛海?他一個大漢奸怎麼會跟重慶有來往?」趙守昌感到不可思議,瞪大了眼睛問道。 「爸,您別急,聽我說嘛。周佛海現在眼見日本招惹了英美,快要不行了,就想為自己留條後路。所以他抓到軍統的人,就沒聲張,放了,讓人家傳話給重慶,說願意做軍統的臥底,曲線效忠黨國。重慶為了考驗他,就命令他利用關係從黑市上收購戰略物資,秘密運到國統區,支援抗戰。這事被日本人發覺了,他們也假裝沒反應,暗地裡搜集周佛海的證據。我就承擔了其中一個任務,要用軍需品釣羅君強上鉤。爸,徐叔叔,你們說我該不該做?」 徐楚光沉思了一會兒,對趙守昌說:「趙大哥,周佛海現在是為國民政府效力,我們不該拆他的台吧?」 趙守昌擺擺手,說:「徐老弟,周佛海和羅君強是大漢奸,人人得而誅之。當初他們幹了多少傷天害理的賣國勾當,現在倒是乖覺了,想腳踩兩隻船,兩面充好人。哼,想得美!我們正好借日本人之手,除掉周羅兩大漢奸,那才是大快人心!」 「趙大哥,不妥吧?周佛海羅君強回頭是岸,願意為抗戰服務,將功贖罪,這是好事啊!雖然他們幫的是國民黨,但統一戰線的政策也是要講的。」徐楚光勸道。 「不,徐老弟,你光為周佛海他們著想,就不想想淑英她的處境?要是淑英故意放水,不查周羅,怎麼向日本人交待?淑英,日本人是不是已經知道周佛海的底細了?」趙守昌有些著急了。 「嗯,前不久,上海憲兵司令部破獲了一個軍統的電台,就是周佛海默許下設立的。日本人只是手頭缺少一些過硬的證據,而且,他們也不打算拿周佛海怎麼樣。」立花點點頭說。 「什麼意思?又要查周佛海又不辦他,日本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徐楚光愈發疑惑了。 「不光是周佛海,如今日本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西南太平洋前線陷入激戰,戰局日趨不利,連中國派遣軍預定的攻勢都取消了,抽出兵力轉用到南洋方面。所以,日本人也想為自己留條後路,跟重慶方面單獨媾和,穩定後方。所以,他們不會拿周佛海怎麼樣的。」立花解釋說。 「這樣也好。淑英,我同意你繼續配合日本方面查下去,只要不有損抗戰大局,你可以一查到底。」徐楚光的態度軟化了。 「爸,我還有一件事想拜託您。」立花說。 「說吧。」 「我想公開咱們的父女身份,對外就說我是您的親女兒,便於在南京活動。」 「你要幹什麼?」 「日本人讓我假扮成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學生,藉機接近羅君強的侄子羅仲恆,套取情報。沈淑英的名字又不能用,所以我想——」 「那好,你以後就叫趙瑩瑩吧。」趙守昌同意了。 「這下好了,你成了將軍的千金,誰不高看一眼?羅仲恆那小子要是能娶到我們的趙大小姐,也算是門當戶對。」徐楚光打趣道。 「徐叔叔,你說什麼呢?」兩朵紅雲飛上了立花的臉頰。 梁先生家,立花,王阿發和梁先生三個人聚在一起商議丁先生的事。 「室長,弟兄們打聽過了,周佛海的老婆楊淑慧,每天下午準時到丁先生家打牌。出入丁家的客人,也都是些來歷不明的人物,非常可疑。」王阿發報告。 梁先生也開口了:「立花小姐,丁宗茂這個人我只跟他有一面之緣,他為周佛海做事也是人所共知的。不過,我認識有個朋友,跟丁宗茂做過幾筆生意,彼此經常走動。我想,由他經手轉賣電線,丁宗茂應該不會起疑心。」 「那就多謝梁老闆費心了!此事若成,古高支店長會向上面請賞的,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立花對梁先生說。 「立花小姐何必客氣?都是自家人,有錢大家賺嘛。為大日本皇軍效力,是我梁某人份內之事。」 「室長,要不要繼續監視丁家?」 「嗯,暗哨不能撤,把丁宗茂給我看緊了。有什麼突發情況,立即向我匯報。如果我不在,你可以便宜行事。總之,一定要讓姓丁的露出馬腳,我們才好抓住羅君強的小辮子。」立花斬釘截鐵地命令道。 「是,請室長放心。」王阿發「騰」地站起來,敬了一個軍禮。 深秋的長江江面,寒風凜冽,波浪此起彼伏,一條小汽船突突突地冒著黑煙,在江上行駛著。立花梳著兩條麻花辮,穿著白襖黑裙的女生制服,手扶著汽船的欄杆,凍得直打哆嗦。駕駛艙裡掌舵的是寺岡少將,他一身老船工的打扮,兩眼直視前方,一言不發。山下大尉站在立花身旁,敦促她趕快跳下去。 「立花小姐,你難道不會游泳嗎?」山下急的抓耳撓腮,生氣地質問道。 「不,不是,這麼冷的江水,我跳下去一定會凍僵的。就算我會游泳,也要淹死在江裡。」立花面露難色。 「可你不跳下去,怎麼引羅仲恆那小子上鉤?」 「算了,還是換個方法吧。這種英雄救美的老套路,太假了,也太無聊了。」立花想打退堂鼓。 「立花小姐,就算我求求你,為了帝國的利益,今天你是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不要逼我推你下去。」山下著急得有點失態了。 「你敢?」立花杏眼圓睜,沒好氣的說。 「怎麼不敢?立花小姐,對不住了,我是軍人,只懂得服從命令,你就委屈一下吧。如果你真的游不動,我會跳下去救你的。」 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乾脆豁出去了。立花銀牙緊咬,下定決心,閉上雙眼,張開雙臂,縱身跳下了汽船。 深秋的江水果真是刺骨冰涼,一下子凍得立花差點失去知覺。還好,她不一會兒就適應了,奮力地蹬腿掙扎著,總算沒有被江中的暗流吞沒,一沉一浮地漂在江面上,不知喝了多少冷水。山下也幾乎要下去救她,看她沒事才安下心來。 寺岡的汽船開遠了。立花慢慢適應過來,默念著游泳的要領,舒展開四肢,優雅地劃著水面,向江北遊去。東北方是稅警團走私的碼頭,羅仲恆今天一定從這一段渡江,要是碰見他的船,自己就得救了。 忽然,江面上現出一個小黑點,由遠及近,逐漸顯露出軍艦的輪廓。立花看清楚了,是汪偽海軍的巡邏艇,飄揚著帶小黃三角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旗。開船的雖然是姜西園的偽海軍官兵,但姜西園吩咐過他們要服從羅仲恆的調度,至於船上裝了什麼貨,一律不准過問。羅仲恆今天圓滿完成了一趟押運任務,心情格外舒暢,站在船頭向遠處眺望。 羅仲恆猛然發現江中有一個黑黑的人影浮動,耳邊也傳來了一個女子微弱的呼救聲:「有沒有人?救命,有沒有人救救我?••••••」 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家落水了。羅仲恆心頭一緊,連忙下令舵手調轉船頭去救人。立花見羅仲恆的船向自己駛來,也裝作拚命掙扎的樣子,扯開嗓子大聲呼救。怎奈江流湍急,巡邏艇一直接近不了立花。羅仲恆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縱身一躍跳了下去,游到立花身邊,把她抱上了船。 立花喝進了很多江水,雙眼緊閉,面色鐵青,一動不動地躺在甲板上,但還有一口氣在。羅仲恆連忙叫有經驗的海軍士兵給立花做人工呼吸,好不容易救活了她。 「姑娘,你醒了?」 立花緩緩睜開眼,看到了一張發黃的圓臉,小眼睛、塌鼻樑、薄嘴唇,神情溫和,透著憨厚樸實的勁兒。她剛才是假裝昏迷,等到戲做足了,才「醒轉」過來。這人大概就是羅仲恆了吧?立花想。她沒有說話,只是艱難地點了點下巴。 「姑娘,你不用怕,我們是稅警團的人。上了船,你就安全了。姑娘,你家是哪兒的?怎麼會掉到江裡?」羅仲恆親切地問。 「我,我——」立花剛一出聲,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羅仲恆見到她梨花帶雨的樣子,十分揪心,掏出手帕,小心地替她拭去眼淚,又抱她到船艙裡,關上門,這才接著說:「姑娘,沒事了,你有什麼委屈,可以直接跟我說。我不會害你的。」 「謝,謝謝你。我還不知道長官的尊姓大名呢。」立花吃力地說。 「我叫羅仲恆,稅警總團警衛連的連長。姑娘你是?」 「羅連長好。我叫趙瑩瑩,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讀書。今天和幾個朋友坐船去上海玩,結果在船上碰見一個日本軍官,他對我不懷好意,動手動腳的。船上的人都怕他,不敢吱聲。最後,我被他逼到甲板上,他要污辱我。我為了保住清白,就,就跳下去了。嗚嗚嗚——」立花哭得更傷心了。 「真可憐,還好讓我碰上了你。以後千萬不要再想不開尋短見了,保住命要緊。」 「誒,對了,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你是汪精衛的兵,跟日本人一夥的。」立花故意小聲嘟噥道。 「趙小姐,你誤會了。我跟那個日本軍官不一樣。我是來救你的。」羅仲恆被立花揭了短處,臉上發燒。 「有什麼不一樣?對你們來說,只要能保住自家性命,日本人說什麼你們都干。你都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家的清白有多重要!」立花嗔怪道。 「好好好,是我說錯了,我向趙小姐賠禮道歉。現在那個日本軍官找不到你,你也就安全了不是?」羅仲恆安慰說。 「哼,那可不一定,誰知道你會不會為了討日本人的歡心,把我交出去呢?要是那樣的話,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裡,也省得讓鬼子糟蹋了身子。」立花扭過臉,低聲抽泣道。 「趙小姐,我羅仲恆保證,絕對不會出賣你的。船快靠岸了,我這就送你回家去。」羅仲恆急得舉手發誓說。 立花嫣然一笑,轉變了口氣:「羅連長,剛才是開玩笑的,人家對你有點不放心,想試探試探。現在知道羅連長是好人,我也就放心了。羅連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的。真的是太謝謝你了。」 「沒什麼。趙小姐,你家住哪裡?」 「博愛街,54號公館。」 「54號公館?莫非你是趙守昌趙主任的女兒?」 「嗯,你認識我爸爸?」 「不認識,只是聽我君強叔說過有這個人。沒想到趙小姐是趙將軍的千金,失敬,失敬。趙小姐身子好些了嗎?」 「好了,不礙事了。」立花扶著靠背坐了起來。 羅仲恆一摸立花的額頭,熱的發燙,說:「趙小姐,你發燒了。一會兒路過藥店,我給你抓點退燒藥吧。」 「那就謝謝羅連長了。」 巡邏艇靠了岸,羅仲恆警覺地左右望了望,沒人發現,這才攙著立花下了船。立花裝作渾身綿軟無力的樣子,纖腰緊緊貼在羅仲恆的身上,腦袋一歪,倚靠著他的左肩,一雙素白小手拽住他的袖口不放。她貼近羅仲恆胸膛的右臂,甚至能感受到撲撲通通的心跳。第一次與男人如此親密的接觸,立花從心底裡還是很抵制的。但一想到任務,又不得不壓制內心的衝動,強迫自己用盡渾身解數來媚惑羅仲恆。她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路,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和羅仲恆靠的越來越緊。 羅仲恆見立花對自己這麼親近,開始還以為是她怕冷,慢慢地才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雖然她已經渾身濕透,但總覺得有一股淡淡的少女體香縈繞不去。偷偷瞄了一眼立花,只見她媚眼如絲,脈脈含情,似乎很陶醉的樣子。羅仲恆一陣悸動,勾起了慾火,心臟撲撲狂跳。不好,自己是要救趙小姐的,怎麼能生出非分之想呢?羅仲恆想到這裡,如冷水澆頭一般微微一顫,趕忙一把推開了立花。 「羅連長,你這是怎麼啦?人家走不動了,你就不能扶一扶嗎?」立花撒嬌道,又順勢倒進了羅仲恆的懷裡。 「不是,趙小姐,你這樣靠我太近了,有點不方便。」羅仲恆也警惕起來,又推開了她,只是還挽著她的手。萬一她不是什麼將軍千金,是拉生意的窯姐呢? 「那好吧。羅連長你真是個正人君子,比那個日本軍官強多了。」 「趙小姐就別取笑我了。看,藥店到了。」 羅仲恆為立花抓了幾包西藥,又一直把她送回趙守昌公館。目送著立花腳步輕盈地踏上台階,開了門進去,他才長吁了一口氣。看來她確實是趙將軍的女兒,也可能真的對自己有點意思。一想到這裡,羅仲恆不禁浮想聯翩。在老家,母親早早給他訂了親,可那個未婚妻又矮又醜,傻乎乎的,而且因為戰亂阻隔,一直沒空成婚。要是能當上將軍的乘龍快婿,嘿嘿••••••不行,又胡思亂想了。人家趙小姐也許只是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不能為這就要求人家以身相許吧?羅仲恆打消了念頭,回家向羅君強和丁宗茂匯報去了。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16# 發表於 2013-3-30 21:28 |顯示全部樓層 「小姐,你怎麼渾身都濕透了?快進屋換衣裳吧,千萬別感冒了。我去通知老爺。」傭人吳媽一見濕成落湯雞的立花,就心疼的不行。 「吳媽,沒事的,出去不小心掉水溝裡了,衣服我自己會換。」立花沒有讓吳媽幫忙,逕自回臥室換了一身秋裝,喝下了感冒藥。 在朋友家打牌的趙守昌聽聞消息也急匆匆趕了回來,完全像一個真正的父親那樣對立花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生怕她著涼生病了。 「淑英,哦不,瑩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屋裡沒有外人,你就跟爸說實話吧。」趙守昌關了房門,拉住立花的手坐在床邊,一臉嚴肅地問。 「爸,您就別操心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這只是個意外,不礙事的。」立花扭扭捏捏的。 「瑩瑩,你一定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告訴爸爸,是不是日本軍方又在搗什麼鬼?」趙守昌一眼看穿了立花的心事。 「爸,您都想到哪兒去了?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只是不小心落水了而已。」 「還敢抵賴?吳媽明明說有個汪偽軍官送你回來的,是不是羅仲恆?」 立花只得坦白了經過。令人詫異的是,趙守昌非但沒有責怪她,反而眉開眼笑,連聲誇讚立花做得好。 「爸,您這是什麼意思。我跟羅仲恆八字還沒一撇呢,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進一步發展關係的機會。」立花信心不足。 「瑩瑩,萬事開頭難嘛。只要有了第一步,往下就可以慢慢來了。注意不要太主動,對羅仲恆要表現出欲拒還迎,若即若離的樣子,才能勾引住他。這樣吧,明天以我的名義請他一頓飯,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你們進一步接觸接觸。」 「爸,您也同意寺岡和山下的作法?」立花愁眉苦臉地問。 「以羅仲恆為突破口,搞到周佛海與重慶往來的證據,有利於我們的對敵鬥爭。具體的利害我就不細講了,你以後自然會明白。」趙守昌賣了個關子。 「好吧,我服從爸爸的安排。」立花羞慚地低下了頭。 「對嘛,這才像我的乖女兒瑩瑩。」趙守昌慈愛地撫摸著立花的額頭,確定她沒有發燒,才放心地看著她睡下了。 這邊廂,梁先生也通過朋友,和丁宗茂搭上了線。警惕的丁宗茂要求先驗貨,但電線在日本海軍倉庫裡,外人不得擅入。要運貨,得中國方面艦隊司令部批條子,連寺岡都沒這權限。王阿發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又進不了海軍武官府,只能偷偷來趙公館找立花。 「室長,恐怕得您親自出馬,晚了我怕丁先生那邊會起疑心。」王阿發低聲細語道。 「急什麼?你急他更急,他們幹的是違法勾當,腦袋都別在褲腰帶上,當然要小心謹慎以求萬全。咱們只管穩坐釣魚台,等他來上鉤。」 「可是,丁先生催要得很緊。他還提出,要首先拿一百米電線樣品試用,好用了才買。」 「喲呵,他還有臉提條件啦?試用什麼?他周佛海羅君強哪裡用得上KL44電線?莫非他們自己架了秘密電台?膽子真夠大的。」 「據弟兄們打聽,憲兵司令部早就測到有軍統的特務在南京和上海設立秘密電台,八成跟周佛海的庇護有關。只是看在周佛海的面子上,暫時沒查處罷了。估計丁先生要的樣品,就是給秘密電台用的。」 「不行不行,那批電線實際是殘次品,一試不就露餡了?得千方百計搪塞過去才是。」立花擺擺手說。 「可是對丁先生如何交待?」 「再等等,實在不行,這筆生意可以不做。要引周佛海上鉤,咱們有的是誘餌。」立花安慰王阿發說。 王阿發如此向梁先生覆命,丁宗茂倒也沒說什麼,不過飽經世故的梁先生仍然從丁宗茂故作鎮靜的神態中看出了一絲焦急慌張。丁宗茂既怕上當受騙,又怕對重慶方面交不了差,正在無限煎熬中。梁先生和王阿發也就放下心來,再不提樣品的事了。 第二天的謝恩宴,趙守昌只請了羅仲恆一個人,徐楚光等朋友作陪,沒敢讓周佛海羅君強知道。場面雖小,飯菜倒是十分豐盛,即便見過大場面的羅仲恆也受寵若驚。 「羅連長,多謝你見義勇為出手相助,救了我女兒瑩瑩。老朽膝下只有此獨女,一向愛若珍寶,萬一她有個閃失,老頭子我也沒臉去見九泉之下的她娘啊!感激不盡,感激不盡。」趙守昌緊緊握住羅仲恆的手,飽經滄桑的臉上老淚縱橫。 「趙主任哪裡的話,這點小事不足掛齒,都是我應該的。趙小姐現在不是好好的陪在您身邊嗎?」 立花今天化了淡妝,燙了大波浪的卷髮,穿著潔白的荷花袖口V字領連衣裙,棕黃色的尼龍絲襪緊繃在細長的小腿上,腳上是一雙閃亮的紅皮鞋。她亭亭玉立地侍候在趙守昌身旁,寸步不離,笑臉盈盈地望著羅仲恆,使他不敢直視,心臟卻砰砰直跳。 不一會兒,趙守昌等人就借辭離席了,包間裡成了羅仲恆和立花的兩人世界。 「羅連長,過來過來,就不能陪我喝會兒嗎?」立花故意裝作醉眼迷離的樣子,臉上泛起了紅暈,一邊向羅仲恆慢慢靠近。 「趙小姐,你別。會被人說閒話的。」羅仲恆驚恐地想往後坐。 立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坐到羅仲恆的身旁,挽住他的手臂,趴在他的耳邊媚聲說:「仲恆,難道你不喜歡我?」 「喜歡?趙小姐你別誤會,在下不是那種人,絕沒有那麼多私心雜念。」羅仲恆看著立花嬌艷欲滴的櫻唇,聞著她吐氣如蘭的淡淡香氣,嘴上雖然這麼說,下身卻不聽話地頂起了小帳篷。 「仲恆,你是不是以為我有了男朋友,所以不敢追我?」立花開門見山,她不想繞圈子惹麻煩。 「不不不,只是我確實沒有那種意思,家裡已經給我訂婚了,就等明年新春迎娶過門。所以——」 「仲恆,你聽我說。」立花粉紅的玉頸靠在羅仲恆的臂膀上,奶聲奶氣地說,「我以前,確實談過一個男朋友的。剛開始,我根本沒看上他,可他對我死纏爛打,只好答應和他交往。他這人本心倒是不壞,但笨手笨腳的,耳根子又軟,對我也是忽冷忽熱的。這也倒沒什麼。最可氣的是,我幾次三番在公共場合被日本人佔便宜,膽小怕事的他非但不保護我,反倒千方百計討好日本人,最後居然落水當了漢奸!一氣之下,我就和他分了。再怎麼著,我也不能嫁給一個漢奸哪!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趙小姐,那,那你說我算不算漢奸?」羅仲恆覺得她對自己說這話不合適。 「嘿嘿,其實我早看出來了,羅連長和一般漢奸不一樣!」立花嫣然一笑。 「趙小姐何出此言?」羅仲恆十分緊張,怕露了底細。 「就憑你人品好,在長江上救了我。真正的漢奸都是大壞蛋,日本人的狗腿子,不會有這麼心地善良的人。」 「那,那可不一定。我們汪主席的品格也是無可挑剔的,可惜老百姓不理解他。」 「汪主席是汪主席,你是你。算啦算啦,不罵你們漢奸了。羅連長,你可知道,昨天一回來,我就深深地喜歡上了你。」立花媚眼如絲地與羅仲恆對視著。 「真,真的?」 「嗯,像羅連長這樣又帥氣,又有擔當的男人,如今越來越少了。比我的前男友強許多呢。」立花指的是韓成烈。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雖然羅仲恆也覺得受之有愧,但也漸漸飄飄然起來:「趙小姐說的可是真心話?」 「那還有假?怎麼樣,同不同意和我交往?」立花非常乾脆,直奔主題。 「不過——」 「人家可是對羅連長一片癡心哦。昨天晚上我就沒睡好覺,腦子裡全是羅連長的影子。」立花和羅仲恆靠的更緊了。 「這,容我回去好好想想。哎呀,現在腦子裡一團亂麻。」羅仲恆終於鬆口了。 正所謂女追男隔層紗,一來二去,羅仲恆就和主動投懷送抱的立花「墜入愛河」,再也顧不上家裡的未婚妻了。為了把戲演的再像一些,寺岡甚至為立花搞到了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聽課證,讓她真的以旁聽生的身份就讀。隔三岔五,羅仲恆就偷偷跑到學校或趙公館與立花幽會,立花也驕傲地向同學們介紹了自己的新男友。趙守昌也爽快地承認了這個「未來女婿」,對他十分讚許。只是瞞著羅君強和家裡面的寡母。 這天夜裡,羅仲恆又照例到兵營外的小樹林裡與立花約會。藉著淡淡的月光,他看見立花今天挎著一個竹籃,羞澀地俏立在樹下等候。 「仲恆,這是我特意為你做的夜宵,嘗嘗好吃不好吃。」立花熱情地揭開籃子上的花布,夾起一塊綠豆糕就往羅仲恆的嘴裡送。 「嗯,真甜,真香。是你親手做的嗎?」羅仲恆由衷讚歎,沒想到立花的確有兩下子。 「我還用騙你嗎?當然是我自己做的。晚上值班巡夜很辛苦吧?」立花體貼地問。 「像你說的,為日本人做事,當然被催得緊了。最近聽說要調我們去蘇北清鄉哩。」 「仲恆,別放在心上,你們這樣做也是曲線救國嘛,我能理解。」 「你真的不怪我當漢奸?」 「不怪你。只要你跟我一心就好。」立花一雙纖纖柔荑緊緊握住羅仲恆的手,乖巧地說。 「其實,其實我想跟你說個秘密,你可千萬別透露出去。」羅仲恆快把不住口風了。 「我對誰都不說。」立花抑制住心中的狂喜,羞澀地輕輕點頭。 「其實是這樣,我們周部長和羅司令,早已通過軍統的渠道,向重慶蔣委員長秘密投誠,願意潛伏在南京政權內部,為抗戰建國大業服務,將功折罪。所以,我們不是漢奸,是黨國的人。」羅仲恆的聲音小得像蚊子,生怕洩露。 「哦,那太好了。我早就盼著你說這句話呢。 「瑩瑩你這是什麼意思?」 立花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趕忙解釋說:「仲恆,你別多心。我保證,對誰都不會說的,這是屬於你我的小秘密。不過,我一直就希望你是在為黨國做事,而不是死心塌地的漢奸,沒想到真讓我猜中了。仲恆,我真為你驕傲。今後,在同學面前,我也可以挺直腰板了,我的男朋友不是漢奸!」 「千萬別說出去!」羅仲恆大驚,連忙摀住了立花的櫻桃小口。 「呵呵,開玩笑的,打死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的,自己心裡明白就行了。仲恆,謝謝你這麼信任我。」立花鼓起勇氣,閉上眼抱住羅仲恆,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奇怪的是,這次卻沒有厭惡或排斥的反應,反倒是心裡格外興奮,彷彿真的感受到初戀的甜蜜,跟以前和韓成烈在一起時完全不一樣。自己這是怎麼啦?居然對一個男人動了心?我明明只是虛情假意呀!怎麼嘴唇上嘗到男人鹹鹹的汗津味會有一種幸福的感覺?不對,一定是搞錯了! 羅仲恆這邊也是受寵若驚,百感交集。從立花清澈的秋水裡看不出心機和虛偽,有的只是情竇初開的少女的單純和稚氣,這樣的女孩子絕對不會出賣自己。他決定等待時機向族叔羅君強和母親介紹趙瑩瑩,並退掉以前的親事。如果他們不同意,大不了娶個二房,只是不知道趙瑩瑩是否會委屈做姨太太呢?不行,這樣太對不起她,應該把趙瑩瑩扶正,那個未婚妻做偏房才對! 立花和羅仲恆依依惜別,心事重重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儘管誘使羅仲恆供出實情,是階段性的勝利,但最關鍵的真憑實據卻沒有拿到。丁宗茂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一副優哉游哉穩坐釣魚台的樣子,根本不急於拿到電線。山下已經幾次向寺岡建議改換誘餌,或者開放倉庫讓丁宗茂參觀,寺岡卻始終沒有同意。總之,周佛海的案子沒有任何積極的進展,而寺岡給自己的時間也不多了。在年底之前,必須獲取周佛海通蔣的可靠物證,便於日本方面通過周開展對重慶工作。更壞的是,羅仲恆那小子好像真的墜入自己編織的情網中了,而自己心底的某處居然也有了響應!她現在只要一天不見羅仲恆,心裡就空落落的,上課自習也常常走神。就像今天,閒在家裡無所事事,竟然不由自主地走進廚房,迷迷糊糊中為羅仲恆做了一些糕點,這可不是自己的本意呀!她怕自己越陷越深,真要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可就不好辦了。 轉眼,珍珠港事件一週年的日子到了。雖然戰局日益惡化,為了掩人耳目,南京日偽當局舉行了隆重的紀念儀式,高官要人盡數出席。羅仲恆的警衛連擔任會場的保衛。前一天,周佛海和羅君強私底下召見了他,告訴了一個壞消息。南京的軍統組織,計劃在紀念儀式上製造爆炸案,目標就是汪精衛為首的偽政府群丑,密令周佛海羅君強配合。周羅夾在中間,非常為難,但又不好拒絕。上次經辦的KL44電線之事,至今還沒有眉目,羅君強甚至怪丁先生過分謹慎,要他直接從梁先生手裡買過來交差算了,不過老謀深算的周佛海也怕是陷阱,勸住了羅君強,命丁先生一定要拿到樣品才付錢。國府對此相當不滿,幾次催促周佛海,使他也不好意思再推脫。可萬沒料到,軍統又橫插一缸子,非要和日本人過不去,這一下玩的太大了。周羅力阻無效,只能吩咐羅仲恆做好照應。當然,周佛海和羅君強本人提前都找個借口出差了。爆炸案一出,且不論日偽要人有沒有個三長兩短,日本人追查下來,他羅仲恆至少也是個守衛不嚴的罪名。難啊! 會場裡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表面上警衛森嚴,哨兵們不敢怠慢,四處張望著有無異動,緊握槍柄的手都沁出了汗珠。據軍統的通報,將由抗日鋤奸隊執行爆炸任務,具體方式也沒告訴,僅僅保證不會炸到稅警團的哨兵而已。 日偽的頭面人物,如畑俊六、汪精衛、陳公博、李立群、任援道、林柏生等,相繼發表致辭,會場裡也一直沒有大的動靜,一切照常進行。羅仲恆稍微鬆了一口氣,以為軍統也許放棄了刺殺計劃。 典禮接近尾聲,最後是寺岡謹平少將代表日本海軍做總結發言。他大講特講聯合艦隊的輝煌戰果,對中途島的慘敗和最近的瓜島戰役卻一字不提。正當聽眾都在私底下竊笑寺岡的揚勝諱敗時,主席台下突然竄出了一股灰黃色的濃煙。眼尖的寺岡當即大喊:「臥倒!」就摀住耳朵向一邊跳開。坐在主席台上的眾人反應卻太遲了。就在他們紛紛慌忙離座之時,「通」的一聲巨響,炸彈把主席台的桌子炸成粉碎,氣浪將眾人掀翻在地。幸好炸彈威力不大,僅炸傷了一兩個次要人物,汪精衛等人都毫髮無損。台下士女聞聽爆炸聲也驚恐地四散奔逃,會場秩序大亂,警衛的偽兵哪裡敢攔?自然,製造爆炸案的抗日鋤奸隊員也成功脫逃了。 這下羅仲恆倒大霉了,被偽軍委會直接下令關了禁閉。在禁閉室的十幾天裡,他時時刻刻都惴惴不安,總覺得日本人會隨時抓住自己的把柄,把自己提出牢外當場處決。好不容易結束了禁閉,羅仲恆膽戰心驚地走出了禁閉室,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是趙瑩瑩!只見她焦急地守候在門外,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皮包。 「仲恆,你可出來了。這幾天都把我想死了。」立花滿面春風地迎了上來,當即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瑩瑩,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當然是爸爸告訴我的啦。我幾次都想來探視,看守把著門不讓我進,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呢。人家都擔心死了。」 「我這不是好好地出來了嗎?沒事了,瑩瑩。」羅仲恆溫柔地撫摸著立花帶卷的長髮,安慰道。 「日本人真的沒把你怎麼樣?讓我看看,喲,手指都凍得通紅了。」立花心疼地握住羅仲恆的一雙大手。 「沒事的。日本人只是追究了個保衛不力的責任,沒有懷疑到我頭上。」 「那真是萬幸。哎,我說仲恆,莫非你真的參與了爆炸案的密謀?」立花低聲耳語道。 「沒,沒有,我也不知道軍統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既然要炸死汪主席,幹嘛不把炸彈的威力做大一點?」 「可是,仲恆你想過沒有,就算炸死了汪精衛,日本人也會另找一個傀儡頂他的位置,比如陳公博。所以,軍統這樣做完全是蠻幹。」 「你怎麼不說是周部長呢?如果周部長坐了主席的位子,興許真能為抗戰多做些事。」 「周佛海?哼,聽爸爸說,日本人根本沒瞧上他。」 「你是說?」 「周佛海勢力太大,樹大招風,日本人也多有提防。據爸爸的朋友講,日本人之所以扶植李士群76號的勢力,多半就是為了牽制周佛海。周佛海有稅警團,李士群就有清鄉警衛隊,周佛海有中央儲備銀行,李士群就有江蘇立泰銀行,甚至周佛海辦了幾份報紙,李士群也要辦,處處和你們周部長分庭抗禮。而陳公博的勢力相對較弱,日本人容易駕馭。所以他們更信任陳公博。」 羅仲恆苦笑道:「你說的這些,我豈能不知?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只要日本人一天不對我們動手,我們就多一天為抗戰做貢獻的機會。」 「仲恆,你倒是說說,怎麼為抗戰做貢獻呀?別只在口頭上說說,重慶方面不會認賬的。」 羅仲恆見立花如此關心自己,不由十分感動,遂將實情全盤托出。立花雖然早已知曉,但還是裝成喜出望外的模樣,狠狠地親了他一下以示鼓勵。 「仲恆,你真是太英雄,太偉大了,冒著生命危險為黨國運送戰略物資,我相信黨國不會忘記你的。」 「哪裡哪裡,都是周部長和君強叔的功勞,我只不過奉命執行而已。」 「謝謝你今天告訴我這麼多。為了讓你放心,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立花湊到羅仲恆耳邊細聲說:「其實我爸爸也是軍統的。」 「真的?趙將軍真是軍統的人?」羅仲恆驚得瞠目結舌。 「是啊,難不成,你要告發他?」立花調侃道。 「不不不,有你在,我哪兒敢呀?如果趙將軍和我們能早點通氣就好了。」 「你不懂,軍統線人都是單向聯繫的,要不然一個人被抓一連串人都要暴露。爸爸為軍統工作的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再者,你們和他的工作性質不一樣,不宜經常往來。」立花神秘地說。 「是是是,我聽你的。」 刺汪功虧一簣,軍統對KL44電線的需求就更迫切了。正巧南京秘密電台的一架發報機壞了,電台負責人就請羅君強火速搞到電線以便維修。羅君強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馬上令丁宗茂去弄些樣品來。 「將軍,我們沒有方面艦隊司令部的批文,就私自放丁宗茂進倉庫來驗貨,是不是有些不合規矩?要不,我去打電話通知司令部一聲?」山下大尉到底有點心虛,就要抓起電話筒。 「不必了,就拿我開的條子給他。上面要怪罪,我一個人負責。」寺岡揮揮手讓山下放下電話。 山下扮成倉庫保管員,提前和原來的保管員換了班。梁先生就領著丁宗茂,大搖大擺進了海軍倉庫。丁宗茂也不懂電工學,所以由軍統的特工扮成跟班,來檢驗電線的質量。 山下恭敬地請丁宗茂看了一段他精挑細選出來的樣品。跟班的特工對丁宗茂耳語了幾句,突然丁宗茂大發雷霆,喝問道:「我說梁老闆,咱生意人講究的是信譽,您可千萬別拿假貨來糊弄兄弟我!」 「丁老闆說的是哪裡的話?我的電線哪一點像假的啦?我保證假一賠十。」 「哼,梁老闆別欺負我不懂行。要不咱把這根電線接在發報機上試試?」丁宗茂甩出了殺手鑭。 山下的額頭上沁出了細細的汗珠。他挑的樣品電線,品相雖好,能不能通電都兩說。畢竟海軍當局早就鑒定為殘次品,這一萬米的電線無非是一堆廢銅絲而已。要是露餡,不但以前的努力付諸東流,很可能還會打草驚蛇,讓周佛海有了防備。 「丁老闆別開玩笑?從哪兒弄發報機呀?只有特務才用發報機。」梁先生不慌不忙地回敬道。 「可我要說,咱這批電線就是給特務用的呢?」丁宗茂鋒芒畢露,毫不忌諱,擲地有聲地說。 倉庫裡的空氣格外寂靜,靜的讓人脊背發涼。 「哎呦,丁老闆,您可別亂說。這裡是日本海軍倉庫,您就不怕隔牆有耳?」梁先生壓低了聲音說。 「呵呵,我要是害怕,今兒個就不來這兒了。你們勾結日本海軍的人,私自倒賣軍需物資,也是死罪一條吧?所以,咱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逃不掉。」 「丁老闆,兄弟我敞開天窗說亮話吧。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我們也有難處。只不過,我們有日本人罩著,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也比丁老闆安全得多。而丁老闆就不一樣了,萬一讓皇軍查到了,憲兵隊的厲害您是知道的。」 「少拿憲兵隊來威脅我!你們藉故推脫,分明就是玩的貓膩,想讓我丁某人買你們的廢品。生意要是做不成,你們要向日本人告發我,儘管告。我丁宗茂眉頭要是皺一下,不算好漢!」 山下一看勢頭不妙,連忙來圓場:「丁老闆,我是日本的倉庫管理員,我可以用日本軍人的人格保證,這條電線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不信,我們現在就試試。」 山下沒有發報機,就拿出了一隻燈泡,用KL44電線和一條普通電線接到電源上,萬幸的是燈泡亮了。眾人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緊張的氣氛也即刻緩解了。 好說歹說,丁宗茂終於答應收下樣品。為了準備樣品,山下又在一萬米的電線裡精心截取了幾段完好的,湊成一百米,稍後給丁宗茂送了去。軍統電台也很滿意,就指示羅君強丁宗茂簽下這筆單子。 「瑩瑩,你知道嗎,過幾天我就要執行一項重大押運任務了。」羅仲恆此時已對立花毫無保留,有什麼事統統坦誠相告。 「哦,是日本人派的任務嗎?」立花裝傻。其實她早通過梁先生知道生意做成的消息了。 「嘻嘻,瑩瑩你別開玩笑了,是軍統的,要我們把收購的特種電線送到江北韓德勤韓主席的駐地。」 「特種電線?難道是軍用物資?那可是要殺頭的呀!」立花用天真無邪的眼神打量著羅仲恆。 「瑩瑩,別擔心。這次的任務是絕對保密的,而且日本方面也有人照應,所以萬無一失。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羅仲恆勸慰道。 「嗯,我等你的好消息。」 發誓過 韓國不獨立就不結婚,也就不怕他對自己糾纏沒完。 「查到了,查到了!洪永俊,光武元年(1897年)出生於鹹鏡北道,父親是抗日義兵,日韓合併後全家流亡俄國沿海州,後在吉林省長白山區參加獨立 軍,民國17年(1928年)脫離獨立軍,到陸軍中央官校就讀,畢業後分配到航空委員會,任空軍某大隊場務連連附••••••」韓成烈扯著嗓門念道 。 「自己看看就行了念出聲幹什麼,這是秘密,你到底會不會幹反特工作?」沈淑英沒好氣地打斷他。 「是,沈小姐教訓的對。哎,檔案裡沒什麼問題呀?會不會是檔案漏記了?」韓成烈摸摸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臨時政府的檔案本來就不全,從上海遷到長沙又到重慶,剛在這裡安頓下來,文件遺失了好多。再說,如果能從檔案裡查出他跟日本有什麼關係,那 白凡先生不早知道他是奸細了?你呀,豬腦子。」 「那請沈小姐指教,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說了我不是軍統的人,不懂怎麼抓特務,你問你的上司去吧。光這一點就看出你一點兒警惕性都沒有,隨便對無關人員洩露秘密。我要是日本特務 ,那今天不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嗎?」沈淑英故意激他。 「沈小姐說笑了,您怎麼可能是日本特務呢?都是自己人,沒必要藏著掖著的。您說,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我一定為您辦到,跑斷腿也在所不辭!」韓 成烈毫無防備。 「那好,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你知道不知道有個叫『裕升和』的染坊?」 「沒聽說過,沈小姐您找染坊是為什麼?」 「嗯,是這樣,我聽說他家的胡掌櫃,早年在朝鮮京城(今首爾)做過買賣,懂得韓服的用料和製作。白凡先生的衣服早就穿舊了,家裡也沒幾件壓箱 底的民族服裝,我也一件沒有,想找他扯點布料,自己做幾件。逢年過節的時候穿出去,也好顯示咱們身在異鄉不忘故國的精神。我工作忙,沒空找。」沈淑英隨便編了個理由,不過來之前她可是認真學習過縫紉的,所以做韓服是駕熟就輕。 「那我幫您找去!沈小姐您就放一百個心,重慶的大街小巷都讓我轉遍了,周圍的縣城我也跑遍了,哪門哪戶我都摸清了,就個小小染坊,不在話下。」 「你可記住了,是『裕升和』染坊,別的染坊我怕料子不合適。對了,洪永俊的事,你不打算追查了?」 「在這裡也查不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我還是派人盯梢吧。」 0 支持好貼 0 贈送鮮花 本主題由 loveyenyen 於 2014-4-27 03:14 移動 收藏收藏8 支持樓主支持樓主0 反對樓主反對樓主0 評分評分 .中國變裝家園 - 會員須知 A 如果覺得帖子還不錯,請"支持好貼"或"贈送鮮花"以鼓勵發帖者發更多的好貼,或者回復支持下也好,您的積分也會提高哦!B 如果覺得帖子有問題,大家可以點擊右下方"舉報"來舉報違規貼,舉報屬實將會得到獎勵哦!C 善用自己的權利,您對帖子進行"分享","收藏","支持樓主","反對樓主"等操作都能影響本帖的人氣熱度與排行。D 如果不喜歡帖子請默默路過就好,請不要對任何人進行人身攻擊及言語侮辱,連續回復無意義及重複內容會被禁言處理。E 若帖子超過編輯時間限制無法刪除,請看"會員刪帖指南"。1.各種積分賺取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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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七嘴八舌,有說李朝高宗國王昏庸無能的,有說閔妃和大院君亂政的,有說大臣們投靠列強出賣國權的,還有說朝政腐敗賄賂公行的。沈淑英示意他們靜下來,說:「你們講的都有道理,不過老師認為,最直接最明顯的原因,是我國沒有一支足以保家衛國的近代化軍隊。自從開國後明成皇后(閔妃)聘請日本顧問訓練別技軍以來,我國軍事近代化的努力就受到各種因素阻撓,一直沒有太大進展,以至於國賊李容九所說的「陸無一寨兵,海無一艦卒」的境地。在伊籐博文老賊解散李朝軍隊之前,我軍員額已經從一萬六千人裁剪到九千人。這麼一點兵力,怎麼保衛國家呢?更可氣的是,李朝官軍還同日軍沆瀣一氣,共同鎮壓抗日義兵,直到他們自己也被日帝解散,才清醒過來投入義兵隊伍。所以我們這次的亡國,日本軍隊並沒有和李朝官軍正面交戰過一次,而只是先打敗了清國軍隊,後打敗了俄國軍隊,遂將我國掌握於己手。這是我民族的最大恥辱!」 學生們聽了激憤異常,紛紛表示長大要參加光復軍,為抗日復國出力。 沈淑英接著說:「我國是一個三面環海的半島國家,要保衛國家的主權和安全,首先就要建設一支強大的海軍。然而,作為海神張保皋和忠武公李舜臣的後裔,我們卻在近代的海軍競賽裡落伍了。我們的近鄰,風雨飄搖的清國,尚且建成過亞洲第一的北洋水師,日本更是從天皇帶頭節衣縮食,集全民之力打造了一支稱雄太平洋的聯合艦隊。日本之所以能跨海入侵和滅亡我國,主要是憑借其海軍的強勢。現在,日本海軍有戰艦一百萬噸,僅次於英美排世界第三。而腐朽無能的李朝政府,可曾注意過海軍建設?我們連一隻像樣的蒸汽機艦隊都沒有,只能任憑外國軍艦在我海域橫衝直撞,把炮口對準仁川和平壤,向李朝政府示威。將來祖國光復以後,我們不僅要建設一支強大的陸軍,更要有強大的海軍和強大的空軍,才能守衛國家。同學們你們說對不對呀!」 學生們眼含熱淚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我們要有自己的海軍」「老師,我要學海軍」•••••• 沈淑英也入戲入得很深,渾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在這種地方,有些場面話是不得不說的,即使是面對天真無邪的孩子們,也不能露出馬腳,這就需要表現得比真正的朝鮮人還愛國。雖然是違心之言,但也的確反映了自己對朝鮮近代史的認識。 沈淑英最後說:「同學們,由於歷史的原因,我們在華僑胞很難有接受軍事教育的機會,即使光復軍裡面,真正懂近代軍事的人才也很少。所以,我們不要歧視被日帝強徵入伍,然後逃離日軍投奔過來的國內青年。他們畢竟接受過正規化的軍事訓練,掌握日軍的作戰技能,將來如果你們進入光復軍,要向他們多多請教,把他們當兄長和前輩看待。記住了嗎?」 「記住了,老師。」 「講得太好了!」門外響起金恩貞的鼓掌聲,她一直在傾聽沈淑英的講話,忍不住走了進來,「淑英姐,你講的太棒了,不愧是釜山明雅女高的畢業生,比我們這裡的老師水平高得多呢。」 沈淑英笑著說:「沒什麼,我只是隨便說說。恩貞,現在下課了,有什麼事嗎?」 金恩貞拉著沈淑英的手就往外走,一邊說:「淑英姐,你的髮型太老土了,走,我帶你去街上做頭髮。」 沈淑英還是第一次被女孩子拉著手走在大街上。雖然自己已經是女兒身,可殘存的男兒情愫還是讓沈淑英羞得兩頰通紅,幸好金恩貞沒注意到。拉著金恩貞的纖纖素手,聞著少女清新的髮香,不禁讓沈淑英有些莫名的興奮,彷彿是初戀般的感受。她內心的理智不斷提醒自己,現在我也是女兒家,沒什麼好害羞的,更不應該對女孩子產生那種感覺,可感官神經不聽使喚,持續地刺激自己的大腦。好大一會兒,她心中的波瀾才平靜下來,金恩貞嘰嘰喳喳對她嘮了那麼多話,全被她當耳旁風了,什麼印象也沒留下。 「淑英姐,到了。就是這家,新新美發廳。」 沈淑英醒過神來,答應了一聲,隨著金恩貞走進了美發廳。 「淑英姐,我先燙個頭,你在一邊等著,看看哪款髮型中意,我出錢給你做。」 「做個頭很貴吧?我還是自己出吧,怎麼能花妹妹的錢呢?」 「不用客氣,你來教課,就是給我幫了大忙,我都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呢。這點錢,小意思啦。」 金恩貞的頭燙到一半,突然外面響起淒厲的防空警報聲。金恩貞登時從理發椅上站了起來,摘掉頭套,二話不說拉著沈淑英就往外跑。 「鬼子又來轟炸啦!」「天殺的小鬼子!」街上的人們四散奔逃,哭喊聲,叫罵聲,被絆倒發出的響聲亂成一團,地上捲起陣陣塵土。不大一會兒,街上恢復了平靜,半個人影也不見了。 金恩貞拉著沈淑英上氣不接下氣地飛奔著,七拐八繞,到了防空洞裡才坐下來喘了口氣。 「幸虧我今天沒穿高跟鞋出來,要不可能沒命了。淑英姐,你來重慶還是第一次碰見鬼子轟炸吧?」金恩貞驚魂未定地問。 「嗯,以前不但沒見過,聽說都沒聽說過。」 「哎,你是不知道,鬼子三天兩頭來轟炸重慶,尤其是前兩年,特別猖狂,炸死了不知多少無辜百姓。就算躲進防空洞,也不是絕對安全。防空洞的通風設施不好,上一次悶死了裡面幾百號人呢。真是太可怕了!」金恩貞臉都快要變形了。 「嗯,日本鬼子真可恨。」沈淑英敷衍著,心裡卻抱有疑問,日本飛機為何要來轟炸重慶呢?更何況是不分軍民目標的狂轟濫炸,難道這樣就能讓中國官民屈服嗎?真不知道軍部那幫人是怎麼想的。 日軍飛機終於來了,投下幾顆重磅炸彈就飛走了。外面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猶如打雷,在防空洞裡久久迴盪。防空洞裡的人們驚恐地瑟縮成一團,不知道鬼子會不會殺個回馬槍。金恩貞不由自主地緊緊抱住沈淑英,每次聽到爆炸都「呀」地尖叫著摀住耳朵。沈淑英感受到金恩貞的頭埋在自己胸脯裡的壓迫感,溫香軟玉入懷的愜意和對炸彈的恐懼交織在心頭,情緒無比複雜。哎呀呀,都這種時候了還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真是太不純潔了!我應該排除一切男性的殘餘心理,把金恩貞當自己的親妹妹一樣呵護才對。這副身體已經不允許自己對她產生別的想法了。 等到確認沒有危險了,人們才紛紛走出防空洞,各回各家。金恩貞跺跺腳,歎息道:「哎,該死的小鬼子,今天鬧得姑奶奶連頭髮都沒燙好,成了個半拉子,怎麼出去見人?」 沈淑英安慰她:「恩貞,髮型是小事,別放在心上,能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今天我們不做頭髮了,趕快回家吧。」 「不行,好不容易來城裡一趟,頭髮沒燙好怎麼有臉見人?淑英姐,你以後也該注意一下形象,女孩子嘛,把自己打扮漂亮一點是天經地義的。」 沈淑英只好跟著她回到美發廳。理髮師居然沒跑掉,給兩人做好了髮型。沈淑英不禁感歎重慶人已經對轟炸習以為常了。 之後,金恩貞和沈淑英又到裁縫店挑了幾件衣服。她們倆的身材差不多,衣服可以換著穿。沈淑英不想要那麼花哨的,但禁不住金恩貞的勸,還是買了一件紫紅色雲龍紋旗袍。 兩人拎著大包小包的血拼戰果,回到了土橋的住處。韓成烈站在院子裡,一見兩位美女就兩眼放光,趕忙跑出來迎接,大獻慇勤。金恩貞很是受用,但沈淑英依然很厭惡地皺著眉頭,看也不看地徑直走上樓去。 「沈小姐,人家好心好意幫你拎東西,你不但不承情,連瞅都不瞅人家一眼,是不是有點太那個了••••••」韓成烈皮笑肉不笑地說。 「你長得很帥嗎?在我眼裡你就像團空氣一樣,等於不存在!」沈淑英頭也不回地說。 「沈小姐,我是真的找你有事。你不是拜託我去找那個什麼『裕升和』染坊嗎?總算讓我發現了。」 原來今天上午,韓成烈帶著一幫哥們兒在重慶城裡晃蕩,偶然間『裕升和』三個大字的牌匾映入眼簾。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韓成烈讓手下在外面候著,自己一個人走進去,對夥計說:「我要見你們胡掌櫃。」 夥計對旁邊的小學徒使了個眼色,一邊熱情地請韓成烈坐下喝茶。不久,胡掌櫃叫韓成烈單獨進裡屋說話。 韓成烈走進裡屋,見到一個身材瘦削穿長衫的商人,用朝鮮語試「探道:「您就是胡掌櫃吧?聽說您在朝鮮做過生意。」 胡掌櫃不緊不慢地用朝鮮語回答:「正是在下。客官您是朝鮮人吧?來本店有何貴幹?」 「其實也沒什麼,我一個朋友剛來重慶,想來你這裡買點布料做韓服。你知道的,重慶別處的染坊還真沒有。」 「您說對了,能做韓服的店,重慶城裡別無二家。我本來想在朝鮮人聚居的土橋開家分店,可惜店裡資金緊張,一時顧不上。」 「那沒關係,我跟臨時政府的白凡先生認識,他一定會支持你來土橋開店的。好了,今天沒別的事,我先告辭了。」 「那就多謝了。您慢走。」 胡掌櫃目送著韓成烈的背影,明白自己的下線快要來接頭了。當年他在朝鮮京城也是做布匹生意,1930年萬寶山事件朝鮮排華,他的店舖被砸個稀爛,虧得朝鮮總督府官員,現任木槿會社社長的大井田雪中送炭,才讓他的生意起死回生,在總督府的保護下越做越大。他從此就死心塌地跟著日本人干,抗戰爆發後,他和木槿會社的日本人古高一起,秘密潛入陪都重慶,以開染坊為掩護,幹著間諜的勾當,發展了好幾個下線。名義上,染坊掌櫃是他胡恩銘,實際大權掌握在不起眼的鍋爐房夥計,化名羅敏的古高手裡。這次他得到會社通知,社裡新派個下線來到重慶,歸他領導,他只知道這個下線是個朝鮮女子,其他一概不知。韓成烈走後,胡掌櫃就和羅敏商議,最後決定羅敏依舊不出面,只由胡掌櫃一人和朝鮮女人打交道。 沈淑英聽了韓成烈的匯報,臉色慢慢舒展開來,微笑著說:「那我還真該好好謝謝你韓少尉啦!辛苦你跑一趟。」 「沒什麼,為了我心中的女神沈小姐,在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韓成烈拍著胸脯,半開玩笑地說。 一旁的金恩貞笑彎了腰,悄悄對沈淑英說:「淑英姐,看來韓大哥對你真是有點意思呢。你是不是也該改變一下態度,不要總是冷冰冰地對待人家。」 「傻孩子,瞎說。我才不喜歡他那種浪蕩子弟呢。」沈淑英羞紅了耳根。 韓成烈和金恩貞走後,沈淑英收拾了一下自己整理的密寫材料,藏在上衣襯裡中,一看天色還早,就跟金九的夫人道個別,按韓成烈指的路線向重慶城走去。傍晚時分,終於找到「裕升和」的大門,這時店裡快要打烊了。沈淑英心中小鹿亂撞,三步並作兩步踏上台階。 胡掌櫃也正在門口焦急地等候著。兩人一碰面,不用交談,光從眼神上都能覺察出對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於是沒有多廢話,沈淑英跟著胡掌櫃就走到裡屋。 胡掌櫃合上門窗,用朝鮮語問道:「你就是社裡派來的新店員吧?」 「嗯,我叫沈淑英,在臨時政府做事,您就是胡掌櫃胡恩銘先生吧?」 「來重慶多長時間了?」 「快有一個月了吧。以前一直找不到貴店,很著急呢。好歹是通過熟人找到了。」 「就是中午來的那位先生?他是你什麼人?」 「他叫韓成烈,是軍統特工,你可小心了。我跟他沒關係,只是他每天死皮賴臉非要纏著我而已。」 「沒準你們還真能成一對呢。沈小姐,材料帶來沒有?」 「給你。」沈淑英解開上衣紐扣,取出材料遞過去。 「喲西,沈小姐,你幹得很棒。到目前為止你的潛伏都很成功,沒引起金九他們懷疑吧?」 「沒有,我比任何人都更像一個熱血的朝鮮愛國女學生,不會有破綻的。」 「沈小姐,請你牢記,你的上線只有我一人,不要輕易相信他人。如果本店被查封,你就不要再來了,也不要試圖和我或者會社聯繫,自己單獨行動就可以了。重慶很危險,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 「是,屬下明白。」 「沈小姐,你真的是朝鮮人嗎?為什麼要替日本做事?」 「你不也是中國人嗎?」沈淑英反問道。她覺得沒有必要向胡掌櫃透露自己的身世秘密。 「那倒是,那倒是。沈小姐你還有什麼意見要提嗎?」 「你們這個店離土橋太遠了,我跑了一下午才到。我平常很忙的,如果總是跑這麼遠,會引人懷疑的。」 「沈小姐你放心,我們正計劃在朝鮮人聚居的土橋開分店,到時我親自坐鎮,你到那裡見我就可以了。」 「那就拜託了!」沈淑英鞠了一躬,向胡掌櫃告別了。臨走時還讓夥計挑了幾塊布料,自己帶走。 回到住處已是夜裡。沈淑英向金九夫婦解釋說自己去買韓服的布料了,所以沒來得及吃晚飯。金九也不疑有他,只是囑咐她不要再破費了。 躺在床上,想著自己第一次接頭成功,沈淑英十分欣慰。但今天在課堂上講的話和日機轟炸的事也困擾著她。從小她就被教導說,日本是代表正義的一方,命中要做東亞的盟主,中國和朝鮮愚昧落後,頑固不化,無力抵抗西方文明的侵略,所以日本要負起振興亞洲的責任,團結全體黃種人,與白種人的英美決戰。重慶政府的抗戰和朝鮮獨立運動,都是受英美蠱惑,破壞興亞大業,不僅不利於日本,也不利於他們自身。她以前對這些說教從未質疑過,但今天卻發生了一絲動搖。日軍轟炸重慶,殺害平民是為了正義的興亞大業嗎?日本吞併朝鮮,朝鮮人不該反抗嗎?如果日本一天淪為外族統治,日本人又該怎麼辦?真是越想越糊塗了。 算了,不想了。我只是一個特工,一個殺人工具而已。國家民族什麼的大事都是領導人考慮的問題,我作為日本國民,只需要遵命執行。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雖然自己已經不再是帝國軍人了,但在這個特殊的戰線上,依舊能為天皇陛下盡忠。我正是為此,才化身為女子,來重慶臥底執行任務的。如果任務完不成,不僅有愧於培養自己的木槿會社和黑木軍醫,而且無顏面對鄉里鄉親。等到我為帝國創立了豐功偉績,父母親朋也就能接受我現在的樣子了吧? 沈淑英渾渾噩噩地睡著了。在夢裡,她夢見自己的底細被金九拆穿,金九恨鐵不成鋼地流下渾濁的老淚,韓成烈則憤怒地掏出手槍,要一槍斃了自己。她「啊」地一聲驚醒了,皎潔的月光照進屋子,映在沈淑英的身上。外面一片寂靜,只有偶爾的幾聲狗吠。沈淑英發現自己的淚水已經打濕了被子,這是變成女人後,第一次動了真情的非偽裝的哭泣。真的,金九待自己就像親女兒一樣好,我為什麼要背叛他呢?但如果跟著他走,我又背叛了祖國日本和天皇陛下。的確是兩難的選擇。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板凳 發表於 2013-3-1 17:25 |顯示全部樓層 沈淑英走後,胡恩銘和羅敏又在密室裡商議。羅敏問:「今天這個女的,明明在臨時政府當秘書,有接觸檔案的機會,為什麼沒有提洪永俊的事?」 「根據紀律,我們和下線都是單線聯繫,一個下線是不能和其他下線打交道的。她認識軍統的人,可能已經知道洪永俊被調查,但她不跟我們說,一定有她的原因。反正我們已經掌握了洪永俊案的線索,此事不用勞煩她了。」 「那你準備對洪永俊怎麼處理?殺人滅口?」 「是要殺人滅口,但不能髒了我們的手。」胡恩銘神秘地說。 「你的意思是,用反間計,讓軍統先除掉他?可是萬一洪永俊經不住嚴刑拷打,把我們供出來怎麼辦?」 「反間計不一定通過軍統嘛。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胡恩銘趴在羅敏耳邊小聲說。 「胡桑,你的計劃有把握?」 「放心,憑他們的智商,想鬥過我還早著呢。」 第二天,韓成烈回到軍統,被告知洪永俊案又有進展了。昨天的大轟炸,洪永俊的高炮連,不但沒打下一架日機,而且開炮時間也不對,日機走了他們朝天亂放,日機來了鴉雀無聲。這一幕被軍統的眼線抓了個正著。軍統譚處長對韓成烈說:「是該收網了,不過考慮到他是光復軍的人,我想是不是要和白凡先生打一下招呼?」 「不用了,如果光復軍被曝出了奸細,那白凡先生和光復軍的李司令就更難抬頭做人了。金若山的左派力量,一定會抓住這個話柄,不依不饒地興師問罪的。我們悄悄做,不驚動太多的人。」韓成烈建議說。雖然他跟金九有過節,但關鍵時刻還是護著自己人的。金若山左派和金九右派的權力鬥爭正酣,不能給左派問罪的口實,洪永俊的事,千萬不能讓他們知道。 「很好,我會體諒白凡先生的難處的。我們必須瞞著他和金若山。」 可是,當天夜裡,洪永俊喝完酒醉醺醺地回家,路上就被不明身份的人截住了。他想反抗,但一個醉漢怎能打得過好幾個膀闊腰圓的壯士?只能俯首就擒。他們的首領揭開口罩露出臉,大喝道:「洪永俊你這叛徒賊子,睜開眼看看我是誰?」 原來是朝鮮獨立運動左派領袖,朝鮮義勇軍領導人金若山。金若山一派與金九的臨時政府素來不和,此次不知是誰向他透露了洪永俊通敵的消息,還附有確鑿的證據,當時他就火冒三丈,決定制裁這個叛徒。 「金司令,饒命啊,弟兄我一時糊塗,走了岔道,我真TM不是人,該死該死。」洪永俊扇著自己的臉。 「大哥,別廢話,一槍崩了他!」其他人紛紛起哄。 金若山的臉漲得通紅,舉著火把走到洪永俊跟前,給了他一個巴掌,厲聲道:「我不會現在殺你,我要綁了你去見金九和李青天那倆反動派,看看他們都培養出什麼樣的畜生!走!」 事情鬧大了,金九得知金若山私自綁了洪永俊,要向自己興師問罪,當時就氣病了。光復軍司令李青天當時人在西安,只能發電報勸金若山不要意氣用事,應把洪永俊交給國軍,按軍法從事,不要濫用私刑。韓成烈也趕來要把洪永俊帶走,金若山提出條件,必須由軍統、臨時政府和自己三方派人共同審訊洪永俊,否則不交人。 軍統不同意,堅持要金若山立即交人,審訊的事不用他們插手。雙方就僵持在這裡。洪永俊的家人來探望,都被擋在門外。最後譚處長發威了,警告金若山再胡鬧就停發朝鮮義勇軍的薪餉。金若山的態度才軟了下來,同意交出洪永俊。 可等軍統來提人,洪永俊卻突然被人發現服用了過量的氰化鉀,早已毒發身亡。軍統立即排查是誰殺人滅口,但查來查去,跟洪永俊有過接觸的只有金若山的人,而金若山是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的手下跟日本人有勾結的。最後,只得以洪永俊畏罪自殺結案。 這件事徹底惡化了左右派的關係,左派罵右派有眼無珠用人不當,把叛徒奸細送上高炮連長的位置;右派指責左派心裡有鬼,對洪永俊殺人滅口,干了日本人想幹而幹不了的事。雙方爭吵不休,甚至幾次大打出手,讓國府高官對在華韓人的印象也大大變壞了。軍統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只好抽手不管朝鮮人的事。韓成烈作為軍統和臨時政府聯繫的重要渠道,也減少了和金九的來往。這倒讓討厭他的沈淑英舒心了許多。 此時,國際形勢也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希特勒靠閃電戰橫掃歐洲,日德意三國正式建立軸心國同盟。隨著法國、荷蘭的潰敗,日本國內南進奪取東南亞英法荷殖民地的呼聲也越來越高,與英美的關係則日趨惡化。蘇聯則在蘇芬戰爭裡損兵折將,大丟顏面,於是決定向日本示好,先穩住遠東,減少了對中國抗戰的援助。國內,汪精衛南京偽國民政府粉墨登場,日本內部爭論多時後予以外交承認,徹底斷絕了和重慶蔣介石政權的和談渠道。同時,百團大戰後一度緩和的國共矛盾又開始緊張,終於發生了皖南事變。在這樣的背景下,大韓民國臨時政府的眾人迎來了1941年的春節。 金九代表臨時政府,舉辦了春節團拜會,邀請國府高官和各界名流出席,以爭取對韓國復國運動的支持。會上,沈淑英、金恩貞聯袂表演的朝鮮扇子舞贏得了來賓的陣陣喝彩,成為舞台上的明星。會後,金九、李青天等臨時政府領導人拜會蔣介石、宋子文、何應欽、吳鐵城等國府高官,請求增加對臨時政府的財政和軍事援助。國民政府雖然囊中羞澀,但還是答應了一部分要求。作為回報,金九提出讓在華韓僑更多地為抗戰出力,而不再限於光復軍成員。 由於英美擔心日本對東南亞的侵略,加強了與中國的情報合作,派遣密碼專家來華,幫助軍統破譯日本密碼。軍統譯電組的工作量成倍增加,缺乏日語人才的問題凸現出來。軍統原來有少數人在日本留學過,懂日語,但現在要翻譯的電報太多,他們就忙不過來了。因此軍統向臨時政府提出,只要是會日語,政治可靠的在華朝鮮人,都可以參與軍統的密碼工作。沈淑英覺得這是個打入軍統的好機會,請示胡恩銘得到批准,又徵得金九的同意,加入了軍統譯電組,不過她還不算軍統的正式成員,只是臨時來幫忙的。 沈淑英的漢語不好,但這幾個月來多多少少學了一些。她的工作也簡單,是把破譯成日文假名的電報原稿轉為有漢字的日文原文,再翻譯為漢語,有時能夠理解漢字意思就不用翻譯了。隨著接觸到的電報增多,日本密碼被破譯的事實越來越觸目驚心,讓沈淑英心神不寧:陸軍、海軍、外務省的常用密碼和一些專用密碼,都已經被英美專家為首的密碼組成功破譯,美國人甚至可以掌握日本御前會議和大本營軍事會議的內容,日軍的一舉一動也盡在英美的監視之中。自己的底牌都被對手摸得一清二楚,再這麼下去還怎麼打仗?沈淑英覺得有必要立刻向胡恩銘報告。但是譯電組的活兒太忙了,一時走不開,吃住都在辦公地點,幾個月沒回土橋的臨時政府了。 胡恩銘那邊也很著急,自己的臥底打入軍統,卻沒空出來接頭,這不是白派了嗎?羅敏倒是慢性子,勸他不要急,同時猜出日本密碼一定已經被大量破譯,上報給會社,請中央注意密碼保密工作。結果,消息發出去卻石沉大海,中央一點反應都沒有。看來大本營那些愚蠢的參謀,壓根就沒把英美的密碼破譯能力放在眼裡,所以才會對自己的警告充耳不聞。 這天,沈淑英終於找了個借口,回到土橋的金九家。上次聽胡恩銘說,『裕升和』的土橋分店就要開張了,她向金九夫人打聽了分店的地址,收拾了東西就邁出了大門。 『裕升和』分店不遠,離臨時政府也就一里地。胡恩銘當時不在店裡,沈淑英堅持要見到胡掌櫃本人,就坐在大堂裡一直等著。這時,羅敏走了進來,用日語悄悄地附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沈淑英明白羅敏是自己人,就隨他進了密室。 「本來根據紀律,你我是不能直接聯繫的,但今天胡掌櫃有事出差,你又有急事,只好打破慣例了。在下古高義敏,木槿會社重慶支店副支店長,你叫我羅先生就可以了。」 「您就是古高前輩?幸會幸會。」沈淑英在會社培訓時聽說過古高義敏的大名,他本來是特高課的高級特工,後來辭職進入會社,擔任情報課長,現任情報課長小川就是他的徒弟。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裡遇見他,而他的打扮又是如此其貌不揚,像個老實巴交的工人。 「我猜想你是為密碼的事來的吧?我早就向上面反映過,日本的密碼不可靠,可惜沒人相信。你能給出一些有力的證據,讓他們眼見為實嗎?」 「嗯,我帶來了幾份電報稿,都是重量級的。」沈淑英從文件夾裡掏出材料。 「御前會議、軍令部、參謀本部、大本營政府聯席會議、大藏省、外務省、企劃院的密碼都被破譯了?還有這個,中國派遣軍、中國方面艦隊、華北方面軍、第11軍、第13軍••••••幾乎所有中央機關和前線部隊都失密了。太驚人了。美國的密碼破譯能力如此厲害嗎?真的難以置信。」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羅敏還是嚇得魂飛天外。 「古高前輩準備怎麼辦?」 「我立刻想辦法寄出去。那些大本營參謀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讓他們看到原件,是不肯相信的。」 「現在外面風聲很緊,怎麼寄出去?」 「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還有,你會不會篡改電報原文?」 「不會,我都是忠實照譯的。」 「以後也要這樣,不能讓軍統起疑心。我怕你耍小聰明,為了讓我方少受損失,故意在文字上做手腳。這種小伎倆,騙不過懂日語的軍統高官,他們只要隨機抽查幾份,你就露餡了。」羅敏叮嚀說。 「嗯,我記住了,不會玩小把戲的。」沈淑英用力地點點頭。 「胡掌櫃到現在還相信你是朝鮮人,但我知道你是日本人,絕對不會出賣祖國,是吧?」 「您懷疑我的忠誠?」沈淑英緊張地問。 「不,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提醒你要站穩立場。雖然你做的一些事表面上是對日本不利的,但你有更重要的使命。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為了讓你獲取敵人的信任,打入軍統內部,我們必須犧牲一些利益。」 「我明白。感謝會社對我的信任。」 沈淑英照例買了幾匹布料,回到金九家。金九夫人很不好意思,叫她以後不用為他家做衣服了。沈淑英說:「白凡先生為國家日夜操勞,以前你們一家總吃不好穿不暖,現在條件好了,我應該為白凡先生做點事,報答他的恩情。請您不要再客氣了。」就這樣,金九一家老少都陸續穿上了沈淑英為他們縫製的衣服。 歇了幾天,沈淑英又上班了。回來發現工作量少了很多,一問才知道,日本方面更換了新密碼,破譯還需要時間。軍統懷疑出了內鬼,正在追查。沈淑英惴惴不安地繼續工作著,生怕被抓到把柄。她不斷地告誡自己,要入戲,要逼真,才能不漏破綻。正在埋頭翻譯電文時,突然一身戎裝的韓成烈出現在桌前。 「沈小姐,許久不見,好像消瘦了許多呀。你可要保重身體,別累壞了。」韓成烈嘻嘻哈哈地問候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請你不要打攪我的工作。」沈淑英頭也不抬,筆尖在紙上刷刷地劃著,努力裝成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沈小姐,你知不知道軍統最近在追查譯電組的內鬼啊?」 「哦?譯電組出了奸細?是誰?」 「還沒有具體的懷疑對象,不過嘛,新招募譯電員的嫌疑較大。」韓成烈坐在另一張桌子上,手裡的鋼筆敲著桌面。 「你是不是懷疑到我頭上來了?」沈淑英警覺地問。 「哪裡哪裡,我懷疑誰也不能冤枉沈小姐您啊。沈小姐和日本人有深仇大恨,是世界上最不可能投靠日本的人。」 沈淑英仍然覺得韓成烈有可能是試探,於是激將他道:「那倒不好說,那個洪永俊不是獨立軍出身,最後也叛變了嗎?」 「沈小姐您別開玩笑,洪永俊的案子現在還一團漿糊,天知道他怎麼會變成奸細。而沈小姐就不同了,剛跳出日本人的火坑,怎麼會上第二次當呢?」 「算你有良心,沒亂咬人。你們軍統在外面名聲不好,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亂抓錯抓漢奸敵特,冤枉了太多好人。」 「沈小姐,我保證,絕對會保護你的安全。要是查到你頭上,我會用人頭向上司擔保,確保你過關。」 「濁者自濁清者自清,不需要你為我擔保。他們要查,來查我好了。」 「沈小姐,你怎麼還是不懂我的心呢?為了你我什麼都肯做,哪怕是叫我替你去死,我也沒二話。你對我太重要了••••••」 「可你對我不重要,我根本就不喜歡你。請你以後不要來糾纏我,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沈淑英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表白。 「沈小姐,記不記得那次,春節團拜會的時候,你和金小姐一起跳扇子舞,那舞姿真是美極了,猶如天上仙女下凡一般,我韓成烈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得見祖國的傳統舞蹈呢。」韓成烈陶醉地哼著,「阿里郎,阿里郎••••••」 「色鬼,流氓!」沈淑英小聲嘟噥著。 「沈小姐,不要誤會我呀。我對你的感情是純潔的,絕對沒有那種齷齪下流的想法。相反,我每次見到你那天仙般的窈窕身姿,心靈就得到淨化和提升,哦,彷彿是泰戈爾詩中的意境,太高貴了,太完美了。」韓成烈搖頭晃腦地吟誦起泰戈爾的詩來。 「你鬧夠了沒有?這裡是工作場合,請你自重!」沈淑英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向韓成烈大吼道。 韓成烈見沈淑英真的生氣了,連忙收斂起來,向她敬了個軍禮,轉身離開了。 沈淑英一邊抄寫著電文,一邊想,我剛才對韓成烈的態度是對的嗎?胡恩銘聽說了韓成烈的事,告誡我要對他忍耐一點,最好能夠假裝接受他,藉機和他接近,依靠他的力量在軍統裡往上爬,畢竟他是我在軍統裡唯一能夠利用的關係。而且,韓成烈對其他的女子從來都是始亂終棄,沒有動過真情,對我卻如此癡情,幫了我許多忙,看來是真心的。我這樣冷冰冰地拒絕,也太無情了。 但是,從內心深處,我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他的。不為別的,就為我以前是個男人,現在也只是個假女人而已。我和他不會有結果的。如果他知道我的身世,會不會罵我欺騙了他的感情?我們相戀只會讓雙方都受到傷害。也許我注定要孤獨一生吧? 而且,現在我的身份是特務,是臥底,韓成烈是我的敵人。對敵人的憐憫和同情就是對自己人的犯罪。對,我的心腸要變得再硬一點,硬到像龜殼一樣可以遮擋外面的風吹雨打,像仙人掌一樣能夠抗拒所有的侵犯。韓成烈,對不起,我們此生命中注定是仇敵,不會成為朋友,更不會走到一起。 軍統追查譯電組內鬼的風波,很快不了了之,因為抓不到任何人洩露機密的證據。也有人質疑過沈淑英,但韓成烈立刻出來為她辯護,所以大家都沉默了。也許根本就沒有內鬼,只是碰上日本定期更換密碼而已。在美國密碼專家的努力下,日本的新密碼又陸續被破譯,內鬼問題就煙消雲散了。 胡恩銘和羅敏得知後很著急,但中央既然不重視保密工作,他們兩個小特務也無可奈何。上一次,中央還做出了一點反應,可自此以後,無論沈淑英帶出多麼重要的電報,中央都置若罔聞。看來他們的努力是白費了。 1941年6月,軍統為表彰沈淑英等譯電員的功績,將他們納入正式編製。沈淑英被授予上尉軍銜,韓成烈也因舉薦沈淑英等人有功晉陞上尉。此時,日美談判正緊鑼密鼓地進行中,雖然軍統很需要譯電員,但敵後戰線傷亡慘重,不得不抽調人力,重新構築淪陷區的地下諜報網。沈淑英在接受了基本的訓練後,就被指定和韓成烈假扮夫妻,在開封站新任少校站長趙守昌的領導下,潛伏到淪陷的河南省會開封,重建軍統開封站。 沈淑英聽說要和韓成烈假扮夫妻,當時就驚呆了,立刻向上級提出抗議,哪怕換個「丈夫」也行,絕對不能和韓成烈在一起。上級不能理解,認為沈淑英是在耍小性子,要求她服從軍令。韓成烈則是歡喜異常,就差沒在大街上放鞭炮慶祝了。 趙守昌是個頭髮花白、國字臉、面色黝黑的中年人,一副沉著穩重的樣子。他看起來已經有五十多歲,不知為何只混了個軍統少校。接受任務後,趙守昌召集了沈淑英和韓成烈兩個年輕人,詢問了他們的基本情況。 答話的時候,沈淑英自說自話,瞟都不瞟身邊的韓成烈一眼,而韓成烈卻時不時地從眼角瞄一下沈淑英。趙守昌看到這場景,以為是小兩口暫時鬧彆扭,就告誡他們,為了黨國大業,必須拋棄兒女私情,無論如何都要在外人面前裝得像真正的小夫妻那樣恩愛。 韓成烈搶先興高采烈地回答:「是,屬下一定做到。」 沈淑英狠狠地對韓成烈使了個眼色,但也無奈地答應了。 沈淑英向胡恩銘和羅敏道別。在重慶這段日子,她是靠胡恩銘給的婦科藥維持女性體型的,每天都偷偷地吃藥。胡恩銘也不知道沈淑英吃的什麼藥,只是按時從會社領來,然後發給沈淑英罷了。大概是有慢性病吧,他想。這次沈淑英要出遠門,胡恩銘把庫存的所有藥都給了她。 趙守昌一行三人,扮成商人模樣上路了。韓成烈扮演趙守昌的兒子,沈淑英是兒媳婦,他們這一行說是去開封接手親戚的店舖。實際上,趙守昌的任務是,說服偽軍司令魏寶齋反正,刺探河南日軍的兵力部署情況,最近有無過黃河南下的企圖。 魏寶齋是趙守昌的故交,兩人一起在保定官校上過學,在軍閥部隊當過兵。抗戰初期,趙守昌是韓復矩部隊的一個保安團長,韓復矩被殺後,部隊群龍無首,他把隊伍開到冀魯豫交界,扯起河南人民抗日救國軍的旗號,一下子發展到五六千人。GMD,GCD都想爭取他,但他卻在39年突然投降日本,搖身一變成了「興亞同盟軍」總司令,下轄三個支隊和手槍營、特務營、騎兵連,兵強馬壯,無人敢惹,連日軍司令官都敬他三分,劃出專門的防區給他,只派軍事顧問暗中監視,並不派日軍進駐。軍統認為,此人不是死心塌地的漢奸,如能反正,對華北抗戰大局影響甚大。 其實,趙守昌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他同時是ZG地下黨員,曾是紅四方面軍的師長。後來受錯誤路線迫害,下放到白區工作。他打入軍統,從小兵做起,剛剛熬上少校站長。雖然職位卑微,但趙守昌並不計較個人名利。此番策反魏寶齋,他估計有七成把握,但不是為國民黨策反,而是想把魏寶齋拉到八路這邊來。因此,走之前他已經和河南的地下黨組織聯繫過了,一旦起義成功,八路軍會來接應,起義部隊也會集體加入八路軍。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地板 發表於 2013-3-1 17:33 |顯示全部樓層 選反面人物是因為當時只有日本這樣的發達國家才有先進的整形技術,而且主角的立場是會轉變的。本文的靈感來自於視頻《揭秘重慶男扮女裝特務王瓊之謎》,盡量做到」大事不虛,小事不拘「,貼近史實。現在的抗戰影視文學很少涉及在華朝鮮人這一特殊群體,其實他們扮演過不可忽視的角色,本文就是一個嘗試。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5# 發表於 2013-3-3 17:21 |顯示全部樓層 經過長途跋涉,趙守昌一行終於來到開封城下。這座歷史悠久的古都,此時已經淪陷三年多,城門樓上飄揚著刺眼的膏藥旗。趙守昌操著一口地道的河南方言,輕車熟路地帶領「兒子」「媳婦」通過了守城日偽軍的盤查。 榮豐雜貨鋪的夥計們議論著新掌櫃到來的事。幾天前,他們的原東家去了大後方的西安,把開封的生意移交給親戚趙先生掌管,讓夥計們照常營業,等待新掌櫃的上任。據說這位新掌櫃還帶著兒子媳婦一塊兒來。夥計們想像著新掌櫃和少爺、少奶奶的模樣,爭論不休。正在這個當兒,一位頭戴氈帽,身穿褐色長衫的中年人踏進了店門,咳嗽了一聲。後面跟著一對青年男女,男的器宇軒昂,女的清秀標緻,手挽著手緊跟在中年人後面。夥計們明白是新掌櫃來了,連忙列隊迎接。 趙守昌環視四周,確定沒什麼動靜,問夥計中的領班師兄:「店裡生意還正常吧?我是你們東家的親戚,受他的委託,暫時主持這裡的生意。這是犬子和媳婦。以後給我好好幹,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是,我們一定像服從大當家的一樣服從趙掌櫃您的。這是店裡的賬本,請掌櫃過目。少爺,少奶奶,請到後面歇息,房間已經給您騰出來整理好了,這邊請。」 韓成烈和沈淑英被領到後院,正堂是待客的地方,左右廂房分別是趙守昌和韓成烈「夫妻」的住處。一想到要和韓成烈「同床共枕」,沈淑英登時就臉上發燙,記得想熱鍋上的螞蟻,心神不寧。在路上的旅館,她和韓成烈的確擠過一個房間,但韓成烈總是被她逼得打地鋪。在大車上,她也從不允許韓成烈佔自己的便宜。可以後是要以夫妻名義在這裡長住,韓成烈肯定不願意永遠打地鋪,而且夫妻不同床而眠會遭人閒話。真正的考驗來臨了。 韓成烈拉著沈淑英的手步入右廂房,心裡有說不出的激動和期待。雖說只是「假夫妻」,但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假戲真做的機會,直到弄假成真為止。雖然一路上受盡沈淑英的委屈,但有佳人相陪,已經夠知足了。如今,臥室裡只有一張雙人床,沈淑英沒有理由再拒絕他一親芳澤。就算依舊打地鋪,他也是和沈淑英關係最親密的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她總有一天會答應的,他想。 「晚上怎麼睡?首先聲明,佔我便宜可不行。」沈淑英把門鎖上,小聲地問。 「那當然是睡床上。」韓成烈笑嘻嘻地指著屋裡的雙人雕花大床。 「不行,要不你打地鋪,要不我打地鋪,反正你別上我的床,別想佔我的便宜。」沈淑英態度堅決。 「在旅館裡打了幾天地鋪,我忍了,好不容易到了新家,你還忍心讓老公我繼續睡在冰涼的地上嗎,我的好老婆?」韓成烈死乞白賴地懇求。 「大夏天的,凍不死。」 「凍不死是凍不死,可是你我是夫妻,哪有夫妻不睡一張床,妻子讓丈夫打地鋪的?傳出去名聲不好。」 「把門窗都鎖嚴了,誰知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再者,夏天過去還有秋天,秋天過去還有冬天,天氣轉涼以後,再睡地上會著涼的。」 「我們約法三章過的,我和你只是工作需要假扮夫妻,你不准藉機揩油,更不能侵犯我的身體。在路上我已經受夠你了,到家還讓著你?沒門兒!」 「求求你,我保證做正人君子,絕對不碰你一下的。就讓我睡床上吧。」 •••••• 在韓成烈的軟磨硬泡下,沈淑英無奈地做出讓步,兩人可以睡一張床,但要頭對腳、腳對頭睡,各睡各的被窩。韓成烈不准把手插進沈淑英的被窩裡,更不能觸碰她的身體。為了以防萬一,兩人睡覺都只脫外套,不准脫光身子睡覺。如果韓成烈違反了任何一條,以後都必須打地鋪。 睡眠問題是解決了,但日常生活中的親密接觸還是難以避免的。在外人眼裡他們是新婚燕爾的小夫妻,即使不大秀恩愛,也得像個夫妻的樣子。韓成烈走在前面,沈淑英得低著頭謙卑地跟在後面,步伐不能超過「丈夫」。沈淑英講漢語有些生硬,跟人說話就由韓成烈代為回答。諸如此類的規矩,沈淑英必須遵守 ,這也是韓成烈提出的對等條件。 晚上,兩人躺在雙人床上。沈淑英非常疲倦,想早點入睡,就翻過身子向左側睡。另一頭的韓成烈卻十分興奮,難以入眠。雖然與意中人同床而不能共枕,但畢竟走出了至關重要的一步,萬事開頭難嘛。用溫水煮青蛙、循序漸進的辦法,遲早一天會得到沈淑英的,他盤算著。 睡不著的韓成烈問沈淑英:「喂,咱說點正事,趙站長,也就是『咱爸』,帶咱們來開封的目的是什麼?」 「不是跟你說過嗎?策反偽軍司令魏寶齋,收集日軍情報。」沈淑英不耐煩地答道。 「我想沒這麼簡單,要是策反偽軍,我們能做啥?收集日軍情報,我們又沒有可靠的線人。難啊!」 「容易了要你做什麼?雜貨鋪的夥計都能幹。好歹也是國軍上尉,應該想想怎麼對得起這枚領章!」 「對了,你發現沒有,日軍對開封的警備很鬆懈啊。咱們在城門口,沒怎麼盤查就讓通過了。城裡也沒見幾個巡邏的。」 「那是趙站長熟悉這裡的情況。鬼子、偽軍警巡邏不會穿便衣嗎?你不也是便衣探子?」 「那倒是,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啊。哎,對了,如果『爸』去外地辦事,店裡不就由我做主了?可我不會照顧生意啊。」 「你不會,讓我來。當掌櫃的,其實只要把夥計們看住了就行,別的不用操心。」沈淑英是商人家庭出身,經驗豐富。 「那我能貢獻什麼?總不能吃白飯吧?」 「『爸』會給你下達任務的,總不會叫你在開封閒著長膘。睡吧,別胡思亂想了,我知道你會想歪的。」 「那麼,親愛的老婆,晚安!」 沈淑英氣得不行,又不好發作,只好一言不發地臉朝著牆閉上雙眼,很快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趙守昌起了個大早,指揮夥計們開張,忙的不亦樂乎。 沈淑英也早醒了,見韓成烈睡得跟死豬似的,臉上留著猥瑣的笑容,昨晚一定是做春夢了,這該死的小流氓,她暗暗罵道。 沈淑英穿衣洗漱完畢,看韓成烈還在酣睡,就擰住他的耳朵拎起來,喊道:「懶豬,起床了,不看看都日上三竿了嗎?就這德行還當少掌櫃的?」 「哎呦哎呦,別擰了,別擰了,你擰得我耳根生疼,我起床還不行嗎?」韓成烈睜開眼睛,呲牙咧嘴地大叫,爬起身來,心裡卻是說不出的甜蜜,今天沈淑英居然主動擰自己的耳朵,證明她和自己不生分了。堅持下去,就是勝利。 兩人穿戴整齊走出房門來到前廳,趙守昌正坐在太師椅上等他們。 「我今天要去長垣縣興亞同盟軍防區見魏寶齋,你們在店裡守著,哪兒都別去,直到我回來,記住了嗎?」 「爹,不讓我們一起去嗎?」韓成烈問。 「魏寶齋只認得我,你去了多餘。店裡也要有人看守。你們初來開封,人生地不熟,不要輕舉妄動,免得招人猜疑。以後有任務會吩咐你們的。「 「爹,您保重。萬一那魏寶齋要是翻臉不認人,把您扣了怎麼辦?」沈淑英擔心地問。 「我瞭解他的為人,相信他不是那種不守信義的兔崽子。一旦我有什麼意外,比方說一個禮拜以內回不來,你們不要去長垣找我,直接通過電台向上級反映情況,然後迅速撤離。沒有我,你們倆在開封單打獨鬥太危險。這開封城裡看似平靜,實際上危機四伏,老鬼子狡猾著呢。可要多長個心眼。」 交待完畢,趙守昌戴好氈帽,圍上圍巾,就坐上了馬車。此去長垣見魏寶齋,不帶韓成烈沈淑英,一是怕他們不成熟,二是他們政治立場不明,自己是為八路說項,帶個電燈泡不方便。 送別趙守昌,和夥計們吃過早飯,韓成烈便懶洋洋地坐到掌櫃的位置上,對著夥計吆五喝六的,享受著管人的快感。沈淑英在一旁站著,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就是防止他忍不住跑出去亂逛。 一來二去,夥計們也和新少掌櫃混熟了,摸透了少掌櫃的脾氣。一個叫順喜的夥計見少掌櫃坐在店裡悶得慌,對大家瞎指揮又不得法,夥計們敢怒不敢言,就湊上前去,引誘少掌櫃去城西賭場試試手氣。韓成烈正技癢難耐,欣然同意,趁沈淑英不在,帶著順喜就溜出了店門。 沈淑英從後院解手回來,不見了韓成烈,一問是被順喜領著去賭博了,當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忙令夥計出去把人找回來。夥計們哪敢怠慢了少奶奶,只得派人硬著頭皮去賭場尋人。樓上樓下查遍,哪裡有韓成烈和順喜的影子?賭場的老闆和賭客說,剛才順喜帶一個南方口音的富家少爺來過,賭了兩把,也許是手氣不好,也許是言語不通,不懂得河南的玩法,不一會兒輸個精光,就洩了氣耷拉著臉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夥計心想,少掌櫃身上的錢都輸光了,應該不會再跑別處玩,八成回家了,於是回去覆命。但實際上韓成烈依然沒有回來。沈淑英等得心焦,怕韓成烈出什麼意外,就帶著兩個熟悉地形的夥計,又出了家門,滿開封城找人。 再說賭輸了的韓成烈,垂頭喪氣地正準備和順喜回家,突然大街上出現了日軍的大隊人馬,前面騎兵開道,中間二十輛輕型坦克成兩列縱陣行進,後面騾馬拖著幾十門大炮和輜重給養。韓成烈知道是鬼子有重大軍事行動,和順喜躲到街邊隱蔽處觀察。打頭的鬼子軍官騎著純黑的高頭大馬,趾高氣揚目空一切地俯視著兩旁驚恐下跪的中國百姓,哈哈大笑。韓成烈眼尖,通過肩章判斷是少將,後面的跟班也有好幾個大佐、中佐,心想這傢伙來頭不小。後面的坦克和大炮,韓成烈也能識別出型號和火炮口徑,粗略算一下,相當於一個加強野戰師團的重武器配備。他們為什麼要走開封城裡?難道是向開封百姓示威?集結技術兵種,難道是要配屬給一線野戰師團,對國軍第三集團軍防線發起新一輪進攻?事關重大,必須好好做記錄,向國軍匯報。 隊伍經過龍亭,突然拐了個彎,向北門開拔。韓成烈決定出城跟蹤,就吩咐順喜先回店報信,自己隨後就到。等韓成烈尾隨日軍來到北門,卻被守門偽警察攔住了。警長說:「皇軍要舉行大規模實戰演習,閒雜人等不得圍觀,要出城走別的城門。」 韓成烈禁不住心中狂喜,就繞道從宋門出了城,又去找日軍的隊伍。這一繞道就走遠了,韓成烈兩條腿怎麼能夠追上日軍的坦克和騾馬,想叫輛大車,卻被告知今天連開封附近所有的大車都被日軍徵用了。據說日軍的演習地點還在更遠的郊外,步行是走不到了,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城。事實上,他也不可能圍觀日軍演習,因為城裡貼出了佈告,演習區域內嚴禁閒雜人等闖入,否則格殺勿論。 韓成烈回到家,太陽已經西斜,肚子咕咕叫,這才想起自己中午飯都沒顧上吃。沈淑英臉色鐵青地質問他:「不成器的東西,死哪兒去啦?來賭上癮了,午飯都不吃?你不是讓順喜報信說很快回來嗎?現在都幾點了?你不知道人家有多擔心?」 「老婆這麼疼我,我被罵也心甘呀。我這次不是光去賭了,是有大發現。」韓成烈湊上沈淑英的耳朵,講了日軍演習的事。 「城裡人都知道,都親眼目睹的事,算什麼情報?」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我用軍人的眼光看,敵人這次出動了至少一個戰車聯隊的坦克,一個重炮兵聯隊,一個輜重兵聯隊,一個騎兵大隊,總火力相當於一個重炮兵旅團,看樣子是有大動作。據說城外還有更多的日軍步兵候著,他們在進行多兵種聯合進攻演習,剛才我還看見天上有飛機助陣。鬼子這次動靜不小,我得趕緊向上面匯報。」 「沒有爹許可,我們是不能動用電台的。你可別忘了。」 「可軍情緊急,事關重大,晚幾天說不定日軍就真發動攻勢了。」 「那也不行,萬一暴露了,咱們都跑不了。」 「顧不上了,我們就算拼了命,也得把情報送出去。」 「急什麼?你不好好調查清楚就匯報嗎?敵人只是演習,離正式作戰還遠呢。」 「那你說怎麼辦?」 「咱倆再出去調查一下,弄清楚演習的具體情況,日軍到底有沒有進攻的意圖,等爹回來再說。」沈淑英想著能拖就拖。 最後說好,兩人分頭行動,安全第一,不接近日軍演習區域,盡量通過間接手段獲取信息。不過沈淑英沒料到,韓成烈還是失手了。 上午韓成烈和順喜躲在街邊觀察日軍隊伍時,被一個眼尖心細的日本軍官發現了。他很奇怪這主僕二人見到日軍不在路邊跪下,而是藏到角落裡指指點點,行跡十分可疑。這個軍官就是日軍開封特務機關長吉岡秀治中佐。憑特務的直覺,他認定韓成烈有重大嫌疑,就吩咐手下憲兵跟蹤監視,發現韓成烈先是追著日軍隊伍到北門,出不去又拐宋門,依舊想去看演習,只是因為沒有大車而作罷。憲兵記下了韓成烈和順喜的相貌和衣著特徵,向吉岡匯報。一排查,順喜在特務機關有檔案,知道是榮豐雜貨鋪的夥計,吉岡也知道榮豐雜貨鋪換了掌櫃,那韓成烈就一定是新來的少掌櫃了。 「八嘎,我早就懷疑榮豐雜貨鋪有問題,上回那個東家申請去西安,我就起了疑心。新來的這個少掌櫃,說話是南方口音,看樣子也不像是正經商人。繼續盯梢!」吉岡拳頭砸向桌子,下令道。 韓成烈第二次沒有出城,就在原河南大學的日軍司令部和兵營一帶轉悠,很快再次進入吉岡手下憲兵的視線。韓成烈依據軍統教的知識,大略判斷了日軍兵營所能屯駐的兵力和裝備的武器數量,以及日軍司令部的級別,判定此次參加演習的部隊大部分是新調來的。吉岡仍然不急於撒網,因為他查過檔案,知道跟韓成烈來的還有一個老頭和一個女子,最好能一網打盡。 沈淑英倒是沒被憲兵盯上,但她也無心去搜集什麼情報。她沒忘記自己是日本人,現在做雙面間諜,既要做得像,讓軍統不起疑心,又不能讓日方實際受損。剛才之所以力阻韓成烈發報,除了安全考慮,也有這方面的動機。她最擔心的是韓成烈的安全,這小子說是軍統的人,實際上對敵後工作一竅不通,萬一被日軍發現了,趙守昌回來沒法交待。 傍晚時分,日軍演習告一段落,大部隊留在野外宿營,長官和參謀們回城休息。演習總指揮原田中將問吉岡城內有沒有異動,吉岡報告了韓成烈的事,原田指示為免夜長夢多,可以盡早收網,逮住韓成烈,再引誘那兩人來營救,從而一鍋端掉。 晚上,韓成烈倒是毫髮無損地回家了,興奮地向沈淑英講述今天的見聞,並決定馬上發報通知黃河南岸的國軍第三集團軍孫桐萱部。沈淑英再次勸阻了他,說一切要等趙守昌回來再決定。韓成烈只好讓步,並說明天還要去查。 兩人就這樣各懷心事地睡了。 早上,韓成烈起了個大早,沒跟夥計打招呼就出了門。沈淑英也假裝出去搜集情報,不一會兒就回來在店裡等著。 韓成烈愈發膽大,不去日軍司令部,直奔宋門出去,尋找日軍宿營地,以估算日軍參演總兵力。這次讓他雇到了大車,沐浴著晨曦走到日軍宿營地附近的山坡下。韓成烈一個人上了山,俯視著山下連片的軍營帳篷,估計參演日軍有兩萬人之眾。他瞞著沈淑英,偷偷把電台帶出來,在山頂的灌木叢裡發報,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誰知下了山,重新坐上大車,車伕卻把他拉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韓成烈發覺不對,說車伕你走錯了,我是要回城。車伕沒有回答,停下車子。突然伏兵四起,將他團團圍住。那個車伕也轉過身來,掏出手槍對準韓成烈,原來他是日本憲兵假扮的。韓成烈想掏槍反抗,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束手就擒。日軍當即從韓成烈身上搜出電台,這下人證物證俱在,令韓成烈無法辯白。 韓成烈被關押在憲兵隊,受盡了各種嚴刑拷打。開始,他還挺有骨氣,什麼也不說。吉岡陰笑著說;「我不管你是誰,反正從你身上搜出了電台,我們的憲兵也親眼目睹你偷窺我軍演習,還違反禁令接近演習區域。隨便哪一項,都是死罪。說,想要怎麼個死法?」 「你們不會這麼快殺我的。」韓成烈有氣無力地說。 「終於肯開口了?你知道我不會殺你?」 「因為你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你想利用我釣出其他人,是不是?」 「算你小子有悟性。我的確要用你引出你的同黨,但這不妨礙我繼續對你用酷刑,是不?」 「小鬼子,休想!我的同黨是四萬萬中國人和三千萬朝鮮人,你們殺不盡,趕不絕的。」 「慢著,你剛才特意提到朝鮮人,難不成你也是朝鮮人?」 「是又怎麼樣?你們滅了我的祖國,殺了我的父親,我跟你們不共戴天。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大韓獨立萬歲!」 「盡情喊吧,喊破嗓子也沒人理你的。你真的是朝鮮人?那為了照顧你,我找個朝鮮人跟你問話吧!」 吉岡沒有再動大刑,而是叫來一名朝鮮籍的看守,叫他審訊韓成烈。 看守剛要問話,韓成烈就用朝鮮語罵道:「我鄙視賣身投靠日本人的狗!吉岡的問話,還值得我回答,你不配!" 任憑看守怎麼問話,甚至跟他套近乎,韓成烈都閉口不答。 吉岡歎了一口氣,讓看守出去,下令重新對韓成烈用刑。老虎凳又加上了一塊磚•••••• 沈淑英等了一天沒見韓成烈回來,明白出事了,急忙四處打聽,才知道韓成烈被抓進了憲兵隊。她左思右想,也沒有什麼好的營救辦法。但在趙守昌回來之前,必須把韓成烈救出來。剛才打聽的時候,偶然聽見「吉岡秀治」的名字。對於這個人,她可一點也不陌生。吉岡是她在會社訓練時的軍事教官,跟她結下了很深的師徒情誼。現在趙守昌和韓成烈都不在,正好可以找吉岡接頭,表明自己的身份,順便搭救韓成烈。如果吉岡不肯放人,再作打算。她相信吉岡不會讓自己為難。 沈淑英穿上在重慶買的紫紅色雲龍紋旗袍,仔細打扮一下,叫上黃包車,直接去憲兵隊。門口憲兵把她攔住,沈淑英用日語說:「我是木槿會社的立花和子,麻煩你們通報一下吉岡中佐,我有要事見他。」 吉岡聽說立花和子來了,連忙離開審訊室,穿戴整齊,到辦公室等著她。 「吉岡老師,好久不見,您辛苦了。」沈淑英款款走進吉岡的辦公室,優雅地鞠了一躬。 「原來是立花小姐,好久不見。請坐。」故人重逢,吉岡也是喜出望外。 「吉岡老師,多蒙您的指教,我在重慶的臥底任務很成功,現在已經完全獲得軍統的信任,被派到開封來反臥底。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了您,真是太好了!」 「我從木槿會社那邊聽說了,你在重慶為帝國做了很多事情,功勳卓著,不愧是我的學生。你不但從金九那邊套取了許多不逞鮮人的情報,還參與了軍統譯電組破譯我方密碼的工作,真是了不起!你一個女孩兒家,做了許多男人做不到的事!這次來開封,能幫上我的忙嗎?」 「和子願為吉岡老師竭力效勞!」沈淑英有點不好意思了。 「你幫我認一下,這個人是不是軍統的?」吉岡掏出韓成烈的照片。 沈淑英不假思索地點了頭,說:「他正是這次和我來潛伏的軍統開封站成員之一。被你們抓住了?」 「嗯,這小子太猖狂,居然敢違反軍事禁令,偷窺我演習部隊營地,當場從他身上搜出電台。你說軍統就培養這種飯桶特務?真是浪費本官的精力!」 「前段軍統的諜報網被破獲得太多,優秀特工損失殆盡,所以沒有辦法才把後方人員派來。本來,我不叫他單獨行動,讓他好好在家呆著,他不聽,非要出去瞎逛,結果就撞進吉岡老師的網裡,只能說是自作自受!」 「你們的站長是誰?」 「軍統少校趙守昌,現在去長垣找魏寶齋了。他為重慶做說客,想策反魏寶齋投向重慶。他臨走時囑咐我們,在他回來之前不能出門,不能發電報。」 「挖皇軍的牆角來了?哼,我相信魏桑不會跟他走。韓成烈違反趙守昌的禁令,自投羅網,實屬可笑!」 「吉岡老師,我想拜託您一件事。」 「請講,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而為。」 「我想,請您放了韓成烈,也不要去抓趙守昌。」 「什麼?放過他們?到手的鴨子就這麼飛了?不行不行,別的要求可以答應,這事絕對不行。立花小姐,你該不會是對韓成烈那小子動情了吧?特務工作,最忌諱摻雜兒女私情,尤其是不能和敵人發生感情。」吉岡臉色大變。 「吉岡老師您不要誤會,我跟韓成烈一點瓜葛都沒有。雖然他死乞白賴地幾次向我表白,但我都回絕了。這次來開封,出於工作需要,我和他假扮夫妻,但絕對沒有越雷池一步,這個分寸我還是要把握的。」 「那你為什麼要救他?」吉岡更加疑惑了。 「不是救他,是救我自己。我好不容易獲得軍統信任,打入他們內部,被派到開封來執行任務。如果第一次就演砸了,三人小組只有我一人活著回去,他們難道不會起疑心嗎?而且,殺不殺韓成烈這種廢物,對帝國大業都沒有實質性的影響。」 「你說的也有些道理,不過也不能放虎歸山吧?他這回窺伺我軍演習,還向重慶軍(日軍對國軍的稱呼)發報,能說對戰局沒有影響嗎?」 「那也不能殺了他。求求您了,吉岡老師!就算學生欠您一個人情。我保證,領他回去以後,再不讓他給皇軍添麻煩了!」 「殺他也不是,不殺他也不是,最好能勸降他。可惜,他父親死在我們手裡,殺父之仇使他絕不可能投降我們。」 「可萬一他是個軟骨頭呢?」沈淑英露出一絲微笑。她太瞭解韓成烈的秉性了,從來是欺軟怕硬,只敢欺負弱小,碰見上司或比他強的人就乖得像孫子一樣,只會巴結諂媚。而且所謂殺父之仇也只是嘴上說說,他父親實際是在上海顛沛流離病死的,最該怪的是上海灘棚戶區糟糕的衛生,跟日本只有間接的關係。 就在這時,審訊的憲兵跑上來報告:「招了,招了,全招了。他經不住嚴刑拷打,在我們要用竹籤子扎他指甲的時候服軟了。」 「立花小姐還真是料事如神,識人如鏡,本官佩服!快把他帶上來。」吉岡眉開眼笑。 「吉岡老師,那我就迴避了。」沈淑英說完躲了起來。 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韓成烈,在兩個憲兵的攙扶下艱難地走上樓來。 吉岡發話了:「韓桑,請坐。聽說你願意與帝國合作?」 「是,是,我招,我什麼都招,只要能保住我一條命。」韓成烈磕頭如搶地,哀求吉岡說。 「沒骨氣的東西!」在隔壁房間透過門縫看到這一幕的沈淑英眉頭緊皺,厭惡地扭過頭不想再看韓成烈的醜態。 吉岡連珠炮地發問:「你們軍統開封站有幾個人?站長是誰?來開封有什麼目的?你們跟誰聯繫?有沒有在開封發展線人?有沒有什麼重大行動計劃?你自己的使命是什麼?你們的通訊密碼呢?」 韓成烈都一五一十地道出,與沈淑英所說完全一致。 「很好,韓桑,你說的都是實話。我佩服你的勇氣。至於你父親的事,我想向你解釋,他不能說是我們日本人殺的。」 「這個我清楚,我父親是死於急性傳染病,是上海污濁的衛生環境所致,與日本無關。剛才那是氣話。」 「韓桑,你如果跟我們合作的話,我不但保證你在開封的安全,還能讓你平安回到重慶而不受軍統的猜疑。」 「願聞其詳。」 「韓桑,我現在就放了你,以後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你繼續幹你的軍統特工,只不過你往重慶軍發的情報,要由我們提供,電台在我們手裡不能發給你。你拿這個假的電台來糊弄趙站長和沈淑英。至於趙守昌,我們自會處理,你不必為出賣他而內疚。」 「多謝太君,多謝太君!我這就回去準備。」 「別忘了,你的把柄捏在我們皇軍手裡,你可要好自為之。我送你去醫務室,讓軍醫好好瞧瞧,沒什麼大礙再走吧。」 「謝謝太君不殺之恩,謝謝太君大恩大德,我韓成烈永世難忘。」 韓成烈從醫務室包紮好傷口,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家。店裡夥計聽說少掌櫃出事,嚇得都跑光了,只有順喜還算忠心,和沈淑英一起等候著韓成烈歸來。 沈淑英比韓成烈先走了一步,到家換了衣服,就坐在店門口等著。韓成烈見到她,沒敢說自己叛變的事,只說是經受住了憲兵隊的嚴刑拷問,日本人抓不到真憑實據,就放了他。沈淑英假裝關切地噓寒問暖,扶他到裡屋躺下,要請大夫來診治。韓成烈怕露餡,就說不用了。 韓成烈受了傷,沈淑英有了充分的理由跟他分床睡。她和順喜從庫房裡搬出一張舊床來,放在右廂房雙人大床的對面,說是為了更好地照顧韓成烈。韓成烈現在只顧養傷,再也不想占沈淑英便宜的事了。 經過一天馬車上的顛簸,趙守昌來到了魏寶齋的司令部。魏寶齋聽說故人來訪,連忙親自出門迎接。 「馨遠(趙守昌的字)大哥,多年不見,可把兄弟我想死了。」滿面春風的魏寶齋一見到趙守昌,就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貴全(魏寶齋的字)老弟,哥也想你呀。這麼多年沒見,你還認得出哥哥我來?」 「認得認得,咱倆是什麼交情?自家兄弟,別客氣,快裡邊坐裡邊坐。小張,快給趙大哥看座上茶。」魏寶齋吩咐副官。 「民國19年(1930)年一別,一晃十多年過去,貴全你可就戴上中將肩章了,讓老哥我羨慕死啦。」 「別介別介,日本人發的中將銜,我還不稀罕呢。馨遠哥,你這十幾年來過的咋樣?不是說早在共軍裡當了師長麼?」 「哎,別提了,一言難盡啊!民國19年我跟你分別後,在張國燾手下干,後來老張倒霉了,西路軍被打散,我一瘸一拐回到陝北,組織卻不收我了。乾脆我就脫黨下海做了生意,再也不干打打殺殺的活兒了,這幾年總算小有積蓄。這不來開封投靠你了麼?」 「你放心馨遠哥,有我魏寶齋撐腰,在河南誰敢惹你?你就等著發財吧!」 「多謝老弟扶持。弟妹、令郎和令愛呢?」 「你弟妹一會兒就過來看你。你侄女慧芝,剛從八路那兒回來,我讓她休息了。你侄子振國在南京讀書,暫時還回不來。」 「貴全你行啊,女兒跟八路,兒子跟汪兆銘,學會分散投資啦?」趙守昌知道魏寶齋的女兒魏慧芝早年和國軍軍官訂婚,不久未婚夫殉國,她成了望門寡,在家裡不好說親。她就自作主張投奔了延安,現在又奉組織之命回來做她爸爸的統戰工作,是趙守昌的接頭人。至於她的弟弟魏振國在汪偽中央大學讀書的事,他也有所耳聞。 「唉,老哥別取笑我了。振國在日本人和汪兆銘手裡就是人質。本來日本人還要送他去日本讀書,我怕更難逃出來,就回絕了。」魏寶齋面露愁容。 「哦,日本人這麼提防你,你的處境也不太妙吧?後悔啦?」 「大哥你聽我說」,魏寶齋環視四周沒外人,壓低聲音對趙守昌說,「我姓魏的哪真的想當漢奸呀?現在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身不由己罷了。」 「想當年,抗戰爆發,貴全你也是聲名赫赫的抗日英雄。在正規國軍一潰千里的時候,你卻率領保安團,設伏全殲了鬼子一個騎兵中隊,替韓主席洗刷了山東部隊不抗日的罵名,四方豪傑紛紛慕名來投,不久就壯大成一支強大的敵後抗戰力量,打退了鬼子的多次圍剿,當時享譽全國。誰想到兩年之後,你卻突然轉身投了日本,毀了一世英名呢?我現在也想不明白。」 「大哥,我也是有苦難言啊,有些心裡話只能跟你說。」魏寶齋大倒苦水,「想當初,我是風風光光地當了一回大英雄,可背地裡的難處誰知道?我們五六千弟兄,也得穿衣吃飯,吃飽喝足了才能打鬼子。可是中央總是歧視我們雜牌,不但不給我們按時發足軍餉,還禁止我們自力更生派糧派捐。蔣介石還給我派了個狗屁政訓員,像太上皇一樣隨意指使訓斥我們弟兄,大事小事都要插一手,在部隊裡壞事做盡,弟兄們都恨他入骨。我更可氣的是,他就是當年害死韓主席的兇手之一,靠這功勞才混到上校政訓員的。民國28年(1939年),蔣介石以為日本人氣數盡了,下令全線反攻,誰知道小日本早有防備,我們部隊在那個政訓員的瞎指揮下,弟兄們死傷慘重。我們深陷重圍,孤立無援,這時欺軟怕硬的小日本派使者來勸降了。我本不想下水,但總得為弟兄們著想啊?好在日本人敬佩我當年的威名,允許改換番號後,人員編制不動,防區不動,我們可以自派縣長自籌軍餉,日軍也不來駐紮,只派個顧問來。弟兄們大都不同意投降,我也是沒法,一狠心活埋了那個政訓員,斷了自己的後路,也算為韓主席報了仇。我跟弟兄們說,咱們這是學關公降曹,忍辱負重假投降,等將來形勢好了,我一定率領大家反正打鬼子。我要是死心塌地一直當漢奸到底,弟兄們可以斃了我,到重慶請賞。這才說服了大夥兒。這些年來,日本人也算言而有信,沒太多干涉我防區裡的事務,那個顧問也是光拿錢不管事,比以前老蔣的政訓員好伺候多了。齊燮元想吃掉我,汪兆銘也想拉攏我,都沒讓他們得逞。給日本人做狗就算了,還能給大漢奸做狗?做漢奸也是有底線的。」 趙守昌謹慎地問:「貴全,這都是你的真心話?」 「天日可鑒啊!我魏寶齋不是天生的漢奸胚子,現在也是被逼無奈,勉入虎穴暫棲身。我請高人算過日本狗皇帝的命,說是前兩年他福星高照,銳氣正盛,中國暫時擋不住;等過了明年你瞧瞧,他小日本就要走下坡路了。到那時,我立馬反出敵營,重新打出抗日的旗號,跟他小鬼子徹底算帳!」 「那日本人也在提防著你,他們精明著呢。」 「再精明,老子也留有後路。我女兒在八路,多次勸我投靠共黨。我說,孩子你放心,你爹不是永遠做漢奸,將來會跟八路聯手抗日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日本人在黃河北岸集結三個師團的重兵,準備有大動作。我現在輕舉妄動,就等於讓弟兄們白白送死。別看我魏寶齋是個土包子軍閥,咱也關心著世界大勢,小日本的外相剛跟蘇聯簽了和平條約,它的盟友德國就跟老毛子開戰了,這不是各懷鬼胎互相拆台麼?日本和德國不但得罪了英美,還要打蘇聯,等於是腹背受敵,遲早要完。現在英美蘇三國聯手,希特勒雖然橫行一時,但猖狂不了一世,遲早要被擠扁。等德國完蛋了,日本氣數也就盡了。我的參謀長小謝是留學美國的高材生,分析起國際形勢來一套一套的。這都是他給我講的。」 「那振國還在汪精衛手裡,你打算怎麼辦?」 「到時我自有主張。慧芝說,她到時可以聯繫南京那邊的地下黨,請他們來營救振國。日本人想用振國來要挾我,沒門兒!就算振國真的被日本人殺了,我老魏家斷了香火,那也是捨小家為大家,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趙守昌從魏寶齋嘴裡套出的話,與魏慧芝提供的情況一致,看來不會有假。他呷了一口茶,說:「不談這些了。貴全,弟妹和慧芝咋還沒過來呢?」 「這不來了?」 魏寶齋的夫人劉氏和女兒慧芝進來見過趙守昌,寒暄幾句後,慧芝就拉著趙守昌,到一邊單獨說話。 「趙伯伯,我說的沒錯吧?我爹他不是真的漢奸,骨子裡也是愛國抗日的。我們可以繼續爭取他,感化他,為黨和人民做一些有益的事。」 「辛苦你了,慧芝同志。我也能體諒你爹的難處,他暫時留在敵人的陣營裡,對我們開展工作也是有利的。你弟弟的安全,組織上會派人暗中保護的。現在抗戰進入艱苦的相持階段,形勢非常嚴峻,你要提高警惕,堅持鬥爭,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不要灰心喪氣。伯伯相信你會成長為一名出色的革命戰士的!」 「謝謝伯伯!你也要注意安全。」 晚上,魏寶齋設宴款待趙守昌,除了夫人小姐,參謀長和支隊司令等高級軍官也來作陪。魏寶齋知道趙守昌是共黨,但並沒有點破,哥兒倆喝了個一醉方休。日本顧問新田大尉早就被杜秘書長以看戲的名義支走了。宴席散了,魏寶齋和第三支隊司令李勝斌一起扶趙守昌到客房躺下。魏寶齋先走了,李勝斌卻留在屋裡,關上門窗,突然給趙守昌跪下了。 趙守昌吃驚地坐起身,連忙扶李勝斌起來:「李司令,你這是幹什麼?太折殺趙某了。」 「趙掌櫃,我知道下午魏總司令講的話,你不一定全信。但我可以用人頭保證,總座他是真心的,沒有半句假話。」 「李司令這是哪裡話?都是自家人,何必要藏著掖著呢?」 「趙掌櫃,其實我一眼就看出你不像生意人。你這番來是為八路當說客,勸總座起義抗日是吧?總座他早有此意,我們弟兄心裡都有數。趙掌櫃可知道我的出身?」 「李司令,聽你口音像是東北人?難道你是東北軍的?」 「唉,918那會兒,我在東北軍當連長,少帥下令不抵抗,我們含淚告別東三省父老,一槍不放地撤回關內。我心裡不服,私自帶著一幫弟兄回到東北,參加了抗日義勇軍,殺鬼子報仇。後來戰局不利,又退回關內,被29軍收編。盧溝橋事變,我們29軍大潰退,我和上級失去了聯繫,四處流浪。後來聽說魏團長打鬼子有一套,我就投奔了他。前年,我們陷入敵人的重重包圍,總座突然集合我們開了個會,說中央派的政訓員已經被他活埋了,現在我們退無可退,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和鬼子拼了,把隊伍拼光,以謝國人;二是暫時忍辱負重,假裝投降,保存實力以圖再起。他還給參謀長和我們三個支隊司令每人一把左輪手槍,當眾宣佈,如果將來戰局扭轉,到了該起義反正的時候,他還死心塌地做漢奸,我們四個人誰槍斃了他,誰就能繼承總司令的位置,帶著弟兄們打鬼子。我們就這樣忍著國人的唾罵,投降了敵寇。這兩年,我們沒有和任何一支抗日武裝打過一場仗,對日本人和王克敏、齊燮元的命令也是陽奉陰違。日本人在淪陷區大肆販賣煙土和白粉,毒害中國百姓,總座就宣佈,在我們的防區裡,徹底禁煙,煙土販子抓到一個槍斃一個,即使是日本人也照殺不誤。開封的教育廳給中小學派日本人副校長,被總座擋了駕。鬼子的原田師團長都拿總座沒轍。總而言之,我們都不是真心實意要做漢奸,請您務必相信。」 「李司令,我能理解魏總司令的苦心。歷史會還你們一個清白的。你既然知道我是共黨,能否幫我一個小忙?」 「趙掌櫃請說。」 「長垣縣的地下黨組織和抗日政權,去年遭到日寇的嚴重破壞,現在需要重建經費。當著你們魏總司令的面,我不好伸手要錢。聽說李司令手裡有一點結餘,能不能暫借一點給我,以解燃眉之急?我給你開借據。」 「好說,好說,我這裡有大洋三千塊,中儲券十萬元,趙掌櫃用多少取多少,不用還了,就當是我們第三支隊的弟兄為抗日救國做點貢獻。明天您就來軍需處取錢好了。我就不打攪您休息了。」李勝斌走了。 趙守昌躺在床上,分析了一下形勢。魏寶齋和李勝斌兩個人,都口口聲聲說他們是假投降,將來會反正。而且他們知道我的身份,也沒有向日本人出賣我,的確夠朋友。但也有一個疑點,魏寶齋見了我沒多久,就把老底和盤托出,是不是太不謹慎了?不像他深藏不露的一貫性格。而且,李勝斌能夠搜刮那麼多錢,羊毛出在羊身上,似乎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我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第二天,趙守昌從李勝斌那裡取了錢,交給了地下黨組織。地下黨負責人告訴他一個重要情報,有人看見魏寶齋的防區裡墜毀了一架日本飛機,飛行員好像還活著,慌慌張張地跑了,很可能來投奔魏寶齋,要趙守昌留意觀察。 開封憲兵隊,吉岡正在辦公,門衛通報有人來訪。一個身穿白色制服,胸前別著參謀綬帶的日本海軍少佐氣沖沖地闖進辦公室,喝問:「你就是吉岡特務機關長?我是中國方面艦隊參謀井口,奉命交涉有關事宜。」 「是。你們海軍不是該在海上活動嗎?來內陸城市開封有何貴幹?」 「出事了,出大事了。你做機關長的不知道嗎?我們帝國海軍的王牌飛行員阪本三郎少佐,駕機經過開封附近上空時,突然與地面失去聯繫,下落不明。他隨身攜帶著海軍的重大機密文件,一旦落入敵人手中,後果不堪設想。永野總長和山本司令長官都很關心阪本的安危。山本長官甚至發話,如果機密洩露,他就——」井口突然想起有些事不宜讓吉岡知道,說了半截就打住了。 「山本長官就怎麼著了?」吉岡不急不慢地問。他倒是對海軍的所謂機密產生了興趣。 「秘密事項,無可奉告,總之是非常重大的事件,關乎帝國的國運。海軍中央部要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千萬不能讓機密文件落入敵手。請趕快組織搜救,耽誤了大事你我都擔待不起!」 「井口君,你只說阪本是在開封附近失蹤,那麼大一片地方,上哪兒找他?再者說,如果飛機掉到重慶軍或八路的地盤上,那就恕我無能為力了。」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總之不能洩密。聽說你的眼皮底下也有重慶的眼線,前兩天你剛抓到一個疑犯又放了,是怎麼回事?」 「哦,那個人變節了,我就放他回去替我們傳假情報。怎麼這事兒你也要管?」 「我只關心阪本少佐的安危。如果因此惡化了陸海軍的關係,一切責任由你負擔!」 「好啦好啦,我這就派人去搜救還不行嗎?晚上我在料亭請你,給你接風洗塵!」阪本三郎憑藉著嫻熟的技術,好不容易把出了故障的飛機迫降在一片野地裡,自己只受了輕傷。他不確定這裡是不是日軍的勢力範圍,為了以防萬一,先點了一把火燒掉了飛機,藏好文件,掏出手槍,警惕地向四周觀望。損失了飛機,他本該切腹自殺,向天皇謝罪,但想到自己還肩負著重大的使命,就放棄了自殺的念頭,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衝出去,與己方取得聯繫。在中國的四年,他通過對重慶等大城市的遠程轟炸,鍛煉出了高超的飛行技術,也積累了不少空戰心得。這份文件,是他應軍令部和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山本五十六之托,精心撰寫的《南方航空作戰私見》,對緊鑼密鼓籌劃中的太平洋戰爭,提出了自己的見解。他認為一旦英國派主力艦隊來新加坡,企圖遏阻日軍南進,分擔美國太平洋艦隊的壓力之時,不必抽調主力戰列艦和航空母艦來對付,只需在法屬印度支那(越南)南部駐紮岸基航空部隊,其有效作戰半徑即可覆蓋南中國海,足以對英國遠東艦隊構成致命威脅。他還就具體的戰術細節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參考意見。為了保密,他沒有用電報傳遞,而是隨身攜帶原稿,準備親手送交山本長官。誰知百密一疏,居然在回國的節骨眼上出了飛行事故。個人性命不要緊,誤了帝國的南進大計可是大事。四年來的空戰,阪本無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從沒感受到如此沉重的壓力。 阪本確定周圍沒有危險後,慢慢摸上了一條小路。依然一身飛行員的服裝,頭戴飛行帽,沒有脫掉,為的是讓己方的搜救人員易於辨識。他打定主意,萬一遇到敵人,就銷毀文件再自殺。 魏寶齋第二支隊的某連長正帶著幾個兵走在打靶歸營的路上,突然發現對面有個可疑的人影。阪本也發現了他們,雙方越走越近。阪本把子彈上了膛,打開了保險,準備以死相拼。連長看前面的人是個飛行員打扮,明白來頭不小,連忙也舉槍自衛。 阪本蹩腳的漢語問:「你們的,哪個部隊?敵人?朋友?」 連長聽聲音像日本人,當即嚇得兩腿直哆嗦,放下槍,舉起手來,勉強擠出諂媚的笑容:「太君,別開槍,我們是皇協軍,朋友,對,太君的朋友。剛才是誤會,誤會。嘿嘿。」 阪本這才放下心來,命令他們帶路。 他沒有聽說過魏寶齋,但看這些士兵敬畏的神情非常真實,不像是八路給自己設的圈套。他相信自己識人的眼力。 魏寶齋接到了阪本這個燙手山芋,把他安頓下來後,當即召開營以上軍官的密會。現在八路和日本人的代表都在自己手裡。如果他們不打照面還行,萬一趙守昌見到了阪本,會要自己幹掉阪本嗎?阪本知道自己與八路有來往又該怎麼辦?要不要把阪本送回開封? 謝參謀長最後提議,等趙守昌回來,在門口截住他,絕對不能讓他知道阪本在這裡。為了安全起見,阪本也不能立刻送到開封,怕八路或軍統特工在半路劫殺。大家的一致意見是,現在還不到和日本人翻臉的時候,阪本的人身安全必須保證,必須把他毫髮無損地交給日本方面。當然,他們對阪本攜帶的文件一無所知。 阪本被安排在第二支隊司令黃得勝的家裡養傷,由黃得勝的親兵嚴加保護。魏寶齋嚴令,任何人不准洩露阪本的行蹤,對夫人小姐也不能說。魏慧芝從後院看見前院裡一陣騷動,像是出了大事,但軍人們嘴都很嚴,什麼話也套不出。趙守昌回到司令部,從軍人們的表情上讀不出什麼異常,但魏慧芝還是想方設法向他表達了自己的疑慮。趙守昌立刻判斷,阪本一定是被魏寶齋找到了,而且還活著,只是不知道他藏在哪裡。於是魏慧芝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偷偷溜出了家門,向組織匯報了情況。 吉岡和井口接到魏寶齋打來的電話,知道阪本平安無事,一顆懸著的心就放下來了。井口很著急,要馬上去接阪本。吉岡卻攔住了他,說:「井口君,長垣離開封還有上百里地,萬一路上不安全,有人劫道怎麼辦?所以魏桑說讓我們稍安勿躁,他會派兵護送阪本回開封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想要阪本的命和那份文件的人多著哩。」 「我帶憲兵隊去,不能保證阪本的安全嗎?」 「不妥,不妥,我們跟魏桑有協議,日軍是不能進入他的防區的。最近我懷疑他有異心,如果貿然行事,惹急了他會造反的。」 「你們居然跟皇協軍簽訂如此恥辱的協議!直接滅了他不就省事了嗎?」 「他們不是一般的皇協軍,據我們估計,魏寶齋這五六千人,戰鬥力相當於重慶中央軍的一個師,我們即使消滅它,也會蒙受巨大損失,而且我們正在挖魏桑的牆角,相信不久後我們就能拋開他直接掌握這支軍隊了。」 「你在魏軍裡埋伏有內線?」 「具體情況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你們海軍有你們的秘密,我們陸軍也有。」吉岡賣了個關子。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快重慶軍統方面也知道了阪本在魏寶齋手裡的消息。八路方面,黨組織經過研究後,決定為了團結魏寶齋,不干擾他護送阪本回城。但重慶的最高統帥部卻通過其他渠道,知道阪本手裡有份重要文件,連夜下令第一戰區劫殺阪本,軍統開封站予以配合。韓成烈和沈淑英接到命令,面露難色,但軍令如山倒,只好遵照執行。他們的任務是摸清路況,引導刺殺小分隊到達指定位置,事後掩護小分隊撤離。這是九死一生的差事,而且趙站長不在,他們也沒了主心骨。 「成烈,你願意為黨國大業取義成仁嗎?」沈淑英嚴肅地問。 「當然願意,我韓成烈什麼時候怕過死?」韓成烈怕她看穿自己,拍胸脯保證。 「別拍了,肋骨拍斷我也不會信你的。這次的任務,我總覺得太玄。」 「什麼意思?」 「說不定魏寶齋的護送隊伍已經在路上了,第一戰區的小分隊能趕上嗎?再說了,魏寶齋既然是派兵護送,就一定有備而來,我看小分隊去刺殺多半有去無回。而且,就算滅掉護送隊伍,阪本也早見勢不妙銷毀文件自殺了,根本達不成行動目的。也不知道最高統帥部那幫人的腦袋怎麼長的,會下達如此毫無可行性的指令?!」 「快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韓成烈這次倒是非常積極。他知道自己已經是有污點的人,一時的貪生怕死讓吉岡永遠抓住了把柄。但他內心並不想叛變降日,這次行動是他洗刷污點證明自己的最好機會。即使死,也比被軍統發現自己變節要好。 兩人裝扮成農民模樣出了開封城。現在是飛行事故的次日上午,阪本在魏寶齋那裡休息一夜後,今天可能會立即啟程。雖然不知道出發的具體時間,但埋伏在路邊等候總沒錯。 七八個個戴破氈帽,穿白褂子的年輕人攔住了他們:「兄弟,去打野鴨不?」 韓成烈明白是小分隊的接頭暗號,當即答道:「不,俺帶她回娘家。」 暗號對上了。小分隊的隊長告訴韓沈二人,他領的人都是一等一的神槍手,到時不用全滅魏寶齋的護送兵,只要製造混亂,把他們的主力引開,然後對阪本一槍斃命,不給他銷毀文件的機會。 小分隊選了一個最適合埋伏的路段隱藏起來。左等右等,護送隊伍還是不來。直到日落,也沒見阪本一行的影子。埋伏的眾人餓的咕咕叫,帶的一點乾糧根本不足以充飢。 原來魏寶齋和吉岡都是老謀深算。他們料定刺殺隊伍一定從早上起就在路邊埋伏,於是護送隊伍就直到下午才出發。餓暈的殺手,實力就削弱了很多。而且魏寶齋為了保險,派的是騎兵連,阪本也打扮成魏軍騎兵的樣子,混在他們當中。騎兵連還攜帶輕機槍,準備與大股的敵人作戰。遇到危險的路段,他們寧可繞道走小路。 小分隊隊長忽然醒悟,大叫:「不好,我們上當了。」他選了最易埋伏的路段,但魏軍豈能不知?所以魏軍故意繞開了這一段,反正是騎兵,有沒有路都差不多。 現在去追阪本已經來不及了。任務已經失敗,必須趕快撤離。正在這時,吉岡的憲兵隊坐著汽車趕到了。吉岡到底還是不放心,在井口的強烈要求下,只好派憲兵隊出去接應。剛才,魏軍騎兵連和他們接上了頭,成功完成了護送阪本的任務。但吉岡還想釣一條大魚,下令憲兵隊沿路搜索,有沒有可疑人員埋伏在路邊。 小分隊又犯了一個錯誤,他們以為憲兵隊認不出自己來,就拍拍身子站起來,收好槍,裝作普通的行人走在大路上。但吉岡透過望遠鏡早就發現他們剛才趴在路邊的身影。憲兵隊二話不說,隔老遠就向他們開槍。小分隊連忙掏出手槍還擊,但已經慢了一拍,子彈多數打到汽車的鐵板上,閃爍著金星。小分隊隊長眼見寡不敵眾,下令快撤,但已經晚了。雖然除了韓成烈和沈淑英,個個都是神槍手,但一來掏槍比憲兵隊慢了,二來憲兵在汽車上居高臨下射程遠,有擋板掩護,沒幾秒就有好幾個神槍手倒下。其他人逃到路邊的田地裡,可惜是麥田不是高粱地玉米地,根本無處藏身。 小分隊回過神來,決定和敵人決一死戰。韓成烈和沈淑英剛才萬幸沒被憲兵隊打到,一個跑到路西,一個跑到路東。他們倆雖然也帶著手槍,但槍法顯然不如小分隊的好,亂開了幾槍後,子彈就打完了。沈淑英十分鎮定,她故意和小分隊其他成員一塊走,知道憲兵隊能認出自己頭上顯眼的兩條辮子和紅頭繩,不會誤傷自己。韓成烈的打扮也和小分隊有所區別,但在黃昏時刻看的不是太清楚。吉岡已經囑咐過憲兵隊員,碰見一個女的不要開槍,打扮和其他人不一樣的男子也不要動,留這兩個人有用。雖然,沈淑英沒有向他通報劫殺阪本的計劃,但他料定這種行動她一定會參加。 終於汽車裡的一名憲兵被擊中了,從車廂裡掉出來,一頭栽到地上死了。但更多的憲兵哇哇亂叫,紛紛跳下汽車,瘋狂地向田地裡的小分隊開火。激戰中,子彈時常從沈淑英耳畔呼嘯而過,卻從來沒有傷到她的皮毛。小分隊隊長見她的子彈打光了,命令她快走,自己來掩護她。 沈淑英有些歉疚地離開了。雖然不是自己害死了小分隊成員,但拋下他們獨自逃生總是一種恥辱,而且自己是因為和吉岡同謀才活了下來,根本無顏面對這些犧牲生命來「掩護」自己的國軍神射手們。突然她有一種感覺,比起吉岡和憲兵隊,這些國軍才更像她生死與共的戰友。 沈淑英沒有看到槍戰的結果:小分隊全滅,韓成烈負傷再次被擒,憲兵隊也死了五六個人。吉岡雖然對憲兵隊的損失有些心疼,但想到破壞了重慶方面刺殺阪本的計劃,消滅了國軍的神槍手,對以後作戰大有益處,也就釋然了。通過這次合作,他也加深了對魏寶齋的信任,確定他暫時還沒有改旗易幟的動向。雖然通過內線,他早知道魏寶齋在隊伍內部自稱是「假投降」,將來會反正,但他決定不給魏寶齋這個機會,把反亂的萌芽扼殺掉。 回到城裡,吉岡為阪本設宴壓驚。兩杯黃湯入肚,阪本恍恍惚惚中,酒後吐真言,被吉岡問出了所謂重大文件的內容。吉岡倒抽了一口涼氣,想要看看文件的原文,卻被阪本拒絕了。這時井口走了進來,吉岡只好裝作什麼也沒發生,又和阪本、井口推杯換盞起來。 吉岡並沒有提審韓成烈,而是讓軍醫拔出他身上的彈片,包紮後就送回榮豐雜貨鋪沈淑英那裡。韓成烈不但沒有為黨國成仁,反而又欠了吉岡一筆人情。更重要的是,第一戰區的人都死了,自己和沈淑英兩個軍統的卻沒事,如何向上面交待?更奇怪的是,沈淑英居然毫髮無損,據她說,是小分隊拚死掩護她,才讓她逃出生天的。而韓成烈一個大男人,自然沒有被小分隊特別保護的道理。 「我能不能說自己槍法好,受了傷還能跑掉?」韓成烈試探性地問。 「你除了撒謊,還能有什麼路可走?乾脆你就說,槍戰你就沒怎麼參加,是一開始覺得情況不妙就逃掉了,不過你身上的傷口又沒法解釋了。」沈淑英沒好氣地回敬道。 「淑英,我知道你生我的氣,這麼重大的戰鬥,我一個軍統特工,居然不如前線將士英勇,而且——」 「而且什麼?我懷疑你沒有跑掉,因為直到我走時你都在田里一動不動地趴著。憲兵隊能放過你?」 「那時天黑了嘛。」 「那別人為啥沒有借夜幕逃走?」 「你是懷疑我被吉岡抓了,然後他故意放了我,想讓他欠我一個人情,是不?」 「我可沒這麼說,吉岡一個日本特務,幹嘛要對你小子高抬貴手?」 「算了算了別問了,反正行動失敗,咱倆都逃不了責任。還是想想怎麼後續吧?」 「阪本的事情完了,趙站長也該回來了吧?你準備怎麼向他交待?」 「沒什麼可交待的,我們只有戴罪立功了。」 「什麼意思?」 「趁阪本還在開封,想辦法幹掉他或者拿到文件,就可以將功補過了,小分隊弟兄們的血也不算白流了。」韓成烈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 「拉倒吧。路上都沒能做掉阪本,城裡防範那麼森嚴,去了不是送死?有本事你去殺了吉岡和鬼子司令官啊?」 「等趙站長回來,我想他會有主意的。」 趙守昌在阪本走後的第二天,也向魏寶齋告辭了。路上,他聽說了國軍劫殺阪本失敗的消息,很擔心韓沈二人的安危。萬一他們被捕,榮豐雜貨鋪的家也不安全了。進了開封城,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向街坊鄰居打聽「兒子媳婦」的下落,得知他們平安無事,才敲了雜貨鋪的店門。 一見到韓沈二人,趙守昌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夥計們去哪兒了?」 「爸,我怕人多嘴雜,把他們打發走了,只留下順喜一個人幫忙。這兩天城裡太亂了。」韓成烈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兩次被捕的事。 「成烈,你身上的傷是怎麼了?你沒有好好在家呆著麼?」 「爸,其實是這樣,我們本來按您的意思在家呆著哪兒都不去,誰知道上峰來了命令,要我們協助第一戰區的人刺殺什麼飛行員阪本,任務失敗了,他也掛了彩。」沈淑英指著韓成烈的傷口說。 「我也知道了這事。國軍的好幾位神射手為了掩護你們壯烈犧牲,你們拿什麼報答他們的恩情?」 「爸,我們計劃在城裡再次行刺阪本,一定要拿到文件。」韓成烈搶先說。 沈淑英白了他一眼,說:「爸,您別信他的,他說話不經腦子,淨說大話。」 趙守昌沉思了一下,自言自語道:「不能強攻,能不能智取?」 「智取?對了,用計謀,那才是我們特工的強項。硬拚是不划算的。」韓成烈彷彿找到了新大陸,兩眼放出光芒。 「就算是智取,也得想個具體的計策啊?」沈淑英提醒說。 「等等,上峰還沒有進一步的指示。這次國軍小分隊損失慘重,應該能讓上峰重新掂量一下為阪本和文件所付出的代價是否值得。要不然就算了吧,為這事把魏寶齋推到日本人的懷抱裡,那就虧大了。」 「爸您覺得魏寶齋會為這事改變立場?」沈淑英問。 「嗯,他本來信誓旦旦對我說,將來一定會反正起義。但阪本的事,是吉岡拉攏他的一個好機會。他從前沒有打過國軍,國軍卻派人在路上劫殺他的騎兵連,讓他在日本人面前難堪,你說他能嚥下這口氣嗎?更何況他和委座有舊怨。」 「魏寶齋不至於為這種小事就死心塌地跟日本人走吧?」韓成烈也問道。 「可是重慶方面會更懷疑他呀。如果他不是處心積慮地和吉岡合謀,保護阪本,這次的劫殺行動也許就成功了。他為什麼不放水?舉手之勞的事。如果他真有反正的意思,應該送國府一個順水人情才對。」趙守昌解釋道。 「也許他是不知道最高統帥部對阪本的重視吧?在他看來無非是和吉岡的一次普通合作罷了。如果他保護阪本不力,日本人會懷疑他 ,他會被迫提前反正。而開封附近黃河北岸集中了日軍三個師團的大軍,他魏寶齋等於是以卵擊石。」沈淑英分析。 「現在說什麼也晚了。我們不能因小失大,還要在開封長期潛伏下去,不能為了阪本而暴露自己。我真的不想看到再有人為此犧牲。」趙守昌歎道。 吉岡安排阪本和井口在守衛森嚴的日軍司令部住下,怕還有不要命的軍統特工來刺殺。三天後,海軍就會派飛機來接走阪本。但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盤,想在這三天時間裡幹成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他向東京皇宮的方向遙拜,默念道:「天皇陛下,對不住了。微臣要用自己的犧牲,阻止日本走入歧途,雖然違逆了內閣和軍部重臣的意願,但臣相信這才是對日本真正有益的道路。我相信您也不願看到明治大帝的遺業敗在這些愚蠢的輔弼之臣手中吧?」 吉岡秘密召見了沈淑英,問她軍統還有沒有進一步的行動計劃。沈淑英說沒有。 吉岡長歎了一口氣,說:「既然軍統不做,我來做。」 沈淑英吃驚了:「吉岡老師,您說什麼?」 「我要搞到阪本手裡那份文件,交給重慶方面,讓他們公之於眾。」 「老師,您瘋了?怎麼能把文件交到敵人手裡?」 吉岡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問:「你知道日美現在進行的諒解談判嗎?」 「嗯,聽到一點風聲。」 「無論如何,我希望談判成功,日本和英美千萬不要兵戎相見,應該把全部國力用於征服中國,為此可以做出任何讓步。這是我的個人意見。」 「可是,美國要求日本從中國撤軍啊?」 「撤軍也沒有關係,我希望的是至少能保住滿蒙,保住滿洲事變(918事變)以來將士們浴血拚殺的成果。至於廣闊的中國內地,我想,其實沒有必要背上這麼沉重的包袱,讓中國人自己處理,只要中國政權不對滿蒙生命線構成威脅就行了。」 「軍部和政府會同意嗎?」 「我至少要阻止他們愚蠢地挑戰英美,因為那是毫無勝算的,只能讓帝國走向毀滅。」 「為什麼這樣說?」 「你看,這是我的前輩巖畔豪雄大佐委託新莊建吉主計大佐調查得出的一份日美國力對比表。」 「鋼鐵一比二十,煤炭一比十,電力一比六,鋁一比六,飛機生產能力一比五,工業勞動力一比五,石油一比五百! 汽車生產能力一比四百五十!太驚人了,日本和美國的差距真的有這麼大嗎?」 「這是真實數據,而且還沒考慮質量和技術差距。現代戰爭是總體戰,是工業生產力和資源的全面比拚。第一次世界大戰,國力只稍弱於英法之和的德意志第二帝國,尚且因為美國的介入而戰敗。日本若以如此貧弱的國力挑戰美國,敗得會更慘。明治維新以來的成果都會被葬送,國家民族也會淪入萬劫不復之地!」 「軍部和內閣難道就不明白嗎?為什麼還有人積極地推動戰爭?」 「因為他們想冒險,想拿百年國運去賭博。就像阪本的這份文件,簡直就是一疊賭博籌碼。它計劃用航空兵消滅英美在太平洋地區的海空力量,這樣聯合艦隊就能在短期內橫行太平洋和印度洋。但是,一旦英美也醒悟過來,和我們比拚航空兵,他們的飛機生產能力和飛行員素質,都是我國難以企及的。英美只要成批量大規模地開足馬力生產飛機和航空母艦,根本不在乎作戰的損失,最後就能以眾勝寡,用數量優勢壓倒我們。在這樣巨大的國力差距面前,任何人為的謀略和戰術都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小聰明罷了,根本無法左右最終的勝敗!」 「那您為什麼不公開提出反對意見?」 「反對的人的確有很多,但贊成開戰的呼聲更高,把我們的聲音淹沒了。如今在國內,主張對英美屈服軟弱的,會被罵為『非國民』(賣國賊,不愛國之意)。」 「那難道日本就沒有一絲希望了嗎?」 「所以我要做最後一搏,哪怕是違逆聖意也罷,至少要讓中央重新考慮對美開戰的利害。因此,我要借重慶之手,公佈阪本的計劃,讓英美對日本海軍的航空兵戰略有所防備,這樣的話,海軍開戰的底氣就不足,就會臨陣退縮,陸軍也就孤掌難鳴了。其實,在我們中國派遣軍內部,有很多人都懷著相似的意見,反對拉長戰線,增加敵人,主張集中精力解決中國問題。我只不過比他們更大膽罷了。」 「可是這樣的話,就不怕中央追究您的責任嗎?」 「我不怕追究責任,一人做事一人當。但最好還是通過隱秘的手段來做為好,所以我想到了你。」 「您的意思是,讓我以軍統特工的身份偷走文件,然後就說是軍統做的,您最多是無心的過失?」 「你的領悟力很好。我相信重慶方面不會善罷甘休的,八成會重新下令你們盜走文件。這樣的話就可以掩飾我的意圖。另一方面,如果沒有我的合作,恐怕你們要搞到文件難度會很大。阪本和井口經過這次劫殺事件,警惕性增強了,不是那麼好得手。我自己都無法接觸文件。」 「那您的計劃是?」 「阪本走的前一天晚上,我會在料亭為他舉辦送別宴。到時你假扮成藝妓,用色相引誘他,趁機得到文件,一夜之間抄完副本,然後原件完璧歸趙,以免阪本起疑。料亭的老闆姜錫根是我的人,我會派他協助你的。」 聽到吉岡要自己犧牲色相誘惑阪本,沈淑英當時就羞得臉頰緋紅。她從來不敢想像和男人做那種事,但今天是老師的鄭重委託,她沒有拒絕的勇氣。也罷,這也是為了日本,更為了其他國家免受戰禍,甚至能終結日中戰爭,自己不用再為日本和中國的衝突而糾結,就算是為了亞洲和平獻身吧! 回到住處,趙守昌果然說重慶又下了盜走阪本文件的死命令,他正為這事發愁。實際上,趙守昌也向地下黨組織匯報了情況,組織認為既然重慶方面想要,為了抗戰大局,我黨也應予以配合,只是要趙守昌注意安全,不成功也不要緊。 「要不我去偷出來?」韓成烈又自告奮勇,他想利用和吉岡的關係,但沒敢挑明。 「吉岡的心腹,料亭老闆姜錫根是我的同胞,我和他搭上了關係,從他那裡得知,阪本和井口作為貴客,被吉岡安排在日軍司令部的高級客房內,有重兵把守,安保措施萬無一失。我們要想弄到文件,只有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小沈你莫非有辦法了?」 沈淑英就把吉岡的計劃講給他們聽。 韓成烈聽了當時就打斷她:「不行,這太危險了。讓你一個姑娘家去做這種傷風敗俗的事,就算得到阪本的文件,也是軍統的恥辱。我們不能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他不想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受到凌辱,不許別的男人碰她一根手指頭。 「可是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路可走嗎?重慶方面催得急,如果完不成任務,加上上次劫殺行動的失利,我們在軍統裡就更抬不起頭了。相反,如果我們能為黨國立下如此奇功,那些掩護我們的國軍弟兄也可以含笑九泉了吧?」沈淑英焦急地說。 趙守昌緩緩地說:「小沈,我也覺得你的計劃不合適。雖然我們是要和日本人鬥智鬥勇,但不是比誰的手段更無恥,更沒有底線。為了一份文件,讓你受那麼大委屈,毀了女孩子的清白,我不會同意的。如果沒有更好的方法,我們還是放棄吧。」 「爸,成烈,你們放心,我會掌握分寸的,決不讓阪本真的霸佔我的身子。那樣的話,我也沒臉來見你們了。」沈淑英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最後,趙守昌和韓成烈只好接受了吉岡的計劃。趙守昌吩咐韓成烈在外面做好接應,一旦沈淑英成功,立刻帶她撤退,不要再回開封。 隨後,沈淑英來到料亭,吉岡介紹她認識了姜錫根。姜錫根看了沈淑英跳的一段舞蹈後,認為還需要加強訓練,於是就請料亭裡的朝鮮藝妓手把手教她。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6# 發表於 2013-3-4 21:17 |顯示全部樓層 沈淑英天資聰慧,悟性很高,三天的勤學苦練就掌握了基本要領,可以出台表演了。 行動當天晚上,臨出發前,韓成烈心緒不寧,侷促不安,最後一把拽住沈淑英的手,緊張地說:「要不算了吧,這次行動風險太大了,你一個弱女子,恐怕難以對付那麼多鬼子。尤其是老奸巨猾的吉岡,想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樣,我怕沒那麼簡單。再說了,那個姜錫根保不保險,萬一他是故意引你上鉤呢?要是阪本真的對你動手動腳,那可虧大了。還是別去吧,咱們再想辦法。」 「事到臨頭怎能退縮?阪本明天就走,現在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你沒有膽子深入虎穴,不代表我也沒有。被發現的話,大不了和鬼子們同歸於盡,也算夠本了。再說了,我的身子已經被那麼多日本男人糟蹋過了,也不在乎多他阪本一個。你在外面放風接應就好,不用管我。」沈淑英底氣十足地答道。嘴上雖然是這麼說,但她有吉岡罩著不怕任務失敗,卻真的怕阪本對自己得寸進尺,暴露了自己身體的秘密。 來到料亭,姜錫根接她到化妝室打扮,告訴她吉岡那邊已經籌備妥當萬無一失,今晚就看她的表現了。當她一身靚妝華服,提著長裙,邁著款款的碎步走出來時,當即艷驚四座。烏黑柔順的長髮梳成了油光可鑒的麻花辮子,盤在腦後成了一個大圓盤,用耀眼的大金釵固定住。原本清秀淡雅的瓜子臉敷上了厚厚的一層白粉,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眸似乎有奪人心魄的魅力,小巧的櫻唇嬌艷欲滴,與素顏的她幾乎判若兩人。翠綠色的短襦下,用黑色絲帶束著大紅色的長裙,胸前兩座小山在裙擺下若隱若現。潔白的袖口中伸出一雙撲了粉的纖纖素手,十指指甲也用蔻丹花塗得鮮紅。沈淑英如此濃妝艷抹,也是吉岡的主意,為了防止以後被人識出。 井口和阪本已漸漸有些醉意,藉著酒勁哼起了海軍軍歌《同期之櫻》,吉岡等幾個陸軍的參謀也不甘示弱,唱起了《露營之歌》,一時間宴席上亂作一團。沈淑英一走到中間,喧囂聲就戛然而止了。陸海軍人們不再互相賭氣,一雙雙迷離的醉眼怔怔地注視著這位娉婷玉立的朝鮮藝妓。 沈淑英彎腰抱起了地上的長鼓,挎到肩上,右手持一尺許細長的鼓鞭,跳起了朝鮮傳統的長鼓舞。她右手用鼓鞭輕敲高音鼓面,左手拍打低音鼓面,由慢板起拍,節奏逐漸加快。她神采粲然,粉面含春,髮髻上和胸前束著的絲帶飛揚飄逸,超大的裙擺隨著輕盈靈動的身軀飛快地旋轉著,鼓點變化多端,舞姿柔和優雅,洋溢著輕鬆和歡快。日本軍人們被這別具一番風味的異國情調迷住了,似乎在隨著沈淑英的舞步神遊那三千里的錦繡江山。長白山的積雪皚皚,金剛山的峻秀雄奇,洛東江的水流滔滔,鎮海灣的櫻花滿天,彷彿一幕幕風景呈現在他們眼前。直到鼓點戛然停止,沈淑英彎下柳腰,深深一福,觀眾們才驚醒過來,「喲西,喲西」地連聲叫好。 沈淑英放下長鼓,走上台前,在一把古樸的玄琴前跪坐下來,低垂頸項,柔荑輕輕撥動著琴弦,貝齒輕啟,用朝鮮語深情地吟唱著朝鮮女詩人黃真伊的時調: 「青山裡碧溪水,莫誇易移去,一到滄海不復還。明月滿空山,暫休且去若何。」 怕軍人們不懂,又用日語吟誦了一首由此意譯的和歌。 「『一到滄海不復還』麼,對我來說,恐怕快要應驗了吧?」阪本苦笑起來,深有感觸地自言自語道。剛從鬼門關裡回來,馬上又要奔赴東南亞戰場,明日之命誰能知曉?值得珍惜的也只有現在的春宵一刻了。 「阪本君,」醉醺醺的井口一隻手扶住阪本的肩膀,口齒不清地安慰道:「你是過慮了。中國有句老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能平安脫險,就是天照大神在保佑我大日本的國運,你也好,國家也好,肯定會時來運轉,收穫大勝利的。四面被海包圍的皇國,海軍軍人來保衛——」 吉岡藉著醉意打斷他哼唱的軍歌:「保衛皇國的責任,也有我們陸軍一份。別什麼都讓你們包圓了。」 「陸軍?你們土包子陸軍保衛個屁啊!要打敗英美,建立大東亞共榮圈,還得靠我們海軍,我們無敵的聯合艦隊!」井口這邊又較上勁了。 「佔領東南亞的土地,不還得靠我們陸軍士兵的腳板麼?」另一個陸軍參謀反駁道。 「海軍最強」「陸軍最高」「聯合艦隊最偉大」「中國派遣軍最英雄」••••••陸軍和海軍的軍官們又爭風吃醋起來,誰也不服誰,亂成一鍋粥。 沈淑英停下彈奏,嘴角泛起一絲譏諷的微笑。喝酒作樂的場合,還這麼較真,非要爭個高下,陸海軍的矛盾的確不是一日之寒啊。 最後,一直沉默的原田中將揮手示意,讓大家停下來。他是在座軍銜最高的將官,說話一言九鼎,軍人們只能凜遵。 吉岡作為主人,端起一碟清酒,對大家說:「陸軍也好,海軍也好,都是天皇陛下的軍人,都是我大日本帝國的柱石。自己人嘛,沒什麼好爭的,要爭跟英美和中國爭,打敗他們,消滅他們,實現八紘一宇的理想才是正道。來,我們為陸海軍的精誠合作,共殲頑敵,再乾一杯!」一邊用眼神示意沈淑英到阪本身邊陪酒。 沈淑英緩緩走到阪本身邊,提起裙子,依偎著阪本高大偉岸的身軀坐下來,媚眼如絲地和他對視著。阪本當即伸出他那握慣了操縱桿的鐵鉗般的大手,一把摟住她纖細的腰肢,把她抱進自己的懷裡。阪本長滿絡腮鬍子的臉貼著沈淑英的粉頰不住地摩挲著,淫邪放縱的眼神直射進她秋水般的明眸裡,一雙粗糙的大手隔著絲滑的長裙,不住地挑逗著她身上的敏感部位,一會兒掐掐她的酥胸,一會兒又深入腋下,幾乎要摸到肋骨。沈淑英痛苦地閉上眼睛,銀牙緊咬,努力調整著自己混亂的思緒,勉強壓抑著從身體各個部位潮水般湧來的恥辱的快感,依依呀呀地呻吟著。這更激起了阪本的慾火,斟了一杯清酒,左手撬開她的雙唇,右手端著碟子強行把酒咕咚咕咚灌進她的喉嚨,聽到她被嗆住的咳嗽聲就放浪地淫笑著。放下碟子,他的雙手又開始在沈淑英的長裙上不安分地亂摸,甚至想插到她的兩腿之間一探究竟。如此的屈辱連一個正常女子都難以忍受,但沈淑英不得不以超強的定力壓制住內心的波瀾,強顏歡笑,只為了套住阪本的心,完成吉岡的任務。阪本越發覺得這個朝鮮藝妓青澀稚嫩,嫵媚誘人,不由得想抱她到榻榻米上一洩慾火,但心田里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還是讓他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沈淑英痛苦的神情映入吉岡的眼簾,讓他也感同身受,糾結萬分。為了自己的一個願望,讓學生以身犯險,含垢忍辱地獻出身體,代價實在是太昂貴了。但事已至此,他和沈淑英都沒有了退路,只要能拿到文件,沈淑英的一切犧牲都有了報償。原諒老師吧,我只求你這一次,下不為例。突然,吉岡萌生了一股很想呵護她、照料她的衝動,一種不同於師生之誼,又有別於愛慕之情的異樣情感。 吉岡看到阪本已經醉得不成樣子,昏昏欲睡,示意沈淑英可以帶他進屋休息了。井口和沈淑英扶著爛醉如泥的阪本進臥室躺下,井口走時拉上了紙門,把阪本和沈淑英一起留在屋裡。吉岡看井口神智還有幾分清醒,就又找了一名藝妓陪他多喝了幾杯酒,直到把他也灌醉扶去休息為止。 沈淑英給阪本寬衣解帶,伺候他睡下,忽然阪本一把拽住她的衣角,硬拉她陪自己睡。沈淑英焦急萬分,忐忑不安地脫掉外面的短襦和長裙,鑽進了被子。為了國家的未來,豁出去了,我這假女人的身子就給他吧。想到阪本即將成為自己第一個男人,沈淑英在羞恥恐懼之餘居然還產生了一絲興奮和期待。 阪本厚重的身體壓到沈淑英的身上,兩隻手緊扣住她的腰肢。沈淑英明白最後的時刻到了,含淚用顫抖的雙手解開了褲帶,就要往下褪褲子。正在這時,阪本腦袋歪向一邊,呼呼地發出了鼾聲。 無論沈淑英怎麼撥弄,阪本也沒有反應,睡得很死。沈淑英推開了壓迫得自己喘不了氣的阪本的身軀,站起身繫好褲帶。她不放心,又試探了幾下,阪本還是沒有一點反應,不像是熟睡,更像是被麻醉了一樣。原來吉岡為了保險,在阪本和井口的酒裡都下了安眠藥,確保他們晚上不會起夜。 等到宴席散去,眾人走後,吉岡拉開紙門見到沈淑英。 「阪本睡著了嗎?」吉岡小聲問。 「嗯,睡得很死。」 「剛才你們有沒有到那一步?」 「沒有,差一點,他就睡著了。」 「那就好,那就好。放心,我給他下了安眠藥,保證他明天睡到日上三竿起。開始找文件吧。井口那邊,我也派藝妓守著。」 沈淑英小心翼翼地搜了阪本脫下的外套和褲子,沒有發現。看來就是貼身攜帶了,她想。於是就把右手伸進了被窩,探摸阪本內衣裡每一個可疑之處。 突然,阪本翻了一個身,把沈淑英的右手壓在身下。沈淑英嚇得心臟提到了嗓子眼,連忙想把手抽出來,卻被阪本壓得死死的。如果動作過大,怕驚醒了阪本,但不抽出手,阪本也可能醒來。沈淑英只好再度鑽進被窩,裝成和阪本同床共枕的樣子。這時,在阪本隨呼吸一起一伏的厚實胸膛上,她的左手摸到了像是一疊紙的東西。 沈淑英抑制住內心的狂喜,一邊趁阪本又一個翻身抽出右手,一邊左手伸進他的衣襟裡掏出了文件。一看確實是吉岡想要的《南方航空作戰私見》,十幾頁紙的樣子。終於拿到了! 沈淑英確定阪本在熟睡,就躡手躡腳離開臥室,夾著文件摸黑走到了姜錫根的書房。點亮檯燈,鋪開稿紙,她開始飛快地抄寫文件。 正當沈淑英筆走龍蛇之時,井口居然醒了。他雖然沒有懷疑吉岡,但姜錫根和沈淑英都是朝鮮人的事實讓他有些不安。萬一他們被軍統策反了,用美人計盜走文件怎麼辦?他看今天姜錫根的臉色就有點不大對勁,像是有事瞞著自己。而沈淑英這個藝妓,他剛來開封時並沒有看到過;她的舞蹈和琴藝雖然嫻熟,但其刻意地向阪本投懷送抱的確令人懷疑。所以,他喝的酒很少,後面乾脆就偷偷吐出來了,因此入睡不深。一陣尿意,就把他憋醒了。 井口推了推身邊的藝妓,似乎在熟睡。實際上這名藝妓擔負著監視井口的使命,一夜都不能睡覺,此刻正心情緊張地傾聽著井口的動靜,準備井口一走出屋子就向吉岡報告。 井口站起身來,小便之後,從窗子往下望去,看到姜錫根的房間在亮著燈,一名女子正趴在桌上寫字。深夜裡光線不好,他看不太清楚人臉。一會兒倦意又上來了,他想這名朝鮮藝妓大概是在寫家信或日記吧。這時他看見一個陸軍軍官的身影出現在女子身旁,好像是吉岡。不管是誰,都是自己人,於是井口就放心地睡了。 吉岡在一邊看沈淑英抄寫文件那麼費力,忽然拍了一下腦門子:「哎,叫我給忘了,我這兒有一架照相機,把文件拍下來不就得了?」就取出照相機給沈淑英。這一幕正好被井口看到,打消了他的疑心。 「啪」「啪」地按了幾次快門,文件複製就完成了。沈淑英看到後面還有附表和圖畫,慶幸吉岡的照相機送的太及時了,否則這些圖表要描摹下來可比單純抄寫文字費事多了。 吉岡向沈淑英點頭示意,文件可以送回去了。沈淑英回到阪本的臥室,像沒事人似的重新把文件塞進原來的位置,躺在阪本的身邊睡下了。她不在這一會兒,也有一名藝妓在門口守著,萬一阪本醒了,可以冒充沈淑英。連這種細節,吉岡都想到了。沈淑英知道,沒有吉岡和姜錫根的幫助,軍統就算用美人計也無法拿到文件。 翌日上午,阪本終於醒了,伸了個懶腰,摸摸胸口,文件還在,就放下心來。身邊的沈淑英早醒了,伺候他穿好了衣服。阪本突然想起昨晚沒有和這名美貌的朝鮮藝妓共赴雲雨就睡著了,不禁有些懊喪,一隻手又不安分地在她的身上遊走。沈淑英羞紅了臉,輕聲對阪本說:「飛機快要起飛了,快收拾收拾走吧。您要是想要我的身子,以後有的是機會。」阪本就釋然地嘿嘿笑了。 目送阪本和井口這兩尊瘟神登上飛機,吉岡和沈淑英終於長吁了一口氣。吉岡把沖洗出的一疊相片交到沈淑英手裡,誠懇地說:「立花小姐,謝謝你的英勇獻身,你的救國壯舉會被歷史銘記的。即使我們不能阻止日本走向毀滅,但也算為祖國盡了一點綿薄之力,問心無愧了。洩露海軍機密的責任,由我吉岡秀治一人承擔,你只管拿著文件去軍統領賞。以後不要在開封出現,也不能讓阪本和井口看到你,趕快回重慶覆命吧!」 「謝謝老師!吉岡老師的天大恩情才是我無法報答的。洩露機密的責任,我也有一份,我不想看到老師替我受過。」 「沒事的,這事查出來,我最多切腹自殺以謝陛下就是了,和你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我早就做好以身殉國的覺悟了,哪怕是背上國賊的罵名也在所不惜!生為大和男兒,就該為帝國竭忠盡智,直到獻出生命和名譽。玉碎戰場易,犧牲名譽才難。我甘願背負所有的罪孽,九死而不悔!」 「老師!」沈淑英哽咽了。 沈淑英見到韓成烈,就說是姜錫根全程幫自己灌醉阪本,拍下照片,沒有提吉岡的事。韓成烈十分慌張,怕吉岡來搜捕,要趕快帶沈淑英離開開封。沈淑英倒是神定氣閒,勸韓成烈不要忙中生亂。他們顧不上和趙守昌道別,就坐上大車出發了。 在車上,韓成烈湊到沈淑英身邊問:「老婆,阪本那個淫賊沒提防你也就罷了,吉岡如此精明的一個特務頭子,難道看不出你和姜錫根在他眼皮底下玩的花樣?我真怕這是個陷阱。」 「別一口一個老婆的,任務完成了,咱們的夫妻生涯也就結束了。回到重慶,你過你的橋,我走我的路,別有事沒事來煩我。再說了,我的身子都給了阪本,你還稀罕要啊?」沈淑英故意岔開話題。 「你真的讓阪本給?」韓成烈瞪大眼睛,心存僥倖地問。 「啊,怎麼啦?老娘不勾引他上我的床,怎麼拿到文件?這叫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沈淑英翻了個白眼,滿不在乎地說。 「你,你怎麼能?不是以前保證過,不,不讓他佔你便宜的嗎?」韓成烈結結巴巴地說。 「怎麼,吃醋啦?我還告訴你,我來重慶投奔白凡先生以前,這副身子不知道讓多少日本男人蹂躪過了,早就習慣了。這下你該死心了吧?還要我這個破鞋嗎?」沈淑英擠眉弄眼地故意逗他。 「不要這樣自輕自賤嘛,無論你過去遭受過多少屈辱,在我眼中,你沈小姐永遠是純潔的天使,一塵不染,真的,不騙你。」韓成烈快要哭出來了。 「嗨,你還像個噁心的蒼蠅讓老娘我甩不掉了!我警告你,我和阪本上床是我自願的,是為黨國大業作出的光榮犧牲。你要是敢對我有非分之想,在我眼裡你就連阪本都不如!就像,就像當初慰安所裡的那些禽獸——」沈淑英假裝委屈地捂著臉哭起來。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尊重你沈小姐的人格,不叫你老婆了行不?哎,我韓成烈太命途多舛了,早年喪父,自幼流落街頭,如今居然連個女人的心都得不到,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我!」韓成烈為沈淑英抹去眼淚,捶胸頓足地哀歎道。 「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你從前不是勾引過不少青春少女嗎?找你的舊情人去,我身子太髒,不適合你。」沈淑英縮起身子,想離他遠一點。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我向你坦白,自從你來以後,我就再沒找過別的女人了,我可以對天發誓!」韓成烈舉起手說。 「找不找是你的事,我不管。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這就叫犯賤!」沈淑英輕蔑地看著韓成烈哭喪著的臉。『 韓成烈剛想對她說:「就算是地獄,我也要跟你一起下——」,沈淑英摀住耳朵,表示不想聽,他也只好把剛到嘴邊的話咽到肚子裡去了。 韓成烈對吉岡的疑問總算被她糊弄過關了,沈淑英暗自鬆了一口氣。可笑的是兩個人都和吉岡有關係,卻都不想讓對方知道。這傻小子,到哪裡都是被人涮,被人利用的料,她想。 到了重慶,阪本文件當即被國民政府刊登在各大報刊上,並送交英美使節,向全世界揭露了日本的南進陰謀,一時鬧得沸沸揚揚。 然而,英美軍方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遲鈍,並沒有針對日本的航空兵戰略採取相應的措施。不但美國太平洋艦隊司令金梅爾上將對日軍偷襲珍珠港仍然不做防備,認定這是日本人的天方夜譚,日本的艦載機飛行員遠遠沒有優秀到可以摧毀有強大艦隊和大量飛機駐紮的珍珠港的地步;而且英國遠東艦隊司令菲利普斯也頑固堅持大炮巨艦主義,不肯相信日本的岸基海軍航空兵會對自己堅不可摧的戰艦造成威脅。 結果,吉岡的心血化為泡影,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山本五十六大將接受了阪本的意見,結合其他參謀的建議,制定了全套的海軍南方作戰計劃,報軍令部總長永野修身大將及昭和天皇批准。有了山本的計劃,日本開戰的底氣更足了,終於在美國國務卿赫爾提出最後通牒,日美談判破裂後,發動了太平洋戰爭。在海上,聯合艦隊以六艘航空母艦為主力,偷襲了珍珠港,幾乎全殲了美國太平洋艦隊,只有尼米茲的三艘航母和幾十艘潛艇逃脫,後來成為反擊日本的主要力量;同時,阪本三郎帶隊的日本駐西貢(今越南胡志明市)海軍航空隊也以三架飛機的代價輕鬆擊沉了英國遠東艦隊主力艦「威爾士親王」號和「反擊號」。從此,航空母艦取代戰列艦成為海戰的主角,海軍航空兵成為海軍最至關重要的兵種,沒有制空權就沒有制海權的鐵則也被寫進了各國海軍教科書。海戰的勝利保障了日本陸軍對東南亞的攻勢,短短半年之內就消滅了英美荷澳在東南亞的殖民軍隊,完成了南進的目標——掌握東南亞豐富的資源。中國國民政府追隨英美對日本宣戰,反法西斯同盟正式形成。 得知文件洩露後,日本海軍當然十分震怒,永野軍令部總長憤怒地向陸軍省和參謀本部抗議,要求追查到底。結果,吉岡被追究以保密不力的過失責任,調離開封,轉任駐武漢地區第11軍參謀。井口也受了處分。但看到文件的洩露並沒有對預定的南方作戰造成不利影響之後,大本營就決定不再深究,阪本也因馬來海戰的勝利將功補過,此事就慢慢被遺忘了。 重慶方面,雖然沒有阻遏日軍南進,但國民政府畢竟通過此事加深了和英美的合作關係,對英美加強援華抗戰大有裨益。沈淑英和韓成烈都因為立下此等不世奇功被授予勳章,在軍統內部通報嘉獎。金九也認為他們為在華朝鮮人,為臨時政府爭了光,感到十分欣慰。 初出茅廬第一功,就創下了如此輝煌的成績,讓軍統裡不少老牌特工羨慕嫉妒不已,也讓沈淑英的名字進入了局長戴笠的視線,認定她是前程遠大的好苗子,值得細心栽培。不久,軍統就決定派韓沈二人單獨去武漢地區潛伏,搜集日軍第11軍情報。當時,沈淑英並不知道吉岡也在第11軍。 沈淑英臨走前,聽到了日本特務據點「裕升和」染坊被破獲的消息,不由大驚。胡恩銘在刑訊逼供後仍死不吐口,尤其沒有咬出沈淑英,最後偷偷服氰化鉀自盡。軍統內有人罵胡恩銘這個漢奸鬼迷心竅頑固不化,也有人感佩胡恩銘人如其名,對日本人知恩圖報講義氣。羅敏則事先有所警覺,銷毀了全部資料後偷偷溜了,讓軍統的搜查一無所獲。沈淑英雖然去過幾次「裕升和」,但金九隻當她是去買布料做衣服,並沒有懷疑到她身上,只是告誡她以後行事小心,不要和可疑的陌生人來往。沈淑英逃過一劫,如釋重負。但現在自己等於和日本方面失去了聯繫,去了武漢應該找誰?雌激素吃光了怎麼辦?她決定到了武漢之後的當務之急,是找到木槿會社的人聯絡。至於日軍情報,上次韓成烈的被捕就是教訓,不是那麼好弄到的。她清楚自己在開封的立功是吉岡送的人情,到了武漢,要做出成績讓軍統信任,就得全憑自己的真本事了。只是上級認定韓沈這對夫妻檔配合得還不錯,讓他們繼續搭檔,令沈淑英鬱悶了好幾天。說不好,最後真得被韓成烈那小子生米煮成熟飯,那可完了。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7# 發表於 2013-3-4 21:41 |顯示全部樓層 說是陪都諜影,其實豬腳在北平重慶開封武漢上海幾大城市跑來跑去(*^__^*) 嘻嘻……下面文思有點枯竭了,只有上海的經歷也許值得一寫。太平洋戰爭爆發,其實就注定了日本戰敗的命運,豬腳的立場也會轉變的。至少現在,這個前日本兵對中國抗戰是弊大於利的。 真實的歷史,比影視和小說都更精彩,也更殘酷。不經歷那個時代的人,也許體會不了「人命如草」的涵義。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8# 發表於 2013-3-5 17:29 |顯示全部樓層 韓成烈和沈淑英穿越封鎖線來到武漢,立馬感覺到此地的氣氛與開封不同。日軍第11軍為了配合太平洋戰爭中華南日軍攻取香港的任務,發起了第三次長沙會戰,城裡戒備森嚴,臨戰氣息濃厚。二人先到軍統武漢站報到,站裡給他們分配的具體任務是,監視湖北留守日軍的動向,便於第五戰區趁日軍主力傾巢出動之時對湖北淪陷區實施圍魏救趙的襲擾作戰。 韓沈二人在武漢被安排的住處是漢口舊日租界內一個空間狹小的亭子間,連雙人床都沒有。沈淑英無奈,只好跟韓成烈擠在一張單人床上,背靠背睡。燒飯洗衣打掃衛生也全是她料理,越發像一個稱職的家庭主婦了。韓成烈十分得意,但一想到接下來的任務,就有點心虛氣短了。上次他立功是吃了軟飯沾了沈淑英的光,還好沈淑英沒向上峰告發他的可疑之處,讓他的兩次被捕變節都被掩飾過去了。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現在他路上看見一兩個日本兵都頭上冒汗兩腳發軟,更別提去搜集情報了。 「喂,我說老婆,下一步咱怎麼去偵查日軍動向啊?我真怕像上回那樣再掉進鬼子的陷阱裡。」韓成烈夜裡躺在床上,對床另一頭的沈淑英小聲問道。 「怕了吧?你一個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還不如我有膽量。你要是不敢出去偵察敵情,就留在家裡等我信兒好了。我自己一個人去。」 「不行,你一個女的去太危險,我不能再讓你孤身犯險了。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算什麼男人?」 「喲呵,給你三尺布你還開染坊了呀。誰是你的女人?我能照顧好自己,用不著你保護。倒是你得注意安全,別像沒頭蒼蠅似的亂撞,不是所有鬼子都像吉岡那麼好說話。」 「你真的打算去鬼子兵營刺探?」 「老娘哪有你那麼傻,直接跑鬼子營地被人家抓個正著,通過間接的手段打聽一下不就得了唄?比方說蹲在火車站倉庫附近,估算日軍的物資存量,或者到郵局看有沒有從日本國內寄來大量的明信片、慰問袋,不就能大致推測出敵人的動作了嗎?」 「對對,是我姓韓的愚鈍,自愧不如。但你也得帶上我吧?手把手教教我,好不,老婆?」 「得了吧,你去了就是給我添亂。在開封我就懷疑你不老實,有事瞞著我。萬一讓我發現你是內奸,非得一槍斃了你,省得糊里糊塗死在你小子手裡,毀了老娘我一世英名。」沈淑英不想要個電燈泡。 「老婆,冤枉啊,我,我真的不是內奸啊!那天在吉岡面前,我絕對沒有出賣你,要不然你能那麼順利拿到文件?」韓成烈嚇得臉色發白,渾身戰慄。 「別亂表功了,你自己有幾斤幾兩我都清楚。算了,為了保護你小子,對白凡先生有個交待,還是帶上你吧。只是你得老老實實聽我話,叫往東不准往西,尤其不能貪功冒進,記住了嗎?」 「記住了,記住了,我拿腦袋保證不會給你添麻煩,更不會出賣你,要不然天打五雷轟!」 「明天我有件私事要辦,你不准跟過來,否則讓我發現就當你是給日本人做奸細,小心你的腦袋!」沈淑英要去找木槿會社接頭了。 「那我就在家好好呆著。不過,以後偵察敵情可得帶著我啊,千萬別說話不算數!」 次日,沈淑英換了一身女學生的打扮,圍著圍巾,白上衣藍裙子,在漢口市內四處轉悠。她以前聽說過木槿會社在漢口有支店,只是不知道地址。她為了以防萬一,不時地向後張望,怕韓成烈不老實跟過來。 轉過一個街角,突然木槿會社的商標映入眼簾。沈淑英不由大喜,加快腳步就要走進去。但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向路邊瞥了一眼,有個疑似韓成烈的身影,一身灰色西裝,鬼鬼祟祟地張望著。 討厭,這傢伙又不守信用跟過來了,但又不能真的殺了他。於是沈淑英向那個人影走去,故意引韓成烈發現自己跟蹤自己,然後熟練地牽著他在幾個街區裡轉迷宮,很快甩掉了尾巴。然後沈淑英就放心地去木槿會社接頭了。 韓成烈跟丟了沈淑英,一臉的懊喪。忽然,背後有人拍拍他的肩膀,用低沉的嗓音說:「老朋友,我們又見面了。」 韓成烈扭過頭,一看是便裝的吉岡,一下子嚇得魂不守舍,撒腿就要跑,被吉岡的腳絆住,摔了個狗啃地。吉岡擒住他,微笑著問道:「韓桑,何必這麼怕我吉岡呢?來來來,我們到餐廳一敘。」 韓成烈沒法,只得跟著吉岡到餐廳坐下。餐廳裡的環境很安靜整潔,耳邊縈繞著女歌手的靡靡之音,韓成烈戰戰兢兢地問吉岡:「太君,找我有事?」 「廢話。說你此行來的目的,沈小姐跟來沒有?」吉岡開門見山。 「是,是刺探皇軍的情報,沈小姐也在。她說今天是辦私事,沒讓我陪著。」韓成烈全盤托出。 「忘了你對我的承諾嗎?」 「沒,沒有,不,不敢忘,您通過我,向重慶發,發假情報。」韓成烈結結巴巴地說。 「你的記性很好,現在到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吉岡狡黠地笑了。 「太君請吩咐,我一定照辦!」 「暫時還用不到你,以後有事我會找你的。你在哪兒住?」 韓成烈如實回答。 「喲西,你如果說謊,應該知道後果。還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以後離沈小姐遠一點,不要隨便碰她。」 「太君,不是吧,這事你也要管?」韓成烈面露難色。 「是的,沈淑英是軍統的王牌特工,上回我就栽到她手裡,害得我被貶到這裡當參謀。總有一天我會找她算賬的。」吉岡假裝惡狠狠地說。 「那,那太君為什麼不現在就動手?」 「住嘴,這不是你該問的,我什麼時候抓沈小姐用得著你管?!」吉岡不耐煩地吼道。 「是,是,太君,我不問。我的小命攥在您手裡,您今後有什麼吩咐,我立馬照辦,為大日本皇軍效勞,萬死不辭!」韓成烈腿直打哆嗦,臉上硬擠出諂媚的微笑。 「算你有眼色。只要你不聽話,嘿嘿,我立馬把你的自首文件寄到軍統那裡,其中是非利害你應當明白。」吉岡威脅說。 「是,小的明白。小的不敢跟太君耍心眼,一定死心塌地效忠皇軍。我已經沒有退路了,以後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請太君多多關照,多多關照!」 「好吧,喝完這杯咖啡,你就可以走了。記住,不准盯梢沈淑英!」 韓成烈和吉岡分別後,盤算著下一步的走法。如今自己的把柄捏在吉岡手裡,他只要放出風來,軍統就會制裁自己這個叛徒。他雖然不清楚吉岡為什麼不讓自己接近沈淑英,但跟她保持距離的確有利於掩飾自己的變節。以她的火眼金睛,要看穿自己的底細並不難。但眼前一浮現沈淑英的倩影,他又有點捨不得。算了,還是小命要緊,被發現是叛徒,然後狗一樣地被幹掉,這是他能想像到的最可恥的死法。 沈淑英這邊,雖然找到了木槿會社的漢口支店,但支店長和店員並不熟悉她。費了好大勁,才讓他們明白自己是會社派到軍統的臥底。至於她要的藥物,漢口支店也沒有。沈淑英只好從支店會計課裡取了一點經費,自個兒去西藥店買藥。支店方面,對她的臥底行動也不感興趣,沒有發佈什麼指令。 回到家,沈淑英察覺韓成烈的神情有點不大對勁,總是恍恍惚惚的,她也沒細問。反正今天是甩掉了這個尾巴,不怕他發現自己接頭。莫非他是跟日本方面聯絡上了?那也好,為日本人放水謊報軍情的責任就可以推到他身上,自己良心上也不會愧疚了。 第二天,天氣轉冷,從江面上吹來的北風呼呼地刮著。韓成烈和沈淑英穿著厚厚的大衣,各有心事地來到漢口火車站蹲點。兩個人都裝模做樣地在軍需倉庫附近轉悠,還到附近人家的樓上眺望。一堆堆軍需物資上面蓋著帆布,工人們在日軍的呵斥下搬運著一箱箱的東西。韓成烈拉拉沈淑英的衣角,試探性地問:「喂,你看火車不斷往倉庫裡卸下物資,卻不往湖南前線運,是不是有點奇怪啊?」 「那是當然,日本人要防著國軍抄他老窩嘛!」 「興許是前線運力緊張,暫時滯留在這裡?」 「你估計倉庫裡有多少物資?」 「看樣子,大概有三個師團打一次會戰的物資儲備。」 「日軍打長沙,就是出動了三個師團的基幹部隊。如果這些物資是為他們準備的,不久就應該運走。」 「那你的意思,我們過幾天再來看?」 「快走吧,不走可就叫敵人的探子抓到了!」沈淑英拉起韓成烈的手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路上,韓成烈找了個借口和沈淑英分手,就去吉岡那裡匯報了。吉岡遞給了他一份日軍的兵力部署圖。 「這,這是皇軍在武漢周邊的兵力配置嗎?這也太空虛了吧?」韓成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八嘎,真的部署圖我能給你看嗎?這是我編造的假地圖,目的就是引第五戰區李宗仁上鉤,叫他誤以為我軍後方空虛,貿然興兵攻打武漢。到時我軍留守部隊嚴陣以待,定叫他片甲不返!」實際上,日軍在武漢附近還駐紮著三四個師團的重兵,一旦有事,湖南前線的日軍也可迅速折返馳援。火車站的軍需物資就是為堅守武漢準備的。 「是,是,太君英明!可為什麼在火車站囤積那麼多物資呢?」 「這叫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故意虛張聲勢,就是讓李宗仁誤判我軍在唱空城計,反而堅信我軍主力已經奔赴湖南前線。跟這些久經沙場的名將鬥智,可不是那麼簡單。不過,李宗仁注定要後悔,因為我們阿南司令官不是諸葛亮,手裡有乾貨。他要送死,儘管來!」 「這份情報,您打算怎麼讓我遞出去?要不要讓沈小姐過目一下?」 「不必了,她疑心太重,如果你讓她看,她一定會實地調查確認的。到時就不好哄住她了。過幾天,你再把這份圖交給上面,注意要冒用沈淑英的名義,讓軍統更容易相信。其他方面的軍統探子,我們也給他們準備了障眼法,保證釣上李宗仁這條大魚來。」 「太君放心,我一定照辦。只是對沈小姐不好交待。萬一她知道我冒用她的名義,來興師問罪怎麼辦?」 「你不用擔心,你和她是夫妻檔,在上峰眼裡你就可以代表她。沈小姐那邊,我自會有主意,你不用管。」 「那就多謝太君了!」 韓成烈走後,吉岡化了裝,又在路上截到了沈淑英。沈淑英一看吉岡也來武漢了,驚喜萬分。 「吉岡老師,上回多虧您的幫助,讓我在軍統立了大功。只可惜,我們的努力白費了,日本到底還是選擇了對美開戰的不歸路。」沈淑英神色黯然。 「哎,事到如今,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雖然現在表面上戰事一切順利,但整個國際局勢卻對日本愈發不利。美國總統羅斯福發誓要徹底擊垮日本,決不妥協,利用美國的影響力拉攏了幾十個國家,要搞什麼反法西斯同盟。英美中蘇的國力加起來,是日德意軸心國的數倍。就連謹小慎微的蔣介石,也追隨英美正式宣戰。滿洲事變都十年了,現在才對日本宣戰,可笑!」吉岡敲敲桌子。 「蔣介石是太膽小,但這也是弱國領袖無可奈何的作法。我走的時候,聽說日本對英美開戰,重慶城立馬成了歡慶的海洋,人們都以為日本這下完了,有英美支援,抗戰馬上就勝利了。重慶和東京,兩個敵國的首都同時慶祝珍珠港事件,在歷史上也算一樁奇聞了吧?」沈淑英苦笑著說。 「所以說日本的高層太愚蠢了,太自不量力了,白白地送給蔣介石一個大禮。這次11軍的長沙作戰,我總有點不放心,兵力太單薄了。在我軍看來,這只是為配合23軍攻佔香港的策應作戰,但重慶軍卻如臨大敵,集中了30萬人的優勢兵力,精銳盡出,依然由薛岳掛帥,要跟我們打大決戰。要是把11軍主力全派出去,又怕李宗仁陳誠來騷擾後方。哎,難啊!」 「薛岳不是廣東將領嗎?為什麼蔣介石這麼信任他,把幾十萬人的指揮大權交給他,黃埔系的羅卓英只當副手?」沈淑英不解地問。 「你不瞭解,到了生死關頭,他們中國人還是會擯棄前嫌,攜手合作的,誰能打勝仗就由誰掛帥。再說了,羅卓英也是蔣用來牽制監督薛岳的一枚棋子。我們如果打陳誠打疼了,蔣介石會痛心疾首,但如果吃虧的只是李宗仁,那他就隔岸觀火了。 「所以,我們的假情報即使騙不了蔣介石和陳誠,他們也會裝作沒看見地交給李宗仁?」 「那倒不一定。跟他們鬥智,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關鍵還是看老天偏向哪一邊了。」吉岡歎了口氣,說。 「老師,韓成烈那邊,我該怎麼應付?」 「我已經把假情報遞給他,你就裝作毫不知情,他要是交給你過目,讓你簽字,千萬不要簽。不能讓你替他背黑鍋。」吉岡小心叮囑道。 「為什麼?我簽了字,軍統應該更相信啊?」 「這事遲早會暴露,到時追查下來,連你也脫不了干係。所以,你要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任他冒用你的名義、偽造你的簽名把情報遞上去,等到事後追究責任,核對筆跡,反正又不是你簽的字,你可以不負責任。」 「是的,謝謝老師為我著想。」 「那你這幾天,就假裝繼續搜尋情報,不要引起他的懷疑。」 「可是,我辛辛苦苦來臥底,到底能為日本做什麼?」沈淑英疑惑地問。 「你現在什麼都不用做,以後會用到你的。只要能利用到韓成烈,就不用你親自上了。」 吉岡望著沈淑英遠去的背影,長吁了一口氣。從理智上說,沈淑英好不容易取得了軍統的信任,他可以好好利用這個臥底,向軍統輸送假情報,或者端掉軍統在武漢的秘密諜報網。但從情感上,他又捨不得讓沈淑英去犧牲,甚至寧可她不去做這個雙面間諜。到武漢後,他對沈淑英的思念愈發強烈,也愈發不像普通的師生之情。韓成烈對沈淑英的親近讓他有些嫉妒。如果沈淑英是自己的情婦就好了,他突然萌生這樣一個奇怪的想法。他的原配妻子朋子是將軍的女兒,當初是為了在軍隊裡往上爬才娶了她,是徹底的政治婚姻,他對朋子除了正常的夫妻義務,沒有絲毫感情。可沈淑英不一樣,這個清純端莊多才多藝的姑娘,是他理想中的情人形象。那天在送別阪本的宴席上,他自己也被沈淑英華麗的韓服、淺淺的笑靨和濃郁的體香迷住了,雖然是自己為她設計的這身打扮,但看到她居然對另一個男人投懷送抱總有些難以割捨。吉岡還不知道沈淑英身體的秘密,但知道她是日本人,所以肯定不會跟韓成烈走的。想到這裡,他就放下心來,開始籌劃武漢的防務。 這幾天裡,韓成烈像丟了魂兒似的,只是機械地追隨著沈淑英的腳步,在日軍的郵局、偕行社(陸軍軍人俱樂部)、軍用倉庫、教導學校和慰安所等相關機構附近漫無目的地打轉。沈淑英清澈的大眼睛似乎能看穿他的心靈,使他不敢直視。敷衍地偵察一番以後,二人坐在家裡,寫起了一份根本不會向軍統遞交的情報。寫完後,沈淑英簽了字,韓成烈如獲至寶地把它收起來。趁她上街買菜的當兒,模仿她的筆跡,在吉岡給的假情報上偽造了沈淑英的簽名。掉了包後,又讓沈淑英親手把裝有假情報的文件夾交給了軍統武漢站。之後他才安心下來,等待吉岡的下一個指令。 沈淑英交來的假情報讓軍統大吃一驚,這和他們從表面觀察到的日軍動向不符。但仔細核對以後,又發現日軍的幾個大兵營都寂寥無人,從火車站倉庫工人那裡套出的消息也證實有很多箱子是空的。火車站也每天都向湖南前線發送專列,不清楚是運兵的還是運物資的。實際上,吉岡為了騙過軍統,令留守日軍集體放假幾天,穿便裝上街遊玩,軍事物資也有一部分轉移了。湖南前線的確戰事緊張,薛岳的天爐戰法讓深陷重圍的日軍進退不得,眼看要到手的長沙城卻無法再前進一步,但阿南司令官在吉岡的建議下,還是沒敢動用武漢留守部隊增援。 國府果然信以為真,以為日軍在唱空城計,命令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為了配合第九戰區的長沙作戰,向武漢地區做牽制性攻擊。就在李宗仁的部隊即將抵近日軍防線時,卻突然發現日軍的防守非常頑強,不像是兵力空虛的樣子。吉岡也興奮起來,下令留守部隊全面動員開展反擊。老練的李宗仁立刻明白中計,迅速與日軍脫離接觸,這才避免了更大的損失。吉岡雖然沒有達到重創第五戰區國軍的目的,但畢竟保障了武漢後方基地的安全,讓湖南前線的日軍吃了一顆定心丸。阿南司令官看到國軍重兵壓境,要想攻下長沙已不可能,只得接受參謀長木下少將的建議回撤。第三次長沙會戰雖然以國軍的大勝告終,但吉岡的計策也讓國府驚出了一身冷汗。軍統下令追查,發現不僅是韓成烈和沈淑英,其他武漢站人員的情報也有誤。最後,只得當做過失處理。鑒於韓成烈出師不利,軍統叫他回重慶接受調查。 韓成烈做賊心虛,以為軍統發現了自己的貓膩,十分緊張,不敢回重慶覆命。思來想去,只好去找吉岡問計。吉岡勸他立馬回重慶,不要遲延引人懷疑。但韓成烈不聽,一直留在武漢不走,也不敢跟軍統武漢站聯絡。就這樣耽誤了幾天,軍統終於開始懷疑韓成烈的忠誠,命令沈淑英立刻離開他,向武漢站報告韓成烈的情況。這樣,通過核對筆跡,韓成烈的偽造簽名也東窗事發,徹底跳進黃河洗不清了。韓成烈一狠心,就公開投降了日本,混了個警察隊長。吉岡損失了一個重要的內線,氣得大罵韓成烈不是東西。軍統武漢站擔心沈淑英的安全,叫她轉移到上海工作。 韓成烈找不到沈淑英,就來見吉岡,要他幫忙尋人。吉岡陰沉著臉問:「韓桑,事到如今,你還有臉來見我?」 「太君,我實在是沒法在軍統裡潛伏了啊。回到重慶,肯定一個死,只有皇軍能保證我的安全。求求您,太君,你就幫我這一次吧,看在我為您冒死效勞的份上?」 「那你為何對沈淑英糾纏不清?她是什麼人你不清楚嗎?你和她現在是兩個陣營的人,去見她等於自投羅網。而且,我們也好久沒見過她了。」 「太君,我真的放不下她,我知道是自己坑害了她,讓她為我背了黑鍋,蒙受了不白之冤。說不定,她也在被軍統追殺。我要去保護她!」 「韓桑!我警告過你,以後離沈小姐遠點,你耳朵聾了嗎?既然你現在投了日本,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沈小姐也是我們的人,是我們安插到軍統的內線。你的所作所為,她都一清二楚。」吉岡俯下身來,神秘地說。 「什麼!沈小姐是你們的人?怎麼可能?」韓成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呆住了。 「她的表演比你出色吧?你剛為皇軍做點事就露餡了,她現在還被軍統信任著。其實你也是多慮了,李宗仁不會單單相信你的假情報就來上當的,我們騙了軍統好幾個眼線,出了事,他們全脫不了干係。所以你本來可以平安無事,最多算一次無心之失,結果你倒好,一下子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讓皇軍平白損失了一個重要的內線。我本來不想收留你的,你不在軍統裡面,對我們就毫無價值。」吉岡冷冷地說。 「太君,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我效忠皇軍的份上,就收留我吧。我現在是孤魂野鬼,軍統隨時都能要了我的命,只有皇軍能保護我。太君,我給您跪下了!」韓成烈抱住吉岡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 「滾,我不想再見到你。」吉岡一腳把韓成烈踢開,「別以為你投了皇軍,就安全了,我們沒有保護你的義務。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太君,太君,您不能見死不救啊,我是為皇軍做事,我沒有對不起皇軍,皇軍也不能對不起我吧?太君!」韓成烈被憲兵拖了出去,還一直喊叫著。 以後幾天,吉岡又瞭解到,韓成烈對沈淑英依舊不死心,想方設法尋找她的蹤跡。吉岡終於起了殺心。重慶方面得知韓成烈叛變,又驚又怒,決定制裁。金九更是在韓的父親的靈前捶胸頓足地痛哭,為自己沒有管教好韓成烈而深懷歉意。於是,吉岡又設了一條黃雀在後的毒計,向軍統透露了韓成烈的行蹤,引軍統外圍的抗日鋤奸隊刺殺韓成烈,然後埋伏的憲兵隊一擁而上將鋤奸隊一網打盡。虧得韓成烈那天預感有些不妙,穿了防彈衣,被鋤奸隊打了幾槍後就倒地裝死,被拋入長江。他潛游了好遠,拚死爬上了岸,這才躲過一劫。經過這事,他知道軍統和日本人兩邊都不會放過自己,乾脆逃回上海,找到過去青幫的兄弟,在外灘上混口飯吃,再也不想介入中日之爭了。 1942年初春,上海徐家弄64號的大雜院住進了兩位新的女居民,一位是三十多歲方形臉面色發黃戴眼鏡的中年婦女蘇小姐,自稱是小學教師,另一位二十出頭的漂亮姑娘則一副學生打扮,說是蘇小姐的侄女。蘇小姐每天去上班教課的時候,侄女就在家裡做些針線活補貼家用,姑侄兩人相依為命。這位姑娘便是沈淑英,由於她在軍統裡的名氣太大,到上海只好用了化名「李荷花」,即「立花和子」的音轉,被編入軍統上海區直屬第四行動組,在副組長蘇海青的指導下行動。由於她的漢語還是不太地道,所以總是見人把頭低,不理不睬,遇到有人問她的話,也只是一問一答,從不願與街坊鄰居多談。街坊們便猜測她是外地來的,聽口音像是四川人。 不久,沈淑英就被蘇小姐安插到偽上海市政府一個中級官吏葛先生的家裡,以家庭教師的身份刺探情報。葛先生雖然職位不高,但掌握著上海市糧油物資調配的關鍵信息,也是軍統所要爭取的對象。蘇小姐對葛先生介紹沈淑英是四川籍的留日女學生,所以葛先生請沈淑英給他的一雙兒女教日語,長大後好跟日本人打交道。沈淑英看這倆孩子才十來歲,等他們長大成人後,這日語能不能用的上都兩說。自從和吉岡交流了思想,她對日本的未來越來越悲觀,對自己的使命也產生了困惑。到了上海,她遲遲沒有去木槿會社上海支店報到,不是沒空,而是怕會社裡下達一些讓自己左右為難的指令。在開封和武漢,她都有吉岡保護著,在重慶有胡恩銘和羅敏。但上海的日方接頭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心裡沒底。 這天,她和往常一樣從葛先生家裡出來,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在正金銀行的門口瞧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是在開封遇到的那個日本海軍中國方面艦隊參謀井口。西裝革履的井口也發現了她,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當即拔出了槍。沈淑英見勢不妙躲過了一槍,趕緊逃跑。井口也奮力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後面緊追不捨,毫無忌憚地在大街上開槍。頓時路上行人四散奔逃。沈淑英趁亂拐進了一條小巷,也掏出了手槍,躲在廣告牌後準備還擊。井口很快也發現了她,啪啪兩槍打到鐵質的廣告牌上,火星四濺,最後一槍則從沈淑英的頭上不到一寸的地方飛過。趁井口換彈匣的空當,沈淑英撒腿就跑,邊跑邊回過頭來還擊,使得井口不得不左閃右避。沈淑英知道自己的氣力是不如井口一個大男人的,所以必須盡快甩掉他。由於兩人的槍法不相上下,甚至沈淑英還略佔上風,所以井口也不敢全力追趕。 跨過幾個街區,一幢幢綠蔭掩蓋下的花園洋房矗立在路那邊。沈淑英眼前一亮,她聽說過軍統有一名重要的線人住在這一帶,甚至蘇小姐還給自己說了門牌號。只要躲進這人的家裡,井口就奈何不了自己。沈淑英一排一排地查找,終於站到了第15號洋房前,可惜大門緊鎖,敲門也沒人答話。沈淑英心急如焚,只得不禮貌地爬上路旁的大樹,從欄杆上翻了過去,落在院子裡的草坪上,還好沒有劃破衣服。站起身撣撣泥土,向外望望井口沒有追過來,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走到玄關前敲響了門。可敲了半天,依然沒人回應,難道主人和僕役都不在?怕井口發現,她暫時找個角落躲了起來。 但其實井口早已被她甩掉,此時正在迷宮般的裡弄中暈頭轉向地尋找出路,畢竟他是海軍參謀不是專業特務出身,而且正巧是個路癡。今天是冤家路窄讓他碰上了那名偷走阪本文件的朝鮮藝妓,雖然她現在已不塗脂抹粉,但井口化成灰都認得。他為這事受了處分不說,還喪失了參與波瀾壯闊的南方作戰的機會,只能繼續窩在後方的上海無所事事,對一個渴望為帝國建功立業的海軍軍官來說是莫大的恥辱。跟丟了那名藝妓,他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到司令部,隨即跟憲兵隊通了電話,要求他們追緝她。但他只能描繪出藝妓大致的長相和穿著,還隱約記得她的藝名叫「彩玉」,除此之外就提供不了其他線索。憲兵隊排查了在上海所有朝鮮人的名冊,沒有她的記錄。這樣的話,要搜捕她就如大海撈針。井口仍不放棄,天天打電話催逼憲兵隊,鬧得整個上海日本人圈子都幾乎知道了這名神秘朝鮮藝妓的存在。 等到傍晚華燈初上,屋裡依然漆黑一團,沈淑英才確定這是間空置的房子。她跳出院子,但不敢直接回家,在街上隨便買點小吃充飢,又回到洋房裡躲了起來。直到半夜,一輛黑色小轎車才在大門口停下,一位雍容華貴的少婦攙扶著一名肥頭大耳軍官模樣的醉酒男子下了車,侍女和僕人也在後面跟著。沈淑英躲在角落裡一動不動,目送這一男一女進了房門,亮了大燈,才看清了他們的真面目。只見這名少婦窈窕的身材苗條適中,白裡透紅的圓臉,一對清澈見底的大眼睛秋波蕩漾,經過精心修飾的細眉微微上翹,嘴唇上薄薄地塗了一層淺色口紅,顏色自然柔和,一頭披肩黑髮閃亮地蓬鬆披落在肩上。上身罩著一件式樣新穎合體的紫醬色海虎絨長大衣,腳上穿著長筒襪,足下一雙亮黑色的高跟皮鞋。走起路來,步步生風,那披肩長髮有節奏地擺動著,顯得婀娜多姿。那男子則衣衫不整,滿身酒氣,肥嘟嘟的臉上透著奸詐和貪婪,佈滿皺紋的鹹豬手在少婦的身上亂摸。他身著汪偽的將官制服,紐扣開著,露出裡面的白襯衫,皮帶扣也鬆了,褲腰落在啤酒肚下面,褲腳蓋住了皮鞋,毫無軍容軍威可言。他們講的上海話,沈淑英聽不懂,不一會兒,少婦就扶著汪偽將官上二樓休息了。跟隨進來的僕人也沒發現沈淑英,做完家務後也睡了。 沈淑英本來想見一見少婦,猜想她就是要找的軍統線人。但一看那名男子是汪偽的將軍,就不敢造次了,怕他向井口出賣自己。還好他們都沒發覺自己的存在,沈淑英就在院子的角落裡過了一夜。 清晨,她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躺在洋房的某個房間裡,不由大驚失色。這時,一名老年僕婦走了進來,說:「囡囡,阿拉許小姐看到儂在屋外凍著睡熟了,就抬進了屋裡。不要怕,阿拉小姐是好人。她讓阿拉來照顧你。昨晚沒凍感冒伐?」 「謝謝,我沒事。」沈淑英摸摸額頭,居然沒發熱,也沒咳嗽,自己身體的抵抗力還是可以的。 「那就好。囡囡,儂莫非是有事來找小姐的伐?為什麼不敢進屋來?」 「我,我怕那位先生——」沈淑英提到了那個汪偽將官。 「哦,儂說是任將軍吧?他是海軍部長任援道任司令的弟弟,是小姐的客人。莫怕。」 「任先生還沒走嗎?」 「嗯,還在睡著。」 「那許小姐醒了嗎?我有話要對她說。」 「小姐在吃早餐,阿拉去喊她。」 一會兒,許小姐就來了。她就是上海灘著名的交際花許蔓華,跟許多日偽高官都有來往,是為人所不齒的「高級妓女」,上海南京兩頭跑。據說汪偽的頭面人物,除了怕老婆的汪精衛和不能人道的褚民誼外,大都上過她的床。她公開的身份是新亞洲歌舞廳的老闆娘兼頭牌舞女,私底下卻是軍統發展的重要線人,在床上套取日偽的重大情報。除此之外,她還兼任好幾個婦女團體的負責人,講得一口流利的日語,和日本的貴婦們打得火熱。蘇海青曾囑咐過,如果遇到什麼危險,萬不得已時可以向許蔓華求助。 許蔓華進了屋,就鎖上了門,逕直走到床邊坐下,親切地問:「妹妹身子可著涼了?昨晚睡得可好吧?」 沈淑英半坐起來,點點頭壓低聲音說:「許小姐,我昨天擅闖你家,實在對不起。是,是因為有人追殺我!快救救我吧!」 許蔓華微笑著握住她的手說:「妹妹莫怕,有姐姐在,誰也不敢抓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許小姐,冒昧地問一下,您真的是軍統的人嗎?」沈淑英鼓足了勇氣問。如果不是,她再表明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日本間諜,看能不能得到許蔓華的同情。 許蔓華意味深長地莞爾一笑,什麼也沒說。 沈淑英會意地接著說:「我是新派到上海的行動隊員,在街上碰見一個舊仇人,跟他打了一會兒槍戰,就逃到許姐姐您這裡來了。外面是不是在滿城搜捕我?我真的好怕!」說完摀住腦袋,露出驚恐的神情。 「沒有啊?外面很安靜。如果你真有危險,姐姐也會保護好你的。」 「那個任先生——」 「他沒有看見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對你動手動腳的。」 「我不是怕那個,是怕他萬一向憲兵隊告發我。」 「妹妹,你到底是為什麼被追捕?跟姐姐說實話,姐姐不會害你的。」 沈淑英還是有點戒心,只是說自己以前得罪了一個日本軍官,昨天在上海正巧碰面,他就來追殺自己,沒準也會公報私仇喊憲兵隊來抓人。最後就嗚嗚地哭起來,以博取許蔓華的同情。 「好了好了不哭了,都做軍統特工了還哭鼻子,不像話。來,我帶你去吃早飯吧。」許蔓華掏出潔白的手絹,擦了擦沈淑英的眼淚,拉著她去了餐廳,吃了一頓豐盛的西餐早點。 剛吃完,樓梯上傳來任將軍噠噠的皮鞋聲。沈淑英嚇得趕緊躲到旁邊屋裡。 「我的小美人,昨晚上可把哥哥我伺候爽了!沒想到許小姐人長得美,舞跳得好,床上功夫也有一套哩。」任將軍淫笑著走下樓梯,目不轉睛地盯著許蔓華。 「哎呦,討厭,你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動作太猛,把人家疼死了。」許蔓華故作嬌羞兒女態,揮動手帕埋怨道。 「要不再來一次?我保證讓許小姐你爽上天。」任將軍伸出手,從背後蒙住許蔓華的雙眼。 「別介,快吃吧。飯菜都涼了。」許蔓華指了指餐桌上的碗碟道。 任將軍吃完飯走後,許蔓華對沈淑英說:「要不我先去外面打探打探,沒什麼事的話妹妹就回家吧。」 結果是,街上貼滿了通緝「朝鮮藝妓彩玉」的佈告。雖然只有井口憑記憶畫的肖像,但許蔓華一眼就認出是沈淑英無疑。她趕忙回來告訴沈淑英,叫她在家裡再藏幾天,等風聲過了再說。沈淑英也樂得在許家住了下來。 看到佈告的還有沈淑英的老熟人古高,他從重慶逃出來以後,就到上海擔任了木槿會社上海支店的支店長。他隱隱約約聽說沈淑英為軍統立了大功,又因韓成烈的出賣逃離武漢到了上海,一直沒有和會社方面聯繫。今天她卻被當做「朝鮮藝妓彩玉」全城通緝,聽說與海軍有關。這不大水沖了龍王廟了麼?他千方百計找到通緝令的發佈者井口,向他問明究竟。井口就把阪本文件被盜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古高倒抽一口涼氣,認為沈淑英此舉是嚴重的叛賣行為,很可能她已經轉變立場,為重慶方面服務了。但護犢的心理又使得他不敢向井口承認是本社人幹的,就隨口說可能是井口認錯了,世界上面貌相像的人很多,何況那天的藝妓是濃妝艷抹,根本認不出本來面目,井口太武斷了。隨後,古高決定盡快找到沈淑英問明一切,如果她真的變節,就立刻制裁。 通緝令發佈了好幾天,都沒抓到沈淑英,井口十分灰心喪氣。最後,在憲兵隊司令官的勸說他,他取消了通緝令,引誘沈淑英出現。軍統這邊也很緊張,打聽到沈淑英在許蔓華家裡被好生保護著,才放下心來。 通緝令解除後,沈淑英憑著特工的直覺也知道這是誘餌,依然躲在許家不敢露面,一連住了半個多月。這段時間,沈淑英每天都和許蔓華促膝談心,最後乾脆睡到了一起。兩人都向對方敞開了心扉。原來,許蔓華的新婚丈夫是國軍88師的軍官,在南京大屠殺中被俘遇害。為了報仇,許蔓華含垢忍辱,勾欄賣笑,以美色誘惑日偽高官套取情報,為軍統服務。除此之外,她也經常保護愛國志士,為地下抗日組織傳遞消息。沈淑英雖然沒有表明自己的日本人身份,但詳細地講述了自己到重慶後的特工生涯,令許蔓華十分佩服。 聽了許蔓華對淞滬戰役和南京大屠殺的敘述,沈淑英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一幕幕血淋淋的慘景浮現在她的腦海,刺激著她的神經。以前,她還是二等兵立花和夫的時候,就很詫異中國的老百姓見了日本兵都流露出恐懼和冷漠的神情,也許還有深深的仇恨。後來慢慢的從部隊裡的老兵那裡聽說了一些日軍初到冀中時屠城屠村的暴行。那些老兵漫不經心地講著一些毛骨悚然的舊事:為了保密,事後活埋構築工事的民夫;搶掠富戶後滅其滿門,屍體填滿水井;在鏡頭前擺拍愛民場景,不合作的中國少年被當著記者的面砍頭;以及輪姦了少婦後,將其倒拎起來從**砍下去活劈成兩半••••••殘忍地虐殺了那麼多中國人,在他們眼裡比死了幾隻阿貓阿狗還輕鬆。一個老兵還指著鎮上的棺材鋪說:那一回,鎮上沒逃走的人幾乎被殺絕了,連棺材鋪的老闆也死了,於是死屍沒人收殮,就堆在大街上腐爛到出了蒼蠅,說完哈哈大笑。年輕的立花和夫從情感上不肯相信,以為都是老兵們在吹牛,畢竟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但老兵們對新兵莫名其妙的毒打,又讓他確確實實認識到,他們是有這個膽量的。每次掃蕩,雖然很少再濫殺百姓,但抓到游擊隊員或疑似與八路合作的人,田村大尉照樣是用盡了各種酷刑折磨,最後實在問不出什麼,就捆在木柱上讓新兵們活活刺死練膽子。開始他還有些心驚肉跳,不忍下手,但在老兵的嘲笑和逼迫下終於狠下心殺了一個俘虜。那時他不斷勸說自己,大日本皇軍是代表正義的,是給中國和亞洲人民帶來光明和希望的,為了建設王道樂土,不得不有人犧牲。這些暴行都是局部現象,皇軍的主流是好的。可是,看不到頭的戰爭讓他對官方的宣傳逐漸失望。特別是變成女人後,沈淑英的心理也慢慢發生變化,越來越多愁善感,染上了一些女性的溫柔和仁愛,開始憐惜起生命來,不忍再看到流血和殺戮。也許正是為此,她不想讓韓成烈去赴死,也不想向日本方面出賣軍統的戰友。許蔓華的敘述,又勾起了她的回憶,與老兵講的故事相互印證起來。甚至她覺得,老兵們所講的比許蔓華更真實生動也更殘酷,只是以前沒有意識到罷了。 現如今,沈淑英的處境又怎樣呢?身為同胞的井口,卻瘋狂地追殺她,通緝她,那凶狠的眼神像是一條餓狼眼睛發出的綠光,而她只不過是壞了井口轉勤南方前線的好事而已;身為中國人的、丈夫被日本兵殺害的許蔓華卻像親姐姐般體貼她,保護她,讓她感受到久違的家庭的溫暖。她想向許蔓華吐露一切,至少說明自己是日本人,但總張不了口。 終於,通過痛苦的反覆思索,尤其是聯想起吉岡的話,她認定日本進行的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是不義的,因此也不可能有勝利的希望。無論紙面上標示多麼崇高的目的,但總是用殘忍酷虐和不守信義的手段來實現的話,那就不能稱之為正義。一個建立在纍纍白骨之上的大帝國談不上光榮,更不能萬世長存,尤其是在文明開化的二十世紀。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中國人反抗日軍,為什麼有那麼多國家都先後與日本為敵,直到把日本逼到孤家寡人的窘境,被迫孤注一擲發動了毫無勝算的太平洋戰爭。吉岡想通過改變高層的念頭來阻止戰爭,但推動戰爭的不僅僅是大本營幾個精英參謀的瘋狂思維,背後還有更強大的邪惡力量,所以吉岡的所謂奮力一搏也只是螳臂當車而已,注定無法扭轉日本自我毀滅的大勢。 既然如此,那麼繼續助紂為虐,真的是熱愛祖國,效忠天皇的表現嗎?按吉岡所說,推動戰爭的人其實都是禍害日本的亂臣賊子,他們的瘋狂和無知將毀掉明治維新以來的百年國運。自己絕不能與井口之流同謀合污,他們要的是勳章和官銜,根本不關心國家的未來和人民的福祉,所以誰擋了他們陞官發財的道,誰就是仇敵,她就是這樣淪為井口的眼中釘的。不,從此以後,她決不能再干昧良心的事,她要和金九,和趙守昌,和許蔓華,和所有反抗強暴追求正義的人站在一起!她不再害怕背上背叛國家的罪名,因為真正的叛國者不是她而是井口他們!沈淑英熱淚盈眶,握緊拳頭發誓道。 沈淑英冷靜下來,和許蔓華討論了當前的形勢。蘇海青那裡暫時是回不去了,通緝佈告雖然撤了,街上的暗探也許一個沒少,都在靜靜等候自己這條獵物送上門來。總呆在許家也不是辦法,遲早有一天會走漏風聲。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有井口放棄追緝,自己才能安全。否則,即使軍統派人接應,要逃出上海也不容易。她不想因為自己讓軍統的同志犧牲。 可是,如何讓井口手下留情呢?沈淑英首先想到吉岡,但吉岡人在武漢。會社總部在北平,上海支店的人不知道認不認識她,更何況萬一他們也懷疑自己變節,和井口沆瀣一氣,那樣去找會社接頭就等於自投羅網。別的實在想不到什麼人能保護得了自己了。她終於明白雙面間諜不是那麼好當的,自己遲早要選邊站。現在既然選擇站在中國這邊,那日本方面的,除了吉岡也許可靠外,其他人都該小心提防了。 突然有一天,許蔓華帶回來一個她熟悉的男人。是黑木博士!他怎麼來的上海?沈淑英抑制住激動的心情,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向黑木博士問好。 黑木愣了一下,差點沒認出來。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了,的確是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黑木把沈淑英拉到一邊問:「立花小姐,你怎麼在這裡?」 「唉,博士,一言難盡,總之我現在遇到麻煩了,只有您能救我。上一次,您讓我重獲新生,這回我相信您也不會見死不救吧?」 「有這麼嚴重嗎?是誰惹了我們可愛的立花小姐?」 「您沒看到外面的通緝佈告嗎?哦,這幾天都撤了,也許您看不到,是這一份。」沈淑英把一份許蔓華從牆上撕下的通緝佈告遞給黑木。 「畫上的人真是你嗎?你是怎麼闖下如此大禍,以至於被上海憲兵隊通緝的呢?」黑木扶了扶金絲眼鏡,不解地問。 「不,不是我,是一個長得跟我有點帶像的朝鮮藝妓。聽說在開封,她用美人計從海軍王牌飛行員阪本三郎手中拿到了機密文件,交給重慶,四處傳揚,差點壞了帝國的大東亞戰爭計劃。井口少佐認錯了人,非說我就是她。可是,我有不在場的證明。」 「嗯,說來瞧瞧。」 「第一,那個藝妓會跳長鼓舞,會彈玄琴,這都不是一日兩日的功夫,肯定是經過長期訓練的,所謂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您也知道,我在會社的訓練不包括這些。在重慶,我也一直忙著翻譯電稿,哪有閒心跳舞練琴?第二,當時的開封特務機關長吉岡中佐可以為我作證,我那幾天都呆在軍統河南站的據點裡,根本沒邁出過家門。吉岡中佐現在武漢11軍,把他叫來問問就清楚了。第三,就在阪本墜機第二天回開封時,我奉軍統之命配合重慶軍小分隊半路劫殺他,因為魏寶齋騎兵連保護得當,阪本君安全抵達開封。在這次行動中,已經被吉岡中佐策反的河南站行動隊員韓成烈受傷,由開封憲兵隊醫務室包紮後送到我那裡養傷,我為了照顧他寸步不離。韓成烈現在已經死了,但憲兵隊的軍醫可以作證。總之,井口少佐是冤枉好人了,求您一定要主持公道,還我一個清白!」說完就撲到黑木博士的懷裡哭泣起來。 「好好好,立花小姐,我黑木怎麼能不相信你呢?你在重慶潛伏,為帝國做出了那麼大貢獻,井口君不該無端懷疑你。我如今轉勤到南京,擔任汪兆銘政府的衛生顧問,南京的軍政要人都是我給看的病。這樣吧,改天我請井口他們吃頓飯,由你當面向他解釋清楚,到時就盡釋前嫌了。他要是還不依不饒,我也不會坐視不管的。」黑木拍拍沈淑英的背,安慰她說。 「謝謝博士!謝謝博士給我第二次、第三次生命!」沈淑英哽咽地說。 黑木和許蔓華一番雲雨後走了。許蔓華剛才沒聽見他和沈淑英的談話,但對兩人的關係很好奇。沈淑英說黑木是以前治好過自己的重病的日本醫生,現在托他向井口說項。許蔓華也不疑有他,就放心了。沈淑英要她轉告軍統,自己今後要以日本人立花和子的身份打入敵人內部開展活動。至於原因,她沒有多作解釋。 幾天後,接到黑木電報的吉岡趕到上海來。黑木向他核對了情況,吉岡自然竭力為沈淑英辯解。隨即,由許蔓華做東,在新亞洲歌舞廳舉辦了一場酒會,邀請井口和憲兵隊、汪偽76號、偽上海警察局、木槿會社的代表出席。井口和古高見到了梳著島田式髮髻,一身白底七彩花卉圖案的捻絲綢和服的沈淑英,也就是立花和子。立花和子神情鎮定,面帶微笑地向他們解釋了自己在開封的所作所為,和「朝鮮藝妓彩玉」徹底撇清了關係。 聽完立花和子的講解,古高搶著說:「我就知道嘛,擁有我們大和民族高貴血統的立花和子小姐,這身和服穿在她身上那麼合適,怎麼可能和那個下賤的朝鮮粉頭是同一個人呢?上峰早已做出結論,此事吉岡中佐只是無心之失,他已經懲處了用人失察的姜錫根,就不必深文周納了。井口君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井口雖然心中還有些疑惑,但也只好應承著,一邊偷偷瞄了盛妝打扮的立花和子,她是那麼的端莊、文雅、神態自若,無與倫比的美貌令人頭昏目眩,與妖艷嫵媚的「朝鮮藝妓彩玉」相比,多了幾分莊嚴和高潔,似乎是不可侵犯的。沒準真是自己看花了眼。 有黑木和吉岡作保,立花和子勉強過關。許蔓華也因為結識了這樣一位日本朋友而身價倍增。以前她雖說也和一些日本貴婦人打過交道,但也僅止於吃吃飯打打牌而已,像這樣形影不離姐妹情深的異國好友還是第一個。軍統也正式指定,今後由許蔓華與立花和子單線聯繫,蘇海青不再負責。 之後,立花和子就正式作為木槿會社上海支店的店員上班了。會社對她的臥底身份暴露有些懊喪,但這是井口鬧出來的,他們也無法挽回。奇怪的是,軍統上海區卻投鼠忌器,沒有採取任何制裁行動。最後只能讓日本方面判定,軍統乃至蔣介石恨的是漢奸,敬的是日本人。重慶方面,軍統對於沈淑英變成立花和子的事,也是高度保密的。但紙裡包不住火,金九到最後還是知曉了那個乖巧溫順的釜山姑娘原來是潛伏到自己身邊的日本間諜,這一打擊比洪永俊和韓成烈的叛變都要沉重。在上海隱姓埋名看賭場的韓成烈聽說了自己苦戀多年的沈淑英居然是日本人,也無法置信,但他偷偷去了幾次木槿會社上海支店,最後只得確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氣得大病一場。 ps:關於軍統的組織,各省為站,大城市為區,下設行動大隊和行動組,外圍組織是抗日鋤奸團和忠義救國軍,負責破譯密碼的是軍統六處,黑木的官銜應為師團軍醫部長,特此更正。 1.各種積分賺取方法 2.貼圖等基本操作教程 3.什麼是違規貼 4.交友帖規則 5.常見問題解答 6.每日簽到抽獎賺積分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10# 發表於 2013-3-7 20:33 |顯示全部樓層 一天,黑木請立花去做身體檢查。性轉換手術做了快兩年了,現在黑木要看一下效果。在黑木家的私人手術室裡,門窗緊閉,無影燈打開,立花脫光衣服躺在手術台上,任由黑木撫摸自己已經豐滿高聳的RF,用冰涼的不銹鋼夾子探摸自己的私處,毫不害羞。 黑木探查了半天,長吁短歎地替立花蓋上了被子。他走到立花近前,神情凝重地問:「立花小姐,你到底是想做男人還是做女人?」 「博士為什麼說這樣的話?您不是說過,像我這樣被去勢的閹人,除了做手術變成女人就別無選擇了嗎?莫非您有了新的想法?」立花在疑惑中抱有一絲期待,萬一黑木發明了恢復自己男兒身的整形技術呢? 「我如今正在研究生殖器官的移植,可惜在貓狗身上的實驗已經失敗了好幾次,排異反應太厲害了。至於用整形技術恢復男子之身,很抱歉,也沒有進展。不過,我覺得你還是有必要接受進一步的手術。」 「博士,是什麼手術?難道上次的手術不夠完美嗎?」 「你的RF和聲線倒是很女性化,下身從外表上看也天衣無縫。不過,人工yd已經幾乎閉合了。不但太窄,而且深度不夠,還很乾澀,與真正女性的yd差別太大。這樣的話,是無法進行正常的夫妻生活的。」 「那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早打算清守一生了。我不會喜歡上任何一個男人的,太噁心了!」立花有種想嘔吐的感覺。 「可你不但沒有子宮和卵巢,連正常的yd都沒有,如何算得上一個真正的女人呢?再者,以你的工作性質,就算沒有戀人或丈夫,和男人上床也是遲早的事。你不希望穿幫吧?」黑木嚴肅起來。 立花羞紅了耳根,想起阪本那次差點露餡,細聲細語地問:「博士,那您有什麼良策?我真的不敢想像跟男人做那種事。」 「據我分析,你的yd手術之所以效果不好,一是因為當初是從身體別處移植皮膚做成的,和女性的yd壁質地不同;二是手術後沒有用擴張器,在體內的壓力下逐漸又閉合變窄,粘連在了一起。為了糾正這些錯誤,必須重新給你製作人工yd。」 「我不要,我只要能正常撒尿就行了。」立花撅起了小嘴,賭氣地拒絕了。 「不行,我是醫生,你必須聽從我的意見。手術不能做成一個半拉子,我必須對你負責到底!」 「博士,我真的不想再受皮肉之苦了嘛!一次手術就夠了。」立花撒嬌地懇求道。 「立花和夫二等兵!我知道你作為帝國軍人是不會怕死的,更不該怕疼,這只是借口。現在有兩種手術方案,一是從別的女人身上移植全套女性生殖器官,這樣風險很大,但可以讓你擁有正常女人的生育和內分泌能力;二是截取一段你自己的腸道做成人工yd,這樣風險較小,動物實驗已經成功,但不具備生育功能。你自己選吧!總之,不做手術是不行的。這不但關係到你未來的幸福,而且也影響著我大日本帝國整形醫學界的名譽!我不想被人罵成學術造假的騙子!」 「剛才您說什麼?別的女人?取走了她們的生殖器官,我是可以變成正常的女人了,她們怎麼辦?難不成——」立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哼,那些女人都是罪無可恕的死硬抗日分子,取走她們的器官,當然活不成了。下賤的中國女人,居然敢抵抗正義的皇軍,阻撓大東亞共榮的偉業,活該充當帝國軍醫的實驗品,也算給後來人一個警告!在我的眼裡,她們和小白鼠、貓狗沒有兩樣!」黑木惡狠狠地說,露出了白衣惡魔的真面目。 「怎麼能這樣?太殘忍了。」立花心裡是這麼想,但不敢說出口。她真的有點怕眼前這位救命恩人了。 「你隨我來。」黑木帶著穿好衣服的立花走到地下室。裡面關押著幾個和立花年齡相仿的中國姑娘,她們都被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上身靠在牆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們幾個就是我做實驗的『馬路大』,是上海的女大學生,竟然參與地下抗日團體的活動,企圖謀殺陳公博市長(汪偽二號人物,偽上海市市長)和李士群主席(汪偽76號主任,偽江蘇省主席),罪無可逭!被76號和憲兵隊破獲後,還死不吐口,拒不供出主使人和上線。憲兵隊從她們嘴裡再也套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就送給我做了『馬路大』。」黑木指著女學生們說,眉宇間有幾分得意。 立花一陣心痛,實在忍不住了,眼眶濕潤,悄悄拉住黑木的衣袖說:「求求您,她們太可憐了,饒了她們吧?」 「饒了她們?絕對沒門!她們是抗日要犯,用一般的方法處決都太輕了!立花,你怎麼心軟了,居然同情起敵人了?」 「我看她們還年輕,還是花一般美好的年紀,就這樣被摧殘掉,太可惜了!您就大發慈悲,看在我的面上,放了她們吧!」立花苦苦哀求。 「不行,放了她們,憲兵隊那邊怎麼交代?給你做手術的器官供體又從哪兒弄?」黑木斬釘截鐵地回絕了。 「如果用這種殘忍非人的手段讓我獲得了完整的女兒身,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再說了,不能用死人的器官移植嗎?」 「死人的不新鮮!」黑木回答的乾脆利索。 「不新鮮我也要!總之不能胡亂殺人。」 「那就先把她們殺掉再取出器官好了。」 「我不許你殺她們,要殺,先殺我好了。」立花毅然站到女學生跟前,伸開雙臂擋住黑木。 「立花小姐,你怎麼對敵人這麼心慈手軟?對敵人的軟弱就是對自己人的犯罪!難道做過士兵和特工的你不明白嗎?」 「你如果真要殺她們,也得給她們一個痛快的死法。像這樣解剖活人做實驗,是不能推動醫學進步的,只能造成更大的罪惡!」 「啪!」黑木忍不住打了立花一個耳光,「你讓開,我今天非要活剖一個不可!」 「不行!」立花仍然擋住黑木,護著身後的女學生。 女學生們雖然沒聽懂兩人說的日語,但聽出來那個女的是同情她們,男的則要對她們不利,驚恐地瑟縮到牆角,用感激的眼神望著立花。 「你到底要讓我怎樣你才心滿意足?」黑木最怕立花不配合手術,最後只得妥協。 「你先放了她們,我才同意做手術。否則,我也跟她們一起死!」立花堅定地說。 「放了她們,拿什麼移植?」 「我寧可選擇第二種方案!博士您剛才不也說了,器官移植的排異反應迄今還是個難題,動物實驗都沒有成功的先例,更何況人體?萬一我死在手術台上,對日本整形醫學是光榮還是恥辱?至於能不能生育,無所謂,大不了抱養一個算了!」 「你真的決定了?」 「嗯,前提是你放過她們。我要親眼見到她們平安無事,才會接受你的手術。以後你如果還接受憲兵隊送來的『馬路大』,我也不跟你來往了。」 黑木有些心虛了,答應了立花的要求。其實,他此前還沒做過解剖活人的實驗,只不過看了別的日本軍醫做,也想跟風而已,良心上還是有些不安的。立花說的也對,自己的專長是整形醫學,『馬路大』對學術研究作用不大。要緊的是哄住立花,做好第二階段手術,他的學術成果才能被醫學界認可。而且,這些女學生刺殺的對象僅僅是幾個漢奸,沒有殺日本人,跟他黑木無冤無仇。陳公博和李士群的安保都十分森嚴,豈是幾個女孩子能殺得了的?無非是女孩子家的玩笑話而已。想到這裡,黑木也坦然了,不跟立花過多計較。 立花怕黑木耍手段,親自帶著女學生們離開了黑木家,送到許蔓華那裡妥善保護。女學生們對立花感激涕零,立花只是叫她們趕緊逃出上海,走得越遠越好,以後好好唸書,不要牽扯進政治裡。 黑木好說歹說,總算哄騙立花再次躺到了手術台上。這次的手術很成功,先切除了原來的人工yd,再從立花的小腸裡截取了一段,移植到下體。這樣的話,深度和寬度都能保證,還能分泌一些液體使yd壁潤滑。雖然沒有親身體驗過,但黑木堅信這種人工yd能以假亂真,一般的男人是分辨不出來的。黑木還囑咐立花要做好yd擴張,不要再粘連住了。立花又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兩個月才痊癒出院。 立花這段時間向支店請了病假,古高也不知道她具體得的是什麼病,但又不敢多問。他甚至猜想立花是黑木的情婦,裝病陪黑木過兩人生活去了。只是見她回來後氣色差了許多,像是動了大手術,立花解釋說是腸道上的毛病,在肚皮上開了口子。古高就讓她好好休息,沒有安排什麼具體的活兒。 倒是許蔓華有些放心不下。不是為手術,而是為立花的國籍身份。她很詫異立花能很快融入黑木、古高、吉岡一幫日本人的圈子裡,日本人對她毫不懷疑。莫非立花真的是日本人?那她為什麼要站在軍統這邊?許蔓華越想越糊塗,決定問明真相。 「淑英,問你個事。誠實地告訴姐姐,你到底是朝鮮人還是日本人?」 「哦,有區別嗎?」立花天真地反問道。 「什麼意思?」 「嗯,我算是一半朝鮮人,一半日本人吧。」立花左手扶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答道。 「你是混血兒?」 「倒也不是,我的父母、祖父母都是日本長崎縣人,但他們很早就來到朝鮮釜山經商,李朝末年就來了。日韓合併以後,我家就在釜山定居,很少回長崎縣老家。我從小在釜山長大,兒時的好友玩伴有日本孩子也有朝鮮孩子,我的朝鮮語講的比日語都流利,當然是釜山口音的朝鮮語啦。後來,我就來到中國,在朝鮮總督府辦的木槿通商株式會社工作。再後來,就是來到重慶,加入了軍統,以後的事你都知道啦。」立花若無其事地回答。 「你一個日本女孩,為什麼要加入軍統,參加抗日活動?」許蔓華聽了大吃一驚,更加迷惑不解了。 「哎,怎麼說呢?其實你應該明白,我本來進入軍統是為日本方面做臥底,但是來中國的所見所聞,特別是你講的那些舊事,讓我醒悟了。真的很對不起,我們日本的軍隊違反國際法,殺害了你的丈夫。武士應該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與對手決一勝負,殺害投降的俘虜,並不符合真正的武士道。」立花歉疚地跪下來,向許蔓華深深一拜。 「妹妹,你這是怎麼啦?快起來快起來!姐姐承受不起。又不是你犯的錯。」許蔓華趕緊扶起立花。 「可是我也有責任的。出征到上海、南京的部隊,是坐輪船從下關到釜山,再坐鐵路到中國來的。那時我還在上學,就和同學們一起到火車站歡送他們。南京陷落的時候,朝鮮各地都舉行了提燈遊行,我也參加了。當時真沒想到日本軍隊在中國做了那麼多壞事。我們一直以為,日本軍隊只是和英美的傀儡蔣介石打仗,解放受苦受難的中國人民,誰知道媒體都在騙我們——」立花說完泣不成聲。 「那,你這樣做,不怕背上叛國的罪名嗎?」 「我並沒有背叛祖國,真正背叛祖國的是那些竭力推動這場戰爭的人。我的老師吉岡先生說了,別看現在日本在南方一片大勝,但英美很快會醒悟過來,開足馬力生產飛機大炮和軍艦,用雄厚的國力壓垮日本,所以日本是毫無勝算的。一旦戰敗,明治維新以來的成果都會一也化為烏有,日本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復興。所以,那些慫恿蠱惑天皇陛下和政府作出開戰決定的精英參謀才是國賊。」 「你老師吉岡,就是武漢的日軍參謀吉岡中佐嗎?他怎麼會這樣想?」 「不瞞您說,吉岡老師是石原莞爾中將的信徒,知道現代戰爭是總體戰,比拚的是綜合國力,所以他才在戰前就作出了悲觀的預測。不過,他只是反對大東亞戰爭,對解決中國問題還是很積極的。您千萬不要以為可以策反他。」 「哎,如果吉岡中佐能再明白一些事理就好了。妹妹,你受委屈了。在重慶人們都以為你是日本特務,對你恨之入骨,連戴老闆也將信將疑,不知道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下跟你交心了,我也可以向戴老闆匯報了。不過,你的真實立場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現在軍統每天都出叛徒,也有一些人腳踩兩隻船,比如官居國民黨組織部副部長的吳開先,被76號逮捕後,日偽極力誘降他,給他好吃好喝,他既不說投降,也不說不投降,跟日本人很曖昧。萬一他們供出你來就糟了。現在只有你知我知,最多讓委座和戴老闆知道。在其他人面前,你都不能透露秘密,好嗎?」 「嗯,記住了。我跟誰都不會說的,即使是吉岡老師。」 「對了,我接到一個任務,你看看該怎麼辦?」 「姐姐請說,要我做什麼?」 「日本對英美宣戰後,接收了上海的英美租界,原先在租界裡避難的抗日分子,特別是淞滬會戰掉隊的國軍官兵,都是日偽抓捕的對象。當年在四行倉庫抵抗日寇八晝夜的謝晉元副團長及其部下官兵四百多人,已經被日本人押送到南洋做苦工了。據估計,原英美租界裡,至少還隱藏著一二百位前國軍軍官。他們曾浴血奮戰,為國家立下大功,如果能把他們營救出來送到大後方,不但能鼓舞士氣,也能為國軍補充戰鬥骨幹。委座鈞諭,命軍統上海區和中統通力合作,一定要營救他們出來。可是,日偽方面警備森嚴,我們又不知道營救對像在哪裡,等我們一個一個找到他們,也許早被日偽搶先了。所以這是一項非常艱巨的使命。」 「是很難啊。難道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前幾天我倒是得到一條線索,據說有人在原公共租界發現一個黃包車伕,說話帶廣西口音,很像是桂軍的賀團長。賀團長是李德鄰(李宗仁)司令長官的愛將,淞滬戰役大潰退時失蹤了,一直沒有他的消息。我也去租界探查過,沒有發現賀團長的身影。德公得知後,很牽掛賀團長的安危,囑托軍統一定要保護好賀團長,帶來見他。現在敵人也聽到風聲,正在全城搜捕賀團長。」 「那得趕快找到賀團長,救他出上海。」 「以我的身份,帶他出城有難度。我想你如果能見到他,利用你的特殊身份,應該可以帶他通過日軍的哨卡。」 「讓我回去想想辦法。雖然我可以出城,但再帶一個人,用什麼名義搞到通行證呢?」立花思索著。 到了支店,古高見立花身子好些了,給了她一個差事,要她募集上海灘的無業人員地痞流氓,組織一個押運隊,保衛貨物的安全,暗地裡從事特務活動。為了工作方便,立花也模仿著新聞上熱炒的「男裝女諜」川島芳子,改穿男裝,長長的秀髮塞進了圓禮帽,一身黑色風衣和長褲,打著領結,手拎文明杖,腳蹬皮靴,整成一個小流氓的樣子。換上男裝,一種久違的親切感油然而生,比以前女裝時的扭扭捏捏好了許多,可以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地走在大街上。不過,任憑怎麼打扮,膚白唇紅的那張精緻的小臉是騙不了人的,即使粘上假鬍子也太秀氣了。立花對著鏡子修飾了半天,最後只好老老實實地撕下假鬍子。又拿起剪刀想剪掉一頭長髮,想想還是算了。看來,自己是永遠做不回男人了。立花心中不無悲哀和失落。 不管怎麼說,完成許蔓華的委託要緊。一連幾天,立花都在賀團長可能出現的路段晃悠,也招募了一些押運隊員。一聽說是為日本會社做事,無論青幫分子還是沒背景的流浪漢失業者都踴躍報名。經過篩選淘汰,立花留下身手不錯的二十多名大漢,任命了當中的青幫小混混,在法租界當過「包打聽」(警探)的王阿發為隊長。她作為支店的保衛室長,只是間接領導這支隊伍。 古高給押運隊發了警械,保衛室長立花和子、隊長王阿發和副隊長等骨幹有手槍,其他發棍棒和匕首,因為日偽當局對槍械也是嚴格控制的。 這天夜裡,立花為王阿發們安排了住處,要坐黃包車回家。藉著月光,她突然瞄見前面的車伕很像許蔓華所描繪的賀團長。但她沒有照片,無法確認。她讓車伕先去許家。到了許家門口,許蔓華正巧下樓瞧見了車伕,正是賀團長。 「賀團座,您受苦了!我們是軍統的人,是奉委座和德公之命來救你的。」許蔓華熱情地把車伕請進裡屋。 車伕還有幾分警惕,再三用廣西口音的官話說她們認錯了。最後,立花忍不住厲聲問:「團座,你到底想死還是想活命?想活命跟我們走。」 「淑英,怎麼能對團座這麼不禮貌!快賠個不是!」 這時,車伕終於開口了:「你們到底是那邊兒的?是姓蔣還是姓汪?」 「當然是姓蔣了。放心吧,我們不會騙你的。要是76號抓你,還用得著這麼大費周章嗎?」 車伕慢慢打消了疑心,承認了自己是桂軍團長賀國章,這幾年一直在租界東躲西藏。因為打了敗仗,全團弟兄只有自己一個逃出來,也沒臉見老長官李宗仁,就拉起了黃包車。不過,賀國章不相信許蔓華和立花能帶他逃出上海。 立花想了一個點子,把賀國章暫時編入押運隊,然後帶他去杭州押運一批貨,順路送他到忠義救國軍那裡。對押運隊的其他隊員,她也不太放心,怕有人見利忘義,出賣賀國章。不過,只有一個隊員押運總不像樣子,立花就挑選了幾個沒有青幫背景的、不認識賀國章的蘇北小伙子一起去。王阿發這種老油條,她是不敢帶去。 立花開著漆有木槿會社商標的敞篷卡車出發了,賀國章坐副駕駛座,其他人坐在貨物上。她特意給賀國章化了裝,貼了鬍子,戴了鴨舌帽,臉上抹了橄欖油。所有的日軍哨卡都是一路綠燈。正當立花以為大功告成之時,前面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攔住了卡車。 「大膽,你們是哪支隊伍?連日本會社的卡車都敢攔?」立花掏出手槍,朝天開了一槍,向黑衣人示威。要是一般的土匪劫道還好,萬一是—— 果然,黑衣人的頭領皮笑肉不笑地同樣朝天放槍回敬,運足底氣,大聲喊道:「立花小姐,我們是76號特工總部第四行動大隊的,李主任特別吩咐我們,要在此地截住逃犯賀國章。立花小姐不會阻攔我們執行公務吧?弟兄們,上去搜!」 「混蛋,連皇軍都給我們放行,你76號吃了豹子膽,敢搜查日本車?信不信我回去告你們李主任的狀!」立花明白糟了,千防萬防到底防不住內鬼,一定是押運隊有人向76號通風報信,說不定就在後座幾個蘇北人當中。 「立花小姐,你心虛了?我們是奉大日本皇軍上海憲兵隊本部的命令,無論誰的車,哪怕是汪主席、陳市長的,也照搜不誤!」黑衣人頭領傲然道。 「汪兆銘、陳公博不過是我們日本豢養的兩條狗而已,你們李主任也一樣!車上有重要戰略物資,弄壞了你們賠都賠不起!」 「喲呵?立花小姐,我倒是要瞧瞧,有什麼金貴的物什連看都不能看一眼?」 此刻,副駕駛座上的賀國章倒是十分鎮定,一動不動。有個黑衣人從車窗玻璃往裡看不清人臉,就想打開駕駛室的門,至少要湊著車窗瞧一瞧。立花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賀國章卻巍然不動,一言不發。幸虧頭領知道這樣趴到車門上太無禮,呵斥他下來。不過,剛才的黑衣人又跑到頭領跟前,像是在竊竊私語什麼。 頭領剛想請立花打開駕駛室車門,看看副駕駛的真面目,忽然一輛日軍偏三輪摩托駛來。日本軍官走下摩托,就給了頭領一個耳光:「八嘎,木槿會社給我們送戰略物資,你們竟敢橫加阻攔?是不是劫道的土匪?我現在就斃了你!」 「太君,太君,我們不敢,萬萬不敢。只是李主任交待的要盤查逃犯,所以——」 「所以什麼?你就敢攔日本卡車,耽誤皇軍戰備?」日本軍官當即給了頭領一槍,看神情似乎也有什麼難言之隱,所以急於讓立花的卡車過關。 看頭領被日本軍官打死了,黑衣人一哄而散。 日本軍官走到卡車前,讓立花繼續開車去日軍兵營,他坐摩托帶路。七拐八繞,竟然停到了一處名為「麗人寮」的慰安所門前。大批日軍官兵已經在門口排滿了長隊,但把門的遲遲不讓他們進去。立花這才明白卡車上的「戰略物資」原來是避孕套,慰安所規定凡接受「慰安」的官兵必須一人一個,否則不讓進,她立刻羞得兩頰泛紅。 卸了貨,立花讓隊員們自由活動,傍晚集合回城。她明白,那些蘇北人既然可能向76號告密,也可能向古高告發自己。送賀團長走後,她當即不等蘇北人上車,一個人開車回上海。她不想殺人滅口,但也不想養虎為患。這裡荒郊野外,離上海一二百里地,想步行回城得一兩天,而且不一定能找到支店。萬幸的是,這些蘇北人找不到卡車,在鎮上流浪時就被日軍抓了民夫,再也回不來了。 許蔓華聽說立花有驚無險地送出了賀團長,擔心起她的安全來。據最新的消息,軍統所要營救的那一百多名國軍軍官,大多已經被捕,暫時關押在76號的看守所裡,賀團長是少數的幸運兒。營救任務基本宣告失敗,許蔓華的心裡壓上了一塊重重的石頭。 立花對會社居然做那種營生,感到十分吃驚。古高倒是滿不在乎,告訴她所有在華朝鮮慰安婦的服裝和日用品等生意都是社裡在做,靠賺她們的錢才支持了會社的特務活動。想到自己的吃穿住行都用的是可憐的朝鮮慰安婦們的賣身錢,立花就十分心酸和慚愧。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11# 發表於 2013-3-10 21:34 |顯示全部樓層 押運隊大院,立花召集全體押運隊員訓話。隊長王阿發隱隱約約聽說隊裡幾個蘇北人跟著立花送貨,一去不復返,似乎是因洩密被滅口了,兩腿直打哆嗦。其他隊員見立花的臉上陰雲密佈,也有些不安。 「立花小姐,今天有何指示?在下和弟兄們一定照辦,一定照辦。」時值初夏,王阿發摘下帽子,討好般地給立花扇風。 「別叫小姐,叫——我——室——長。」立花故意拉長了聲音道。 「是,室長有何吩咐?」 立花清清嗓子,「嗯,我來說說上回去杭州送貨的事。我們隊裡出了奸細,有幾個良心被狗吃了的傢伙,拿著會社的錢,卻向76號誣告本室長,說我窩藏要犯。76號就膽大妄為,竟敢派人半路劫道,阻撓戰略物資的運輸。結果你們猜怎麼著?76號的人,被我們皇軍槍斃了,隊裡那幾個吃裡扒外的蘇北人,也被本室長處理掉了。今後誰還敢亂嚼舌頭,往本室長頭上扣屎盆子,他們就是榜樣!」 隊員們當即嚇得抖若篩糠,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少頃回過神來,都忙不迭向立花表忠心。 立花接著說:「弟兄們聽著,你們在木槿會社,是直接為大日本帝國做事,他們南京政府和76號,也是為我們日本做事,地位不比你們高多少。所以,根本沒有必要看76號的臉色,甚至於怕了他們,給他們上供。而且,76號裡不少人腳踩兩隻船,很有可能是軍統中統派來的臥底,並不是真心效忠日本,誰給他們通風報信,就等於通敵!這次幸虧有皇軍救駕,他們沒得逞。要是誰再洩露會社的機密,斷不輕饒!王隊長,走,去76號。」 立花和王阿發開著卡車就停到了極司菲爾路76號汪偽特工總部的門口。76號主任李士群在蘇州清鄉,上海的事務由第一處處長兼第四行動大隊長萬里浪主持。他是軍統派到76號的臥底,接到押運隊蘇北隊員的密報,原想用抓捕賀國章來贏得李士群的信任,卻不料踢到鐵板上了,杭州那個日本軍官殺的就是他的屬下,只得打碎牙往肚裡咽。萬里浪聽說立花氣勢洶洶地來興師問罪,趕忙出來笑臉相迎。 「在下木槿會社上海支店保衛室長立花和子,見過特工總部萬處長。」立花故作謙恭地作揖。 「原來是您就是與川島芳子齊名的間諜之花,立花和子小姐,久仰,久仰。」 「不敢當,不敢當,人家金司令(川島芳子原名金璧輝)是金枝玉葉的滿清王女,我不過是一個日本小商人的女兒罷了。」立花有意向萬里浪炫耀自己「真正日本人」的身份。 「立花小姐過謙了,上海灘誰不知曉您的大名?年紀輕輕就潛伏到軍統,為帝國屢建奇功,實在令我等鬚眉男兒汗顏哪!請問立花小姐今日光臨敝處,究竟所為何事?」 「在下今番是為皇軍誤殺萬處長的手下,給李主任和您賠罪來了。都怪我事先沒有聯絡好,大水沖了龍王廟,實在不該啊!萬望處長海涵!」 「立花小姐,太折殺萬某人了。這次是我萬某人的錯,不該聽信流言,縱容屬下驚擾了立花小姐,他膽大妄為,罪有應得!我這裡給您和皇軍道個歉,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和小字輩計較。」萬里浪卑躬屈膝得就差扇自己的嘴巴了。 「哪裡,哪裡。都是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以後我們加強溝通合作,隨時通氣就可以了。至於被誤殺的弟兄,他的撫恤金由敝社來出,萬處長給個數吧?」 「立花小姐您太客氣了,我哪敢向貴社要錢呢?撫恤他家屬的事,由我一手操辦,就不勞小姐費心了。為了表示歉意,改天我請立花小姐吃飯,您定個地方,中餐、西餐、日本料理,隨便挑。」 「既然萬處長一番好意,那我只好卻之不恭了,就定在許小姐的新亞洲歌舞廳吧。」 過了幾天,在萬里浪的謝罪宴上,許蔓華又告訴立花一個重要情報。在租界裡被日偽抓捕的那一百多名國軍軍官,本來是也要被日本人押送南洋做苦工的,但汪精衛為了組建偽軍,急需有素質的高中級軍官,就死乞白賴地向日本憲兵隊求情,把他們要走了,和其他國軍戰俘一起關押在南京郊外的某感化院內,企圖誘降他們。可惜目前還沒有掌握感化院的具體地址,只知道附近至少有一個師的偽軍駐紮,要營救他們難如上青天。許蔓華請立花在去南京公幹的時候,順便打聽一下。 正巧古高也給立花派了趟差,去南京跟偽財政部交涉。木槿會社在南京沒有開設支店,所有業務由中國代理商梁先生辦理。梁先生就打著木槿會社的旗號,肆無忌憚地大搞走私,被偽財政部稅警總團逮捕,捎帶著木槿會社的一批貨也被扣了。偽財政部長是汪偽三號人物周佛海,由於他掌握財經大權,又通過心腹大將羅君強控制著裝備精良的稅警總團等武裝,實際地位更在陳公博之上,在汪偽政權裡自成一派。不過立花倒是沒把他們看在眼裡,此番去南京,定要見到周佛海或羅君強本人,讓他們既交貨又放人。 立花依然坐著木槿會社的卡車,一路風馳電掣地開到南京,穩穩地停在偽財政部門口,覺得卡車比小轎車拉風多了。懷揣新任汪偽政府最高顧問都甲大佐的介紹信,她趾高氣揚大搖大擺地踏上台階,要偽財政部秘書向周佛海通報。秘書推脫說周部長不在。再問羅君強,說羅司令也清鄉去了。只有一個次長在部。 立花沉下臉來,用文明杖敲敲地板,喝道:「我不管。今天我就在這大廳等著,除了周佛海和羅君強,誰都不見。」 「小姐,我們周部長和羅司令的確有事外出了,要不您改天?」 「撒謊,周佛海的專車都在院子裡停著,他能上哪兒去?分明是有意推脫不見,瞧不起我們木槿會社!我找都甲大佐說理去!」說完轉身要走。 秘書只得承認周佛海就在樓上,為她引見。 實際上,周佛海起初根本沒把木槿會社和立花放在眼裡。無非是一個普通的日本洋行,為走私商人說情,值得他堂堂行政院副院長、財政部長周佛海親自過問麼?所以才吩咐秘書在大廳裡攔住她。但立花一提到汪偽政府太上皇都甲大佐的名字,立馬讓周佛海著了慌,明白這個日本女人有點來頭,只好硬著頭皮接見了她。 周佛海操著有濃重湖南口音的日語,小心翼翼地向立花套近乎:「敢問立花小姐芳齡幾許?」 「大正九年生人,今年二十有二。」 「立花小姐如此年輕貌美,又奮發有為,老夫佩服,佩服。」周佛海豎起了大拇指。 立花見他倚老賣老,微笑著回敬道:「聽說周部長在我這個年紀時,已經是ZG的創黨元老了,我該向您多多請教才是。」 周佛海被人揭了瘡疤,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只能自嘲道:「呵呵,那時年少輕狂不懂事,虛度了半生,現在追隨汪先生搞和平建國運動,才走上了正道。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立花向周佛海要人,周面露難色,說要維護法律尊嚴,不能徇私枉法。立花氣急了,向周佛海下了最後通牒,勒令他馬上交貨放人。 周佛海抽了口煙,慢悠悠地問:「立花小姐所說,可是都甲大佐的意思?」 「哼,周部長只知道都甲大佐?敝社雖小,但也是直屬於朝鮮總督府的國策會社,滿鐵、東拓(東洋拓殖株式會社,日本在朝鮮的殖民機構)、三菱、住友都是我們的大股東,和登部隊(駐江浙地區的日軍第13軍)有長期的合作關係,是駐華陸海軍的重要軍需供應商。都甲大佐也是看了敝社的面子才寫了介紹信,因為敝社在中國就代表著朝鮮總督小磯大將,代表著三千萬朝鮮同胞!羅司令的稅警團扣了我們的貨,抓了我們的人,就等於羞辱朝鮮總督府,羞辱天皇陛下!再說了,如果梁先生那叫走私,請問76號李主任的東南貿易公司在做什麼營生?就連羅司令也有一些說不清楚的牽扯吧?打鐵還要自身硬,如果周部長真要嚴懲走私,請從身邊人查起,才能令人心服口服。」 周佛海見立花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怕她真的知曉自己和羅君強背地裡大肆走私禁運物資到國統區的事,畢竟這位「間諜之花」的事跡他也有所耳聞,被迫妥協。從年初他抓到軍統南京區區長程克祥的時候起,就有所動搖,怕將來日本戰敗,蔣會找他算賬,於是就放了程克祥,私底下向重慶方面效忠。從此,周佛海和羅君強面對日本人總有些心虛,怕他們看出底細。至於走私,汪偽政權裡有權有勢的人物無不如此,是公開的秘密。羅君強也是以為梁先生後台不硬,想敲筆竹槓,誰知卻碰了釘子。 立花以勝利者的姿態,拿著周佛海釋放梁先生的手令走出了偽財政部大樓。在門口,她偶遇了身穿汪偽少將軍服的趙守昌,只好假裝沒看見,低著頭跟他擦肩而過,坐上卡車走了。過後一打聽,才知道魏寶齋前不久終於同意汪精衛的收編,改部隊番號為獨立第七師,直屬偽軍委會,委任老友趙守昌為獨七師駐南京辦事處上校主任,代表魏寶齋和南京方面打交道,同時照料在偽中央大學唸書的兒子魏振國。汪精衛為了拉攏魏寶齋,倍加禮遇趙守昌,又給了他少將參贊武官的名義,對獨七師有求必應。此番趙守昌就是來向周佛海索餉的。立花不知道的是,趙守昌的軍統身份雖然被吉岡知曉,但吉岡卸任時走得急,跟下任交接時沒說清楚。趙守昌也發覺自己暴露了,向軍統申請到南京來避禍。在南京,他又和當地黨組織、新四軍取得了聯繫,同時向軍統和地下黨提供汪偽的軍事情報。他只知道韓成烈變節的消息,沒成想今天在偽財政部邂逅了沈淑英,雖然她一身男裝,但仍能一眼認出。難道小沈也變節了?抑或是被軍統派來南京臥底?很快,趙守昌打聽到沈淑英在上海變身立花和子,加入日本木槿會社的消息,不由大驚。為了安全,他必須馬上幹掉立花滅口。 當晚,被釋放的梁先生在家裡設宴款待立花,感謝她的救命之恩。立花一邊和梁先生應酬著,一邊思考著趙守昌的事。自己是日本人,為日本會社做事的情況,他肯定很容易打聽到。如果不親自向他解釋清楚的話,趙守昌一定會把自己當做叛徒和敵人。可許蔓華又明明囑咐過,除了戴老闆,自己的真實立場是必須對所有人保密的。再者,假如魏寶齋和趙守昌真心投靠汪偽,那向他交心既沒必要,也很危險。看來只能躲開他回上海,可許蔓華的委託又沒時間完成了。南京這麼大,要探尋感化院的地址猶如大海撈針。三十六計走為上,還是先回上海再做計較。 在梁先生家睡了一宿,次日清晨,立花就急匆匆地告別梁先生上路了。剛出城,就被守在必經之路上的趙守昌盯住了。趙守昌開的是從一個相識的偽軍中將那裡借的本田小轎車,不聲不響地跟蹤著木槿會社的卡車。過了日軍哨卡,到了無人路段,趙守昌認為該動手了,於是加大油門,一下子拉近了車距。立花從後視鏡裡瞥見有人超車,就減速避讓,誰知從本田車裡伸出一支手槍來,「乓」的一槍打碎了駕駛室的玻璃。有人暗殺!立花當即反應過來,猛踩油門,企圖甩掉本田車。但趙守昌也緊追不捨。立花忽然靈機一動,先減速,再一個急轉彎加急剎車,把卡車橫在路中央,擋住本田車的去路。趙守昌來不及剎車,只能眼睜睜看著小轎車撞到卡車的後輪上,擋風玻璃粉碎,自己也倒在方向盤上,手槍掉到了地上。 剛才立花的舉動也很驚險,差點翻車。立花見刺殺者遭了車禍,血肉模糊地趴在方向盤上,料想他是活不成了。她下了車,走到小轎車的車窗前,一看刺殺者還有一口氣,就用槍頂住他的腦門,準備給他一個痛快。 這時奄奄一息的趙守昌突然開口了:「小沈,我是趙站長,在我死之前,能問你幾句話嗎?」 立花這才看清刺殺者是趙守昌,連忙放下了槍,扶他躺到靠背上,親切地問:「爸,您看清楚,我是淑英,是沈淑英啊!您為什麼要殺我?」 趙守昌用力地搖搖頭,斷斷續續地說:「不,你不是沈淑英,你叫立花和子,是日本特務,假扮成朝鮮女學生,來重慶臥底,騙過了譚處長,也騙過了我,結果你到上海,被自己人認出來,暴露了,索性恢復身份,加入了日本木槿會社。今天,我本想制裁你,執行軍統的紀律,沒想到你這丫頭片子有兩下子,我這個老江湖也只好認栽了。要殺要剮,隨你便,反正我也活不成了。」 「爸,快別這麼說。您誤會了,待會兒再跟您解釋,我這就送您去醫院。」立花打開車門,費力地抱起滿身是血的趙守昌,抬他到卡車駕駛室裡。她細心地為趙守昌剔去紮在身上的玻璃渣子,包紮好傷口。隨即發動了汽車,掉頭加速向南京開去。 到了醫院,醫生檢查後說趙守昌只是肋骨斷了幾根,皮膚上有幾處被玻璃扎傷,沒有生命危險。立花這才鬆了一口氣。不久,汪偽的軍政要員聽說趙守昌出了車禍,也紛紛趕來慰問。立花就趁著人多,悄悄地離開了。 趙守昌清醒過來,知道是立花救了自己,有點大惑不解。莫非她是代表日本勸降自己?為什麼見了自己還親熱地喊「爸」?她為什麼不向汪偽方面告發自己?看樣子,汪偽的人仍然以為這只是一次偶然的追尾事故而已,自己的身份並沒有暴露。想來自己和立花的交情也不深,她又是日本特務,豈會看在開封的那段「翁媳之情」的份上,救了自己?可是一問護士,立花已經回上海了,這也就成了他心中一個縈繞不去的謎團。 立花到古高那裡覆命之後,又匆匆來到新亞洲歌舞廳找許蔓華商議。她們一致認為,趙守昌既然代表軍統要制裁立花,那就說明他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依然是軍統的人,立場十分堅定。然而,趙守昌不一定能理解立花的所作所為,尤其不會相信立花身為日本人卻為中國抗戰服務。但有利之點是,趙守昌遭了車禍,把柄落到立花手裡,很怕刺殺事件曝光,所以今後會謹言慎行。 「不過,淑英,我還是不放心,萬一趙站長不親自動手,而是通知軍統南京區的其他人來追殺你呢?我必須和南京區通通氣。」許蔓華擔心地說。 「蔓華姐,不必了,趙站長躺在南京中央軍醫院的病床上,二十四小時有醫生護士看守著,不會和外面的軍統人員取得聯繫。過幾天,我再回趟南京,親口向他講明實情。」 「萬一他不能理解你怎麼辦?而且,小心病房裡隔牆有耳。」許蔓華提醒說。 「那就等他出院再說。總之,我相信趙站長最終能夠理解我的苦衷的,他不是那種認死理的人。」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12# 發表於 2013-3-12 22:41 |顯示全部樓層 幾天後,古高突然給立花下達了一個任務,叫她刺探周佛海羅君強走私違禁物資的情報。 立花以為聽錯了,吃驚地問:「前輩,您說的是南京國民政府的要人周佛海和羅君強嗎?為什麼要查他們?」 「上次你去辦事,是不是聽到了他倆的一些風聲?」古高陰沉著臉反問道。 「嗯,只是道聽途說,沒有真憑實據,不過也把周佛海嚇得夠嗆,一下子就答應放人了。看來是確有此事,做賊心虛。」 「那也自然,他們南京政權和重慶政權,到底還是一黨的同志嘛!不忘舊情,私底下有些勾勾搭搭也沒什麼。如果真的寧渝合流,中國事變也就解決了,對帝國是有益無害的。但問題在於,他羅君強走私的是皇軍急缺的戰略物資,這是破壞大東亞聖戰的資敵行為!」 「那您的意思是,只要羅君強保證,不走私禁運物品,他私通重慶的事我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我們不打算現在查處他!這項調查是秘密的,目的是揪住周佛海和羅君強的小辮子,以後萬一有什麼變故,我們可以此要挾他們為帝國死心塌地效命,尤其是通過他們這個管道,與重慶方面取得聯繫。大東亞戰爭爆發後,重慶政權以為英美勝券在握,拒絕與我們和談,周佛海的管道,總有一天用得上,我們得留著。」 「所以,我們不能打草驚蛇,只能暗地裡收集證據?」 「對,最好有周佛海與重慶私通的親筆信,以及其他過硬的人證物證。上海支店的活兒,暫時不用你操心,去南京專心搞你的情報。南京海軍武官府的輔佐官山下大尉會協助你的。記住,千萬不能打草驚蛇,不能讓周佛海有所察覺!」 「是,屬下明白!」 立花愁眉苦臉地領著王阿發和幾個骨幹隊員去了南京。托井口的福,她對海軍一貫沒有什麼好印象,這回又得跟海軍打交道,也不知那個山下大尉是何等樣人。加上感化院的事,趙守昌的受傷,立花腦子一團亂麻,不知該先處理哪個好。 到了梁先生安排的住處,立花命令王阿發和隊員們四處打聽有關周佛海羅君強的一切消息。打發他們走後,立花換了一身女學生的打扮:淺藍色的短褂,黑色的百褶裙,白色的長襪。她把蓬鬆的長髮紮成兩條長辮子,再在頭上安一個蝴蝶結,猶豫了一會兒,又用雙唇咬了一下紅紙。望著鏡子裡嬌俏可人的少女身影,立花不禁歎息自己的心魔是越來越難以抑制,居然喜歡起女裝的自己來了。這段時間裡,剛換上男裝時短暫的欣悅很快就變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表的彆扭和不適:緊身的襯衫壓迫著胸前日益豐滿的一對小兔,讓她喘不過氣來,耍酷的風衣長褲也和窈窕的女性身材不大適應,皮鞋硌得她柔嫩的纖足生疼,禮帽和文明杖更是可笑的贅余,大煞風景。在街上,她收穫的都是路人異樣的目光和紛紛的非議,看來「男裝麗人」也不是好當的。穿回女裝,她竟然感到了一種久違的舒爽和自在。糟糕,自己在女性化的道路上淪陷得太深了,但又有什麼出路呢? 立花拎著一籃水果,來到趙守昌的病房,一進門就親熱地喊爸。纏滿繃帶的趙守昌見到她,立刻顯出不悅之色,但也只好叫她坐下。 「爸,好些了嗎?對不起前幾天我有事,先回上海去了,沒能陪著您。」立花拉著趙守昌的手噓寒問暖。 「誰是你爸?我沒你這個女兒!」趙守昌怒斥道,抽回了顫抖的手。 「爸,我是淑英啊,您的『兒媳婦』呀。您不想知道我的底細嗎?」立花沒有生氣,笑瞇瞇地柔聲道。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爸,您別急,好好聽我解釋嘛。我的確是沈淑英,是和您一條線上的人。」 「那你為什麼在上海要自稱是日本女人立花和子?」趙守昌警覺地問。 「嗯,是這樣的。我到了上海,被日本人追殺,就是阪本送別宴上的那個日本海軍軍官井口,他認出我來了。沒想到這是一個局,日本人培養了一個和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間諜立花和子,不,是整容整出來的。她是旅居朝鮮的日本人,也會講朝鮮語和一點漢語。他們採取李代桃僵之計,想用立花和子取代我,然後打入軍統竊取情報。但是日本陸海軍有矛盾,事先沒聯絡,結果亂戰一團,演出了一場真假美猴王的好戲。幸虧叫我混戰中擊斃了那個西貝貨立花和子,最後他們分辨不出我倆,我就冒充是她,贏得了日本人的信任。不過,所謂李代桃僵的計劃也只好延期了,嘿嘿。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真的沈淑英,和假的立花和子。您要是不相信我的話,儘管考我。」 「你真的是沈淑英?世間怎麼可能有那麼相像的兩個人?你是不是在編謊話糊弄我這個老頭子?別以為我那麼好騙!」趙守昌激動得想坐起來,但被立花安撫住了。 「爸,我不是說了,立花和子整容過嘛。不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到頭來還不是被我幹掉,成了替死鬼,呵呵。」立花抿嘴偷笑。 「那我問你,在開封我們的聯絡暗號是什麼?電台的頻率是多少?密碼多長時間換一次?誰有資格發電報?榮豐雜貨鋪有幾個夥計?••••••」 立花都一一對答如流,趙守昌這才確認眼前的女子就是他認識的沈淑英無疑,但一會兒又不放心地問:「萬一你一開始就是來重慶臥底的呢?」 「爸,如果我真的是日本方面派來的奸細,我能冒那麼大風險去偷阪本的文件嗎?為了糊弄軍統,傳一份假的不就成了。再說在武漢,死鬼韓成烈盜用我的名義發假情報,我要是日本特務,幹嘛不和他串通一氣,非要跑去武漢區拆穿他?最後,在開封我要是向吉岡告密,您還能活命嗎?」 「這樣說來,你自從加入軍統,做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有利於中國抗戰的事,所以你不可能是日本間諜,對嗎?」趙守昌恍然大悟。 「爸,您終於想通了。要不,您正式認我做乾女兒吧。」立花乖巧地給趙守昌跪下了。 「淑英,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好好好,我認你這個乾女兒還不行嗎?好孩子,剛才是我錯怪了你,冤枉了你,爸向你道歉。你要是早點向我說明情況,我也就不會蠢到要去制裁你了。哎,老了老了,腦筋不中用了。」趙守昌愧疚地說。 「爸,您說的什麼話?都是怪我,不知道您在南京,沒跟您事先打招呼。這下好了,您老也放心了。爸,您現在還是為軍統工作嗎?」 趙守昌沒來得及回答,突然屋外有人敲門。屋內空氣頓時緊張起來。 立花惴惴不安地開了門,門外站著一位精幹瘦小的汪偽上校軍官。趙守昌見不是外人,懸起的心放了下來,連忙招呼他進來:「楚光兄弟,快坐快坐,她是我乾女兒淑英。淑英,快見過你徐楚光叔叔。」 「徐叔叔好。」立花有禮貌地接過徐楚光手中的飯盒,為他看座。 「淑英姑娘你好,我是中央軍官學校戰術教官徐楚光,你爸爸的朋友。趙大哥,以前我怎麼沒見你提這個乾女兒?」 趙守昌示意立花鎖緊門,然後悄聲對徐楚光說:「徐老弟,她就是智取阪本文件的軍統女英雄沈淑英,為了工作方便,她曾假扮我的兒媳婦,從此對我就『爸』字不離口了,小姑娘嘴可甜呢。我也乾脆收下了她這個乾女兒。」 「她就是沈淑英?不是說在上海叛變了嗎?」徐楚光小聲對趙守昌說。 「沒有沒有,她剛剛跟我解釋清楚了,是有個日本女特務想要冒充她,結果反而被她幹掉了。她冒充那個女特務,打入了敵人內部,現來南京公幹。我原先也以為她叛變了,所以才想在路上制裁她,鬧了一場誤會,差點丟了老命。哎,腦子不好使了。」 徐楚光這才安心了。他和趙守昌一樣,都是打入汪偽內部的地下黨員。1942年,他受八路軍總部秘書處(情報處)派遣,通過舊時的朋友、汪偽自衛軍總司令金龍章介紹,拜南京「洪門大亞山」首領朱亞雄為大哥。復以黃埔軍校學生身份廣交軍政朋友,在汪偽中央軍官學校任上校戰術教官,為新四軍提供情報,同時策反汪偽將領。趙守昌拿到的軍事情報,都經他手轉給新四軍方面。趙守昌出車禍後,他幾乎天天來看望趙守昌,又端水又送飯,照顧備至。 「楚光,感化院那邊有什麼消息沒?」趙守昌關心地問。 徐楚光想屏退立花再說,趙守昌揮揮手說:「不用了,淑英她不是外人,這事讓她參與進來也好。」 「可她不是黨員,是軍統的人。」徐楚光壓低聲音說。 「沒關係,我們要營救的不也是國民黨的人嗎?她不會出賣我們的。」 立花隱約聽見「感化院」三個字,立刻興奮起來,湊到近前問:「爸,徐叔叔,你們說的是感化院關押國軍俘虜的事嗎?」 「嗯,你也知道?」趙守昌問。 「我在上海的上線,許蔓華許小姐跟我提了感化院的事情。她說裡面關了四五百名國軍俘虜,讓我來南京打探具體地址。你們有什麼消息嗎?」 「你算是找對人了,我們倆也正在商量營救感化院俘虜的事。感化院我們已經去過幾次,認得路,就在南京郊外的六合縣。敵人看守嚴密,旁邊有偽軍一個師駐守,離那兒最近的日軍是一個輜重兵聯隊,下面兩個汽車中隊,一旦有事一刻鐘就能開到。所以要救他們出來不是那麼容易。」趙守昌說。 「那照這樣說,真的就一點辦法也沒有嗎?」立花焦急地問。 「不過,有利之點是,我們經過長期的思想工作,已經成功策反了感化院的院長和全體看守,他們都深受日本顧問的壓迫,早就想反正起義。而且,最近偽軍那個師要去蘇南清鄉,留守的老弱殘兵只有一個營。一旦發動起義,外面再有人接應,我想有七八成的把握。」 徐楚光瞪了趙守昌一眼,埋怨他不該向立花洩露那麼多機密,但趙守昌沒有理會。 「爸,您說有人接應,這一帶也沒有忠義救國軍,莫非是——」 「對,是新——四——軍。我們已經和新四軍2師的羅炳輝師長聯繫好了,到時他會派兵引開日軍,接應起義部隊。」 「新四軍?不是皖南事變被軍委會取締的叛軍嗎?我們為什麼要和共黨合作?」立花不解地問。 「淑英,你參加軍統是為什麼?」 「為了抗戰,為了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為了朝鮮獨立。」立花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就對了,只要能打鬼子,何必計較什麼國共之爭呢?再透露你一個秘密,我和你徐叔叔,都是ZG的地下黨。我知道你不會出賣我們的,對吧?」 立花雖然很吃驚,但還是點點頭說:「嗯,爸,你放心,雖然我不是共黨,但我能理解你們為抗日救國做的貢獻。我絕對不會向軍統告發你們的。」 「那就好,那就好。楚光,你也放心了吧,我女兒不會幹出那種沒良心的事的。」 「趙大哥,既然你都為淑英擔保了,我也沒有二話。淑英,徐叔叔托你個事情。」徐楚光轉過身來,握住立花的小手說。 「徐叔叔請講,我一定幫忙。」 「你看,你爸爸現在受傷住院,我也身份特殊走不開,為了避免敵人起疑,我們倆都不能出現在反正起義的現場。這樣就需要一個人跟感化院看守們聯繫,組織指揮他們起義,解救國軍俘虜,跟新四軍方面接應。我看你也是軍統的王牌特工,那麼多大風大浪都經歷過,這樣的任務應該能完成吧?」 「是嗎,那太好了。爸,徐叔叔,我早就想一展身手了,可惜到了上海一直英雄無用武之地,淨是給木槿會社開車送貨的活兒。只要你們把外圍的工作做好,剩下的事我包了,保證把俘虜和看守們毫髮無損地領出來。」立花拍怕胸脯,自信滿滿地答道。 「真的有信心?」 「那還有假?要是完不成,我這個王牌女諜豈不浪得虛名?」 「淑英,這可是個很危險的任務,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萬一日偽軍夾擊,起義隊伍就有全軍覆滅的可能。所以,必須事先縝密籌劃,現場指揮得當,做到分秒不差,才能讓敵人沒有可乘之隙。這樣吧,先讓徐叔叔帶你去感化院摸一摸情況,回來咱們制定具體計劃。」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13# 發表於 2013-3-13 23:38 |顯示全部樓層 南京郊外,青山環抱中坐落著一處神秘的建築。它本是一座學校,汪偽政府把它改造成了「中央政治感化院六合分院」,專門關押被俘的國軍將校,有百餘偽兵看守,高牆上拉起了電網,大門口架著機槍。一牆之隔是偽軍警衛2師的兵營,現在只駐紮著三四百人的特務營。雖然戒備森嚴,不過汪精衛為了勸降俘虜們,特意囑咐感化院對他們好吃好喝招待,不用做苦工,牢房的環境也比較整潔舒適。當然,和所有汪偽機關一樣,日本也派了兩個退伍軍人西原和山崎,來當感化院的太上院長,晝夜輪班監視看守們的舉動。時不時有汪偽的高管要人來探訪,利用舊日情誼和高官厚祿勸誘俘虜們落水當漢奸,充當汪偽嫡系軍隊的骨幹。徐楚光和立花來此,也正是打著探視俘虜的旗號。 一路上,兩人各有心事。徐楚光是擔心立花的可靠性,對趙守昌如此信任立花,一開始就向她全盤托出自己的底細有些不滿,畢竟她是有日本特務嫌疑的軍統人員,和自己並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不過,如今身邊也委實沒有更可信任又有能力的人選,只能把賭注全部壓在立花身上。立花則是對剛才誇下的海口有些底氣不足,畢竟這是打打殺殺的監獄暴動,是玩命的活兒,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壓力遠比做情報工作要沉重得多。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又不好反悔,只能向徐楚光多打探一些情況,做好周全的準備再說。 「徐叔叔,咱們這回是要去探視誰呀?」立花坐在副駕駛座上,對開著車的徐楚光說。 「是姚永平姚師長,中將軍銜,出身西北軍,前不久中條山戰役被日軍俘虜了。他是感化院裡軍階和資歷最高的,應該能在起義中起核心領導作用。」 「那,徐叔叔,姚師長知道起義的事兒嗎?」 「暫時對俘虜們保密,包括姚師長。說不定哪天俘虜裡出個變節者,計劃就完了。」 「那可說不定,看守們難道就可靠嗎?」立花一邊低頭用纖細的手指撥弄著辮梢,一邊問道。 「據我瞭解,看守們都飽受日本顧問的欺壓,對其恨之入骨。比如那個西原,養了一條大狼狗,讓狗隨便亂咬人,以此取樂。前幾天,有個俘虜怒斥勸降的大漢奸,惹惱了西原,他就放狼狗活活把那個俘虜咬死了。被狗咬了,得了狂犬病暴死的俘虜和看守也有好幾個。另一個顧問山崎也不是好東西,據說練過相撲,長得膘肥體壯膀大腰圓,就時常逼著看守們和他比試武藝,當然是贏得起輸不起的。上一次,他硬要一個身材瘦小的看守跟他放對,使個絆子就硬生生掰斷了看守的一條腿,哪知那個看守是感化院陳院長的侄子,這下把陳院長也逼得不得不反了。據我統計,一百多名看守,大多數吃過西原和山崎的虧,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只缺一個報仇雪恨的時機。他們的思想工作,我已經基本做通了。」 「可是,就算看守們全體起義,也只有百把號人,旁邊的偽軍有一個營呢,更別說日軍的汽車中隊了。還要掩護四五百名赤手空拳的俘虜,就算有人接應,我怕也寡不敵眾。」 「呵呵,這個你不用擔心。偽軍方面,我們也策反了兩個連長做內應,只有營長和一連連長很頑固。到時他倆在兵營中製造混亂,就能拖延偽軍的出動,為起義隊伍轉移爭取時間。何況我們還有新四軍一個團接應呢。」 「可是,我總有點不放心,怕出現叛徒告密。」 「這就需要你提高警惕了,起義中一旦發現叛徒,立刻處決,也給他人一個警告。」徐楚光堅定地砸了一下拳頭。 立花委實被嚇了一跳,但很快也會意地點了點頭。 到了感化院,徐楚光讓立花先坐在車上不要動,自己一個人進了大門。 透過車窗,立花瞧見院子裡簇集著一大群人,中間半蹲著一個肥胖滾圓的相撲力士打扮的大漢,只穿著兜襠布,露出白花花的贅肉。他扯著公鴨嗓高喊道:「喂,你們的,支那人,誰敢跟我比試比試,一較高低,看是我們大日本的相撲厲害,還是你們支那的武學高深,來吧!」看半天沒人出來應戰,他又憨厚地笑了笑,說:「別怕,咱們是以武會友,切磋技藝,點到為止,不會再傷著你們的。誰先來?」還是沒人敢吭聲,相撲手神情很鬱悶,突然指著人群中一個身材比較健碩的看守,招招手示意他出來。看守當時嚇得臉色煞白,兩腿直哆嗦,撲通一聲就跪地上了,連磕響頭:「太君,太君,您大人有大量,我求求您了,放我一條生路吧!我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來當兵就為混口飯吃,求求您看在我老母親和三個孩子的份兒上,饒了我吧,我們一家子都永遠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好好伺候您,把您當灶王爺供起來••••••」任憑看守如何哀求,相撲手絲毫不為所動,硬要跟他玩一場。人們的神經都被繃緊了,只見相撲手三下五除二,就把看守頎長的身軀放倒在地,摔得滿臉是血,牙也掉了一顆。相撲手不滿意,讓看守重來,又是把他摔了個半死。最後,看他實在沒力氣了,才掃興地放過了他,又環視了一下四周,想找出一個可堪做對手的人。看守們面面相覷,都怕厄運降臨到自己頭上,不住地往後退縮。相撲手無奈,只好問一個樣子像頭領的看守:「你的,陳桑,去牢房裡找找,看有沒有哪個犯人體格健壯會武功的,我要跟他切磋一下。」陳院長忙不迭地點頭哈腰,當即往樓上跑去。其他的看守也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慶幸今天又躲過了一場劫難。 不久,陳院長從樓上領來幾個俘虜,他們雖然也長得魁梧壯實,熊武有力,像是練家子的樣子,但誰敢在相撲手山崎面前顯露真本事?都被山崎輕鬆地「擊敗」了。山崎哈哈大笑,得意地對人群叫喊:「瞧見沒有?服不服?你們這些愚昧軟弱的支那人,東亞病夫,永遠不是我大日本相撲力士的對手!所以,你們支那,要接受我大日本帝國的領導,加入大東亞共榮圈,才能抵抗英美白種人的殖民侵略,振興亞洲!在這裡,我就是大日本帝國的代表,你們要絕對服從我的意志,就像你們的汪主席,要絕對服從天皇陛下一樣!哈哈哈哈••••••」人群中有人心驚膽戰,有人咬牙切齒,但都一副畏懼恐縮的表情,不敢正視山崎那凶狠的目光。這時,院子裡拴著的大狼狗也彷彿應和著山崎的喊聲,興奮地狂吠起來。 立花親眼目睹了這一幕,深深地鄙視和痛恨起山崎這個「同胞」來。這樣殘暴無恥的流氓匪徒,目中無人,以大欺小,也配叫相撲力士麼?配叫日本的在鄉軍人麼?然而,看守們畏縮懦弱的表現也讓她懷疑,他們是否真的有反正起義的勇氣?就算他山崎武藝高強,他西原養的狼狗兇惡無比,只要大家齊心協力,一擁而上制服這兩人還不輕而易舉?可他們就是恭恭敬敬,服服帖帖地接受日本人的奴役宰割,為的不過是一家老小的生計。中國人,能不能更有骨氣一些?立花甚至想衝出去大罵那個山崎,現在就鼓動看守們造反,但還是忍住了。 徐楚光探視完姚師長,下了樓走出了感化院。上了車,他告訴立花,姚師長和其他幾名俘虜中的將官已經被告知了起義計劃,他們都很支持,希望也能參加戰鬥。如果要給俘虜們配發武器,就需要秘密從外面運進來。立花想了一個主意,讓徐楚光準備幾百支駁殼槍,用螞蟻搬家的方法,每天給感化院送飯時,在飯筐底下放他幾十支,讓陳院長儲藏在院子裡的秘密地點。一旦武器運進來,陳院長和看守們也就沒有退路了,只能幹到底。為了解除他們的後顧之憂,立花又建議徐楚光聯繫地下黨組織,迅速轉移安置好看守們的家屬。徐楚光連聲叫好,答應回去就著手準備。 回到南京,立花和徐楚光分別後,立刻驅車去日本海軍駐華武官府。在那裡,她遇到了一位身板筆直,眉清目秀的年輕海軍軍官,一問,原來就是她要找的駐華海軍武官寺岡少將的副官山下大尉。山下大尉言語得體,彬彬有禮,很有英倫紳士風度,讓立花十分受用,稍微改變了她對海軍的惡感。山下又領著她謁見了寺岡少將。寺岡面色黢黑,皺紋緊繃,雙目炯炯有神,身材矮小但結實有力,一看就是個長年在海上搏擊風浪的老船長,立花一進寺岡的辦公室就被他的氣勢震懾住了。 「立花和子小姐,本官就是海軍少將寺岡謹平,歡迎你來到南京,協助帝國海軍開展經濟統制工作。」寺岡向立花敬了個軍禮,立花趕忙回禮。 「經濟統制?不是說要查周佛海羅君強的走私案嗎?」立花提出了疑問。 「是要查,但那只是統制工作的一小部分。當前,我帝國陸海軍主力,正在西南太平洋前線與美軍展開空前激烈的大決戰,每天都消耗著大量戰爭器材和物資。因此,日本國內和佔領區的經濟必須馬上轉到戰時軌道上來,實行徹底的統制經濟。為了分化重慶政權與美英的關係,我們並不反對國民政府(指汪偽)要人與重慶的私下聯絡,甚至希望他們能為日中和談充當信使,但是,在戰略物資十分緊張的大背景下,決不允許任何盜賣、走私戰略物資,破壞興亞聖戰的非法行為。因此,我海軍武官府要和陸軍、駐華使領館合作,清查一切違反經濟統製法規的案件,即使是汪兆銘、周佛海涉案,也要一查到底,不能姑息。這就是你們工作的意義,明白了嗎?」寺岡嚴肅地說。 立花和山下齊聲答:「哈伊!」 寺岡接下去說:「當然,目前我們還要和國民政府維持友好關係,所以暫時不能驚動汪兆銘他們,也不能大張旗鼓地動用憲兵和警察力量公開查案,更不能讓76號插手,只能由我們日本方面單獨干,而且要秘密進行。這樣一來,我們的人手就嚴重不足,只能向貴社借用立花小姐,來幫我們海軍查緝長江上的走私活動。本官早就聽說立花小姐是帝國的優秀特工,特意向古高支店長點名要了你,相信立花小姐不會讓本官失望吧?」 「是,和子萬分感激寺岡將軍對我的賞識和信任!一定不辱使命!」立花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好,今後你就由山下君指揮,你們倆全權負責周佛海羅君強案件的調查,有什麼要求的話儘管向我提。詳細事項你就問山下君吧。」寺岡揮揮手讓立花退下。 山下的辦公室裡,有關走私案的文件堆積如山。山下向立花介紹了案件的具體情況。根據他們調查,南京汪偽政府的司長以上級別幹部,有一半多都和重慶方面藕斷絲連,76號也有四分之三的幹部來源於中統和軍統的變節者,真實立場不清楚。此外,汪偽政權貪腐成風,凡是有權有勢,能夠插手財經方面的要員,大都私底下為走私商人做靠山。其中,以李士群的東南貿易公司最為惡劣,偷逃稅款甚巨,但他勢力很大,風頭正盛,又有陸軍的晴氣中佐等人做後台,所以一直安然無恙,不過日偽各方面忌恨他的也大有人在。相比之下,周佛海羅君強的走私數額還不算多,但他們通過稅警團這支武裝,大肆向在敵後堅持抗戰的國軍李品仙部和韓德勤部運送緊俏的戰略物資,甚至包括軍火,以此向重慶討好獻媚。日本海軍通過派駐汪偽海軍的聯絡官,已經查訪到羅君強派其副手熊劍東和汪偽海軍部次長姜西園勾結,使用汪偽海軍的巡邏艇,裝載走私物資,往來於長江兩岸,碼頭上則由稅警團接應,以逃避日軍的巡查。現在的問題是,稅警團是周佛海羅君強的私人武裝,針插不進水潑不透,日本人無法掌握稅警團從事走私的具體細節,更無法抓到周羅與重慶往來的一手證據。 山下向立花問計,立花不假思索地答道:「當然是得派人臥底到稅警團內部,才能搞清楚內幕呀!」 「立花小姐,這個我們也考慮過,但是一直苦於沒有合適的人選。如果是日本間諜,怕不好融入中國官兵的圈子裡,怕露餡。如果是中國人,比如76號的人,忠誠度又是個問號。何況,即使打進去,也未必能參與到走私活動裡去。你知道的,中國人只相信自己人,尤其是家鄉子弟兵。」山下有些擔憂地攤開雙手說道。 「我的押運隊裡,倒是有幾個上海灘的包打聽,都是青幫分子,幹這些最在行。至於忠誠問題,我倒不在乎,反正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羅君強開的那點餉難道還比得上咱們的賞金?個中輕重,他們自己會掂量明白。」 「可是,他們畢竟都是中國人!」 「他們要是牢記這一點的話,就不會來我這兒討飯吃了。以前給英國人、法國人賣命,現在為日本人賣命,忠於主人才是他們的職業操守。」立花相信通過那次的蘇北人失蹤事件,押運隊員大概都記住了教訓。 「那好吧,也只能讓你放手試一下了。」山下無奈地說。 「山下大尉還有別的指示嗎?」 「對了,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您能為帝國做出一點犧牲嗎?」山下吞吞吐吐地說。 「什麼意思,莫非又是叫我——」立花發覺眼前的男子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她,瞪著他的眼睛逼問道。 「對不起,我失禮了。沒什麼意思,你可以走了。再見。」山下也自覺失言,敷衍了一下就和立花告別了。 該死的山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其實也一肚子壞水,又想讓我去色誘誰誰套取情報。吉岡是我的老師,礙於師生之情我不得不答應他。你山下算什麼東西,也配向老娘我提這種要求?立花恨恨地想。但是一想到以後還得聽山下指揮,萬一他真的下那種命令,自己也只有執行的份兒。哎,做了女特務,要想保持清白之身,真是難上加難呀。 立花回到梁先生家,召集王阿發他們詢問進展。王阿發的報告與山下掌握的情況大體一致,稅警團負責押運走私物資的是警衛連,連長羅仲恆是羅君強的遠房侄子,士兵全是周佛海羅君強的湖南老鄉,外圍辦貨的商人丁先生也是湖南人,外人根本無從插手。 「我們隊裡有沒有湖南人?」立花問王阿發。 「有,有一個叫張瑞先的,湖南枝江人,恰好是周部長的同鄉。不過,他如今人在上海,也不知道支店長又派他到哪去了。」王阿發答道。 「王隊長,你快去把他找來,其他人,繼續在稅警團外面盯梢,尤其是江北江南兩個碼頭,給我看住了。」立花下令。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14# 發表於 2013-3-15 20:59 |顯示全部樓層 過了幾天,徐楚光又把感化院陳院長介紹給了立花,陳院長表達了反正起義的堅定決心,三人最終敲定了起義計劃,預備五天後動手。王阿發也把張瑞先領來了,是個忠厚老實的湖南小伙子,在立花的重金利誘下,同意打入稅警團做臥底,王阿發也聯繫了稅警團裡的青幫兄弟,請他們幫張瑞先的忙。兩方面的工作進行得似乎都很順利。 可就在起義前一天下午,徐楚光匆匆來見立花,告訴了她一個驚人的消息:陳院長被調走了,副院長祁魁元繼任,這個人立場不明,萬一他告密,起義計劃就要胎死腹中。原來,汪偽政府聽說了陳院長的侄子被山崎踢斷腿的消息,擔心他情緒波動,就換了新院長,以求和日本顧問搞好關係。 「徐叔叔,這個新任的祁院長是什麼樣的人?他知道我們的計劃嗎?」立花好奇地問。 「我跟他有一面之緣,此人不苟言笑,心機很深,雖然表面上他也贊同反正,參與了起義的籌劃,並具體負責把槍支從日本人眼皮底下運進大院,藏在陳院長和他的臥室裡,但他過去跟日本人沒什麼仇,也沒拖家帶口的,只養了一個姘頭在鎮上,可以說是無牽無掛。所以,他臨陣退縮叛變的可能性很大。」徐楚光眉頭緊鎖。 「那徐叔叔和我爸不就有危險了?你們得趕快轉移。」 「不,現在逃跑等於不打自招,我估計,祁魁元暫時還不會出賣我們。」看他 「為什麼?難道他不要日本人給的榮華富貴了?」 「畢竟他是一院之長,知道下屬一百多號人大都傾向反正,眾怒難犯。如果他馬上向日偽告密,怕引火燒身,看守們會提前暴動,第一個幹掉他。所以他必須慢慢來,最好能引誘我們上鉤,再叫日偽軍把我們和起義隊伍一網打盡。」 「那,起義計劃是不是該暫時取消了?畢竟,俘虜和看守們的命要緊。」 「再看看,看他祁魁元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只要他不立即告密,就還有成功的希望。三天後,偽軍主力就返回兵營了,以後就更沒機會了。」 「可是,徐叔叔,這樣太冒險了。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祁魁元身上。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這樣吧,我們請祁魁元吃個飯,探探他的口風。如果他顯露出反水的苗頭,就幹掉他,提前發動起義。」徐楚光拍了板。 另一邊,為了慶祝祁魁元高昇,日本顧問西原也為祁魁元擺了宴,留守的偽軍霍營長作陪。祁魁元心緒不寧,搖擺不定,不知該不該向西原吐露起義計劃,告發徐楚光。如果出賣了感化院的弟兄,就算自己得了日本人的賞識,也會被世人在背後戳脊樑骨的。此外,他知道新四軍、地下黨神通廣大,雖然自己的家人不在本地,但他們要報復自己也易如反掌。祁魁元當偽警長時,曾親手辦過幾次ZG叛徒被組織制裁橫屍街頭的命案,想想都有些膽寒。但如果不說,在他看來起義成功的可能性也實在渺茫,不值得自己以身犯險。最後,他打定主意,不把話挑明,只是暗示西原看守們情緒有些不穩,如果西原沒有反應,那就說明他毫無警惕之心,自己就應該參與起義。 「西原太君,小的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祁魁元終於怯生生開口了。 「納尼?祁桑,有話儘管說,我不怪罪你。」醉醺醺的西原啃著雞腿,又抿了一口燒酒,漫不經心地說。 「太君,您最近發現什麼異常沒有?」 「異常?感化院還跟以前一樣,太太平平,風平浪靜呀?」 「太君,恕我直言,您和山崎太君對弟兄們是不是管束得有點嚴了?」 「管得嚴?嚴了好!棍棒底下不但出孝子,也出好兵。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優秀士兵,都是揍出來的!進了部隊,先被老兵揍,再揍新兵,我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祁桑,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霍營長也插話道:「太君說得對,治軍理當從嚴嘛!」 「是,是,太君英明。可我怕弟兄們有些不理解太君的苦心。」祁魁元道。 「你不用管,我愛揍誰就揍誰,誰不服就揍誰,直到把他們都收拾服帖為止!」 「可您的愛犬『哈特』——」 「哈哈哈,祁桑,我養這條狼狗就是為咬人的,誰叫我的哈特咬死了,算他倒霉。」 「太君,我只是有點擔心,警衛2師出去清鄉了,咱們的兵力這麼單薄,萬一新四軍來劫獄——」 「怕什麼?有霍營長在,還有守屋中佐的輜重兵聯隊,新四軍敢來?霍桑,你給祁桑打個包票,讓他放心當這個院長。」西原的一條手臂搭在了霍營長的背上。 「是,太君,有我的特務營在,不用煩勞守屋太君,一定能保衛感化院的安全。祁院長,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吧,保準沒事!」 三人又忘乎所以地胡吃海喝起來。祁魁元心說你西原既然不聽我的勸,那就是閻王爺要收你,別怪我姓祁的不講信義。一咬牙,反了! 宴席散了,爛醉如泥的祁魁元一腳輕一腳重地往鎮上走,要跟他的相好幽會。突然,一把手槍頂住了他的太陽穴,嚇得他魂不附體,一身酒氣全散了。藉著皎潔的月光,他看清來人是徐楚光,膽戰心驚地說:「長官,我可沒出賣您啊。剛才西原請我吃飯,我硬是沒吐露一個字。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哪,長官!」 「你真的沒向西原告密?」 「沒有沒有,我對天發誓。西原和山崎兩個小鬼子壞事做盡,我也早恨死他們了。現在雖然陳院長走了,我也要領著弟兄們接著干,殺了倆鬼子,投奔新四軍。長官您要是不信,現在就斃了我吧。」 「祁院長,有道是人心隔肚皮,我憑什麼相信你?」 「長官,那幾百支駁殼槍還在我床底下,一點沒動,您現在可以去瞧瞧。」 「瞧瞧?那不落進你和西原設的圈套裡啦?」 「長官,我真的沒告密,更沒跟西原合夥設圈套。您要是不信我,明天的暴動,我一個人負責,您就不用坐鎮指揮了。您就聽著好信兒吧!」 「哼,我本來也沒打算明天來現場指揮,呶,負責人是她。」徐楚光指了指一邊村婦打扮的立花。 「這位姑娘是——」 「她是新四軍的人,姓趙,負責你們跟新四軍的接應聯絡。明天傍晚,一切按原計劃進行。如果你敢半路打退堂鼓,或者向日本人告密,下場你是清楚的!」 「是,是,我絕對服從趙小姐的指揮,一定帶著弟兄們幹到底。」祁魁元舉起右手發誓。 夜幕中,祁魁元看不清立花的臉。他只是感到這女人身上有一種不尋常的氣質,不像是農婦,甚至不像一般的女共黨。她的眼神冷峻而犀利,令人不寒而慄。她雙唇緊繃,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地冷冷注視著祁魁元,似乎是看透了他的貓膩。祁魁元只得老老實實地跟著徐楚光和立花,勘察感化院周圍的地形,為明天的暴動踩點。 「明天,你要在十分鐘之內,幹掉兩個日本人,武裝全體看守和俘虜,把隊伍拉出來;然後走這條山路,突破敵人的封鎖線,和新四軍回合,轉移到游擊區。遇到強敵,不可硬拚,以小股力量吸引敵人,掩護大部隊撤退。特別是鬼子的汽車隊,必須引開。記住了麼?」徐楚光叮囑道。 「是,長官。我保證完成任務,一定把隊伍完好無損地帶出來!只是新四軍那邊——」祁魁元表達了決心和疑慮。 「祁院長,我們新四軍是言而有信的,只要你把隊伍拉出來,我們一定派大部隊接應支援,絕不會丟下你們不管的。」 「長官,有你這話我就踏實了。行,我這就回去著手籌備。趙小姐不一塊去嗎?」 「她就不用了,明天她扮成送飯的過來,協助你指揮起義。今晚你要把起義計劃傳達給全體俘虜,讓他們有所準備。千萬不要驚動了日本人!」 祁魁元走了。徐楚光又領著立花在山路上走了一趟,重新熟悉了一遍地形。 「徐叔叔,你說這個祁院長可靠嗎?我總覺得有點不大對勁,今天他目光躲躲閃閃,游移不定,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怕他萬一——」立花挽著徐楚光的手臂,肩並肩漫步在雨後潮濕泥濘的山路上。 「淑英,我們應該信任人家,不要無根據地猜疑。畢竟他祁魁元能答應參與起義,就已實屬不易了。他如果真想出賣我們,早就干了。」 「可我怕是個圈套。」 「即使是個圈套,力量對比也是對我們有利的。只要新四軍引開日軍汽車隊,剩下的偽軍不足為慮。所以,敵人的圈套要想套住我們,也沒那麼簡單。個中利害,祁魁元也肯定一清二楚。」 「那好吧,一切都聽徐叔叔的安排。這次暴動,我已下定決心,不成功便成仁,就算逃不出去,也要和敵人拚個魚死網破。」 「淑英,千萬不要這樣想!你爸爸把你交給我,就是讓我保護好你的安全,在此前提下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徐楚光怎麼向你爸爸交待?你爸爸又怎麼向軍統交待?明天你見機行事,萬一形勢嚴峻,不允許發動起義,必須暫停執行計劃,保全俘虜們的性命。我想汪精衛不會太為難他們的。」 「可是,現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一旦發動,還能停得下來嗎?」 「不管怎樣,人命關天,決不能因小失大。淑英,來,你今晚別回南京了,就在這間屋子裡住一宿吧。」徐楚光指了指半山坡上一間低矮的茅屋,大概是護林員的住所。 開了屋門,點亮了煤油燈,一股帶著潮氣的柴草發霉味道撲鼻而來。屋裡很簡陋,一張破破爛爛的木床鋪著乾草,床前擺著一個小馬扎,牆角雜亂不堪地擺放著一捆捆柴草,牆上掛著一支獵槍和一個酒葫蘆,簡直是「林沖風雪山神廟」的場景。 徐楚光告訴立花,這屋子住著一個他認識的老獵人,最近幾天回家了,小屋就空了出來。山林裡人跡罕至,住在這裡很安全。起義成功後,她可以到這兒睡一覺,換了衣服再回南京。 徐楚光走後,立花鎖上屋門,又用長棍頂住,才放心地上床和衣而睡。儘管身下的乾草硌得她嬌嫩的肌膚很不舒服,但立花已經身心俱疲,很快進入了夢鄉。 次日上午,立花悄悄到感化院和兵營四周打探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麼異動。肥胖的山崎躺在搖椅上,一個看守畢恭畢敬地給他扇風。兵營裡的偽軍也照常出操、巡邏。暴風雨前的平靜,甚至有些可怕。 夕陽西下,立花從實為地下黨交通站的點心鋪裡領了一籃子的糕點和水果,向感化院走去。照例看守和俘虜們是不吃晚飯的,但貪吃的山崎每晚必定要吃些點心,當然為了安全,先要讓看守嘗嘗。立花一走,交通站的人也立刻通知新四軍出動。 立花挎著籃子走到門口,和門衛心照不宣地交換眼色後,就直接踏進了傳達室。坐在傳達室裡的山崎見今天來送飯的是個陌生的村婦,長相還挺標緻的,當時起了淫心。 「太君,俺是點心鋪掌櫃新娶的媳婦,俺男人病了,就讓俺來給您送點心來了——」立花羞羞答答地把籃子放在桌上,轉身要走。 她話音剛落,山崎的眼中就射出淫邪貪婪的目光,肥嘟嘟的鹹豬手一把揪住立花的素腕,把她往自己的懷裡拽:「花姑娘,花姑娘,大大地喜歡,來來,坐下陪我吃,吃完點心再走。」 立花的小臉刷地就泛紅了,奮力地想要掙脫,卻被山崎一把摟入懷裡,山崎肥厚結實的胸膛貼到了她的背上,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體溫讓她心中小鹿亂撞,噁心欲吐。她今天本來沒打算用色誘的,誰知這個死胖子卻不懷好意,對自己動手動腳的,該死。立花假意抗拒著,呻吟著,吸引山崎的注意力,一邊悄悄抽出一支手槍,對著山崎滾圓的大腿就是一槍。正在立花的臉上亂摸的山崎突然感到大腿上一涼,大腦一片混亂,當即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聲,從椅子上滾下來倒在地上。立花趁機掙脫了山崎的懷抱,用槍頂住了他的腦門,然後乾淨利索地把他五花大綁起來。 槍聲和山崎的慘叫聲驚動了外面的看守。他們明白這是立法發出的起義信號。 「弟兄們,小鬼子不把咱中國人當人看,今天又欺負咱們的女人,乾脆反了他奶奶的!」有人振臂一呼道。 「反了,反了,殺了小鬼子,為XX大哥報仇!」看守們群起響應,心底聚積的仇恨像火山一樣爆發了,當即衝進了傳達室,一擁而上對被綁的山崎拳打腳踢,打得他頭破血流。山崎大罵八嘎,但也動彈不得。不知是誰提議,最後看守們紛紛掏出槍來,一陣亂槍把山崎打成了馬蜂窩。旁邊的立花想阻止也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同胞」山崎被復仇的怒火所吞噬。不過想到山崎和西原的暴行,她也就釋然了。除惡務盡,不能留活口,否則讓山崎活下來,自己很可能暴露。 樓上的西原正在呼呼大睡,被下面的響動驚醒了,急忙下了床穿好衣服,卻發現房門已經被看守們反鎖,出不去了。從窗子裡往下探,只見院子裡亂成一團,明白是出了大事,八成是監獄暴動。這時,一個看守也瞅見西原露出頭來,當即將他一槍爆頭,西原的屍體倒在窗戶上。 「弟兄們,兩個鬼子都死了,我們沒有回頭路了。趕快執行計劃,把犯人們救出來!」立花挺身而出,穩定了秩序,指揮看守們從陳院長和祁院長的臥室裡取出藏好的駁殼槍,隨即打開了牢門,有條不紊地把槍發給每一個俘虜。幾分鐘後,全副武裝的起義隊伍就在大院裡集合完畢了。 立花掃視隊列,忽然發現少了一個人影:「祁院長呢?院長去哪兒啦?」 「祁院長剛才還在,就在我們上樓的時候,他一個人出大門了。」有一個目擊者報告。 「糟了,祁院長八成是告密去了。姚師長,你帶著大家趕快跑,走那邊的山路出去,越快越好。我去追祁院長。」立花大叫不好,轉身就衝出了大門。 不一會兒,祁魁元慌慌張張的身影就落入了她的眼簾。他本來也的確決心參加暴動的,但槍響的那一刻,貪生怕死的他退縮了,心想還是去通報霍營長和皇軍,或許能有一條生路。他因為跑得太匆忙,鞋子掉了一隻,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泥濘不堪的路上,泥水濺了一身。 「站住,祁院長!你要去哪兒?再跑我就斃了你!」立花的槍口對準了祁魁元的後腦勺。 祁魁元扭過頭,一看是昨天徐楚光給自己介紹的新四軍的趙小姐,嚇得魂飛天外,不顧警告又拚命狂奔起來。立花當機立斷,「啪」的一槍,把祁魁元打得腦漿迸裂,當場栽倒在泥水裡。 偽軍兵營裡也早聽見了感化院裡的響動,霍營長連忙下令分散活動的偽兵緊急集合出動。但二連和三連連長故意推脫,折騰了半天才集合好隊伍。等到一營的兵到齊,開出了營門,這邊姚師長已經領著起義隊伍魚貫而出,向山路那邊衝去。兩支人馬當時就交上了火,起義隊伍留少數槍法好的軍官在後面掩護,大多數人且戰且退,很快就跑的沒影了。 霍營長一看是感化院全體看守和俘虜暴動,明白大事不妙,連忙跑回營房想給日軍守屋中佐掛電話,卻怎麼也打不通,原來電話線早被人割斷了。霍營長只得派警衛員騎上自行車,十萬火急地向日軍報信。等他回到戰場,偽軍這邊,一連已經傷亡慘重,在兩個連長的消極指揮下,二連和三連根本是虛張聲勢,沒有真打。霍營長只好命一連去追起義隊伍,二連和三連就地等待與日軍集合。 混亂中,立花也找到起義隊伍的後衛,和他們一起撤離了,不久就追上了大部隊。在立花的引導下,起義隊伍整齊有序地在山路上急行軍,繞過了一道道彎,爬過了一道道崗。可是,預定中來接應的新四軍部隊還沒來,不禁讓他們焦急萬分。 這時天已經黑了,從後面隱約傳來汽車的轟鳴聲,守屋中佐的兩個汽車中隊終於追來了。姚師長和立花明白人的兩條腿跑不過汽車的四個輪子,連忙下令起義隊伍隱蔽到路旁的密林裡。大家屏息靜氣地趴在灌木叢中,一動不動,不敢發出一點響聲。 守屋中佐接到了偽軍的報信,氣急敗壞地開著汽車飛馳過來了。一到感化院,親眼瞧見西原和山崎橫屍當場,更是被徹底激怒了,氣血上湧,拔出了軍刀,哇哇亂叫,要找起義軍報仇。日軍的汽車開足馬力,呼嘯著穿過山路。守屋中佐追得一時興起,居然把後邊屁顛屁顛跟著跑的偽軍甩掉了一大截。車上的日軍用手電筒不住地往路兩邊探照,手電筒的光束幾乎就照到了埋伏的起義人員的臉,但車開的太快,根本沒引起日軍的注意。 突然,守屋中佐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和一大群人的腳步聲,知道是老冤家新四軍來了,非常興奮,顧不上感化院的暴動隊伍,下令追擊新四軍。等汽車隊離開好遠,起義隊伍才鬆了一口氣,但一會兒弦又繃緊了,因為霍營長的偽軍也趕到了。 姚師長一聲令下,伏兵四起,把偽軍圍在中央,展開了激戰。混亂中,偽軍二連連長打了霍營長的冷槍,當即高喊:「弟兄們,中國人不打中國人,霍營長已經死了,皇軍又走了,咱們也投奔新四軍吧?」一連連長本想負隅頑抗,但為形勢所迫,也只好同意倒戈。於是,一個營的偽軍就這樣呼拉拉地加入起義隊伍,總數達到上千人。 「新四軍?不是被國府宣佈為叛軍而取締了嗎?接應我們的不是忠義救國軍?」姚師長滿腹疑團地問立花。 「師座,現在沒工夫跟你解釋那麼多,總之快走吧。大家都是中國人,只要能打鬼子,分什麼國軍叛軍?我知道一條小路,可以直通外面。」立花心急火燎,只想早點把隊伍帶出去。 立花引導著千把人的起義隊伍,走上了徐楚光預先指給的秘道。長長的隊列排成了一字長蛇陣,一旦被日軍追上就很危險了。所以必須讓大家有秩序地迅速撤離。夜裡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隊伍走在彎彎曲曲的泥濘小路上,不時有人摔倒,又被人扶起來。姚師長怕有人掉隊,就走在隊尾押後。 另一邊,守屋中佐在山路上飆了半天的車,也沒見到新四軍的人影,明白是中計了,趕忙下令回轉。可在狹窄的山路裡,汽車無法掉頭,日軍只好跳下車往回跑。不久,就在路上發現了包括霍營長在內的幾具偽軍的屍體,起義隊伍早跑得無影無蹤了。日軍搜索了半天,也沒找到起義軍的蹤跡,更沒發現秘道的入口。守屋中佐再大發脾氣也無濟於事了,只好灰溜溜地撤兵回營。 後半夜,小雨停了,起義隊伍出了秘道,就走到了用竹籬笆圍起來的日偽「清鄉」封鎖線前。他們很順利地摸掉了日偽的崗哨,推倒了竹籬笆,不久就碰上了來接應的新四軍,起義取得了圓滿成功。新四軍的團長握著姚師長的手噓寒問暖,向他解釋了ZG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打消了俘虜們的疑慮。幾天後,除起義的偽軍集體加入新四軍外,幾百名國軍軍官都被護送到了駐皖國軍李品仙部。這次起義驚動了日偽當局,也讓華中地區緊張的國共關係有所改善。汪精衛在日本人那裡大丟面子,日軍決定不再把國軍俘虜轉交汪偽方面。汪偽政權也開展了一番排查,但趙守昌和徐楚光都有確實的不在場證據,查不出什麼把柄來,最後只能以感化院看守自發暴動投奔共軍結案。 看到起義隊伍與新四軍勝利會師,立花也悄悄地不告而別,回到獵人的小屋裡美美的睡了一覺,直到大天亮。這次暴動,雖然有祁魁元的中途叛變,但總算有驚無險地躲過了追兵,起義隊伍無一損失,而且又摟草打兔子爭取了一部分偽軍反正,稱得上是空前的大成功。在激動和喜悅之餘,她也深深地感謝徐楚光等地下黨,沒有他們事先周密的籌劃佈置,特別是精心的分化策反工作,單靠自己是根本無法取勝的。立花甚至有種坐享其成的愧疚感。一個好漢三個幫,這句老話真沒有錯,上次是吉岡,這次是徐楚光,每次都是有貴人相助,才讓她這個「王牌女諜」順利完成了任務。看來,以後特務工作也不能單干,無論何時都得有幫手。 立花睡醒了,換上了一身淺綠色的旗袍,把一雙肉色的長筒絲襪套上腳尖,捲到了大腿根,緊裹著雙腿的壓迫感令她陶醉。這雙絲襪是緊俏的進口貨,許蔓華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一直沒捨得穿,怕刮壞了。她又熟練地對著小鏡子補了補妝,梳了梳長髮,用發卡固定住,打扮得花枝招展,容光煥發地踏上了歸程。 回到住處,王阿發已經等了她多時了。 「室長,您這兩天去哪兒了?山下太君都來這兒三次了,說找您有急事。」王阿發說。 「我去哪兒用你管?說,山下大尉找我什麼事?」立花撩了一下耳前的秀髮,不耐煩地問。 「說是羅司令的案子有新進展了,他想了一個新點子,希望您能配合。您現在就去見他吧,真的有急事。」 「哦,山下這傢伙又給我賣關子。跟我走。」 王阿發開著卡車把立花送到了海軍武官府。山下一見立花,就質問她這兩天的行蹤,立花只答是偵辦羅君強的案子去了,沒有多說一句話。山下將信將疑,接著就帶她去見寺岡。 「立花小姐,你聽說了六合縣感化院暴動的事嗎?」寺岡劈頭就問。 「哦,路上聽見有人議論紛紛,到底是怎麼了?」立花故作鎮定。 「中國方面的看守和士兵,昨天晚上突然殺了我們派到感化院的兩個顧問,集體逃跑到新四軍那邊去了。連皇軍的汽車隊也沒追上。這下,汪兆銘可大大出醜了,呵呵。」寺岡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 立花見寺岡的表情舒展開來,知道他沒有懷疑到自己頭上,便岔開話題問:「將軍,您找我來是不是為羅君強的案子?有什麼進展?」 「嗯,是這樣,山下大尉和你的人都查到了一個重要情報,最近羅君強的白手套丁先生在黑市上四處求購KL44型號的電線,這可是軍事物資,能用來製造電台和雷達等電子設備,重慶的工廠無力生產,只有靠走私。肯定是羅君強受重慶方面之托,想買我們日本製造的KL44電線。哼,這小子膽子可真夠大的!」 「那您的意思是,我們必須阻止羅君強買到這種電線?」 「不,我們海軍倉庫正好有一批KL44電線,大約一萬米,不過大都是殘次品,海軍部隊不要,就一直擱在那裡佔地方。現在,我要用這個誘餌,把羅君強這條大魚釣上來。」寺岡的眼神裡閃過一絲狡黠。 「可是羅君強和丁先生會上鉤嗎?」 「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就不信他們能抗拒得了誘惑。一旦這批電線到手,他羅君強就為重慶政權立了大功,到時在蔣介石面前就可以將功贖罪,甚至搖身一變成了所謂的抗戰英雄。這是關係他和周佛海政治前途的大事,他們絕不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 「可怎麼才能把這批貨賣給丁先生?他們既然背著日本搞軍火走私,應該警惕性挺高的吧?」立花問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山下插話道:「立花小姐言之有理。據我所知,丁先生為人一向謹慎,他的店舖表面上做的都是正經生意,違禁品的買賣是地下進行的,不是熟人,他根本不會跟你打交道,即便你手裡有讓他垂涎的物資。所以,最關鍵的是打入他們的私人交際圈子,獲取丁先生的信任。」 「咦,那可就難辦了呀!我和梁先生跟周佛海羅君強有過節的,我們要是以木槿會社的名義,直接跟丁先生打交道,他肯定懷疑我們不懷好意。那只好回去問問梁先生,看他認識什麼朋友,能間接跟丁先生搭上關係。」立花用食指點著尖尖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說。 「丁先生的工作,當然要做,不過,我們還有一個管道要打通。」 「是誰?」 「稅警總團警衛連連長,羅君強的侄子羅仲恆。他是走私活動的直接執行者,也很可能是周羅二人和重慶方面的重要信使。如果能搞定他,案情就明朗了。」寺岡用鋼筆指著桌子上的一份檔案說。 「羅仲恆?他不過是個小卒子而已。幹嘛不直接監視羅君強和周佛海?」 「周羅都是人精,你派人成天監視,他肯定會察覺。再者,光靠監視,也搞不到核心情報。」 「所以說,丁先生和羅仲恆才是關鍵人物?」 「對,這是兩個突破口。攻克他們,也需要一定的手段。丁先生那方面,由你委任梁桑去做工作。至於羅仲恆,恐怕需要立花小姐你親自出馬了。」 「將軍的意思是?」 「對付他,咱們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仍然得用美人計!」 「美人計?您是要我——」立花最怕聽到的話,還是讓寺岡說出口了。她心煩意亂,不知怎麼的又想起了被阪本和山崎揩油的那兩段不堪回首的經歷。 「怎麼?立花小姐不願意?」 「哦,不,不是,為帝國隨時獻身是我的職責所在,絕無二話。只是,真的能起效嗎?」立花推托著。 「立花小姐有這個覺悟就好。哎,我們也是別無長策,只好委屈你了。據我們調查,羅仲恆在湖南老家還有一個未婚妻,不過由於戰亂,遲遲無法完婚。你必須趁這段時間,攻克他的情感防線,俘獲他的心,讓他對你百依百順言聽計從,才能讓他為我所用。這個任務很艱巨,但是本官相信立花小姐的能力,一定能交上一份出色的答卷,是吧,立花小姐?」寺岡面色和善地笑著說。 寺岡趕鴨子上架,立花也只好應承下來。這回不光是色誘那麼簡單了,要假裝和一個陌生男人熱戀,把他的魂兒都勾去,這對缺乏戀愛經驗的立花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立花剛走出寺岡的辦公室,就隱約聽到山下在埋怨寺岡,對帝國的間諜之花,不該那樣使用。寺岡呵斥道:「小孩子懂什麼?帝國培養的女特工,不就是派這種用場的嗎?要不男人能幹的活兒,何必用女人?你要是能搞來羅仲恆的情報,我也用不著她了。」山下只好乖乖認了錯。 立花走下樓梯的時候,偶然瞥見自己包裹著肉色絲襪的柔滑圓潤的大腿從旗袍的左右開衩處露了出來,分外性感誘人。再瞧瞧鏡子,一頭瀑布般的黑髮散落在肩上,白嫩的瓜子臉上化著精緻的淡妝,嬌羞嫵媚,緊身的淺綠色旗袍巧妙地襯托出凹凸有致的苗條身材,黑色的中式布鞋使一雙蓮足更顯得小巧纖細。鏡中的佳人連殘存了男兒情愫的自己都有些心動,何況別人?都怪自己臭美,要是今天打扮得不是那麼妖艷,寺岡也許就不會提出所謂的美人計了吧?我呀,真是自作自受,活該!立花想到這裡,羞得耳根發燙,雙手摀住小臉,登登登跑下了樓梯。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15# 發表於 2013-3-21 17:51 |顯示全部樓層 偽中央軍醫院病房,徐楚光正在向趙守昌講述感化院起義的經過。聽到起義成功的消息,趙守昌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連聲誇讚淑英這孩子好樣的。這時,立花來敲門了。 「爸,您好些了吧?我給您帶了些補品,這盒是木槿會社的高麗參,大補。」立花熱情地介紹道。 「好多了,好多了。孩子,其實用不著這麼破費,謝謝你了。」 「爸,徐叔叔,他們沒懷疑到你們頭上吧?」立花壓低了聲音問。 徐楚光答:「沒事,我那天在開會,你爸在醫院,在場的人都可以作證,所以根本沒查到我們。」 「那就好,那就好。出了這麼大亂子,總得有人負責吧?」立花問。 「呵呵,最後是汪精衛親自向日本人登門道歉,保證以後再也不發生類似事件,求爺爺告奶奶才把這事平息下來了。淑英,你為抗戰立了大功,我和你爸都很感謝你。」徐楚光握著立花的手說。 「哪裡哪裡,都是徐叔叔事先準備得充分,萬無一失,我只不過是給看守們帶了個信兒罷了。」立花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 「對了,淑英,你來南京這幾天,到底是有什麼公事要辦?不會連爸爸也要瞞著吧?」趙守昌問。 「是,是日本方面讓我調查周佛海和羅君強私通重慶的事。」 「周佛海?他一個大漢奸怎麼會跟重慶有來往?」趙守昌感到不可思議,瞪大了眼睛問道。 「爸,您別急,聽我說嘛。周佛海現在眼見日本招惹了英美,快要不行了,就想為自己留條後路。所以他抓到軍統的人,就沒聲張,放了,讓人家傳話給重慶,說願意做軍統的臥底,曲線效忠黨國。重慶為了考驗他,就命令他利用關係從黑市上收購戰略物資,秘密運到國統區,支援抗戰。這事被日本人發覺了,他們也假裝沒反應,暗地裡搜集周佛海的證據。我就承擔了其中一個任務,要用軍需品釣羅君強上鉤。爸,徐叔叔,你們說我該不該做?」 徐楚光沉思了一會兒,對趙守昌說:「趙大哥,周佛海現在是為國民政府效力,我們不該拆他的台吧?」 趙守昌擺擺手,說:「徐老弟,周佛海和羅君強是大漢奸,人人得而誅之。當初他們幹了多少傷天害理的賣國勾當,現在倒是乖覺了,想腳踩兩隻船,兩面充好人。哼,想得美!我們正好借日本人之手,除掉周羅兩大漢奸,那才是大快人心!」 「趙大哥,不妥吧?周佛海羅君強回頭是岸,願意為抗戰服務,將功贖罪,這是好事啊!雖然他們幫的是國民黨,但統一戰線的政策也是要講的。」徐楚光勸道。 「不,徐老弟,你光為周佛海他們著想,就不想想淑英她的處境?要是淑英故意放水,不查周羅,怎麼向日本人交待?淑英,日本人是不是已經知道周佛海的底細了?」趙守昌有些著急了。 「嗯,前不久,上海憲兵司令部破獲了一個軍統的電台,就是周佛海默許下設立的。日本人只是手頭缺少一些過硬的證據,而且,他們也不打算拿周佛海怎麼樣。」立花點點頭說。 「什麼意思?又要查周佛海又不辦他,日本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徐楚光愈發疑惑了。 「不光是周佛海,如今日本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西南太平洋前線陷入激戰,戰局日趨不利,連中國派遣軍預定的攻勢都取消了,抽出兵力轉用到南洋方面。所以,日本人也想為自己留條後路,跟重慶方面單獨媾和,穩定後方。所以,他們不會拿周佛海怎麼樣的。」立花解釋說。 「這樣也好。淑英,我同意你繼續配合日本方面查下去,只要不有損抗戰大局,你可以一查到底。」徐楚光的態度軟化了。 「爸,我還有一件事想拜託您。」立花說。 「說吧。」 「我想公開咱們的父女身份,對外就說我是您的親女兒,便於在南京活動。」 「你要幹什麼?」 「日本人讓我假扮成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學生,藉機接近羅君強的侄子羅仲恆,套取情報。沈淑英的名字又不能用,所以我想——」 「那好,你以後就叫趙瑩瑩吧。」趙守昌同意了。 「這下好了,你成了將軍的千金,誰不高看一眼?羅仲恆那小子要是能娶到我們的趙大小姐,也算是門當戶對。」徐楚光打趣道。 「徐叔叔,你說什麼呢?」兩朵紅雲飛上了立花的臉頰。 梁先生家,立花,王阿發和梁先生三個人聚在一起商議丁先生的事。 「室長,弟兄們打聽過了,周佛海的老婆楊淑慧,每天下午準時到丁先生家打牌。出入丁家的客人,也都是些來歷不明的人物,非常可疑。」王阿發報告。 梁先生也開口了:「立花小姐,丁宗茂這個人我只跟他有一面之緣,他為周佛海做事也是人所共知的。不過,我認識有個朋友,跟丁宗茂做過幾筆生意,彼此經常走動。我想,由他經手轉賣電線,丁宗茂應該不會起疑心。」 「那就多謝梁老闆費心了!此事若成,古高支店長會向上面請賞的,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立花對梁先生說。 「立花小姐何必客氣?都是自家人,有錢大家賺嘛。為大日本皇軍效力,是我梁某人份內之事。」 「室長,要不要繼續監視丁家?」 「嗯,暗哨不能撤,把丁宗茂給我看緊了。有什麼突發情況,立即向我匯報。如果我不在,你可以便宜行事。總之,一定要讓姓丁的露出馬腳,我們才好抓住羅君強的小辮子。」立花斬釘截鐵地命令道。 「是,請室長放心。」王阿發「騰」地站起來,敬了一個軍禮。 深秋的長江江面,寒風凜冽,波浪此起彼伏,一條小汽船突突突地冒著黑煙,在江上行駛著。立花梳著兩條麻花辮,穿著白襖黑裙的女生制服,手扶著汽船的欄杆,凍得直打哆嗦。駕駛艙裡掌舵的是寺岡少將,他一身老船工的打扮,兩眼直視前方,一言不發。山下大尉站在立花身旁,敦促她趕快跳下去。 「立花小姐,你難道不會游泳嗎?」山下急的抓耳撓腮,生氣地質問道。 「不,不是,這麼冷的江水,我跳下去一定會凍僵的。就算我會游泳,也要淹死在江裡。」立花面露難色。 「可你不跳下去,怎麼引羅仲恆那小子上鉤?」 「算了,還是換個方法吧。這種英雄救美的老套路,太假了,也太無聊了。」立花想打退堂鼓。 「立花小姐,就算我求求你,為了帝國的利益,今天你是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不要逼我推你下去。」山下著急得有點失態了。 「你敢?」立花杏眼圓睜,沒好氣的說。 「怎麼不敢?立花小姐,對不住了,我是軍人,只懂得服從命令,你就委屈一下吧。如果你真的游不動,我會跳下去救你的。」 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乾脆豁出去了。立花銀牙緊咬,下定決心,閉上雙眼,張開雙臂,縱身跳下了汽船。 深秋的江水果真是刺骨冰涼,一下子凍得立花差點失去知覺。還好,她不一會兒就適應了,奮力地蹬腿掙扎著,總算沒有被江中的暗流吞沒,一沉一浮地漂在江面上,不知喝了多少冷水。山下也幾乎要下去救她,看她沒事才安下心來。 寺岡的汽船開遠了。立花慢慢適應過來,默念著游泳的要領,舒展開四肢,優雅地劃著水面,向江北遊去。東北方是稅警團走私的碼頭,羅仲恆今天一定從這一段渡江,要是碰見他的船,自己就得救了。 忽然,江面上現出一個小黑點,由遠及近,逐漸顯露出軍艦的輪廓。立花看清楚了,是汪偽海軍的巡邏艇,飄揚著帶小黃三角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旗。開船的雖然是姜西園的偽海軍官兵,但姜西園吩咐過他們要服從羅仲恆的調度,至於船上裝了什麼貨,一律不准過問。羅仲恆今天圓滿完成了一趟押運任務,心情格外舒暢,站在船頭向遠處眺望。 羅仲恆猛然發現江中有一個黑黑的人影浮動,耳邊也傳來了一個女子微弱的呼救聲:「有沒有人?救命,有沒有人救救我?••••••」 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家落水了。羅仲恆心頭一緊,連忙下令舵手調轉船頭去救人。立花見羅仲恆的船向自己駛來,也裝作拚命掙扎的樣子,扯開嗓子大聲呼救。怎奈江流湍急,巡邏艇一直接近不了立花。羅仲恆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縱身一躍跳了下去,游到立花身邊,把她抱上了船。 立花喝進了很多江水,雙眼緊閉,面色鐵青,一動不動地躺在甲板上,但還有一口氣在。羅仲恆連忙叫有經驗的海軍士兵給立花做人工呼吸,好不容易救活了她。 「姑娘,你醒了?」 立花緩緩睜開眼,看到了一張發黃的圓臉,小眼睛、塌鼻樑、薄嘴唇,神情溫和,透著憨厚樸實的勁兒。她剛才是假裝昏迷,等到戲做足了,才「醒轉」過來。這人大概就是羅仲恆了吧?立花想。她沒有說話,只是艱難地點了點下巴。 「姑娘,你不用怕,我們是稅警團的人。上了船,你就安全了。姑娘,你家是哪兒的?怎麼會掉到江裡?」羅仲恆親切地問。 「我,我——」立花剛一出聲,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羅仲恆見到她梨花帶雨的樣子,十分揪心,掏出手帕,小心地替她拭去眼淚,又抱她到船艙裡,關上門,這才接著說:「姑娘,沒事了,你有什麼委屈,可以直接跟我說。我不會害你的。」 「謝,謝謝你。我還不知道長官的尊姓大名呢。」立花吃力地說。 「我叫羅仲恆,稅警總團警衛連的連長。姑娘你是?」 「羅連長好。我叫趙瑩瑩,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讀書。今天和幾個朋友坐船去上海玩,結果在船上碰見一個日本軍官,他對我不懷好意,動手動腳的。船上的人都怕他,不敢吱聲。最後,我被他逼到甲板上,他要污辱我。我為了保住清白,就,就跳下去了。嗚嗚嗚——」立花哭得更傷心了。 「真可憐,還好讓我碰上了你。以後千萬不要再想不開尋短見了,保住命要緊。」 「誒,對了,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你是汪精衛的兵,跟日本人一夥的。」立花故意小聲嘟噥道。 「趙小姐,你誤會了。我跟那個日本軍官不一樣。我是來救你的。」羅仲恆被立花揭了短處,臉上發燒。 「有什麼不一樣?對你們來說,只要能保住自家性命,日本人說什麼你們都干。你都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家的清白有多重要!」立花嗔怪道。 「好好好,是我說錯了,我向趙小姐賠禮道歉。現在那個日本軍官找不到你,你也就安全了不是?」羅仲恆安慰說。 「哼,那可不一定,誰知道你會不會為了討日本人的歡心,把我交出去呢?要是那樣的話,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裡,也省得讓鬼子糟蹋了身子。」立花扭過臉,低聲抽泣道。 「趙小姐,我羅仲恆保證,絕對不會出賣你的。船快靠岸了,我這就送你回家去。」羅仲恆急得舉手發誓說。 立花嫣然一笑,轉變了口氣:「羅連長,剛才是開玩笑的,人家對你有點不放心,想試探試探。現在知道羅連長是好人,我也就放心了。羅連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的。真的是太謝謝你了。」 「沒什麼。趙小姐,你家住哪裡?」 「博愛街,54號公館。」 「54號公館?莫非你是趙守昌趙主任的女兒?」 「嗯,你認識我爸爸?」 「不認識,只是聽我君強叔說過有這個人。沒想到趙小姐是趙將軍的千金,失敬,失敬。趙小姐身子好些了嗎?」 「好了,不礙事了。」立花扶著靠背坐了起來。 羅仲恆一摸立花的額頭,熱的發燙,說:「趙小姐,你發燒了。一會兒路過藥店,我給你抓點退燒藥吧。」 「那就謝謝羅連長了。」 巡邏艇靠了岸,羅仲恆警覺地左右望了望,沒人發現,這才攙著立花下了船。立花裝作渾身綿軟無力的樣子,纖腰緊緊貼在羅仲恆的身上,腦袋一歪,倚靠著他的左肩,一雙素白小手拽住他的袖口不放。她貼近羅仲恆胸膛的右臂,甚至能感受到撲撲通通的心跳。第一次與男人如此親密的接觸,立花從心底裡還是很抵制的。但一想到任務,又不得不壓制內心的衝動,強迫自己用盡渾身解數來媚惑羅仲恆。她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路,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和羅仲恆靠的越來越緊。 羅仲恆見立花對自己這麼親近,開始還以為是她怕冷,慢慢地才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雖然她已經渾身濕透,但總覺得有一股淡淡的少女體香縈繞不去。偷偷瞄了一眼立花,只見她媚眼如絲,脈脈含情,似乎很陶醉的樣子。羅仲恆一陣悸動,勾起了慾火,心臟撲撲狂跳。不好,自己是要救趙小姐的,怎麼能生出非分之想呢?羅仲恆想到這裡,如冷水澆頭一般微微一顫,趕忙一把推開了立花。 「羅連長,你這是怎麼啦?人家走不動了,你就不能扶一扶嗎?」立花撒嬌道,又順勢倒進了羅仲恆的懷裡。 「不是,趙小姐,你這樣靠我太近了,有點不方便。」羅仲恆也警惕起來,又推開了她,只是還挽著她的手。萬一她不是什麼將軍千金,是拉生意的窯姐呢? 「那好吧。羅連長你真是個正人君子,比那個日本軍官強多了。」 「趙小姐就別取笑我了。看,藥店到了。」 羅仲恆為立花抓了幾包西藥,又一直把她送回趙守昌公館。目送著立花腳步輕盈地踏上台階,開了門進去,他才長吁了一口氣。看來她確實是趙將軍的女兒,也可能真的對自己有點意思。一想到這裡,羅仲恆不禁浮想聯翩。在老家,母親早早給他訂了親,可那個未婚妻又矮又醜,傻乎乎的,而且因為戰亂阻隔,一直沒空成婚。要是能當上將軍的乘龍快婿,嘿嘿••••••不行,又胡思亂想了。人家趙小姐也許只是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不能為這就要求人家以身相許吧?羅仲恆打消了念頭,回家向羅君強和丁宗茂匯報去了。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16# 發表於 2013-3-30 21:28 |顯示全部樓層 「小姐,你怎麼渾身都濕透了?快進屋換衣裳吧,千萬別感冒了。我去通知老爺。」傭人吳媽一見濕成落湯雞的立花,就心疼的不行。 「吳媽,沒事的,出去不小心掉水溝裡了,衣服我自己會換。」立花沒有讓吳媽幫忙,逕自回臥室換了一身秋裝,喝下了感冒藥。 在朋友家打牌的趙守昌聽聞消息也急匆匆趕了回來,完全像一個真正的父親那樣對立花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生怕她著涼生病了。 「淑英,哦不,瑩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屋裡沒有外人,你就跟爸說實話吧。」趙守昌關了房門,拉住立花的手坐在床邊,一臉嚴肅地問。 「爸,您就別操心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這只是個意外,不礙事的。」立花扭扭捏捏的。 「瑩瑩,你一定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告訴爸爸,是不是日本軍方又在搗什麼鬼?」趙守昌一眼看穿了立花的心事。 「爸,您都想到哪兒去了?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只是不小心落水了而已。」 「還敢抵賴?吳媽明明說有個汪偽軍官送你回來的,是不是羅仲恆?」 立花只得坦白了經過。令人詫異的是,趙守昌非但沒有責怪她,反而眉開眼笑,連聲誇讚立花做得好。 「爸,您這是什麼意思。我跟羅仲恆八字還沒一撇呢,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進一步發展關係的機會。」立花信心不足。 「瑩瑩,萬事開頭難嘛。只要有了第一步,往下就可以慢慢來了。注意不要太主動,對羅仲恆要表現出欲拒還迎,若即若離的樣子,才能勾引住他。這樣吧,明天以我的名義請他一頓飯,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你們進一步接觸接觸。」 「爸,您也同意寺岡和山下的作法?」立花愁眉苦臉地問。 「以羅仲恆為突破口,搞到周佛海與重慶往來的證據,有利於我們的對敵鬥爭。具體的利害我就不細講了,你以後自然會明白。」趙守昌賣了個關子。 「好吧,我服從爸爸的安排。」立花羞慚地低下了頭。 「對嘛,這才像我的乖女兒瑩瑩。」趙守昌慈愛地撫摸著立花的額頭,確定她沒有發燒,才放心地看著她睡下了。 這邊廂,梁先生也通過朋友,和丁宗茂搭上了線。警惕的丁宗茂要求先驗貨,但電線在日本海軍倉庫裡,外人不得擅入。要運貨,得中國方面艦隊司令部批條子,連寺岡都沒這權限。王阿發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又進不了海軍武官府,只能偷偷來趙公館找立花。 「室長,恐怕得您親自出馬,晚了我怕丁先生那邊會起疑心。」王阿發低聲細語道。 「急什麼?你急他更急,他們幹的是違法勾當,腦袋都別在褲腰帶上,當然要小心謹慎以求萬全。咱們只管穩坐釣魚台,等他來上鉤。」 「可是,丁先生催要得很緊。他還提出,要首先拿一百米電線樣品試用,好用了才買。」 「喲呵,他還有臉提條件啦?試用什麼?他周佛海羅君強哪裡用得上KL44電線?莫非他們自己架了秘密電台?膽子真夠大的。」 「據弟兄們打聽,憲兵司令部早就測到有軍統的特務在南京和上海設立秘密電台,八成跟周佛海的庇護有關。只是看在周佛海的面子上,暫時沒查處罷了。估計丁先生要的樣品,就是給秘密電台用的。」 「不行不行,那批電線實際是殘次品,一試不就露餡了?得千方百計搪塞過去才是。」立花擺擺手說。 「可是對丁先生如何交待?」 「再等等,實在不行,這筆生意可以不做。要引周佛海上鉤,咱們有的是誘餌。」立花安慰王阿發說。 王阿發如此向梁先生覆命,丁宗茂倒也沒說什麼,不過飽經世故的梁先生仍然從丁宗茂故作鎮靜的神態中看出了一絲焦急慌張。丁宗茂既怕上當受騙,又怕對重慶方面交不了差,正在無限煎熬中。梁先生和王阿發也就放下心來,再不提樣品的事了。 第二天的謝恩宴,趙守昌只請了羅仲恆一個人,徐楚光等朋友作陪,沒敢讓周佛海羅君強知道。場面雖小,飯菜倒是十分豐盛,即便見過大場面的羅仲恆也受寵若驚。 「羅連長,多謝你見義勇為出手相助,救了我女兒瑩瑩。老朽膝下只有此獨女,一向愛若珍寶,萬一她有個閃失,老頭子我也沒臉去見九泉之下的她娘啊!感激不盡,感激不盡。」趙守昌緊緊握住羅仲恆的手,飽經滄桑的臉上老淚縱橫。 「趙主任哪裡的話,這點小事不足掛齒,都是我應該的。趙小姐現在不是好好的陪在您身邊嗎?」 立花今天化了淡妝,燙了大波浪的卷髮,穿著潔白的荷花袖口V字領連衣裙,棕黃色的尼龍絲襪緊繃在細長的小腿上,腳上是一雙閃亮的紅皮鞋。她亭亭玉立地侍候在趙守昌身旁,寸步不離,笑臉盈盈地望著羅仲恆,使他不敢直視,心臟卻砰砰直跳。 不一會兒,趙守昌等人就借辭離席了,包間裡成了羅仲恆和立花的兩人世界。 「羅連長,過來過來,就不能陪我喝會兒嗎?」立花故意裝作醉眼迷離的樣子,臉上泛起了紅暈,一邊向羅仲恆慢慢靠近。 「趙小姐,你別。會被人說閒話的。」羅仲恆驚恐地想往後坐。 立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坐到羅仲恆的身旁,挽住他的手臂,趴在他的耳邊媚聲說:「仲恆,難道你不喜歡我?」 「喜歡?趙小姐你別誤會,在下不是那種人,絕沒有那麼多私心雜念。」羅仲恆看著立花嬌艷欲滴的櫻唇,聞著她吐氣如蘭的淡淡香氣,嘴上雖然這麼說,下身卻不聽話地頂起了小帳篷。 「仲恆,你是不是以為我有了男朋友,所以不敢追我?」立花開門見山,她不想繞圈子惹麻煩。 「不不不,只是我確實沒有那種意思,家裡已經給我訂婚了,就等明年新春迎娶過門。所以——」 「仲恆,你聽我說。」立花粉紅的玉頸靠在羅仲恆的臂膀上,奶聲奶氣地說,「我以前,確實談過一個男朋友的。剛開始,我根本沒看上他,可他對我死纏爛打,只好答應和他交往。他這人本心倒是不壞,但笨手笨腳的,耳根子又軟,對我也是忽冷忽熱的。這也倒沒什麼。最可氣的是,我幾次三番在公共場合被日本人佔便宜,膽小怕事的他非但不保護我,反倒千方百計討好日本人,最後居然落水當了漢奸!一氣之下,我就和他分了。再怎麼著,我也不能嫁給一個漢奸哪!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趙小姐,那,那你說我算不算漢奸?」羅仲恆覺得她對自己說這話不合適。 「嘿嘿,其實我早看出來了,羅連長和一般漢奸不一樣!」立花嫣然一笑。 「趙小姐何出此言?」羅仲恆十分緊張,怕露了底細。 「就憑你人品好,在長江上救了我。真正的漢奸都是大壞蛋,日本人的狗腿子,不會有這麼心地善良的人。」 「那,那可不一定。我們汪主席的品格也是無可挑剔的,可惜老百姓不理解他。」 「汪主席是汪主席,你是你。算啦算啦,不罵你們漢奸了。羅連長,你可知道,昨天一回來,我就深深地喜歡上了你。」立花媚眼如絲地與羅仲恆對視著。 「真,真的?」 「嗯,像羅連長這樣又帥氣,又有擔當的男人,如今越來越少了。比我的前男友強許多呢。」立花指的是韓成烈。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雖然羅仲恆也覺得受之有愧,但也漸漸飄飄然起來:「趙小姐說的可是真心話?」 「那還有假?怎麼樣,同不同意和我交往?」立花非常乾脆,直奔主題。 「不過——」 「人家可是對羅連長一片癡心哦。昨天晚上我就沒睡好覺,腦子裡全是羅連長的影子。」立花和羅仲恆靠的更緊了。 「這,容我回去好好想想。哎呀,現在腦子裡一團亂麻。」羅仲恆終於鬆口了。 正所謂女追男隔層紗,一來二去,羅仲恆就和主動投懷送抱的立花「墜入愛河」,再也顧不上家裡的未婚妻了。為了把戲演的再像一些,寺岡甚至為立花搞到了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聽課證,讓她真的以旁聽生的身份就讀。隔三岔五,羅仲恆就偷偷跑到學校或趙公館與立花幽會,立花也驕傲地向同學們介紹了自己的新男友。趙守昌也爽快地承認了這個「未來女婿」,對他十分讚許。只是瞞著羅君強和家裡面的寡母。 這天夜裡,羅仲恆又照例到兵營外的小樹林裡與立花約會。藉著淡淡的月光,他看見立花今天挎著一個竹籃,羞澀地俏立在樹下等候。 「仲恆,這是我特意為你做的夜宵,嘗嘗好吃不好吃。」立花熱情地揭開籃子上的花布,夾起一塊綠豆糕就往羅仲恆的嘴裡送。 「嗯,真甜,真香。是你親手做的嗎?」羅仲恆由衷讚歎,沒想到立花的確有兩下子。 「我還用騙你嗎?當然是我自己做的。晚上值班巡夜很辛苦吧?」立花體貼地問。 「像你說的,為日本人做事,當然被催得緊了。最近聽說要調我們去蘇北清鄉哩。」 「仲恆,別放在心上,你們這樣做也是曲線救國嘛,我能理解。」 「你真的不怪我當漢奸?」 「不怪你。只要你跟我一心就好。」立花一雙纖纖柔荑緊緊握住羅仲恆的手,乖巧地說。 「其實,其實我想跟你說個秘密,你可千萬別透露出去。」羅仲恆快把不住口風了。 「我對誰都不說。」立花抑制住心中的狂喜,羞澀地輕輕點頭。 「其實是這樣,我們周部長和羅司令,早已通過軍統的渠道,向重慶蔣委員長秘密投誠,願意潛伏在南京政權內部,為抗戰建國大業服務,將功折罪。所以,我們不是漢奸,是黨國的人。」羅仲恆的聲音小得像蚊子,生怕洩露。 「哦,那太好了。我早就盼著你說這句話呢。 「瑩瑩你這是什麼意思?」 立花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趕忙解釋說:「仲恆,你別多心。我保證,對誰都不會說的,這是屬於你我的小秘密。不過,我一直就希望你是在為黨國做事,而不是死心塌地的漢奸,沒想到真讓我猜中了。仲恆,我真為你驕傲。今後,在同學面前,我也可以挺直腰板了,我的男朋友不是漢奸!」 「千萬別說出去!」羅仲恆大驚,連忙摀住了立花的櫻桃小口。 「呵呵,開玩笑的,打死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的,自己心裡明白就行了。仲恆,謝謝你這麼信任我。」立花鼓起勇氣,閉上眼抱住羅仲恆,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奇怪的是,這次卻沒有厭惡或排斥的反應,反倒是心裡格外興奮,彷彿真的感受到初戀的甜蜜,跟以前和韓成烈在一起時完全不一樣。自己這是怎麼啦?居然對一個男人動了心?我明明只是虛情假意呀!怎麼嘴唇上嘗到男人鹹鹹的汗津味會有一種幸福的感覺?不對,一定是搞錯了! 羅仲恆這邊也是受寵若驚,百感交集。從立花清澈的秋水裡看不出心機和虛偽,有的只是情竇初開的少女的單純和稚氣,這樣的女孩子絕對不會出賣自己。他決定等待時機向族叔羅君強和母親介紹趙瑩瑩,並退掉以前的親事。如果他們不同意,大不了娶個二房,只是不知道趙瑩瑩是否會委屈做姨太太呢?不行,這樣太對不起她,應該把趙瑩瑩扶正,那個未婚妻做偏房才對! 立花和羅仲恆依依惜別,心事重重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儘管誘使羅仲恆供出實情,是階段性的勝利,但最關鍵的真憑實據卻沒有拿到。丁宗茂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一副優哉游哉穩坐釣魚台的樣子,根本不急於拿到電線。山下已經幾次向寺岡建議改換誘餌,或者開放倉庫讓丁宗茂參觀,寺岡卻始終沒有同意。總之,周佛海的案子沒有任何積極的進展,而寺岡給自己的時間也不多了。在年底之前,必須獲取周佛海通蔣的可靠物證,便於日本方面通過周開展對重慶工作。更壞的是,羅仲恆那小子好像真的墜入自己編織的情網中了,而自己心底的某處居然也有了響應!她現在只要一天不見羅仲恆,心裡就空落落的,上課自習也常常走神。就像今天,閒在家裡無所事事,竟然不由自主地走進廚房,迷迷糊糊中為羅仲恆做了一些糕點,這可不是自己的本意呀!她怕自己越陷越深,真要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可就不好辦了。 轉眼,珍珠港事件一週年的日子到了。雖然戰局日益惡化,為了掩人耳目,南京日偽當局舉行了隆重的紀念儀式,高官要人盡數出席。羅仲恆的警衛連擔任會場的保衛。前一天,周佛海和羅君強私底下召見了他,告訴了一個壞消息。南京的軍統組織,計劃在紀念儀式上製造爆炸案,目標就是汪精衛為首的偽政府群丑,密令周佛海羅君強配合。周羅夾在中間,非常為難,但又不好拒絕。上次經辦的KL44電線之事,至今還沒有眉目,羅君強甚至怪丁先生過分謹慎,要他直接從梁先生手裡買過來交差算了,不過老謀深算的周佛海也怕是陷阱,勸住了羅君強,命丁先生一定要拿到樣品才付錢。國府對此相當不滿,幾次催促周佛海,使他也不好意思再推脫。可萬沒料到,軍統又橫插一缸子,非要和日本人過不去,這一下玩的太大了。周羅力阻無效,只能吩咐羅仲恆做好照應。當然,周佛海和羅君強本人提前都找個借口出差了。爆炸案一出,且不論日偽要人有沒有個三長兩短,日本人追查下來,他羅仲恆至少也是個守衛不嚴的罪名。難啊! 會場裡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表面上警衛森嚴,哨兵們不敢怠慢,四處張望著有無異動,緊握槍柄的手都沁出了汗珠。據軍統的通報,將由抗日鋤奸隊執行爆炸任務,具體方式也沒告訴,僅僅保證不會炸到稅警團的哨兵而已。 日偽的頭面人物,如畑俊六、汪精衛、陳公博、李立群、任援道、林柏生等,相繼發表致辭,會場裡也一直沒有大的動靜,一切照常進行。羅仲恆稍微鬆了一口氣,以為軍統也許放棄了刺殺計劃。 典禮接近尾聲,最後是寺岡謹平少將代表日本海軍做總結發言。他大講特講聯合艦隊的輝煌戰果,對中途島的慘敗和最近的瓜島戰役卻一字不提。正當聽眾都在私底下竊笑寺岡的揚勝諱敗時,主席台下突然竄出了一股灰黃色的濃煙。眼尖的寺岡當即大喊:「臥倒!」就摀住耳朵向一邊跳開。坐在主席台上的眾人反應卻太遲了。就在他們紛紛慌忙離座之時,「通」的一聲巨響,炸彈把主席台的桌子炸成粉碎,氣浪將眾人掀翻在地。幸好炸彈威力不大,僅炸傷了一兩個次要人物,汪精衛等人都毫髮無損。台下士女聞聽爆炸聲也驚恐地四散奔逃,會場秩序大亂,警衛的偽兵哪裡敢攔?自然,製造爆炸案的抗日鋤奸隊員也成功脫逃了。 這下羅仲恆倒大霉了,被偽軍委會直接下令關了禁閉。在禁閉室的十幾天裡,他時時刻刻都惴惴不安,總覺得日本人會隨時抓住自己的把柄,把自己提出牢外當場處決。好不容易結束了禁閉,羅仲恆膽戰心驚地走出了禁閉室,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是趙瑩瑩!只見她焦急地守候在門外,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皮包。 「仲恆,你可出來了。這幾天都把我想死了。」立花滿面春風地迎了上來,當即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瑩瑩,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當然是爸爸告訴我的啦。我幾次都想來探視,看守把著門不讓我進,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呢。人家都擔心死了。」 「我這不是好好地出來了嗎?沒事了,瑩瑩。」羅仲恆溫柔地撫摸著立花帶卷的長髮,安慰道。 「日本人真的沒把你怎麼樣?讓我看看,喲,手指都凍得通紅了。」立花心疼地握住羅仲恆的一雙大手。 「沒事的。日本人只是追究了個保衛不力的責任,沒有懷疑到我頭上。」 「那真是萬幸。哎,我說仲恆,莫非你真的參與了爆炸案的密謀?」立花低聲耳語道。 「沒,沒有,我也不知道軍統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既然要炸死汪主席,幹嘛不把炸彈的威力做大一點?」 「可是,仲恆你想過沒有,就算炸死了汪精衛,日本人也會另找一個傀儡頂他的位置,比如陳公博。所以,軍統這樣做完全是蠻幹。」 「你怎麼不說是周部長呢?如果周部長坐了主席的位子,興許真能為抗戰多做些事。」 「周佛海?哼,聽爸爸說,日本人根本沒瞧上他。」 「你是說?」 「周佛海勢力太大,樹大招風,日本人也多有提防。據爸爸的朋友講,日本人之所以扶植李士群76號的勢力,多半就是為了牽制周佛海。周佛海有稅警團,李士群就有清鄉警衛隊,周佛海有中央儲備銀行,李士群就有江蘇立泰銀行,甚至周佛海辦了幾份報紙,李士群也要辦,處處和你們周部長分庭抗禮。而陳公博的勢力相對較弱,日本人容易駕馭。所以他們更信任陳公博。」 羅仲恆苦笑道:「你說的這些,我豈能不知?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只要日本人一天不對我們動手,我們就多一天為抗戰做貢獻的機會。」 「仲恆,你倒是說說,怎麼為抗戰做貢獻呀?別只在口頭上說說,重慶方面不會認賬的。」 羅仲恆見立花如此關心自己,不由十分感動,遂將實情全盤托出。立花雖然早已知曉,但還是裝成喜出望外的模樣,狠狠地親了他一下以示鼓勵。 「仲恆,你真是太英雄,太偉大了,冒著生命危險為黨國運送戰略物資,我相信黨國不會忘記你的。」 「哪裡哪裡,都是周部長和君強叔的功勞,我只不過奉命執行而已。」 「謝謝你今天告訴我這麼多。為了讓你放心,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立花湊到羅仲恆耳邊細聲說:「其實我爸爸也是軍統的。」 「真的?趙將軍真是軍統的人?」羅仲恆驚得瞠目結舌。 「是啊,難不成,你要告發他?」立花調侃道。 「不不不,有你在,我哪兒敢呀?如果趙將軍和我們能早點通氣就好了。」 「你不懂,軍統線人都是單向聯繫的,要不然一個人被抓一連串人都要暴露。爸爸為軍統工作的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再者,你們和他的工作性質不一樣,不宜經常往來。」立花神秘地說。 「是是是,我聽你的。」 刺汪功虧一簣,軍統對KL44電線的需求就更迫切了。正巧南京秘密電台的一架發報機壞了,電台負責人就請羅君強火速搞到電線以便維修。羅君強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馬上令丁宗茂去弄些樣品來。 「將軍,我們沒有方面艦隊司令部的批文,就私自放丁宗茂進倉庫來驗貨,是不是有些不合規矩?要不,我去打電話通知司令部一聲?」山下大尉到底有點心虛,就要抓起電話筒。 「不必了,就拿我開的條子給他。上面要怪罪,我一個人負責。」寺岡揮揮手讓山下放下電話。 山下扮成倉庫保管員,提前和原來的保管員換了班。梁先生就領著丁宗茂,大搖大擺進了海軍倉庫。丁宗茂也不懂電工學,所以由軍統的特工扮成跟班,來檢驗電線的質量。 山下恭敬地請丁宗茂看了一段他精挑細選出來的樣品。跟班的特工對丁宗茂耳語了幾句,突然丁宗茂大發雷霆,喝問道:「我說梁老闆,咱生意人講究的是信譽,您可千萬別拿假貨來糊弄兄弟我!」 「丁老闆說的是哪裡的話?我的電線哪一點像假的啦?我保證假一賠十。」 「哼,梁老闆別欺負我不懂行。要不咱把這根電線接在發報機上試試?」丁宗茂甩出了殺手鑭。 山下的額頭上沁出了細細的汗珠。他挑的樣品電線,品相雖好,能不能通電都兩說。畢竟海軍當局早就鑒定為殘次品,這一萬米的電線無非是一堆廢銅絲而已。要是露餡,不但以前的努力付諸東流,很可能還會打草驚蛇,讓周佛海有了防備。 「丁老闆別開玩笑?從哪兒弄發報機呀?只有特務才用發報機。」梁先生不慌不忙地回敬道。 「可我要說,咱這批電線就是給特務用的呢?」丁宗茂鋒芒畢露,毫不忌諱,擲地有聲地說。 倉庫裡的空氣格外寂靜,靜的讓人脊背發涼。 「哎呦,丁老闆,您可別亂說。這裡是日本海軍倉庫,您就不怕隔牆有耳?」梁先生壓低了聲音說。 「呵呵,我要是害怕,今兒個就不來這兒了。你們勾結日本海軍的人,私自倒賣軍需物資,也是死罪一條吧?所以,咱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逃不掉。」 「丁老闆,兄弟我敞開天窗說亮話吧。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我們也有難處。只不過,我們有日本人罩著,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也比丁老闆安全得多。而丁老闆就不一樣了,萬一讓皇軍查到了,憲兵隊的厲害您是知道的。」 「少拿憲兵隊來威脅我!你們藉故推脫,分明就是玩的貓膩,想讓我丁某人買你們的廢品。生意要是做不成,你們要向日本人告發我,儘管告。我丁宗茂眉頭要是皺一下,不算好漢!」 山下一看勢頭不妙,連忙來圓場:「丁老闆,我是日本的倉庫管理員,我可以用日本軍人的人格保證,這條電線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不信,我們現在就試試。」 山下沒有發報機,就拿出了一隻燈泡,用KL44電線和一條普通電線接到電源上,萬幸的是燈泡亮了。眾人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緊張的氣氛也即刻緩解了。 好說歹說,丁宗茂終於答應收下樣品。為了準備樣品,山下又在一萬米的電線裡精心截取了幾段完好的,湊成一百米,稍後給丁宗茂送了去。軍統電台也很滿意,就指示羅君強丁宗茂簽下這筆單子。 「瑩瑩,你知道嗎,過幾天我就要執行一項重大押運任務了。」羅仲恆此時已對立花毫無保留,有什麼事統統坦誠相告。 「哦,是日本人派的任務嗎?」立花裝傻。其實她早通過梁先生知道生意做成的消息了。 「嘻嘻,瑩瑩你別開玩笑了,是軍統的,要我們把收購的特種電線送到江北韓德勤韓主席的駐地。」 「特種電線?難道是軍用物資?那可是要殺頭的呀!」立花用天真無邪的眼神打量著羅仲恆。 「瑩瑩,別擔心。這次的任務是絕對保密的,而且日本方面也有人照應,所以萬無一失。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羅仲恆勸慰道。 「嗯,我等你的好消息。」 稅警總團司令羅君強的辦公室。 「仲恆,聽人說你最近跟一個姓趙的姑娘打得火熱,是嗎?」羅君強叮囑完押運電線的事,打了羅仲恆一個冷不防。 「哦,四叔,是有這回事,我不敢瞞您老人家。」羅仲恆一愣,只好吐實。 「她是什麼來歷?什麼背景?你和她怎麼勾搭上的?」羅君強拉下臉厲聲質問。 「這個,她叫趙瑩瑩,是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學生,父親是參贊武官趙守昌將軍。那天她在長江上不慎落水,我坐船經過救了她,就這麼認識的。」 「喲,原來是將軍的千金,模樣還俊吧?」羅君強的口氣稍稍緩和了些。 「嗯,差不多吧,不但人長得漂亮,也比較知書達禮,還挺疼我的。比老家那個童養媳強多了。」羅仲恆口無遮攔,實話實說。 「嗨,看樣子你小子是想當陳世美了吧?怎麼跟你娘開口,你想過嗎?」 「四叔,我們還沒發展到那一步,只是——」 「只是什麼?逢場作戲嗎?對方可是將軍的女兒,你要是玩弄了她,擔待得起嗎?」 「四叔——」 「仲恆,不是四叔說你,這麼大的人了,都帶兵了,難道還那麼孩子氣不懂事嗎?我倒不是反對你和趙瑩瑩交往,只是怕裡頭有文章。」 「四叔是說——」 「我怕這趙小姐故意接近你,是別有所圖。莫非他魏寶齋和趙守昌想通過這層關係,搭上我跟周部長這條線?那也不用如此彎彎繞呀?」羅君強若有所思。 「不會吧,瑩瑩對我是一片真心的——」 「哼,你就是耳根子軟,聽不得女孩子的甜言蜜語。當年的丁默村丁部長,就差點栽在鄭蘋如那個婊子的溫柔鄉里。李士群李主任也是被川島芳子拉下水的。無論是日本人,是軍統中統還是共黨,玩美人計都有一套。我怕趙瑩瑩的背景不單純,小心上套。」 羅仲恆不禁打了個哆嗦:「四叔,那您看,趙瑩瑩更像是哪邊的人?」 「那要看她爸趙守昌啦!此人是魏寶齋的親信,而魏寶齋又是有名的老滑頭,日本人、汪主席、華北王克敏、八路四面都不得罪,唯一目標是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唯一跟他有仇的就是重慶蔣委員長。如果趙守昌想招你當女婿,那就說明魏寶齋獨七師要跟重慶方面修補關係了。」 「四叔,這麼繞來繞去的,我也給搞糊塗了。」 「趙守昌這人我知道一點底細,抗戰以前就和他有過一面之緣,以前他是共黨的師長,又在軍統幹過,情報經驗很豐富。我們暗地裡投效重慶,雖然藏得嚴嚴實實,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趙守昌也許是嗅到了一點風聲。」 「那可壞了,萬一他向日本人告發——」 「你傻呀,他要是想告,早就告了。而且,日本人對我們的作為,肯定也早有耳聞,只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想撕破臉皮罷了。就拿這回電線的事來說,日本海軍自己要倒賣電線,明知是資敵行為,為啥偏偏要干?無利不起早嘛!」 「那四叔的意思,趙守昌是要攥住我們的把柄,然後跟周部長談條件?」羅仲恆擦了一把冷汗。 「倒不至於,不過事有蹊蹺,我得親自拜訪一下趙守昌,問個清楚。對於趙瑩瑩,你繼續虛與委蛇,但要提高警惕,萬不可上了魏寶齋他們的當。」 「四叔教誨的是,侄兒明白了。」 一看是羅君強登門拜訪,趙守昌心中一凜,怕是立花的表演穿幫了,忙不迭招呼羅君強坐下。立花倒是鎮定如常,熱情地端茶倒水招待羅君強,因為羅跟她未曾謀面,應該不至於認出她來。 「羅司令今日大駕光臨,令寒舍蓬蓽生輝呀。不知羅司令有何貴幹?」 「趙主任,你我之間何必客氣?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魏師長是不是要拜託我和周部長什麼事?只要我能辦到的,你儘管提。」 「羅司令夠爽快,不過,公歸公私歸私,我們獨七師對南京財政部的要求,也就是按時發餉發械,至於讓周部長和羅司令在其他方面行個方便什麼的,眼下還真沒有這個必要。羅司令的心意我替魏師長領了,多謝周部長和羅司令的關懷,但確實沒什麼要求好提的。」 「趙主任,你這就見外了吧?要是不放心我羅某人,豈肯把令愛托付給鄙人的侄子?」 「你是說瑩瑩的男朋友?哦,羅司令你誤會了,我一向對孩子的感情問題持自由開放的態度,她喜歡上了誰,我都不干涉不反對。我只瑩瑩一個女兒,只要女婿人品好,她能得到幸福,當爹的也就心滿意足了。真的不是我姓趙的有意要攀羅司令的高枝。」趙守昌回絕得很乾脆。 「趙主任,咱倆誰跟誰呀,你就別蒙我了。不管倆孩子是自由戀愛也好,是有人牽線搭橋也好,以後咱們要是成了親家,我能不看在仲恆的面上,幫襯著你們獨七師嗎?」 趙守昌眼見羅君強不依不饒步步緊逼,他不想出賣寺岡和山下,只得順著羅君強的意思編了:「額,那樣也好,也好。我們獨七師以後就靠您羅司令和周部長多多關照啦!多謝,多謝。」 「哈哈,趙主任夠爽快!只不過,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 「請講。」 「仲恆那孩子,在湖南老家早早定了娃娃親,因為戰亂一直沒過門。他娘也就是我二嫂年輕守寡,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又把孩子托付給了我。所以,瑩瑩的地位,我怕不好安排。」 「是呀,也不能讓仲恆背個陳世美的罵名,瑩瑩又是新時代的知識女性,讓她委屈做小也是萬萬不會答應的。既然如此,瑩瑩,你當著羅司令的面說,這事該怎麼處理?」 立花俏臉微酡,羞答答地說:「爸,我,我跟仲恆是真心相愛,但我也不能毀了他的名聲。哪怕是做偏房,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也是願意的,只要爸爸同意。」 「那怎麼成?趙小姐是將軍的千金,無論如何也沒有當姨太太的道理。仲恆如果要你,就得風風光光地明媒正娶過門。他要是有負於你,我當叔的第一個不答應。」羅君強故意試探。 立花眉頭緊皺,裝作痛苦思索的樣子,一跺腳說:「要不,要不我退出算了。當初我不知道仲恆有婚約在身,才跟他交往的。既然知道在家鄉有個苦苦等他的未婚妻,我就不能糾纏於私情而陷仲恆於不義。這點道理,瑩瑩還是明白的。」說完眼眶都微微泛紅了,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趙小姐,你這是何必?我不是成心要破壞你和仲恆,只是要想個兩全之策。要不,我跟湖南老家的二嫂回封信,讓她退了那門親事?能跟將軍結成親家,我想二嫂也會一百個願意的。」 趙守昌清楚羅君強仍是在試探,一口回絕道:「萬萬不行。就像你說的,那個家鄉的女孩子等了仲恆這麼多年,我們瑩瑩突然橫插一槓子,確實有些不妥。瑩瑩,你是個懂事的姑娘,應該能掂量事情的輕重吧?」 「趙主任,你是信不過我羅某人嗎?我能活生生拆散一對鴛鴦嗎?這麼著,我回去聽聽二嫂的意見,如果她沒有二話,這事就這麼辦了,否則再想主意。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做叔叔的不能越俎代庖。」 趙守昌和立花只得點了頭。 羅君強走了,立花關上門,焦急地問趙守昌:「爸,羅君強進來插了一把手,您說我該不該把戲再演下去了?」 「紙裡包不住火,你和羅仲恆的事,周佛海羅君強遲早會知道。寺岡和山下那兩個笨蛋早該想到這一點。主意你去問他們,羅仲恆那邊,也不要斷了聯繫,能拖一天是一天。」 為了不讓周佛海羅君強或羅仲恆發覺,立花化裝成日本海軍水兵,混進了海軍武官府,向寺岡問計。 寺岡略微沉思後,問:「周羅的把柄,你攥到手裡了嗎?」 「還沒,不過馬上,那批電線就要起運了。我想機會就要到了。」 「哎,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到收網的時候了,不能再出岔子。羅仲恆應該對你有了提防,不過只要沒懷疑到我們頭上就行。剩下的就看你的了。切記勿要打草驚蛇,必須謹言慎行。」寺岡說了等於沒說。 「可是,我怕這樣一來,羅仲恆提防著我,就拿不到關鍵證據了。」 「羅仲恆的弱點是什麼?」 「耳根軟,沒有主見,易受人擺佈。」 「這不就成了?你要更大膽一些,更積極主動一些,要勇於犧牲,才能釣上大魚來。讓羅仲恆聽你擺佈,而不是聽羅君強擺佈,咱們才能有希望。」 「可是我——」立花不敢往下想。寺岡不知道她身體的秘密,也就無法理解她的苦衷。 「找個機會,生米做成熟飯,不怕他不服帖。」寺岡說得很露骨。 「行,我試試吧。」立花貝齒輕咬紅唇,無奈地應承下來。 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圖書館閱覽室裡一片寂靜,只有沙沙的翻書聲。立花只顧埋頭讀書,沒成想有人輕輕地敲了敲玻璃窗。抬頭一瞧,是羅仲恆膽怯地站在窗外,癡癡地盯著自己。喜出望外的立花合上書本,飛快地衝出了閱覽室。 立花主動伸出了一雙素手讓羅仲恆緊攥著,淺笑盈盈的臉頰上浮現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羅仲恆侷促不安,略帶羞慚地對她小聲說:「瑩瑩,是我多心了,你不會怪我吧?」 「咦,仲恆,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立花腦袋一歪,調皮地眨了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故作渾然不知狀。 「我君強叔是不是去過你家?」 「對呀,他還跟我提了你在湖南老家訂了娃娃親的事。」 「對不起,我不該騙你。是我太不負責了,當初沒忍心拒絕你,是我不對。」羅仲恆就差自扇嘴巴了。 「唔,仲恆,你不用這麼自責。其實,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即便是讓我嫁過去做小,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知足了。」 「不,不能委屈你。瑩瑩,你聽我說,四叔已經去給我娘說項了,我想她會同意退訂親事的。我說的不是這事,是君強叔無端懷疑你接近我別有用心,是你爸爸想要討好周部長和他的計謀,叮囑我提防你。我起初也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可是一看到你的身影,心裡就明白四叔的猜測是錯了。」 「哦,羅司令是在軍政兩界混了多年的人物,他有這種擔心也是正常的,我不怪他,更不會怪你。現在你該相信我了吧?」立花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直視著羅仲恆。 「我相信你,我絕對相信你。瑩瑩你絕不是那號人,像四叔講的鄭蘋如那樣的女人,你是一個純潔的,真誠的女孩子。我們倆的感情是真摯的,是經得起考驗的。」 立花心想羅君強這老小子的確狡猾的可以,差點看穿了自己。幸虧自己是和羅君強的侄子而不是他本人交往,否則一點機會也沒有。 「好啦,仲恆,咱們出去玩吧。」立花的玉臂一把勾住羅仲恆的頸項,拖著他出了圖書館。 「瑩瑩,明天我就要去江北了。這一走,不知還能不能回來。」羅仲恆挽著立花的手,悵然說道。 「去江北?好呀好呀!你這也是為抗戰出力,打日本鬼子,為千千萬萬像我一樣被鬼子凌辱的姐妹們報仇。」立花拍拍小手,欣喜地說。 「小聲點,瑩瑩,別讓日本人聽見了。」羅仲恆慌忙摀住了立花的小嘴。 「喂,要不要讓我預先犒勞你一下?」立花咬著羅仲恆的耳朵,呵氣如蘭地細語道。 「怎麼個犒勞法?」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立花拉羅仲恆去了趙公館。 家裡沒人,趙守昌和吳媽都出去了。立花讓羅仲恆先在書房坐下,自己繫上圍裙進了廚房。 生了火,立花在鐵板上烤起了牛排,又攤了一個荷包蛋,煮了幾根意大利面,滴了幾滴番茄醬,不一會兒香噴噴的牛排就出鍋了。配上小麵包和紅茶,給羅仲恆端了上來。 「瑩瑩,你這是——」羅仲恆手足無措。 「嘗嘗我的手藝,好吃不好吃。」立花背起手來,笑盈盈地注視著羅仲恆。 羅仲恆在立花的指導下拿起刀叉,笨拙地割了一塊牛肉塞進嘴裡。「唔,真香,真辣,瑩瑩你做的太好吃了,我以前都沒嘗過西餐呢。」 立花滿心歡喜,甜甜地低語道:「只要你喜歡,我什麼菜都給你做。」 羅仲恆又呷了幾口紅茶,潤一潤剛才被牛排辣到不行的嗓子。立花見狀撕開了小麵包,在番茄醬上蘸了一蘸,一塊遞到羅仲恆的嘴邊,另一塊自己吃了下去。 一杯紅茶下肚,羅仲恆的眼神逐漸有些迷離。雖然沒喝酒,但他卻感覺眼紅耳熱,全身的血管奔湧著滾燙的暖流,立花嫵媚的俏臉和窈窕的身姿映入眼簾,更是勾動了他心中的慾火。他漸漸喪失了理智,忽然站起身來,一把摟住立花的腰肢,張口就朝她濕潤的紅唇上吻去。立花見他情動如火,也就不再抗拒,任他厚實的雙唇抵住了自己的櫻桃小口,一股溫熱的氣流衝進口腔。接著,羅仲恆又在立花的臉上、頸上一通飽吻,貪婪地吮吸著芬芳的女兒氣息,以至於在她潔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淺紅的印跡。 兩個人緊緊擁抱,滾到了床上。羅仲恆的慾火越燒越旺,禁不住解開立花粉頸上的衣扣,火熱的手掌伸進了玉人的懷中一陣亂摸,喘著粗氣說:「瑩瑩,對不起,我太喜歡你了,你就成全了我吧。」立花呻吟了一聲,含羞帶怨地嗔怪道:「好哥哥,你太心急了。傳出去會讓人笑話的。」卻沒有實際的反抗動作,任由他的大手在自己豐滿高聳的酥胸和平坦光滑的小腹上四處遊走。羅仲恆的兩隻手掌分別蓋在兩團滑膩香軟的肉球上,不聽大腦使喚地用力揉搓起來,引得立花一陣陣嚶嚀。立花因為吃多了雌激素,胸前的雙乳高高聳起,柔美粉嫩,比一般女性的還要大,還要軟,RT也愈發膨大變紅,嬌艷欲滴,讓她每次洗澡時都十分羞恥,恨不得用白布緊緊勒住,但她也知道那是無用功。浪潮般的快感從發漲的RT傳來,直衝大腦,讓立花在羞慚之餘居然也有了幾分衝動。 過了一會兒,羅仲恆鬆開了手,立花卻主動脫掉了藏青色的水手服連衣裙,只剩下白色的蕾絲邊襯衣、粉色小內褲和包裹著圓潤雙腿的黑色長筒襪,把一頭黑亮的長髮撥拉到一邊用大紅緞帶繫住,乖巧地躺到了床上,神色嬌羞無限。羅仲恆激動得渾身顫抖,也扔掉了上衣,解開了褲腰的紐扣,一下子撲到立花的身上。立花銀牙緊咬,合上了雙眼,伸手要褪下小內褲,卻被羅仲恆制止了。羅仲恆摟住立花的纖腰,結實的胸膛壓在她柔軟的乳球上,火熱堅硬的分身挺立著,隔著內褲不斷刺激著她的私密花園。立花的下身不禁分泌出一種滑膩的粘液來,和羅仲恆GUITOU的液體混在一起,打濕了內褲。這樣的前戲帶給立花的刺激尤勝以往,令她忍不住又把手伸向內褲的位置,想要接納羅仲恆的進入,來個痛快。 就在這時,有人「咚咚」敲門,兩人急忙鯉魚打挺翻起身,忙亂地穿上外衣出去迎接。原來是吳媽買完菜回家,飽經世故的她見到兩個年輕人衣衫不整神情慌張的樣子,心裡已明白了幾分,不動聲色地問了少爺小姐好,就燒火做飯去了。 驚魂未定的二人尷尬地對視著,都羞得面紅耳赤。最後,還是羅仲恆首先打破了沉默,撓了撓頭,小聲嘀咕道:「抱歉,剛剛是我太莽撞了,差點毀了瑩瑩你的名節。我保證,以後不再犯了。」 立花嬌羞地答道:「怎麼能怪你呢?是我心甘情願的。既然你不敢,我也不勉強。你說得對,我還是把最寶貴的東西留到洞房之夜吧。」第二次手術時黑木略施小計,確保了她的第一次能模擬處子的落紅。雖然當初立花認為是多此一舉,但如今卻切實體會到了黑木博士的先見之明。 羅仲恆面帶愧色地點頭同意了。慾望果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剛才差點把持不住,跨越了最後的界限。不過即使如此,他也非常滿足了。反正趙瑩瑩的身子早晚是自己的,也不急於一時。 在立花和吳媽熱情的挽留下,羅仲恆決定在趙公館留住一宿,明天上午出發去江北送貨。夜裡,羅仲恆規規矩矩睡在樓上的客房,立花則睡樓下。他毫無戒心地把軍帽扣在一樓的大衣架上,就走上樓梯睡覺去了。立花躺在床上卻輾轉反側,猛然預感到今晚可能會有什麼收穫,就悄悄下了床,披著睡衣圾拉著拖鞋,走到樓梯口,忽然就瞥見了大衣架上掛著的軍帽。直覺告訴她,軍帽裡也許有名堂。立花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衣架,摘下了軍帽,藉著月光翻檢著軍帽的襯裡。忽然,一個紙包從夾縫裡抖落出來,掉到地上。立花撿起紙包,撕開一看,密密麻麻的鋼筆字擠在四寸見方的紙上,居然是一封寫給國軍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的密信,落款是周佛海。立花抑制住心中的狂喜,細讀密信正文,周佛海除了一通宣誓效忠黨國的套話之外,還向顧祝同匯報了日偽方面的諸多機密,以及自己安排軍統地下電台潛伏淪陷區的情況。最後,周佛海向顧祝同保證,一旦抗戰勝利,他的稅警總團將作為國軍的先遣隊,保護好日偽財產,等待國府接收,決不讓新四軍佔便宜。立花如獲至寶,連忙掏出萊卡相機拍下了密信的全文,又把密信封在一個一模一樣的紙包裡,用膠粘好,重新塞回軍帽襯裡。周佛海密信的到手比阪本文件還容易,這是她萬萬沒有料到的。 次日早晨,立花為羅仲恆做了早飯,又慇勤地送他回到兵營。接著她就去了海軍武官府,請山下沖洗了膠片。寺岡和山下都很高興,不住地誇讚立花聰慧過人,不愧是帝國的王牌女諜。然而,只有立花清楚,為了拿到周佛海的密信,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最糟糕的是,自己竟然假戲真做,對羅仲恆真的有點戀戀不捨了。雖然她還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男女戀愛的感覺,但絕對不同於跟韓成烈的關係。儘管論長相論口才,英姿逼人風度翩翩的繡花枕頭韓成烈比木訥笨拙的羅仲恆強的不是一點半點,可她對韓成烈就是不來電,而羅仲恆的身影卻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雌激素和女裝不但改變了立花的外貌,也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她的心靈。 不行,必須盡快做個了斷。立花突然如同冷水澆頭一般清醒了。且不說自己的心裡說到底還住著一個男人,遇到許蔓華這樣的美女依然有些微的欣賞和衝動,只不過被理智強壓了下來;就算自己真的擁有了一顆完完整整的女兒心,黑木賦予的這個女兒身也是西貝貨,不能來例假,更不能生孩子,徒然擁有女性的外貌罷了。就像歌舞伎的女形演員,在台上艷妝華服,美輪美奐,舞姿婀娜,卸了妝也無非是一群男兒漢。她只能永遠堅守自己身體的秘密,孤獨淒苦地走完一生,而不能用這副外貌去欺騙男人的感情。韓成烈的死訊就讓她一度如釋重負,如今,和羅仲恆的關係發展到了危險的一步,再不回頭就萬劫不復了。所以,必須找個機會拒絕了他。 羅仲恆像往常一樣,從姜西園那裡領了車船通行證,指揮警衛連士兵把偽裝成棉紗的一包包電線扛到船上。士兵中就有立花安插的內線張瑞先,他趁人不注意就跑到江邊的樹林裡,發信鴿通知了隊長王阿發。王阿發打電話直接通報了武官府的立花和山下。山下立即通知江北的日軍哨卡放行。計劃似乎一帆風順,寺岡和山下都放寬了心,只等羅仲恆到達江北目的地的喜訊。 「叮鈴鈴」,一陣急促的電話聲傳來。寺岡微笑著抓起話筒,以為是任務達成的喜報。可是,立花和山下見寺岡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勁,最後寺岡幾乎是咆哮著說:「八嘎,陸軍的馬糞怎麼能如此不顧大局,壞我好事!」 立花和山下忙問緣由。寺岡說,是上海憲兵隊和南京憲兵隊毫無預兆地同時緊急行動,連鍋端了周佛海庇護的軍統地下電台,讓周佛海私通重慶的秘密大白於天下。寺岡氣得臉色煞白,握著聽筒的手不住地顫抖,差一點砸了電話。 少頃,一個更驚人的消息傳來。駐紮江北的日軍南浦旅團,竟然不顧寺岡一再打招呼,連人帶貨扣下了剛剛上岸的羅仲恆一行。南浦旅團長反過來質問海軍倒賣戰略物資是何打算,還聲言要捅到寺岡的頂頭上司,中國方面艦隊司令長官吉田善吾海軍大將那裡。 「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壞了將軍您的計劃?」立花憤憤不平地問。 「南浦旅團長說,他是聽了清鄉委員會顧問吉岡秀治中佐的建議,才這麼幹的。」寺岡歎息說。 「我的老師吉岡中佐?他不是在武漢嗎?怎麼也來江蘇啦?」立花聽到吉岡的名字,詫異地問。 「哎,立花小姐你有所不知。吉岡中佐在武漢11軍,雖然參謀勤務做的挺出色,深受軍司令官的賞識,但自從大東亞戰爭爆發,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整天瘋瘋癲癲,私下裡四處散播消極厭戰的反動言論,說什麼日本國力不如英美,兩三年後必敗之類的瘋話,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在11軍造成很壞的影響。軍部沒法,就把他明升暗降為南京中國派遣軍司令部附,派充江蘇清鄉委員會李士群主任的軍事顧問,前兩天剛到任。沒想到,他一來又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 「吉岡老師他不瞭解將軍您的苦心嗎?」 「天知道他壺裡賣的什麼藥?立花小姐,你是他的學生,這事你可以當面問他,我也很想知道。」 山下立刻帶著立花驅車去蘇州清鄉委員會駐地,要見吉岡。到了蘇州,卻被告知吉岡又去江北南浦旅團本部了,只好又追到江北,好不容易見上了吉岡一面。 立花和吉岡師徒久別重逢,少不得一番寒暄。吉岡對立花在上海和南京的工作很滿意,勉勵她繼續為帝國好好效力。立花沒有多講自己認趙守昌為義父的事,卻直截了當地問了羅仲恆被扣的事。 吉岡拍拍腦袋,不好意思地說:「哦,你說的是稅警團走私違禁物資的事呀?事發突然,我也來不及向寺岡閣下通報,是我的不對。但我認為,寺岡閣下對周佛海私通重慶的放縱是根本錯誤的方針。」 「為什麼這樣說?寺岡少將都說了,周佛海私通重慶也給我們留了一條後路,沒有必要查處他。」 「哼,是這樣。我吉岡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和重慶及早媾和,以便帝國能騰出手來對付英美。但是,對付周佛海這種老奸巨猾反覆無常的傢伙,不能失之寬縱,必須恩威並施,讓他知道我們的厲害,否則後患無窮。」 「所以,您就——」 「周佛海如果私運的是一般的禁運物資,我也就忍了。可海軍不該倒賣KL44電線給他,那是赤裸裸的資敵行為。」 「可,寺岡少將說那批電線是殘次品,對帝國海軍沒有利用價值呀?」 「哼,他們只看到成品的電線,從來沒有想過,即使不合格的電線,那也是由優良的精銅鑄成,外面塑料皮的原料也是日本化學工業無力生產的,只能從德國進口。只要把這批電線重新回爐,就仍然可以製造出足以救命的電氣產品。你算算,能做多少個電容器,多少個閘刀?不算清這筆賬,就愚蠢地把珍貴的精銅資源拱手讓人,世界上少有這樣的蠢貨!」吉岡氣呼呼地說。 「那您為什麼又要查封軍統的地下電台呢?」 「呵呵,這叫『捉放曹』。我準備馬上就放了軍統的人,讓他們繼續用電台跟重慶聯絡,但是,必須在我方的監視監聽之下,不准跟我們耍小動作。本來,軍統以為他們能在皇軍眼皮底下設立電台,全是周佛海羅君強的功勞。這回是讓他們記住,沒有我大日本皇軍的允許,他們想在佔領區活動是白日做夢,必須老老實實配合皇軍的大戰略。」吉岡惡狠狠地拍拍桌子說道。 「可是,這樣一來我們豈不就和周佛海撕破了臉皮?以後讓他周佛海怎麼抬頭做人?」山下在一旁插話道。 「哼,年輕人,你們不曉得,對於中國方面的合作者(漢奸),必須恩威並重,不能讓他們蹬鼻子上臉,對皇軍陽奉陰違。關東軍對滿洲國皇帝溥儀就是這麼做的,他要做皇帝,可以,但絕不能羽翼豐滿獨樹一幟,變成張作霖第二。中國人常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周佛海作為國共兩黨的雙料元老,經過此事,肯定會明白做事的分寸在哪裡,不至於為這點委屈就和日本鬧翻。」吉岡耐心解釋說。 「吉岡老師,您打算拿羅仲恆那小子怎麼辦?」立花擔心地問。 「羅仲恆是軍人,自會有南京政府軍委會依軍法處理。怎麼你還挺掛念他的,是不是跟他弄假成真來感情啦?那樣可糟糕了。」吉岡的小鬍子微微上翹,半帶調侃地問。 「不是,我只是覺得他怪可憐的。此事的主謀是周佛海和羅君強,他只是奉命執行而已。希望不要過重懲治他。」立花垂下頭來,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聽不見了。 「和子,你放心,我們不會要羅仲恆的腦袋的。羅君強是南京政府的要人,軍法會議也不會太不給他面子。」吉岡安慰道。 立花和山下只好回南京向寺岡如此覆命去了。最終,大大丟醜的周佛海羅君強只好唾面自乾忍下這口氣,在日軍的允許下,得以繼續與重慶方面合作,但從此在日軍面前就矮了半分。羅仲恆則被抓去頂了缸,由汪偽最高軍事法庭判處五年有期徒刑,鋃鐺入獄,再也無法與愛侶趙瑩瑩會面,也算了卻立花一樁心事。立花起初還過意不去,探了幾次監,後來就慢慢不敢去了,徹底斷絕了和羅仲恆的往來。 經過這場變故,心情糟透了的立花回到上海,去許蔓華家散散心。誰知麻煩又接踵而至,這回輪到許蔓華向立花求救了。 1.各種積分賺取方法 2.貼圖等基本操作教程 3.什麼是違規貼 4.交友帖規則 5.常見問題解答 6.每日簽到抽獎賺積分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18# 發表於 2013-4-5 22:40 |顯示全部樓層 200907161819232183.jpg 200907161819202167.jpg 200907161819202168.jpg 200907161819232182.jpg 200907161819192157.jpg 200907161819192156.jpg 200907161819192155 - 副本.jpg 200907161819182153 - 副本.jpg 200907161819182151 - 副本.jpg 200907161819182150 - 副本.jpg 200907161819172145 - 副本.jpg 200907161819232183.jpg 貼點資料照片,那個時代的朝鮮藝妓(妓生)。 200907161819212171.jpg (38.94 KB, 下載次數: 1) 200907161819212171.jpg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19# 發表於 2013-4-7 17:58 |顯示全部樓層 立花剛踏進許家的大門,就被神色慌張的許蔓華拉到僻靜處說話。 「淑英,不瞞你說,姐姐現在惹上大麻煩了。」許蔓華緊皺眉頭,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牢牢握住立花的手。 「蔓華姐,到底是怎麼啦?難道你被日本人盯上了?」 「我也不知道是誰主使,但肯定不是日本人,他們大可以光明正大地逮捕我。或許是因為我知道的秘密太多,有人想要殺人滅口。前兩天,我剛在歌舞廳裡躲過一次冷槍,憲兵和警察翻騰了半天,也沒抓到刺客。今天早上,我嘗嘗早餐的三明治味道有些不大對頭,趕忙吐了,掰下一塊餵給小狗,結果狗馬上死了。盤問廚師和僕人,也沒人承認,我只好把他們全辭退了。現如今我是在刀尖上行走,隨時都可能摔下去粉身碎骨。淑英,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快救救姐姐吧。」 「咦,會是誰呢?你報告給軍統了嗎?他們不能派人保護你?」 許蔓華搖搖頭:「軍統?他們根本不在乎我這個線人的死活,反正我的利用價值也快完了,他們巴不得我被滅口,所以根本置之不理。日本人和76號更不能指望。我分析,可能是某個跟我有來往的汪偽高官,疑心我洩露了感化院的機密,所以雇凶做掉我。」 「那,要不這樣,以後我陪著你,寸步不離,保護你的安全,盡快揪出兇手和幕後主使。對方既然不是日本人,肯定也做賊心虛,所以只能暗地下手。咱們姐妹倆提高警惕就行了。」 「那就多謝淑英妹妹了。」 之後的幾天,許蔓華一直是由身著和服的立花形影不離地保護著,菜是自己買,飯是自己做,不給殺手任何的機會。也許殺手瞧見許蔓華跟一個日本女人過從甚密,會投鼠忌器吧,立花這樣想。 可惜她低估了刺客的膽量。這天傍晚,立花和許蔓華從新亞洲歌舞廳出來,正要上車,忽然路邊三個偽裝成香煙小販的男人扔掉氈帽,從不同的方向掏出槍來對許蔓華射擊。幸好立花眼疾手快,當即把許蔓華拽進車裡,只有一顆子彈從許蔓華的衣領處蹭了過去,在她頸上留下一道血痕。立花坐到駕駛位上,發動了汽車想要逃離,後面的刺客也緊追不捨。「乓」的一槍,後窗玻璃破了個大洞,立花和許蔓華急忙低下頭來。立花見勢不妙,猛踩油門,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路邊行人對此早已見慣不慣,紛紛逃散。 車子開出了好遠,立花以為已經甩掉了敵人,剛要鬆一口氣。許蔓華卻從後視鏡裡發現有一輛可疑的小轎車不緊不慢地跟蹤著她們。立花再次掛檔,松離合,踩油門,開足馬力衝上了大橋。跟蹤的小轎車卻以更快的速度跟了上來,眼見得離她倆只有咫尺之遙。立花終於明白,那輛小轎車的性能比許蔓華的車好很多,所以能輕鬆地跟她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想要甩掉尾巴是不可能了。立花只好停下車掏出手槍,做好迎擊的準備。細細的汗珠從她和許蔓華的額頭上沁了出來,車廂裡的空氣緊張到幾點。 出人意料的是,從那輛跟蹤的小轎車上下來的人卻不是剛才的三個殺手,立花一看是鴨舌帽加黑色中山裝,知道是76號的人,才把懸起的心放了下來。為首的正是和她打過交道的76號上海實驗區區長萬里浪。 「萬處長,你們是來救我的?」立花大大方方走下車,彬彬有禮地問道。 「哦,原來是立花小姐,失敬失敬。方纔我們正好遇見大街上有人公然行兇,懷疑是軍統的人搞破壞,就一路跟了過來。沒想到竟然有人敢追殺立花小姐,還好我們及時趕到,沒讓他們得逞?」 「多謝萬處長的救命之恩,」立花深深一福,微笑著說:「萬處長能夠不計前嫌,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搭救我,實在感激不盡。不過,您真的以為是軍統干的嗎?」 「那當然,除了軍統還能有誰?」 「萬處長,說實話吧,其實他們今天不是衝我來的,是要加害許小姐。」立花指了指穩坐車中一言不發的許蔓華。 萬里浪的頭探進車窗:「許小姐,我是76號的萬里浪呀,我是來保護你的。」 許蔓華壓根沒回頭瞧萬里浪一眼:「保護我?那剛才為什麼要往我們車上打槍?」 「這個——,對不住,剛才是追逃犯追的太急了,一不小心槍打偏了,驚動了許小姐。怎麼樣,沒傷到二位小姐吧?我替手下給您賠罪。」萬里浪隨即轉過身來喝斥手下的人:「方纔是誰不長眼睛,誤打了許小姐的車?給我站出來?」 手下人沒一個站出來,因為那一槍其實是萬里浪自己開的。立花和許蔓華也不多計較,只是希望76號以後能加強執勤巡邏的力度,維護好上海的治安。萬里浪忙不迭點頭稱是,最後恭恭敬敬地護送她倆回家。 告別了許蔓華,萬里浪開車回76號,一路心事重重。他的身份是多重的,既是76號在上海的最高負責人,李士群不在時可以代拆代行;又是軍統埋伏在日偽的臥底。此外,他還是青幫分子,常和社會上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青幫內部有人受雇於汪偽高官,要刺殺許蔓華,他也有所耳聞。那人是他的一個鐵桿弟兄,出於金蘭之誼他不得不幫個忙。但許蔓華畢竟是個背景複雜的人物,殺了她可能會惹禍上身,特別是有立花貼身保衛,所以一直猶豫不敢行動。沒想到,今天他那個弟兄太過操切,冒冒失失地派人動了手,還功敗垂成。恰好萬里浪路過,假裝搜捕兇嫌,在街上大鬧一番,以掩護殺手撤退,同時尋機幹掉許蔓華。萬里浪開的車是原本丁默村李士群的座駕,專門防暗殺的保險汽車,動力強勁。他本想製造一起假事故,這樣即使死了立花,日本人也不會怪罪。然而一旦立花主動下車,萬里浪也就沒有殺她的理由了。算了,還是讓許蔓華那婊子自求多福吧,反正單子不是我萬里浪接的,誰有本事殺許蔓華誰殺去,我萬某人犯不著為此開罪日本人。 「蔓華姐,你說萬里浪真的是要保護我們的安全嗎?我看著不像。」立花到底是有點不放心。 「淑英,如今處處有陷阱,處處有風險,不管76號有沒有嫌疑,反正上海有人總在追殺我,這是肯定的。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呀。」許蔓華歎息道。 「是呀,蔓華姐,上海這個是非之地,恐怕你是不能呆了,多呆一天就多一天的風險,連我都不一定能保住你。今天刺客們明明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也要殺你,說明他們根本就不怵我。是該想個法子趕快離開上海啦!」立花扯一扯許蔓華的胳膊,善意提醒道。 「跑?往哪兒跑?青幫的網絡神通廣大,現在治安又這麼亂,就算能順利通過日軍的哨卡,半路上隨便一個劫匪路霸也能把我結果了。我一出上海,正好給了刺客一個下手的良機。」 「我不信,蔓華姐,我帶你出上海,穿越封鎖線去大後方。咱們來個神不知鬼不覺,誰能攔得了?」立花賭氣地反駁道。 許蔓華只得答應下來。她立刻變賣了新亞洲歌舞廳和別墅的產業,在黑市上把偽中儲券兌換成金條隨身攜帶。立花去杭州送貨的時候,許蔓華就藏在卡車的車斗裡。車上堆滿貨物,外面用帆布蓋個嚴嚴實實,立花料想這樣一來就萬無一失了。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日軍哨卡盤查得特別嚴,發現了卡車上的許蔓華。立花好說歹說才把事情平息了下來,不過,許蔓華沒有通行證,無法光明正大地通過哨卡,兩人只得回了上海。 又一次,立花和許蔓華總算辦好通行證,坐船去了江北,結果路上又遭到不明身份的匪徒圍追堵截,立花寡不敵眾,只得拉許蔓華回到碼頭。 「蔓華姐,等風頭過了,我再帶你出去。」 「不,我怕即使去了大後方,也不安全。」 「你說什麼?」立花驚訝地瞪大眼睛。 「想殺我的人,恐怕不只是汪偽,軍統或許也早對我必欲除之而後快了。」 「不會吧?你可是抗戰的大功臣!」 「一句話,知道的太多就是罪過。我的仇家那麼多,即便離開上海去大後方,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過我。」許蔓華黯然道。 「蔓華姐,是你想得太多了。你為抗戰做了那麼大的貢獻,到了大後方,人們一定把你當英雄捧起來。有誰會加害於你呢?」 許蔓華苦澀地笑了笑:「哎,妹妹,有些事你還是不懂。過河拆橋卸磨殺驢,正是特務組織的一貫作風,軍統也不例外。軍統上海區的許多人,以潛伏敵穴曲線救國為名義,投奔日偽為虎作倀,就像萬里浪,他們的底細我都清楚。所以,只有讓我永遠閉嘴,他們才能睡著覺。」 「那豈不是說,偌大一個中國,就沒有姐姐你的立足之地了嗎?」 「只有一個地方可去——投奔新四軍。可我跟共黨素無淵源,去了新四軍的地界又能做什麼?」 「蔓華姐,我倒是可以給你介紹一個共黨。」 「誰?」 「我的義父趙守昌,還有他的同志徐楚光,都是共黨。」 「他不是軍統的人嗎?」 「你放一百個心,我義父和徐叔叔,都是如假包換的共黨。至於軍統和汪偽的身份,都是保護色。」 「你怎麼知道的?真的地下黨會這麼輕易向一個外人透露底細?」 「我是他女兒呀。一個父親對閨女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再說,如果他們不信任我,上回感化院暴動也就不會讓我參與其中了。」 「哦,是這樣。那你能不能幫我牽個線搭個橋?」 「榮幸之至。」 不過,到最後許蔓華躊躇再三,也沒有下決心去新四軍根據地。人各有志,立花和趙守昌也不勉強。情況日益緊迫,最近這段時間,許蔓華又在立花的護衛下有驚無險地躲過了幾次襲擊。 最終,立花靈光乍現,想到帶許蔓華出差去日本,再繞道去華北避風頭的法子。華北偽組織是王克敏齊燮元當家,名義上服從汪偽南京政權,實際上各行其是,無論青幫還是軍統暫時都鞭長莫及。 立花和許蔓華二人坐上輪船,下了橫濱碼頭後直奔東京。時值1943年元旦,立花帶著許蔓華遊遍了東京的大小景點,逛了幾條有名的商店街,嘗了各種風味小吃,又去箱根美美地泡了一次溫泉,玩得十分盡興。 兩人拖著疲倦的步子回到所下榻的東京赤阪王子飯店,許蔓華先睡下,服務員卻單獨請立花去見一個重要人物——飯店的主人李垠。他是朝鮮李朝末代皇帝純宗之弟,朝鮮亡國後,被封為昌德宮李王,享受准日本皇族的待遇,並娶了日本皇室的梨本宮方子女王,官至陸軍中將,軍事參議官。李垠在木槿會社擁有股份,並擔任會長(董事長),因為這層關係,木槿會社社員去東京出差都住赤阪王子飯店。立花以前只聞其名,未見其人,今日能夠得到會長的親自接見,心裡格外激動。 「卑職木槿通商株式會社上海支店保衛室長立花和子,參見昌德宮殿下。」立花一進辦公室,就向著對面端坐的李垠深深鞠了一躬。 李垠屏退了外人,走到立花身前,親切地說:「立花小姐,我是你的會長,自家人不必客套,快坐吧。」 「是,殿下。」立花規規矩矩地坐在一邊的沙發上,身子挺得筆直,兩腿併攏,雙手放在膝上,靜候李垠的訓示。 「立花小姐,聽說你跟重慶方面有來往?」李垠冷不丁問道。 「哦,那是以前的事了,殿下。當初我奉大井田社長之命,潛伏到重慶臨時政府內部,後來又誤打誤撞進入軍統。可惜在上海我的身份暴露了,只好回到會社,在上海支店工作,從此就和軍統斷了聯繫。」 李垠臉上現出失望的表情:「你真的和軍統一點聯繫都沒有了嗎?」 「是的,殿下,我不敢瞞您。您找軍統是為了什麼?」連許蔓華都跟軍統鬧了彆扭,立花的確想不出如何能跟軍統再搭上關係。 「唉,本來我想通過你的渠道,給重慶的白凡先生遞個話。你是信使的最佳人選,可惜——」李垠壓低聲音說道。 立花一聽,當時兩眼放光,欣喜地說:「殿下,您真的有話要跟重慶方面說?」 「是呀,一言難盡。我在日本也是身不由己,雖然娶了日本妻子,當了日軍將官,但片刻未曾忘記祖國朝鮮,一直對堅持獨立運動的白凡先生抱有敬意。不管別人怎麼看我,只要白凡先生能夠理解我的苦衷,我也就安心了。從前,我總以為日本勢力強大,復國無望。但大東亞戰爭開戰後,我有機會參與最高層的軍事會議,接觸最機密的軍事情報,知道自從中途島海戰以來,戰局就急轉直下,當下又在東南太平洋所羅門群島一帶陷入激戰,不久戰線就要崩潰。日本是打不贏英美的,我也該為自己和祖國謀一條出路了。所以,想請白凡先生配合我,裡應外合為朝鮮復國做準備。立花和子小姐,不,沈淑英小姐,只有你能擔負起這一使命,為了三千萬同胞,拜託你了。」 立花感動莫名:「殿下,您為何要相信我?」 「哎,除了你我還能找誰?我查遍會社的檔案,只有你的身世比較特殊,是在朝鮮三代經商的日本人,也許只有立花小姐你最能理解我的處境。」 「謝謝殿下的信任。和子定不負所托,就算身闖龍潭虎穴,也要把話遞到。」立花站起身來,敬了一個軍禮。 「立花小姐,這是我給白凡先生的密函,他看了就會明白。切記,一定要親自交到白凡先生手上,不能走漏風聲。」李垠把一封密信塞到立花的手裡,鄭重其事地叮囑道。 「是,和子明白。不過,我現在的身份回重慶有點不大方便,我有一個朋友,立場絕對可靠,由她去重慶遞信好嗎?」 「她是誰?」 「就是和我一起來東京的許蔓華。她不久就要動身去北平了。」 「可靠嗎?」 「殿下,請您相信和子的眼力,蔓華姐是那種可以托付大事的人,肯定不會出岔子的。」 「那樣也好。」李垠終於點了頭。 立花剛要退下,只聽李垠歎息著說:「立花小姐,你完全可以現在就去軍部舉報我通敵叛變。身為大日本帝國的軍人,我卻——」 「怎麼啦,殿下?您又動搖了嗎?請您務必要信任我,和子到什麼時候也不會出賣殿下的!」立花擦了一把眼淚,堅定地說。 「抱歉,是我又多心了。你走吧,保重。」李垠摘下眼鏡,掏出手絹悄悄拭去了淚水,揮揮手讓立花離開。 許蔓華懷揣李垠的密函,登上了去天津的班輪。立花留了個心眼,讓許蔓華同時捎去一封自己致金九的信,向金九解釋自己的立場,請他幫忙為自己和許蔓華說項,讓軍統不要為難許蔓華。 告別了許蔓華,立花處理完東京的事務,又撘飛機回到上海。正當她為自己營救許蔓華的成功暗自得意時,突然一天夜裡,她在路上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綁架了。立花雖然身手矯捷,但架不住對方是一大群人偷襲,自己毫無防備,就這樣糊里糊塗淪為階下囚。 立花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關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裡,屋裡潮濕腐臭的氣味讓她隱隱欲嘔。她大聲呼喊:「放我出去,你們膽子太大了,知道我是誰嗎?連日本人都敢綁架,你們有幾個腦袋?憲兵隊不會饒了你們的!快放我出去,不然我可要不客氣了!」 扯著嗓子喊了半天,終於有個冬瓜臉的中年漢子順著梯子爬了下來,嚷嚷著:「小娘皮叫喚什麼?要不要大爺我給你洩洩火?嘿嘿。」 「閉上你的臭嘴!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敢綁架日本人?」 「哼,我們當然知道你的身份。你是日本女特工立花和子小姐,對不對?」 「知道你們就趕緊鬆綁,興許老娘心情好,還能饒你一條狗命。」 「喲呵,看樣子你這日本女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吧?告訴你,在咱的地界上,日本人說了不算。」中年漢子捋了捋下巴的鋼須,咧嘴笑道。 「你們到底是哪邊的人?是軍統的還是中統的?總不像是共黨吧?」 「都是,又都不是。立花小姐,其實我們只是受人之托,並沒有要為難你的意思。只要你說出許蔓華那婊子的下落,我們就放了你。」 「休想!」立花明白了,他們是受雇刺殺許蔓華的那撥人。 「立花小姐,你這就不對了。兄弟們也是為混碗飯吃,要取許蔓華的性命,誰知你卻再三壞了我們的好事。如今,許蔓華下落不明,我們只好向立花小姐你求教了。怎麼樣?願不願意行個方便?」漢子皮笑肉不笑地說。 「沒門兒!你們趁早放了我,否則我一出去,就叫憲兵隊來把你們一網打盡!」立花恨恨地說。 「呵呵,恐怕立花小姐是沒那個機會了。我們大可以現在就幹掉你,然後說是軍統鋤奸隊干的,這也算一項抗日義舉吧?興許能去忠義救國軍那兒領個賞呢。」漢子得意地獰笑。 「那我要說自己是軍統的人呢?」立花心懷僥倖地問。 「哈哈,世上再沒有比這更有意思的笑話了。你一個日本人,怎麼可能為軍統做事?日本人什麼時候心好到敵我不分了?就算你真是軍統的,我無非是換個領賞的地方——憲兵隊而已。這筆生意,我們穩賺不賠。」漢子笑彎了腰。 「你們不會得逞的,憲兵隊和76號馬上會來救我的!到時候我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立花目露凶光威脅道。 「日本人一來,你也活不成了。我們先殺了你,然後跟日本人拼了。反正不能留活口!哦,對了,看你這日本小娘們兒模樣還挺俊的,殺了挺可惜的,所以在你臨死之前,我要讓弟兄們輪番來伺候一下立花小姐,保證讓你爽到天。這樣一來,也算是為那些被鬼子兵蹂躪的中國姐妹報仇了吧?哈哈哈哈••••••」中年漢子無恥地湊到立花身前,用佈滿老繭的大手隨意摩挲著立花光潔白嫩的臉頰,眼神中露出淫邪的慾火。立花羞憤得無地自容,想躲開他的鹹豬手,卻被牢牢捆著無法動彈,只得閉上雙眼,銀牙緊咬,努力不發出難堪的呻吟聲。 還好漢子總算有所節制,點到為止。他走時只甩下一句話:「限你三天之內交代清楚許蔓華的下落,要不然,就等著日本憲兵隊來領死屍吧!」 立花又餓又渴,心急如焚,想用間諜訓練時教過的方法解開繩索,折騰了半天卻解不開。一摸褲兜裡的手槍也早被綁匪卸掉了,自己是手無寸鐵,根本逃不出去。只好在地窖裡繼續等死。 過了半晌,大概是中午了,有個青年下來送飯。當立花認清來人的臉時,不禁驚叫起來:「韓成烈,你小子還活著!」 「淑英,是你!」韓成烈似乎早知道立花在這裡,並沒有表現出驚奇的神情,而是很自然地走到立花身旁,為她鬆了綁。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在武漢被人打死了嗎?」久別重逢,立花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與喜悅,緊緊抓住韓成烈的胳膊站起身來。 「淑英,哦,不,現在你是立花和子小姐,我韓成烈還是過去那個韓成烈。日本人和軍統都容不下我,我只好逃到上海,在賭場「抱台腳」(看賭場)過活。哎,經過這麼多波折,物是人非,你既然變成了日本特工立花和子,我也不敢跟你相認了。不過,老婆,我的心裡一直裝著你,這不一聽說萬大哥綁了你的票,就趕忙過來為你說情了麼?」 立花這時也說不出「誰是你老婆」這樣的氣話,只能心懷感激地撫摸著韓成烈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臉龐,抽泣道:「成烈,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難為你還這麼掛念,我實在不配做你心裡的那個女人。我太自私了。」 「都別說了,不管你叫什麼名字,都是我韓成烈心愛的女人,我絕對不會讓別人傷到你一絲一毫。我已經跟萬墨林萬大哥說了,只要你說出許蔓華的下落,他就放了你。」 立花聽韓成烈是為綁匪做說客,當即拉下臉來:「說到底你也是想讓我出賣蔓華姐?不行,打死我也不會說的。」 「淑英,我就不明白,許蔓華那個交際花值得你這麼回護嗎?」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她,我早被井口殺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淑英,你要想開點,許蔓華那個婊子,在上海灘臭名遠揚,是官太太們最恨的狐狸精。她那叫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你犯不著為她犧牲自己。」 「韓成烈,你個卑鄙無恥的叛徒、賣國賊!好,我告訴你,蔓華姐是隱蔽的軍統線人,為抗戰立過大功,與公與私,我都要保護好她。」 「喲,我的和子小姐,你不是日本人麼?怎麼站在中國人的立場說話啦?」韓成烈叉著腰嘲諷道。 「我的確是日本人,可我也知道這世上有一些善惡是非的大道理是超越國界的!不像你,軟骨頭,身為獨立志士的遺孤,卻經不住嚴刑拷打,隨隨便便就變節投靠日本,最後又被吉岡老師拋棄,成了沒人收留的孤魂野鬼。」 「吉岡老師?吉岡秀治那個老混蛋是你老師?這麼說,你一開始就知道我變節的事?」 「是又怎麼樣?在開封還是我把你救下來的呢。」立花不屑地說。 「越說越糊塗了。這麼說,你老師是大特務吉岡秀治,你上級是日本商社經理古高義敏,你自己又是日本人,卻跟抗日的軍統線人親如姐妹。這到底是怎麼啦?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韓成烈撓撓頭說。 「愛信不信。總之,我不會出賣蔓華姐的,讓你的萬大哥死了這條心。」 「我最後問一次,你到底說不說?」 「不說。」立花倔強地答道。 「哎,自作孽不可活。雖然我很想救你,但青幫的規矩,我也不能違逆萬大哥的意思。這樣吧,你再好好想想,想清楚了跟我說。快吃吧,飯菜都要涼了。」韓成烈沮喪地走了。 一連三天,韓成烈為立花端茶送飯,逼問許蔓華的去處,都是一無所獲。最後的期限快到了,韓成烈急得跪在萬墨林身前,求他高抬貴手,放過自己的女人。但萬墨林也毫不退讓,堅持要立花吐出實情,並簽下保狀,保證將來出去以後不找自己的麻煩。 韓成烈垂頭喪氣地最後一次為立花送飯,以為沒啥希望了。誰知立花卻痛痛快快地回答許蔓華去日本了,其他一概不知。韓成烈大喜過望,通報了萬墨林。原來,立花掐算了一下時間,按照行程,許蔓華應該已經從北平出發去了大後方,料他綁匪的手也夠不到北平,更別說日本了。 綁匪相當懷疑,立花只得掏出去橫濱的船票,讓萬墨林眼見為實。最後,簽了保狀的立花終於走出了地窖,被韓成烈送回了家。她本要找憲兵隊報案,但又想想做人應言而有信,就勉強忍下了這口惡氣。 古高義敏聽說立花失蹤了好幾天,憂心忡忡,直到立花回了支店才放下心來。立花隨便編了個理由敷衍過去,古高也不追問。他拉著立花到密室裡,嚴肅地說:「又有一項重大任務,你願意接手嗎?」 「支店長請說。」 「對不起,又要讓你作難了。雖然難以啟齒,但上峰的命令,我不得不遵。你跟派遣軍總司令部的吉岡中佐很熟吧?」 「是呀,吉岡是我的老師。」 「你有沒有覺得吉岡中佐最近思想有點不大正常?」 「支店長的意思是?」立花警覺地問。 「在武漢,吉岡中佐就不斷散佈失敗主義的反戰言論,因此被調到南京坐冷板凳。就是這樣,他依然不思悔改,繼續瘋言瘋語擾亂軍心不說,最近又捅了周佛海的大簍子,這你也知道。他的精神導師石原莞爾中將,早被東條首相編入預備役,賦閒在家,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人監視。東條首相又下令嚴查石原的同黨,凡是發表對戰局悲觀失望的消極言論,透露出親英美的危險思想傾向的人,都是懷疑對象,吉岡秀治也在其中。不過,他仍然是現役的陸軍參謀,暫時不好動他。為了防患未然,我們要在吉岡身邊安插一個棋子,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以防他有出軌的言行。吉岡中佐是李士群的軍事顧問,官職不大,但地位重要,不能因為他個人的思想問題,影響清鄉工作的開展。」古高漫條斯理地說,完全沒有在意立花的反應。 「啊,你們要查吉岡老師?吉岡老師有什麼罪?他只不過是講了一些常識罷了。難道《皇帝的新裝》裡那個小男孩也有罪嗎?」立花不服氣地替老師辯駁道。 「住口!吉岡胡說八道也就算了,怎麼你也跟他一個鼻孔出氣?立花小姐,你這種思想是很危險的,必須和吉岡劃清界限。吉岡的言論,是『非國民』的,是有意破壞大東亞聖戰,打擊帝國軍民的士氣,非常可惡!作為帝國的優秀特工,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一定要站穩立場,決不能苟同石原莞爾之流的謬論。」古高厲聲道。 「是,我聽支店長的。」立花像犯了錯誤的小學生,羞答答地垂下了頭。 「那好,和子你聽著,吉岡秀治身邊的這顆關鍵棋子,我們經過反覆斟酌,最後認定只有你最合適。你是吉岡最出色的學生,在開封和武漢跟他有很好的合作,他對你應該沒有防備。因此,我命令你以吉岡秀治外室的身份,照料他的飲食起居,伺機偵測他的思想動向,監督他的清鄉工作。即日起,我解除你的保衛室長之職,支店的事不用你操心,當好你的家庭主婦就行了。你的直接上線,只有我和派遣軍的都甲大佐,對其他人都不要洩露,記住了嗎?」 立花當時如五雷轟頂,差點沒站穩,打了個趔趄。她心亂如麻,雖然吉岡是自己尊敬愛戴的恩師,但真要嫁給一個男人做小妾,這一轉變也實在太大了,自己委實無法接受。更何況,帝國的「間諜之花」最後反倒用來對付自己人,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極大的諷刺。自己的思想和吉岡有很多相似之處,因此根本不忍心背叛他,刺探他的言行。但軍令如山倒,她也只有堅決執行的份兒。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20# 發表於 2013-4-7 18:09 |顯示全部樓層 發幾張早乙女太一的圖哈。歌舞伎女形。 ec5d9f82192e2c84f603a6eb.jpg f11f3a292df5e0fe27b866b55c6034a85fdf72e6.jpg f63db146be8b04066a63e5ff.jpg eb00a611c9364167cb80c455.jpg e3455450776a574b1138c27f.jpg daa78efc7b706271d8f9fdc6.jpg d91801ce38bfe42cb700c817.jpg b09beefb8c77f9196c22ebf7.jpg bd3eb13533fa828b367a8842fd1f4134970a5a31.jpg c2cec3fdfc03924525f50ebb8794a4c27c1e25c6.jpg cfcf0236356fc5100b55a96b.jpg b7c4a0950e41931f7af48071.jpg a72eeb89fd80b989a5c2722c.jpg a22ee9e75298be39b8382040.jpg a08cde8091d056c09023d996.jpg 08113023328653633418b50128.jpg 08113023376634261cebc5ed89.jpg 1272467212334089_file.jpg 0812010010418192d43cb74b92.jpg 0811302337605999d953ad6e9a.jpg 0811302337414579c04de49610.jpg 08113023323280ea0359a44bbd.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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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4-20 21:16 |顯示全部樓層 南京趙公館,端坐在沙發上的趙守昌聽了立花的敘述,抽了一口雪茄,從容地微笑道:「好呀,好呀。我的好女兒瑩瑩越來越有出息了,這回埋伏到大特務吉岡身邊,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打探日偽清鄉的情報了。瑩瑩,怎麼你的臉色有些不對?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跟爸爸說說嘛!」 立花欲言又止,面容慘淡,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意,兩手交叉放在小腹上,靜靜地佇立在趙守昌面前。 「怎麼啦,不願意?」 立花終於吞吞吐吐開口了:「爸,我不想嫁給吉岡。」 「為什麼?這只是工作需要,是假扮的。」趙守昌不解地望著立花,愈發覺得今天的她不大對勁,像是有事瞞著。 「因,因為——」一句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嚥了下去,立花猛地想起,不能向趙守昌透露吉岡跟自己的師生關係。 「上次你對羅仲恆的工作不是很成功嗎?」趙守昌用深邃冷峻的目光拷問著立花。 「羅仲恆和吉岡不一樣!」立花嘴唇微微顫動,焦急地跺跺腳。 「難不成是怕吉岡拆穿你的底細?他是個經驗老到的大特務頭子,恐怕很難應付。」趙守昌摁滅了煙頭,主動給立花台階下。 「這是一方面,另外——」 「莫非你還記掛著羅仲恆那小子?」 「不,不是他。」 趙守昌倒是通情達理:「瑩瑩,既然你不自願,爸也不勉強。但是,決定權在都甲手裡,我老頭子說了不算。哎,不好辦呀!」 立花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輕輕地抽泣起來,最後胡亂抹了把淚水,皓齒輕咬紅唇,平靜地說道:「我同意嫁給吉岡。」 「瑩瑩,不要委屈自己。」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所謂軍令如山倒,既然要在日本內部繼續埋伏下去,都甲的命令是不能違抗的。爸爸,您放心,我會處理好個人感情和工作的關係的。只要能接近吉岡,我就有把握弄到情報捎給您。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萬丈深淵,瑩瑩也義無反顧。豁出去了!」立花大義凜然地說。 「孩子,辛苦你了,要時刻注意安全,提高警惕。沒搞到情報也不要緊,只要把都甲和吉岡糊弄過去就行了。」 「謝謝爸爸。」立花哽咽了。 蘇州清鄉指揮部。偽清鄉委員會舉行民國卅一年度(1942年)清鄉工作總結大會。春風得意的偽江蘇省主席、清鄉運動主持人李士群在主席台上眉飛色舞地做著清鄉總結報告,大肆吹噓其「討伐G匪,恢復治安」的成果。一旁正坐的吉岡腰板挺得筆直,不苟言笑,一臉嚴肅,似乎並不太感冒。 李士群說完了,吉岡也順從著眾人鼓了鼓掌,隨即操著流利的漢語對報告作出評價。 「••••••感謝李主席以下各位同仁為清鄉工作付出的努力。所謂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今忠救軍和新四軍系統的反日匪徒在我方的高壓態勢和嚴厲打擊下,已然奄奄一息,延頸待斃,我們只需加一把力,就可以徹底撲滅蘇南的反亂火種,完全恢復江南魚米之鄉的治安,穩定大東亞聖戰的後方基地。此時此刻,無論日本方面還是中國方面,都切不可稍有懈怠,一定要乘勝追擊,畢其功於一役••••••」 李士群聽出吉岡話裡有話,心裡發虛,額頭上沁出細細的汗珠。他的靠山晴氣中佐去年調走了,新來的顧問吉岡中佐是個脾氣難以捉摸的神秘人物,而且軟硬不吃,不好拉攏利用。吉岡對李士群的清鄉「成就」並沒有太多讚賞之意,反而是暗示清鄉運動留有死角,不夠徹底。李士群本來準備宣佈蘇南清鄉告一段落,以後重點轉向蘇北和浙江,以圖擴大自己的地盤和影響。吉岡這一攪局,以後的形勢就複雜多了。 吉岡話音剛落,傳令兵就跑來通知他,都甲大佐來了電話。 「都甲課長,找我有什麼要事吩咐嗎?」吉岡急匆匆趕回辦公室,抓起了話筒。 「吉岡君,我們在上海為你安排了新的住所,有空就回新家看看吧。」電話那邊傳來都甲爽朗的笑聲。 「課長,其實沒有必要,我住在李士群這裡就很好。房子還是給別人吧。」吉岡推辭道。 「嗨,這房子可是畑總司令官親自挑選的,說是吉岡君勞苦功高,是該犒賞一下啦。除此之外,你住在76號提供的房間裡也多有不便——」都甲壓低了聲音說。 「你是說76號會監聽我?」吉岡的嗅覺很敏銳,馬上就領會了都甲的暗示。 「是啊,李士群這小子首鼠兩端,我總覺得不甚可靠。萬一他跟我們耍什麼花樣,損失就大了。因此,為了吉岡君的安全起見,還是搬到新家為好。」 「哦,課長是這麼考慮的。行,本人堅決服從課長的指示,一回上海就搬家。」 上海舊公共租界,都甲的小轎車在一幢法式公寓樓前穩穩停下。都甲領著吉岡走上台階,一面熱情地介紹著:「吉岡君,這裡原來住著一個英國的大老闆,大東亞戰爭開戰後,被我方沒收了。如今樓下住著安田商社的須籐社長一家,樓上就是總司令官為你安排的住處。走這邊。」 「哦,是須籐太太,好久不見,社長先生還好吧?」都甲碰見一個身穿淡紫色和服的中年貴婦,脫下軍帽打招呼道。 「多蒙您的關照,我們一家都很好。這位是——」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吉岡中佐,將來就住樓上了。這位是須籐社長的太太良子。」 「須籐太太您好。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請多多關照。」吉岡有禮貌地鞠躬道,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 「也請您多關照了。」須籐太太鞠了一個更深的躬,目送他們踏上樓梯。 軍人的皮靴砸在二樓光亮的柚木地板上,發出有節奏的響聲,由遠而近。藏在門後的立花心臟砰砰直跳,靜候著吉岡的來臨。雖然都是熟人,但一想到今晚就要成為吉岡老師的女人,多少有幾分羞澀和緊張,甚至是恐懼。她不知道,萬一吉岡拒絕了自己的侍奉,或是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秘密,會是怎麼樣的後果。 「吱呀」一下,大門被都甲推開了。屋裡的大燈小燈霎時一起點亮,把一身素白色和服裝束的立花照得格外明艷動人。 「老師,您來了。」立花優雅地深深一福道。 「怎麼樣?被嚇著了吧?」都甲拍了拍發愣的吉岡的後背,淡淡笑道。 「噢,和子,你怎麼會在這裡?」吉岡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滿腹疑團,不住地打量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吉岡君,立花小姐是自願放棄工作,過來伺候你的起居的。吉岡君不會有意見吧?」 「太胡鬧了,你讓我對朋子怎麼交代?和子有她自己的任務,怎麼能委屈她做外室?再說了,我一個人生活習慣了,不需要她來侍候。」吉岡斬釘截鐵地擺擺手拒絕了。 「哈哈,吉岡君你這就是不懂風情了吧?如今在中國幹我們這一行的,要不在外面養一兩個情人,都不好意思見客。吉岡君過去是例外,纖塵不染,令人佩服,但來到上海,總歸要入鄉隨俗吧?有立花小姐陪在你身邊,也好開展工作,跟中國方面的要人應酬打交道嘛!要不多寒磣?」都甲苦口婆心地勸道。 「可是,這也太委屈和子了。她是帝國的優秀特工,不該窩在屋裡當家庭主婦,那樣是極大的浪費。和子不要誤會,你老師是行得正坐得端,絕對沒有那方面的私心雜念,請回吧。」吉岡仍在推脫,一邊偷偷瞄了一下屋裡的陳設佈置。 「和子,你表個態,願不願意照顧吉岡君?」 「老師,和子是甘心情願的,您這麼辛苦,家裡是該有個女人照顧您的生活起居,為您打消後顧之憂。至於會社方面,暫時不需要我做什麼。」立花羞答答地垂下了螓首,溫柔地應聲道。 「和子,感情是不能勉強的。我不能背叛朋子,更不能強佔自己的學生。論情理實在說不過去——」吉岡侷促地說。 「吉岡君,別磨磨唧唧了,爽快點好不?難得立花小姐對你一片深情,你要是再推辭,我都看不下去了。再說了,今後立花小姐陪著你,不也能在特務工作上有所幫助嗎?至於朋子那方面,我會給出一個解釋的,不必放在心上。」 在都甲眼色示意下,立花主動拉住吉岡的手,引導他熟悉新的生活環境:「老師,這是客廳,那邊是廚房,臥室在這邊,再過去是浴室••••••」 吉岡終於不再抗拒,順從地跟著立花轉遍了新家的每個角落,嘴上什麼也沒說,心裡卻另有盤算。今天的都甲和立花舉動太反常了,直覺告訴自己背後一定有文章。再回想起前些日子總司令部諸人對自己的批評和警告,以及石原莞爾中將被憲兵監視居住的傳聞,種種信息在他的大腦裡綜合起來,逐漸形成一個模糊的輪廓。不對!和子的目的並非是照料自己起居那麼簡單,很可能是軍部授意她暗中監視,企圖發現什麼破綻,最後再來查辦我吉岡的「思想罪」,把我打成「英美奸細」。哼,都甲居然把美人計玩到自己人頭上來了,而且無恥地利用和子,罪不可赦!樓下的須籐一家,背景也不那麼單純。不過,都甲的算盤是完完全全打錯了,居然用這種拙劣的伎倆對付自己,實在太小兒科。對,不如將計就計,通過和子跟都甲繼續鬥智,看誰能玩過誰。想到這裡,吉岡的嘴角微微翹起,向都甲投以輕蔑的一笑。 「沒有什麼事,那我就先走了。吉岡君,立花小姐,就請你們好好珍惜今晚的洞房花燭夜吧,哈哈哈哈。」都甲伸手揪下大衣架上的軍帽,打個招呼就走了。 屋裡只剩下吉岡和立花兩人。良久,立花才打破沉默,體貼地為吉岡脫下外套:「老師,您累了吧?先坐下休息,我給您燒熱水洗澡。」 「你先洗吧,我想睡一會兒。」吉岡一下坐到沙發上,頭歪向一邊打起了盹。 嘩嘩嘩,浴室裡的立花聽任噴頭裡湧出的溫熱水流沖刷著自己赤裸的嬌嫩肌膚,緊閉雙眼享受著。她心中小鹿亂撞,時時刻刻期待著吉岡老師突然拉開浴室的門,來跟自己共浴,欣賞自己完美的女性胴體。但吉岡始終沒有來。她擦乾了身子,擰了擰頭髮,披上浴衣就走了出來。 「老師,我洗好了,該您了。」立花輕輕敲了敲沙發的靠背。 「哦,你洗完了。不好意思,剛才差點睡著了。」望著眼前將曼妙身材裹在浴衣裡,臉頰上浮現出紅潤的光澤,因而分外嬌媚誘人的立花,吉岡卻絲毫不為所動,目不斜視,站起身來就往浴室走去。 「老師,我來給您脫衣服。」立花的手指就要碰到吉岡的衣角,被他甩開了。 「不用了,我自己來。」吉岡頭也不回地一頭扎進了浴室。 等吉岡洗完澡出來,立花已經把晚飯端上餐桌。 「我開動了。」吉岡面無表情,埋頭就吃,晚飯中只說了這一句話。 飯後,吉岡徑直走向臥室,就要拉燈睡覺。立花見狀急忙跟了上去,終於憋出一句話來:「老師,難道您就不想知道我來這裡的目的嗎?」 「咦,說來聽聽。」吉岡回過頭來,緩緩說道。 「老師,其實以您的聰明,應該早就猜到了。是都甲大佐和古高前輩逼我來的。他們說,你是親英美的危險分子,要我來監督你的一舉一動。」立花的聲音小得像蚊子,斷斷續續地說。 「嗯,是這樣啊。和子,一上來就向監視對像交底,可是違反了特務工作的紀律哦!」 「老師,您別說笑了。我怎麼能替都甲監聽您呢?咱們是一條線上的人。」 「哪條線上的?你是軍統特工,我是76號顧問,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談不上是一條線上的。」吉岡的態度異常冷漠。 「老師!莫非您懷疑和子對帝國的忠誠?我早就脫離軍統了。」立花怕吉岡一眼看穿自己,急忙辯解道。 「可你跟著古高他們干,就算是真正的效忠帝國了嗎?」 「老師的意思是?」見吉岡沒有懷疑到自己頭上,立花才稍稍寬了心。 「南方的戰局,你也知道,日本已經現出戰敗的徵兆。中途島海軍慘敗,損失了四艘航母,卻秘而不宣,我是私下收聽了英美和重慶的廣播才得知的。現在所羅門群島前線又瀕臨潰敗,日軍已經達到攻擊終止點了。從今以後,就是美國以其強大的國力發動反攻,徹底碾碎日本的時候了。」吉岡神色凝重地歎氣道。 「您說的這些,和子也略有耳聞。一切都在老師預料之中,您真是了不起。可下一步,日本該怎麼辦呢?」 「哎,沒治!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軍部和政府不是不撞南牆不回頭,而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非要把日本帶向毀滅才罷休。是時候為戰敗以後的日本做打算了。」 「那您的想法是?」 「我暫時沒有一個成熟的意見,不過,像這樣死扛下去是不行的,必須尋找一條媾和的途徑來。話說回來,我吉岡人微言輕,連石原中將說話都不頂用,我又能做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日本亡國了。」吉岡黯然道。 「那,總得有個法子吧?我聽說,軍部有意通過周佛海等南京要人的渠道,跟重慶方面接觸,謀求日中和平。老師您怎麼看?」立花急切地問道。 「不頂事。反法西斯同盟早就宣佈各國都不單獨媾和,一定要把軸心國打到無條件投降為止。周佛海算老幾?即使直接找蔣介石,許給他再大的利益,恐怕也很難撬動英美蘇中的同盟。好了好了不說了,和子,咱們先休息吧,有空明天再聊。」吉岡打了個哈欠,當即在榻榻米上躺下來。 立花懷著興奮和緊張的心情,鑽進了被窩,緊靠著吉岡睡下。今晚,自己就要成為吉岡老師的新娘,雖然是沒有名分的情婦,但對於一個假女人來說已經足夠了。當翹首以盼許久的這一天真正到來時,心裡的不安和恐懼反而更加激烈了。臥室裡靜得能聽見兩個人的心跳和喘息,立花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下身已然略微濕潤,春潮湧動,心臟更是撲通狂跳。吉岡卻動也不動地呼呼大睡,從始至終沒有碰她一絲一毫。立花終於頂不住倦意襲來,也進入了夢鄉。 早上醒來,立花服侍吉岡漱洗完畢,吃了早飯,送他去上班。之後,她就挎上菜籃,到菜市場假裝買菜,跟便裝的都甲接頭。 「昨晚,他真的沒有碰你一下?」都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萬確。吉岡老師是正人君子,對我沒有任何邪念。這是我早就告訴過您的。」 「那他有沒有說什麼怪話?」 「沒有,他什麼都沒說,就睡了。」立花矢口否認。 「哼,吉岡果然是個老狐狸,不會輕易就範的。不過,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立花小姐,今後你要加倍努力,分分秒秒都要盯住吉岡,一旦發現什麼蛛絲馬跡,立刻通報給我。我就不信了,這個『非國民』能把狐狸尾巴藏到什麼時候。」都甲咬牙切齒地說。 「都甲課長,我覺得,吉岡老師畢竟是我們自己人,用這樣的方式對付他,恐怕不太好吧?」 「住口!這是命令,東條首相點名要查他,我能包庇嗎?一旦查出吉岡通敵賣國的真憑實據,嘿嘿——」都甲狡黠地微笑道。 「吉岡老師不可能通敵賣國的,他和你一樣,都是忠誠於天皇陛下的帝國軍人。」立花爭辯道。 「就算不通敵賣國,像石原、吉岡這樣的失敗主義者也是皇國的大害,不能不除。最少也要讓他脫下軍裝退出現役,省得再蠱惑大眾,擾亂軍心。」都甲話鋒一轉,打了一個響指,陰森森地逼問道,「立花小姐,難不成你也受到吉岡思想的污染,動搖了?」 「課長,和子絕沒有那個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身為帝國的間諜之花,就要排除個人感情,一心一意以帝國利益為重,完成你的特殊使命。搞定了吉岡,我再派你去對付重慶方面。期待立花小姐的精彩表現。」 「是,都甲課長。」立花無奈地答應了。 吉岡新居所。 「什麼,你說韓成烈還活著?」吉岡一邊在案頭整理文件,一邊問立花。 「是,我不敢瞞老師。那次軍統鋤奸隊沒有幹掉韓成烈,他穿著防彈背心游上岸逃過了一劫,跑到上海看賭場。前幾天,我被不明身份的人綁架,是他救了我。」 「喲呵,看不出這小子挺念舊情的。好了,我知道了。」 「老師,您不會還要殺他吧?求求您放過他吧。」 「放心,我自有主張。這小子吉人自有天相,我不但不殺他還要用他呢。」 「可是,他跟您已經結仇了。」 「我自有一套辦法,讓他為我效力。」 徐匯某賭場。 「四哥,有個客人來了連連贏錢,我們快撐不住了,怕是出老千,您快去看看。」一個小跟班來喊賭得正起興的韓成烈。 「是誰敢在我的地盤出老千?」韓成烈一進彈子房就毫無顧忌地大聲嚷嚷道。 「是我,韓桑,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赫然是便裝的吉岡。 本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不過韓成烈到底是先腿軟了,敷衍道:「先生,你認錯人了。」 「我沒認錯,你就是韓成烈韓警長。怎麼?在武漢不當警長,到這裡來抱台腳啦?」吉岡不依不饒。 「吉岡太君,咱們借一步說話。」韓成烈沒法,只得承認了。 「韓桑,你在賭場混真是太屈才了。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很好的差使。」吉岡笑瞇瞇地說。 「哼,到了這種地步,吉岡太君還是不肯放過我麼?我都說了,再也不想摻和日本和中國之間的鬥爭,只要能有口飯吃就知足了。那種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勾當,我是不會再干了。」 「韓桑,你誤會了。那次在武漢,我得知軍統要追殺你,派憲兵去救場,可惜來遲了一步。不過幸好韓桑你沒事,我也就安心了。現在,我跟李士群先生共事,為了清鄉,他要擴建保安隊伍,急需韓桑這樣優秀的軍事人才。我可以推薦你去李主席那裡,當個清鄉警察大隊長。」 「對不起,沒興趣。」韓成烈冷冷地回絕了。 「呵呵,我既然請韓桑來,自然會開出令你不得不動心的條件來。只要你答應,我保證••••••」吉岡對著韓成烈悄悄耳語道。 「真的?你可要言而有信!」 「人生如棋,落子無悔!我吉岡秀治說得到就做得到,絕不背信棄義。要不,我給你現場簽個字據?」 「行。」韓成烈出人意料地應許了。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22# 發表於 2013-4-20 23:31 |顯示全部樓層 主要是借鑒了《蝴蝶行動》和《智者無敵》的情節(我只囫圇看過這兩部劇)。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23# 發表於 2013-4-22 22:21 |顯示全部樓層 吉岡向李士群舉薦了韓成烈,李士群也沒二話,當場應允下來,批了一個上海第六清鄉警察大隊的番號和餉械。吉岡和韓成烈走後,李士群的老婆葉吉卿悄悄對丈夫說:「士群,日本人這是要往咱隊伍裡摻沙子,安插自己的親信進來,奪你的兵權,可要提防著點。吉岡不比晴氣,跟我們生分多了,看起來不像良善之輩,恐怕以後關係不好處。」 李士群也歎了一口氣,安慰妻子道:「我何嘗不知吉岡是別有用心?可現在咱們是在日本人手下混飯吃,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大丈夫能屈能伸,等到咱們羽翼豐滿,成了氣候,那時就不是咱去討好日本人,而是日本人、蔣介石和共黨都要爭取咱。到時候,我就進可攻退可守,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士群,你太自信了。咱們怎麼蹦躂,也跳不出日本人的手掌心。這些年來,你為日本人和汪兆銘出力賣命,打打殺殺,結下了很多仇家,也造了不少的罪業,我一直良心上過意不去,這兩天右眼皮直跳,怕哪一天會招來報應。咱們到現在攢下的家產,足夠後半輩子的開銷了。士群,聽我一句勸,適可而止、急流勇退吧。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我和孩子想想吧?」葉吉卿苦口婆心地勸道。 「哎,到了這一步,我也是過河的卒子,身不由己了。不過吉卿你放心,我李士群也不是傻子,早就預備了退路••••••」李士群對妻子耳語道。 「話說回來,我聽人講,吉岡最近新娶了個小妾,就是前段時間聞名上海灘的女特務立花和子。咱不如從她這方面下手,跟吉岡拉拉關係?」葉吉卿提議道。 新亞洲歌舞廳。來自「滿映」的電影明星李香蘭(山口淑子)在舞台上深情地演唱著那首膾炙人口的《何日君再來》,嗓音清脆悅耳、婉轉動聽,台下的聽眾都入了迷。李士群夫婦陪著吉岡和立花坐在前排的雅座,有說有笑相談甚歡。徐娘半老的葉吉卿今天特意精心打扮了一下,燙了個時髦的髮型,金光熠熠的短袖錦緞旗袍十分合身,露出風韻猶存的玉臂和素白豐潤的大腿,尖尖的十指指甲塗成了暗紅色,配合著同色的鮮艷嘴唇,極力賣弄風騷。立花倒是只穿了一套黑亮的皮衣和長褲,腳蹬長靴,臉上也僅僅淡妝素描了一下。她端坐在吉岡的身旁,兩腿併攏,雙手放在膝上,一動不動,擺出了標準的軍人坐姿,並且兩眼直視前方,很少和李士群夫婦說話。李葉二人以為是立花態度冷淡,藉著各種機會努力跟她搭話,大獻慇勤,立花卻絲毫不假以辭色。其實立花並非有意要對李士群夫婦無禮,而是她事先聽到密報,說有人可能趁機刺殺吉岡,因此精神高度集中,時刻防備著周圍的任何異動。 「和子,你這是怎麼啦?為什麼不搭理人家?」吉岡從身後推了推立花,低聲道。 「老師,我怕宴無好宴。」立花依舊冰著臉答道。 「和子,你這話什麼意思?太失禮了。李主任是我們的朋友,今後清鄉工作還要多多仰仗他,你這樣不理不睬的,會傷和氣的。」 「不是說他們,我的意思是——」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就在台上的李香蘭唱完一曲,優雅地深鞠一躬要謝幕的時刻,突然不知從舞台的什麼角落傳來一聲沉悶的槍響。子彈呼嘯著穿過舞台的上空,正巧打到李士群和吉岡座位之間,在沙發靠背上留下一個燒黑的洞口。見慣了這種場面的李士群和吉岡老練地側身躲過了子彈,馬上拔出手槍,向著子彈打來的方向還擊。歌舞廳裡的秩序頓時大亂,李香蘭嚇得花容失色幾乎癱倒在地不說,台下的聽眾也哭爹喊娘地尖叫著到處亂竄,逃散一空,加上桌椅的撞擊聲,玻璃杯的碎裂聲,各人衣服的撕扯摩擦聲,整個大廳一片亂糟糟的,地面上杯盤狼藉,酒水和飯菜也灑落一地。葉吉卿也「啊呀」一聲躲進了李士群的懷抱裡不敢動彈。只有李士群、吉岡和立花三個人保持著鎮靜,從容不迫地站起身來,圍成一個三角形,警戒著四周的動靜。 「乓」,刺客的第二枚子彈打出,卻是衝著立花來的。吉岡大叫「不好」,當機立斷拽了立花一把,讓她踉踉蹌蹌翻倒在地,才勉強躲過了一劫。但是,吉岡的右臂卻掛了彩。一邊的李士群沒有給刺客第三次機會,一陣亂槍打去,把舞台的布幔打穿了好幾個窟窿。緊接著,三人就聽見舞台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刺客要逃了。 「站住!」吉岡和李士群分別從舞台的左右側衝了上去,要抓個現行。結果扯開布幔,後面卻空空如也,刺客早已不知所蹤。立花也沒閒著,她循著腳步聲消失的方向,獨身一人往舞台後的通道衝了過去。這時舞廳的大燈突然熄滅,屋裡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李士群和吉岡也分散追蹤刺客,三人並沒有一致行動。立花是新亞洲歌舞廳的常客,對地形很熟,所以能夠在一片黑燈瞎火中摸索出通路來。根據剛才傾聽到的輕盈而短促的腳步聲,她判斷對方是一個年輕的女子,而且十分慌張忙亂,不像是一個精熟老到的職業殺手,倒像是一個空有一腔熱血的莽撞大膽的女學生。她不禁起了惻隱之心,走到二樓窗口處就停下了腳步,藉著皎潔的月光,她瞥見一個嬌小的身影輕巧地掠過庭院裡的花叢,消失在了蒼茫的夜色中。立花猛地聯想起一個熟悉的名字:「難道是金恩貞?不會吧?蔓華姐應該已經把我的信捎到了白凡先生那裡才對。」她默默祈禱著,希望那個刺客千萬不要是金恩貞,也千萬不要被日偽抓到。 不一會兒,李士群和吉岡也趕到了,氣喘吁吁地問立花發現刺客沒有。立花只是說好像看見,又好像什麼都沒看見,總之是沒有任何有利的線索。狐疑的李士群和吉岡意味深長地對視了一下,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 這時,負責警衛的韓成烈一幫人才匆忙趕到現場。方纔他們因為不認路,在歌舞廳裡像沒頭蒼蠅一樣亂竄了一通,朝天放了幾槍,什麼也沒發現不說又破壞了案件的現場。吉岡把韓成烈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就挽著立花的手走了。殘局當然是由韓成烈來收拾。 次日,韓成烈會同當地的偽警長和新亞洲歌舞廳的新老闆日本人河野來給吉岡匯報案件情況。經過現場調查,偽警察已經初步確定了作案手槍的口徑和型號,同時,河野也對歌舞廳的可疑人員進行了排查,發現一個叫顧冰冰的舞女忽然失蹤了,嫌疑很大。據河野講,這個顧冰冰是他從許蔓華那裡盤下新亞洲歌舞廳以後才來的,對她的家世背景之類也不大清楚,平常也未見她有任何反常舉動,更沒見過她練槍打靶,誰知卻是個深藏不露的女殺手。就其拙劣的槍法而言,不像是經過長期訓練的殺手,很有可能是基於義憤,臨時起意作案。如果她槍法夠好的話,吉岡和立花說不定早沒命了。 現在要確定的是,顧冰冰刺殺的主要對象是誰?如果是李士群或吉岡,為什麼第一槍沒有打中,而是恰巧打到他們兩人的中間?開第二槍的時候,李士群、吉岡和立花站成一個疏離的三角形,殺手即使眼神再差也不可能認錯人。這樣說來,顧冰冰的第一暗殺目標不是吉岡和李士群,而是立花本人。思考至此,吉岡就找來立花問話,以釐清思路。 「老師,您說顧冰冰是衝著我來的?」立花故意睜大眼睛作出詫異的表情問道。 「是啊。她的槍法不好,應該追求一擊命中,第一槍只是起了警告的作用,吸引我和李士群的注意力,然後她趁我們不備,悄悄給你一個冷槍。可惜啊,這位姑娘運氣太差,要不然,我的小美人和子小姐可真要香消玉殞了。」吉岡擠眉弄眼地打趣道。 「老師,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看,您的胳膊都掛綵了。」立花現出不快的神情,心疼地嗔怪道。 「呵呵,我當然是時時擔心和子你的安全啦。你是我吉岡的女人,我不保護你誰來保護?」吉岡這時才感到傷口一陣刺痛,咬緊牙關忍住了。 「讓我看看您的傷勢,還好,沒有打中要害。彈頭上不會有毒吧?」立花扶著吉岡的右臂仔細檢視著。 「嗯,讓軍醫驗過了,彈頭無毒,僅僅蹭破了一層皮,這點皮外傷不算什麼,過幾天就痊癒了。」 「謝謝老師再一次救了我。和子真不知該怎麼報答您才是。」立花的臉上現出兩朵迷人的紅暈。 「不用客氣。和子,我是你的丈夫,你要是再講出這樣的話,可就太生分了哦!」吉岡斜眼注視著立花的臉,俏皮地調情道。 「老師——」立花羞紅了脖子根,一雙小巧的粉拳胡亂地捶打著吉岡。 離開了吉岡的辦公室,立花心事重重地在外面的過道上來回踱步。看樣子,這個刺客顧冰冰很可能就是金恩貞。她在許蔓華轉遞的信到重慶之前,就來到了上海,仍然以為自己是從軍統叛變,所以自告奮勇要制裁自己。吉岡和李士群則不是她的主要目標。一想到這兒,立花又禁不住為金恩貞的安全擔心起來。她之前雖然用舞女的身份隱藏得很好,但畢竟是半路出家,槍法不行,以至於功虧一簣。不過,這丫頭的確挺機靈的,不但準確地探知了自己的行蹤,而且逃走時不忘扒下舞廳大燈的電閘,從而在夜色中順利逃脫。接下來,日偽鎖定了目標,馬上就要全城搜捕金恩貞,看來是凶多吉少。不行,必須搶在日偽當局之前找到金恩貞,向她坦白情況,救她出上海。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24# 發表於 2013-4-22 22:41 |顯示全部樓層 吉岡向李士群舉薦了韓成烈,李士群也沒二話,當場應允下來,批了一個上海第六清鄉警察大隊的番號和餉械。吉岡和韓成烈走後,李士群的老婆葉吉卿悄悄對丈夫說:「士群,日本人這是要往咱隊伍裡摻沙子,安插自己的親信進來,奪你的兵權,可要提防著點。吉岡不比晴氣,跟我們生分多了,看起來不像良善之輩,恐怕以後關係不好處。」 李士群也歎了一口氣,安慰妻子道:「我何嘗不知吉岡是別有用心?可現在咱們是在日本人手下混飯吃,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大丈夫能屈能伸,等到咱們羽翼豐滿,成了氣候,那時就不是咱去討好日本人,而是日本人、蔣介石和共黨都要爭取咱。到時候,我就進可攻退可守,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士群,你太自信了。咱們怎麼蹦躂,也跳不出日本人的手掌心。這些年來,你為日本人和汪兆銘出力賣命,打打殺殺,結下了很多仇家,也造了不少的罪業,我一直良心上過意不去,這兩天右眼皮直跳,怕哪一天會招來報應。咱們到現在攢下的家產,足夠後半輩子的開銷了。士群,聽我一句勸,適可而止、急流勇退吧。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我和孩子想想吧?」葉吉卿苦口婆心地勸道。 「哎,到了這一步,我也是過河的卒子,身不由己了。不過吉卿你放心,我李士群也不是傻子,早就預備了退路••••••」李士群對妻子耳語道。 「話說回來,我聽人講,吉岡最近新娶了個小妾,就是前段時間聞名上海灘的女特務立花和子。咱不如從她這方面下手,跟吉岡拉拉關係?」葉吉卿提議道。 新亞洲歌舞廳。來自「滿映」的電影明星李香蘭(山口淑子)在舞台上深情地演唱著那首膾炙人口的《何日君再來》,嗓音清脆悅耳、婉轉動聽,台下的聽眾都入了迷。李士群夫婦陪著吉岡和立花坐在前排的雅座,有說有笑相談甚歡。徐娘半老的葉吉卿今天特意精心打扮了一下,燙了個時髦的髮型,金光熠熠的短袖錦緞旗袍十分合身,露出風韻猶存的玉臂和素白豐潤的大腿,尖尖的十指指甲塗成了暗紅色,配合著同色的鮮艷嘴唇,極力賣弄風騷。立花倒是只穿了一套黑亮的皮衣和長褲,腳蹬長靴,臉上也僅僅淡妝素描了一下。她端坐在吉岡的身旁,兩腿併攏,雙手放在膝上,一動不動,擺出了標準的軍人坐姿,並且兩眼直視前方,很少和李士群夫婦說話。李葉二人以為是立花態度冷淡,藉著各種機會努力跟她搭話,大獻慇勤,立花卻絲毫不假以辭色。其實立花並非有意要對李士群夫婦無禮,而是她事先聽到密報,說有人可能趁機刺殺吉岡,因此精神高度集中,時刻防備著周圍的任何異動。 「和子,你這是怎麼啦?為什麼不搭理人家?」吉岡從身後推了推立花,低聲道。 「老師,我怕宴無好宴。」立花依舊冰著臉答道。 「和子,你這話什麼意思?太失禮了。李主任是我們的朋友,今後清鄉工作還要多多仰仗他,你這樣不理不睬的,會傷和氣的。」 「不是說他們,我的意思是——」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就在台上的李香蘭唱完一曲,優雅地深鞠一躬要謝幕的時刻,突然不知從舞台的什麼角落傳來一聲沉悶的槍響。子彈呼嘯著穿過舞台的上空,正巧打到李士群和吉岡座位之間,在沙發靠背上留下一個燒黑的洞口。見慣了這種場面的李士群和吉岡老練地側身躲過了子彈,馬上拔出手槍,向著子彈打來的方向還擊。歌舞廳裡的秩序頓時大亂,李香蘭嚇得花容失色幾乎癱倒在地不說,台下的聽眾也哭爹喊娘地尖叫著到處亂竄,逃散一空,加上桌椅的撞擊聲,玻璃杯的碎裂聲,各人衣服的撕扯摩擦聲,整個大廳一片亂糟糟的,地面上杯盤狼藉,酒水和飯菜也灑落一地。葉吉卿也「啊呀」一聲躲進了李士群的懷抱裡不敢動彈。只有李士群、吉岡和立花三個人保持著鎮靜,從容不迫地站起身來,圍成一個三角形,警戒著四周的動靜。 「乓」,刺客的第二枚子彈打出,卻是衝著立花來的。吉岡大叫「不好」,當機立斷拽了立花一把,讓她踉踉蹌蹌翻倒在地,才勉強躲過了一劫。但是,吉岡的右臂卻掛了彩。一邊的李士群沒有給刺客第三次機會,一陣亂槍打去,把舞台的布幔打穿了好幾個窟窿。緊接著,三人就聽見舞台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刺客要逃了。 「站住!」吉岡和李士群分別從舞台的左右側衝了上去,要抓個現行。結果扯開布幔,後面卻空空如也,刺客早已不知所蹤。立花也沒閒著,她循著腳步聲消失的方向,獨身一人往舞台後的通道衝了過去。這時舞廳的大燈突然熄滅,屋裡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李士群和吉岡也分散追蹤刺客,三人並沒有一致行動。立花是新亞洲歌舞廳的常客,對地形很熟,所以能夠在一片黑燈瞎火中摸索出通路來。根據剛才傾聽到的輕盈而短促的腳步聲,她判斷對方是一個年輕的女子,而且十分慌張忙亂,不像是一個精熟老到的職業殺手,倒像是一個空有一腔熱血的莽撞大膽的女學生。她不禁起了惻隱之心,走到二樓窗口處就停下了腳步,藉著皎潔的月光,她瞥見一個嬌小的身影輕巧地掠過庭院裡的花叢,消失在了蒼茫的夜色中。立花猛地聯想起一個熟悉的名字:「難道是金恩貞?不會吧?蔓華姐應該已經把我的信捎到了白凡先生那裡才對。」她默默祈禱著,希望那個刺客千萬不要是金恩貞,也千萬不要被日偽抓到。 不一會兒,李士群和吉岡也趕到了,氣喘吁吁地問立花發現刺客沒有。立花只是說好像看見,又好像什麼都沒看見,總之是沒有任何有利的線索。狐疑的李士群和吉岡意味深長地對視了一下,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 這時,負責警衛的韓成烈一幫人才匆忙趕到現場。方纔他們因為不認路,在歌舞廳裡像沒頭蒼蠅一樣亂竄了一通,朝天放了幾槍,什麼也沒發現不說又破壞了案件的現場。吉岡把韓成烈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就挽著立花的手走了。殘局當然是由韓成烈來收拾。 次日,韓成烈會同當地的偽警長和新亞洲歌舞廳的新老闆日本人河野來給吉岡匯報案件情況。經過現場調查,偽警察已經初步確定了作案手槍的口徑和型號,同時,河野也對歌舞廳的可疑人員進行了排查,發現一個叫顧冰冰的舞女忽然失蹤了,嫌疑很大。據河野講,這個顧冰冰是他從許蔓華那裡盤下新亞洲歌舞廳以後才來的,對她的家世背景之類也不大清楚,平常也未見她有任何反常舉動,更沒見過她練槍打靶,誰知卻是個深藏不露的女殺手。就其拙劣的槍法而言,不像是經過長期訓練的殺手,很有可能是基於義憤,臨時起意作案。如果她槍法夠好的話,吉岡和立花說不定早沒命了。 現在要確定的是,顧冰冰刺殺的主要對象是誰?如果是李士群或吉岡,為什麼第一槍沒有打中,而是恰巧打到他們兩人的中間?開第二槍的時候,李士群、吉岡和立花站成一個疏離的三角形,殺手即使眼神再差也不可能認錯人。這樣說來,顧冰冰的第一暗殺目標不是吉岡和李士群,而是立花本人。思考至此,吉岡就找來立花問話,以釐清思路。 「老師,您說顧冰冰是衝著我來的?」立花故意睜大眼睛作出詫異的表情問道。 「是啊。她的槍法不好,應該追求一擊命中,第一槍只是起了警告的作用,吸引我和李士群的注意力,然後她趁我們不備,悄悄給你一個冷槍。可惜啊,這位姑娘運氣太差,要不然,我的小美人和子小姐可真要香消玉殞了。」吉岡擠眉弄眼地打趣道。 「老師,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看,您的胳膊都掛綵了。」立花現出不快的神情,心疼地嗔怪道。 「呵呵,我當然是時時擔心和子你的安全啦。你是我吉岡的女人,我不保護你誰來保護?」吉岡這時才感到傷口一陣刺痛,咬緊牙關忍住了。 「讓我看看您的傷勢,還好,沒有打中要害。彈頭上不會有毒吧?」立花扶著吉岡的右臂仔細檢視著。 「嗯,讓軍醫驗過了,彈頭無毒,僅僅蹭破了一層皮,這點皮外傷不算什麼,過幾天就痊癒了。」 「謝謝老師再一次救了我。和子真不知該怎麼報答您才是。」立花的臉上現出兩朵迷人的紅暈。 「不用客氣。和子,我是你的丈夫,你要是再講出這樣的話,可就太生分了哦!」吉岡斜眼注視著立花的臉,俏皮地調情道。 「老師——」立花羞紅了脖子根,一雙小巧的粉拳胡亂地捶打著吉岡。 離開了吉岡的辦公室,立花心事重重地在外面的過道上來回踱步。看樣子,這個刺客顧冰冰很可能就是金恩貞。她在許蔓華轉遞的信到重慶之前,就來到了上海,仍然以為自己是從軍統叛變,所以自告奮勇要制裁自己。吉岡和李士群則不是她的主要目標。一想到這兒,立花又禁不住為金恩貞的安全擔心起來。她之前雖然用舞女的身份隱藏得很好,但畢竟是半路出家,槍法不行,以至於功虧一簣。不過,這丫頭的確挺機靈的,不但準確地探知了自己的行蹤,而且逃走時不忘扒下舞廳大燈的電閘,從而在夜色中順利逃脫。接下來,日偽鎖定了目標,馬上就要全城搜捕金恩貞,看來是凶多吉少。不行,必須搶在日偽當局之前找到金恩貞,向她坦白情況,救她出上海。 金恩貞捂著左臂上還在汨汨冒血的傷口,跌跌撞撞地一路小跑回到家門口。她徑直掏出鑰匙開了門進去,一下子跌坐在板凳上,上身趴在桌子上喘著粗氣。在昏黃幽暗的煤油燈下,她強忍住撕心裂肺的劇痛,嘴裡噙著一把匕首,右手熟練地用鑷子夾出了嵌在傷口上的彈片,再「撕拉」一聲扯下了繃帶,一圈一圈圍在左臂上包紮好,始終不帶一絲哭腔,眼眶卻早已是紅紅的。鮮血依舊滲透了一層層的繃帶,滴到桌面上,但她還是以超強的定力忍住了,兩行清淚從蒼白憔悴的臉頰上滾落下來,和鮮血、汗水混在一起。仇恨、憤懣和不甘的心情分明寫到了臉上,她憋了一肚子的氣,卻無處發洩。立花和子平時深居簡出,好不容易讓她等到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卻因為李士群和吉岡在場,讓她與成功失之交臂。金恩貞好恨化名沈淑英的立花和子,欺騙了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不知竊取了多少臨時政府的重要情報,枉自己將其當姐姐看待;她更恨自己槍法欠準,臨陣慌亂,沒有一槍結果了立花的性命。不過,倔強的金恩貞是一個不輕易向命運低頭的人,她攥緊了小拳頭,咬牙切齒地發誓,決不放棄對立花的追殺,寧可一命抵一命,也要取了這個日本女特務的人頭,為祖國同胞報仇雪恨。 「咚咚咚」,外面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金恩貞顧不得左臂上的傷痛,神經質似的「嗖」地站起身來,抓起小手槍藏到門後,厲聲喝問道:「誰?」 「恩貞,是我,快開門。」是軍統女特工、立花和子曾經的上線蘇海青的聲音。金恩貞這才鬆了一口氣,把蘇海青迎進來,隨即閂上了門栓。 「姑姑,對不起,行動失敗了。」金恩貞羞慚地低下了頭。 「哎呦,都傷成這樣了,快讓姑姑看看。任務成功不成功不要緊,你可別有個三長兩短的,讓姑姑操碎了心。」蘇海青一見到金恩貞傷勢嚴重面色蒼白,就一陣揪心,趕忙拿出一瓶碘酒,解開了繃帶給金恩貞塗上,然後用橡膠止血帶止血,再仔細地纏好繃帶。又讓金恩貞喝了幾口水,吃了一些止痛和消炎的藥。 「姑姑,哎,這一次,差點就讓我幹掉立花和子了,就差那麼一點點——」金恩貞憤憤不平道。 「我也聽說了,當時李士群和小鬼子吉岡都在場,有兩個老牌大特務貼身保護,你能輕易得手嗎?恩貞,來上海時我就勸過你,這種打打殺殺的活不是女孩子干的。再說,軍統那麼多精英殺手都碰不到李士群和吉岡一根汗毛,你的失利也是情有可原的,千萬別往心裡去。聽姑姑的話,快走吧,離開上海這個是非之地,回重慶教孩子們讀書才是正經。至於立花和子,自有我們軍統的人料理,就不用你摻和了。」蘇海青耐心勸導說。 「不,我一定要親自手刃立花和子這個罪大惡極的叛徒奸細,為臨時政府清理門戶。大不了,跟她同歸於盡好了。」金恩貞的態度十分堅決。 蘇海青見多說無益,歎息一聲轉而問道:「那下一步你打算怎麼除掉立花?現在局勢很危險,全城都在搜捕你,還是先避避風頭,從長計議吧。」 「姑姑,您跟立花共處過一段時間,對她的秉性也有所瞭解吧,能給我指點指點嗎?」 蘇海青淡淡笑道:「有道是愛之深恨之切,我猜你也是過去和立花和子相熟,姐妹情深,才更加痛恨她的撒謊和背叛吧?依我看來,立花和子是個城府很深的專業特工,天生警惕性就很強,直覺也很靈敏。要暗殺一個人,不能莽撞地隨便找個地方就下手,必須事先做好周密的調查,掌握其行蹤和活動規律,踩好點,才能動手。這樣吧,咱們先在吉岡的寓所附近盯她幾天梢,看她什麼時候獨自一個人出來,再伏擊她。恩貞,你覺得行嗎?」 「就依姑姑的意思吧。」金恩貞彷彿一下子懂了很多。 等金恩貞的傷勢好些了,蘇海青就跟她一起,化了裝以後到吉岡家周邊四處轉悠,追尋立花的蹤跡。這天清晨,立花早早起來,和往常一樣去菜市場跟都甲接頭,被她們盯上了。她們悄悄地躲在暗處,只見立花和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假裝挑選青菜,鬼鬼祟祟地交談著,再仔細聽,是用日語對話。她倆的腦中頓時打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立花和子在日本人自己的地盤上,幹嘛還要偷偷摸摸跟人接頭?」 都甲問立花:「最近有沒有發現吉岡的什麼疑點?」 立花答:「暫時還沒有。」 「那他平時都讀什麼書?」 「整日擺在他案頭的有三本書,中文的是王闓運的《湘軍志》,日文的是《太平記》,還有一本德文書。」立花拿出了寫有書名和作者的紙條。 「《Der Totale Krige》,Erich Ludendorff。原來是魯登道夫的《總體戰》,呵呵,倒是挺符合吉岡的一貫作風。」作為日本陸軍大學的畢業生,都甲和吉岡的德語水平都不錯,可以讀懂原版德文書。 「課長,您問這些幹什麼?難道單單是想瞭解吉岡的思想傾向?」立花大惑不解。 「不,看《湘軍志》和《總體戰》也就罷了,可能對清鄉工作有所裨益,《太平記》這種古代史書讀它作甚?所以,此書很有可能是一個密碼本,是我們破解吉岡意圖的一把鑰匙。去把《太平記》拿來給我,看看吉岡是不是在裡面留了什麼暗號?」都甲一副疑神疑鬼的樣子。 「課長,你也太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吧?就憑吉岡老師愛讀一本古書就判定他留有暗號?就算有,又是給誰看的呢?」立花不服氣地嘟囔道。 「哼,立花小姐,你還太嫩,不知道吉岡的狡猾。吉岡身上任何的蛛絲馬跡,對我們來說都是寶貴的線索。雖然現在不曉得他到底暗通哪一方勢力,但只要順籐摸瓜排查下去,就一定能揪到吉岡的小辮子。你只管把書取來便是。哦,對了,我再準備一本新的《太平記》,好矇混過關。」都甲滿懷自信地說。 「是,課長。我這就給您拿來。」立花只好俯首聽命。 一旁觀察的蘇海青和金恩貞被弄得一頭霧水,但她們對立花和都甲的事並不感興趣,今天掌握了立花的作息規律,知道她每天清晨會來買菜,這就足夠了。蘇海青又找到了一個絕佳的狙擊位置——旁邊一幢石庫門房子的二樓窗口。她們租下了這間房子,伺機而動。 立花回到家裡,卻意外發現本該出門辦事的吉岡端坐在沙發上,似乎一直在等她。立花不由一懍,怕吉岡真的發現了什麼。不過,吉岡卻劈頭問道:「和子,聽說你跟趙守昌又聯繫上了?」 「是,不瞞老師說,前些日子為了工作方便,我認了趙守昌做義父,以他的獨生女趙瑩瑩的身份開展活動。您應該知道,趙將軍早就脫離軍統,現在他是南京汪主席的紅人,誰也不能輕易得罪的。莫非您是懷疑趙將軍跟軍統還藕斷絲連著?」 「非也,再怎麼說,趙守昌如今也是獨七師魏寶齋在南京的代表,畢竟要給魏師長面子嘛。再說,趙守昌是不是軍統,已經無關緊要,我只是懷疑他的背景不單純。」吉岡面色嚴峻,用威嚴的口氣說。 立花強作鎮定,試探道:「老師的意思是,趙守昌有可能是共黨?」 「怎麼沒有可能?他以前就是共軍的師長,後來雖然自稱退黨了,可誰能打包票說他從此就真的和共黨毫無瓜葛了呢?再說,我在開封的時候,就知曉魏寶齋的女兒是八路,因此也許跟共黨有來往。據我埋伏在魏軍中的線人密報,阪本事件中,趙守昌在魏寶齋司令部那幾天的行跡十分可疑,有可能是跟地下黨聯絡去了。後來的感化院暴動,雖然趙守昌和徐楚光都有不在場證明,但給新四軍通風報信的嫌疑也是逃不脫的。我雖然剛來派遣軍總司令部,可也聽到了一點風聲。對了,領導感化院暴動的據說是個漂亮的女共黨,而且也姓趙,你覺得會不會跟趙守昌有所關聯?」吉岡不依不饒步步緊逼。 「可是,老師,趙守昌是共黨內部鬥爭中被排擠出來的人物,在軍統也不受重用,只有汪主席厚待他,一來就封了個少將銜,他該知恩圖報才對。據我觀察,趙守昌和魏寶齋一樣,最多能說是首鼠兩端、兩邊下注的投機者,說是共黨怕是冤枉了他。」立花竭力為義父辯解道。 「和子,你不懂,GCDR的精神世界和我們不一樣,真正有信仰的志士,都是富貴於我如浮雲,不會計較個人的名利得失。不少GCDR出身達官顯貴家庭,卻造了他們父母的反,毅然拋棄一切功名利祿,鼓動窮棒子們鬧革命。汪兆銘以為一個少將參贊武官就能拉攏趙守昌為他所用,見識太淺薄了。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那個姓趙的女共黨到底是誰,跟趙守昌什麼關係?」吉岡搖搖頭說。 「我不知道,感化院暴動那幾天,我在四處搜集周佛海羅君強的情報,我也是事後才知道六合縣出了大事的。」立花努力掩飾住內心的慌亂,平靜地回答道。 「算了,你不說,我也不追究了。只是提醒你以後跟趙守昌這種人來往要提防著點,可以讓他們為我所用,別不知不覺中被他們當槍使了。」 「是,和子謹記老師教誨。」 「對了,我馬上就動身去蘇州,你就不必跟去了,在家裡好好呆著,哪兒也別去。我怕顧冰冰還不死心,此時也許就在附近轉悠,等你上鉤呢。」吉岡的嗅覺很敏銳。 「是,老師您慢走。」立花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吉岡提醒得對,金恩貞不會善罷甘休的,必須盡快找到她,否則危險就仍然存在。 她只把吉岡送到玄關,就折回了房間,開始翻找那本《太平記》。原來就壓在吉岡的枕頭下,打開一看,書頁整潔如新,從頭到尾沒有任何批注和下劃線。她又對著陽光照,用密寫藥水塗,依舊沒發現任何字跡。另外兩本書倒是批注得密密麻麻,《總體戰》上是用她不懂的德文,《湘軍志》上用的才是日文,或許都甲猜錯了,這兩本書裡才有線索。於是為了保險,她把三本書都帶出來遞給了都甲。 都甲卻說:「越是沒字跡,越奇怪。吉岡肯定有讀書作批注的習慣,《太平記》既然也讀了那麼多遍,為什麼沒寫下一個字的批注,甚至不拉下劃線?這裡面一定有文章,待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於是就走了。 之後幾天,蘇海青和金恩貞就在那幢石庫門房子裡,聚精會神地等候著立花的出現。但是因為吉岡走了,立花也就沒有必要上街買菜,一直窩在屋裡,讓她們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其實此時此刻,立花也很焦急,但又不能動用日偽軍警力量去搜捕金恩貞,還支開了自告奮勇要保護她的韓成烈,在家裡和須籐太太等人聊天玩牌打發時光。她幾次想走出家門,獨自一人尋訪金恩貞的蹤跡,但為了不驚動須籐太太和日偽軍警,到底還是忍住了。 終於有一天,立花得到韓成烈的通報,說在吉岡家四周發現兩個可疑女子在活動,建議她引蛇出洞。立花嘴上說不必了,心裡卻早打定了主意。那天清晨,她再次挎著竹籃去了菜市場,假裝要跟都甲接頭,卻用眼角的餘光注視著周邊的動靜,心臟砰砰直跳。 當立花熟悉的身影再次映入金恩貞的眼簾時,她再也按捺不住,毅然掏出手槍,鎖定了立花的後腦勺。蘇海青正巧不在,給了金恩貞單獨發揮的機會。她決心這一次再不讓立花從自己的槍口下逃脫,深呼吸了一口氣以後,就瞇上雙眼,扣動了扳機。 一槍響過,當金恩貞睜開眼睛時,卻沒有如所願看見立花倒在血泊裡。方才立花眼尖,早就瞄見石庫門二樓窗口有個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自己的腦袋,因而在槍響的那一瞬間,她順勢抱住頭倒地一滾,鑽進了貨架底下,子彈只是擦過她插在髮髻上的梳子。金恩貞見又是一擊未中,當即心慌意亂,也不顧打不打得准,就連著向貨架開了四槍,僅僅打爛了一些番茄和南瓜,立花卻毫髮無損。正當金恩貞要換彈匣之時,立花已經站起身來,舉槍對準了樓上的金恩貞。 「快下來,我知道你已經沒有子彈了。」立花冷冷地說,用的是朝鮮語。 金恩貞的勇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手槍啪的一聲掉落到地上,手足無措地渾身顫抖著,不知該說什麼好。立花見金恩貞的槍掉了,就飛快地衝上樓來,一腳踢開了房門,又在屋裡和金恩貞打了個照面。 金恩貞剛要拾起手槍,想再跟立花決鬥,立花已經走到近前,頂住了她的太陽穴:「把槍放下,快。」 金恩貞被立花的氣場震懾住了,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槍,舉起了雙手。不過,嘴上依然很強硬:「立花和子,你個凶殘卑鄙無恥狡猾的日本女特務,姑奶奶跟你沒完!今天我沒能殺了你,算你走運。你等著,會有人替我報仇雪恨的,別太囂張了。」 「恩貞,這裡說話不方便,你回去聽我解釋。」立花也放下了槍,要拉金恩貞去家裡說話。 「我不走,要殺要刮,隨你的便,別假仁假義的。姑奶奶不上你的當!」金恩貞見立花收了槍,很是詫異,可自己的槍也被立花收走了。現在自己手無寸鐵,還是沒有逃跑的機會,最後只能乖乖跟著立花去了吉岡家。 關上門窗,立花把金恩貞拉到臥室裡,讓她坐到榻榻米上,自己守在門口。 「恩貞,我知道你非常怨恨我,時刻想要除我而後快。不過,你是誤會我了。」 「誤會什麼?立花和子,你化名沈淑英,喬裝打扮,臥底到我們臨時政府,就是為了盜竊情報,效忠你們的大日本帝國。後來居然還讓你打進了軍統,又不知幹了多少破壞勾當。看你在課堂上慷慨激昂地宣講愛國抗日的思想,原來都是逢場作戲,蒙蔽我們的障眼法。虧我還把你當好姐妹,我真是瞎了狗眼。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的!」金恩貞氣憤地說。 「不錯,我以前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日本特務,干了很多傷天害理的事。可是到了上海之後,我懺悔了,反省了,決定與日本帝國主義決裂,站到正義的中國這邊來,為抗戰做貢獻,以彌補我的罪孽。我現在等於是戰鬥在敵人內部,是雙料間諜,恩貞你知道嗎?」 「哼,別在這裡花言巧語的,誰信你那一套?你是日本人,當然要效忠日本,怎麼會背叛祖國來幫助中國抗戰呢?收起你那假惺惺的醜惡嘴臉吧!」 立花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要我怎麼說你才相信呢?那麼,就從我和許蔓華小姐的相識說起吧••••••」 立花講完了營救賀國章、領導感化院暴動和引誘羅仲恆的經過,金恩貞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地問道:「有誰可以證明你所說的一切都屬實?」 「有三個人:一是蔓華姐,二是趙守昌將軍,第三個人,說起來你想像不到,是昌德宮殿下。」 「昌德宮?就是純宗皇帝的弟弟英親王李垠嗎?他不是早已賣身投靠日本人,成了日帝的御用工具麼?」 「殿下是我們木槿會社的會長,其實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只不過身居高位,有很多難言之隱罷了。他已經托我轉交給白凡先生一封信,願意與臨時政府合作,為朝鮮光復預先做準備。日本的戰敗已成定局,殿下不僅是為自己,也是為朝鮮民族謀一條出路。希望你能理解殿下的苦衷。」 堅冰漸漸有了融化和鬆動的跡象,但金恩貞表面上依然不為所動:「立花和子,如何讓我相信李垠殿下和你的誠意?」 「我現在就護送你回重慶,聽聽白凡先生怎麼說,到時你總該心服口服了吧?」正在立花勸金恩貞的當兒,忽然有人敲門。是韓成烈的聲音。立花趕忙讓金恩貞藏了起來,然後去給韓成烈開門。 「淑英,哦,不,和子小姐,剛剛有個兄弟看見你帶了一個容貌很像顧冰冰的姑娘回到家裡,是不是抓到她了?那可太好了。」韓成烈臉上難掩激動和興奮的表情。 「沒有,她只是和顧冰冰有點相像而已,經我盤問後,排除了嫌疑,已經放她走了。」立花鎮靜地說。 「和子小姐,你該不會是想把顧冰冰藏起來吧?哦,我知道了,你對顧冰冰恨之入骨,一定是自作主張當時就把她處決掉了,屍體現在就擺在屋裡,是不?」 「住嘴!我能在自己家裡胡亂殺人嗎?也不怕沾了晦氣?韓成烈,這麼多年了你的腦子一點長進也沒有,真是笨到姥姥家了。那個姑娘確實不是顧冰冰,我們不能冤枉好人。」立花聲色俱厲地喝道。 「是是是,我剛才一時說走了嘴,請小姐責罰。」韓成烈說完就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好了,這裡沒你的事,你可以走了。」立花下了逐客令。 「和子小姐,不是我故意要纏著你,只是吉岡太君臨走時特別囑咐,要我保護好你的安全,不能有半點閃失。以後我還會常來探望的。」 「韓成烈你什麼意思?我現在已經是吉岡的女人了,你趁早死了那條心,給我滾得越遠越好!瞅見你就心煩!」立花厭惡地背過身去,擺擺手讓韓成烈快點離開。 「是是,我這就滾,這就滾。」韓成烈乖巧地脫帽給立花敬了一個禮,轉身走了。 確定韓成烈走遠後,立花才敢讓金恩貞從大衣櫃裡出來。金恩貞問:「剛才那個人難道就是叛變投敵的韓成烈?不是說他死了嗎?」 「這小子命大,僥倖讓他逃到了上海,不知怎麼的又投到吉岡帳下效力。也不知他怎麼想的,吉岡差點殺了他,他卻死心塌地給吉岡做走狗。連我也鬧不明白。」 「哼,又是一個敗類。喂,立花和子,你到底打算拿我怎麼著?」 「不是都跟你說了嗎?送你回重慶,白凡先生會跟你講明一切的。」 「一言為定?你可別耍什麼花招,否則姑奶奶跟你沒完!死也要拉你墊背!」金恩貞揪住立花的衣領,恨恨地說。 「那好,今晚你就睡我的房間吧。吉岡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家裡就我一個人,你是絕對安全的。」 「不行,我得去通知一下姑姑。她見不到我會著急的。」 「我去就行了,你在家好好呆著,陌生人來了也不要開門,要不然後果自負。我走了。」立花頭也不回地走下了樓。 蘇海青回到石庫門房子,發現金恩貞不知去向,一想這下壞了,八成是被日偽抓走了。正要下樓尋找,卻驀然瞧見立花一個人款款走來,即刻舉槍戒備。 「姑姑,別怕,是我。恩貞在我家裡,一切都好。我就不明白了,蔓華姐沒跟你們講過我是假降日真臥底嗎?怎麼恩貞還要來刺殺我?」 「你已經許久不跟組織聯繫了,更何況那個許蔓華,早就跟組織脫了鉤,杳無音信。我們當然有理由懷疑你的真實立場。」蘇海青鎮定自若地答道。 「現在我親自來了,還不夠有誠意嗎?報告蘇組長,軍統局上海區上尉行動隊員沈淑英,現在歸隊!」立花原地立正,向蘇海青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蘇海青從立花的眼神中讀出了她的熱心和真誠,會意地微微頷首,收了槍,握住立花的手說:「小沈,姑姑相信你一次。以我的眼力,不會看錯人的。快帶我去見恩貞吧。」 立花環視四周,確認韓成烈的暗哨都撤走了,才放心地領蘇海青去家裡,跟金恩貞見面。有蘇海青作保,金恩貞對立花的疑慮也打消了許多,不過依然不肯原諒立花。 蘇海青要帶金恩貞回去,立花勸阻道:「現在敵人滿大街追捕恩貞,你們就這樣出去太危險了。還是讓恩貞暫時住我家裡,遇上機會我就送她回重慶。不然,你們連敵人的哨卡都通不過。」金恩貞只得留了下來。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27# 發表於 2013-5-21 23:48 |顯示全部樓層 晚上,金恩貞早早鑽進了被窩,倒頭便睡,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她尤其擔心立花這個捉摸不定的女人,雖然立花自己做了解釋,蘇姑姑也相信了立花,可睡在日式臥室的榻榻米上,總感覺不大自然。周圍的環境隨時都提醒著她,這裡是日本大特務頭子吉岡的住所,是敵人最深的巢穴,心中十分缺乏安全感,手腳都止不住地發抖。夜裡一陣微風吹來,也讓她感到了絲絲涼意。孤獨、無助、恐懼的情緒侵襲著這個柔弱女孩子的心靈。 為了避嫌,本來立花很自覺地搬到另一個房間睡了,可隱隱約約總有些不放心。也許是手術的後遺症吧,變性後的立花晚上喝水多,經常要起夜兩三次。剛有了點尿意,立花就習慣性地起身披了睡衣出來,聽到金恩貞房間裡細碎的響動,知道是金恩貞失眠了。 她踮起腳尖,悄悄走到臥室的拉門前,輕輕叩門:「恩貞,還沒睡嗎?」 「噯,淑英姐,進來吧。」立花溫柔親切的問候聲一入耳,勾起了金恩貞對往日的美好回憶,內心的提防和敵視似乎霎時煙消雲散了。 立花小心翼翼地拉開房門,緩步走到金恩貞的床鋪前,彎下腰來輕聲問:「怎麼,住在這裡不習慣嗎?」 「是的。」 「別怕,這裡很安全。有姐姐在,誰也別想動我們的小貞貞一根毫毛。」立花半帶戲謔地撫摸著金恩貞的額頭說。 「淑英姐。」 「嗯。」 「一想到這屋子的主人是吉岡,我就渾身不自在。淑英姐,你為什麼甘心嫁給吉岡?」金恩貞揉揉眼睛,用天真無邪的眼神抬起頭來望著立花。 「呵呵,只是為了任務。」立花笑瞇瞇地回答。 「那麼,你一定不是真心喜歡吉岡啦?」金恩貞不依不饒。 「哎,怎麼說呢——」 「該不會,跟他弄假成真了吧?」金恩貞擠眉弄眼地格格嬌笑道。 「胡說,人家哪有?」立花害羞了。 「那,淑英姐以前有戀人嗎?要不然怎麼會對韓成烈那小子一直不感冒?」 「這個——」 「說說怕什麼?像淑英姐這麼優秀的女孩子應該有很多人追才對。」 「那,說來話長了••••••」立花不得已扯了個謊,說自己的初戀情人是個朝鮮學生,被徵兵來到中國大陸戰死了。故事基本上是用從前的立花和夫的經歷改編的。 「哎,太可憐了,姐姐一定是對他用情太深,難以忘懷,才一次次把韓成烈拒之門外的。說到這兒,其實我也是——」 「對了,這麼長時間,從來沒聽說過恩貞你的男朋友呢。」 「嘿嘿,其實不算啦,只是暗戀而已,一直沒勇氣表白。就這樣猶猶豫豫了好久,結果人家已經定親了。」 「誰?」 金恩貞趴到立花的耳邊,羞澀地小聲說:「是金——信少尉,白凡先生的兒子。唉,可惜我跟他注定有緣無分••••••」 「哦,我早就看出來你對他有意思,為什麼一直不敢坦白呢?」 「人家那麼英俊帥氣,又是國軍的飛行員,很多女孩子做夢都想嫁給這樣的空中英雄,哪輪得到我呢。」 「所以,被這件事打擊了之後,就賭氣跑到上海來啦?沒跟白凡先生打過招呼嗎?我想他是不會同意你來冒險的。」立花嗔怪道。 「是,淑英姐不愧是特務出身,目光如炬,一下子就把人家的底細看透了呢。」金恩貞撅起小嘴,指著立花嗲聲嗲氣地說道。 「哎呀,恩貞你真壞,又說姐姐的壞話。」兩女又開心地打鬧成了一團。 一看金恩貞對自己的戒心差不多完全消除了,立花心情舒坦了許多,就躺下來陪金恩貞睡了一宿。有生以來第一次和女孩子大被同眠,聞著淡淡的少女體香,聽著她酣睡中均勻的呼吸,眼角的餘光還能瞄到她那被月光照耀得異常皎白柔美的頸項,如果是作為男性的立花和夫的話,肯定早就難以壓抑住生理的衝動了。然而,經過兩三年的女性生活,漸漸地,立花對其他女性的興趣大大沖淡了。甚至在大街上見到那些風姿綽約的時髦女郎和濃妝艷抹的藝妓走過,也不大情願多瞧一眼,最多是下意識地跟她們比容貌比打扮,不再往那方面想了。不過,今晚對於熟悉的金恩貞,立花內心殘餘的男兒情愫又稍稍復活了。她努力地想挪動身子,跟金恩貞湊得更緊密,四肢卻像不聽使喚似的,一動也不動。 「淑英姐,你怎麼啦?」金恩貞突然翻身打了個哈欠,見立花還沒睡著,兩眼怔怔地注視著自己,相當詫異。 「哦,沒什麼,剛才走神了。睡吧。」立花勉強敷衍了過去,拉起被子的一角,把自己裹得緊緊,右手臂伸到外面,在被子中間壓出一道深谷來,在自己和金恩貞之間劃出了一條界線,這才抵擋不住倦意睡著了。 清晨,立花依舊早早起床,為金恩貞燉了一鍋粥。金恩貞則睡了個大懶覺,日頭升了老高才睡眼惺忪地從臥室走出來。 「姐姐,沒想到你做飯也有一手呀?」金恩貞貪婪地舔著調羹上甜甜的米粥,嘴角微翹淺笑道。 「小意思。不是跟你吹,姐姐可是個萬事通哦。」 「是呀,聽說你在開封跳的長鼓舞,超過了很多專業的藝妓呢。她們該不會嫉妒姐姐吧?」 「呵呵,妹妹說笑了。那一晚要不是姜老闆幫襯著,我差點露餡。」 「跟姐姐比起來,我就差遠了。當個特工都那麼失敗!」 「我可不想死在最好的姐妹手裡。」 「這麼說,我任務沒完成是好事了?」 「對呀。你殺我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嗎?再說,就算你真的殺了我,也很難從上海灘脫身。恩貞,你還太年輕,太莽撞,不適合做特務工作。」 「哼,有誰生下來就什麼都會的?就連淑英姐你不也是半路出家嗎?我只是運氣差了那麼一點點。」金恩貞依然心有不甘。 「好了好了,別賭氣了。說說怎麼送你回重慶的事吧。現在日偽對你的通緝令還沒撤銷,而且我懷疑韓成烈已經察覺到了什麼,沒準還在附近轉悠。得趕快想個法子才行。」立花調皮地伸出手扯了扯金恩貞小巧圓潤的耳垂,語氣卻十分嚴肅。 「淑英姐,那你說該怎麼辦?」 「咱得用個調虎離山計,先支開他,然後再慢慢想辦法。」 話音剛落,韓成烈又來敲門了。金恩貞急忙閃躲到一邊。 「早上好,和子小姐。」韓成烈討好般地摘下帽子寒暄道。 「韓大隊長,貴安。」立花依舊板著臉冷冷回道。 「別,和子小姐,其實我來是有要事通稟。」韓成烈嘿嘿笑著說。 「說。」 「那個,其實,吉岡先生臨走前,囑咐過我一件事,可能沒來得及跟您說。上海郊區的清鄉不久也要正式啟動了,我如今也算是76號上海實驗區的人,受萬里浪萬區長的指揮,負責寶山、虹口這一片。可是遇到了個大麻煩。」 「怎麼講?」 「虹口是日本海軍的佔領區,日本海軍和陸軍向來不和,所以虹口的事情,76號以前也很難插上手。好不容易日本海軍同意成立一個76號上海日警區,聽他們直接調遣,卻也一直沒有大的起色。最近要搞清鄉,日本海軍因為跟吉岡先生的過節,情緒有點牴觸,不願意跟我們合作,對清鄉工作也多有阻撓。特別是他們一聽說我是吉岡先生的人,馬上就另眼相待,把我拒之門外。所以,關係很難處啊!」 「哦,竟有這等事?要我幫忙嗎?」 「您不是前不久跟海軍的寺岡少將有過接觸嗎?想勞煩您跟寺岡那方面打個招呼,讓他們通融一下,也算是支持吉岡先生和李主任的工作嘛。」 「別提了。我如今的身份,怎麼好意思去見寺岡少將?你只是吉岡老師推薦到76號的,我卻是老師的枕邊人,所以,更拉不下臉來——」 「是,這個小的明白。不過,思來想去,咱在日本海軍那頭也沒別的熟人了不是?要做通海軍的工作,還得請小姐您親自出馬——」 「算了,我答應你。不過,得有個交換條件。」 「和子小姐儘管講。」 「顧冰冰的案子,你以後不准插手了,明白麼?」 「是,我一定不亂嚼舌頭,不走漏半點風聲,否則天打五雷轟。」韓成烈心領神會。 立花聽了這話,知道真相已經無法隱瞞,但又不能滅了韓成烈的口。她強作鎮靜,意味深長地吐出了一個「好」字。 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下眼色就分別了。韓成烈一走,立花雖不情願但也無可奈何地抓起話筒,對接線員說:「給我接南京駐華武官府,我找寺岡少將。」 「是寺岡閣下嗎?」立花用甜美的嗓音彬彬有禮地問道。 「呀,原來是立花小姐。寺岡將軍湊巧不在,我是山下,請問有什麼要事嗎?」 「上次真的是對不起,我沒想到吉岡老師會——」 「過去的事就不提它了。立花小姐已經很出色地完成了使命,責任在我們武官府,您不必自責。聽說立花小姐前不久和吉岡中佐喜結連理了,恭喜恭喜!」 「其實,我只是奉命照顧吉岡中佐的起居而已,談不上什麼名分的。」立花不好意思了。 「立花小姐就別自謙了。您能找到這麼好的歸宿,連寺岡將軍都滿心欣慰呢。話說回來,實際上我們海軍對於吉岡中佐本人,並非如外界所傳的那樣抱有成見••••••」 「這個我能理解。吉岡老師的作法,坦白講我打心眼裡也不贊成,所謂水至清則無魚,他對別人要求太苛刻,就連李士群主任都被他數落過。我在這裡代替他給海軍賠不是了。」 「別介別介。今後我們還要和吉岡中佐、李士群主任精誠團結,共同維護好大東亞戰爭後方的治安。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不管外人怎麼謠傳,帝國海軍和陸軍永遠是一家人,沒有什麼溝溝坎坎過不去的。」 「既然這樣,老師特意叮囑我,想打聽一下關於虹口海軍佔領區的清鄉工作,寺岡閣下的意見如何。」 「這個,實際上我們寺岡將軍做不了主,海軍的大事,還是吉田司令長官和田結穰參謀長說了算。吉岡中佐的意思,我會轉告吉田長官的。」 「那就有勞您了。」 立花掛了電話,如釋重負。金恩貞從裡屋出來,悄悄走到立花的身後,猛地拍了一下她的後背,嚇了她一跳。扭過頭來一看,是扮著鬼臉的金恩貞,立花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淑英姐,你剛才在電話裡嘰哩咕嘟說的什麼呀?人家不懂日語嘛。」金恩貞撒嬌地挽住立花的手臂,好奇道。 「沒什麼,就是跟日本軍方打個交道。怎麼你也要管?」 「不呀。人家只是羨慕姐姐,人長得美,身手又好,多才多藝,日語和漢語都說的那麼流利,真是個語言天才呢。我從小在中國上海長大,母語總講不好。」 「好啦,別灰心。剛來重慶的時候,我的漢語也不好呀,都是慢慢學的。喂,恩貞你在上海的家呢?」 「嗨,別提了。一逃難,我家原來的老房子,就讓日本兵佔了。回上海的時候,我特意去偷偷瞧了,那一大片的房子早被日本人扒光,蓋了一個飛機場,周圍都有荷槍實彈的日本海軍陸戰隊把守。這群可惡的強盜!」 「飛機場?是在虹口嗎?」 「對,就在虹口,離日本海軍陸戰隊本部不遠,淞滬會戰一打響,我家就被波及了。一家人顧不上收拾家什,趕緊逃難去了浙江,往後就再沒回來過。沒想到,日本兵佔了我們的房子還不算,居然說扒就扒了!」金恩貞一說到這裡就憤憤不平。 「是呀。這些匪徒根本就沒有尊重民眾私產的是非觀念!等抗戰勝利了,咱們要和他算總賬!」立花也附和道,心裡卻對這個海軍飛機場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聽山下講過,日本海軍駐華航空隊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後,大部分都轉移到了南方戰場,只是為了保護日占區的領空安全,才留下少量飛機。雖然數量少,但是為了應付中美聯合空軍的襲擾,飛機的質量和飛行員素質還是一等一的,能夠以一當十。此外,中國佔領區的海軍飛機場也是海軍後備飛行員訓練的重要場所。如果能搞到一些這方面的情報,那收穫就太大了。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28# 發表於 2013-6-4 22:00 |顯示全部樓層 火車上,眺望著車窗外快速變換的江南水鄉風景,一身便裝的吉岡秀治陷入了沉思。 與日本陸軍中傳統的親德傾向不同,吉岡是個少有的親英美分子,可以說是陸軍中的異類。將近二十年前,作為少尉小隊長的吉岡親眼目睹了日本駐蘇聯遠東干涉軍「浦鹽派遣軍」被迫撤退的場景,由此鑄成他對蘇俄和GCZY的終生仇視。相反地,對於英美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吉岡卻是崇拜備至,很早就公開放言:「日本和英美對抗是自尋死路,當務之急是聯合英美反蘇反共。」在軍中吉岡孤掌難鳴,政界和財界倒是有幾個跟他志趣相投的朋友,經常一塊兒密會,討論戰後日本的前途。他與石原莞爾素不相識,卻一直自許為石原的私淑弟子,幾次想去東京親自拜訪退役的石原,只是因軍務繁忙未能成行。在日本舉國癲狂走向自我毀滅的年代,吉岡大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悲愴感,滿腔怨愁不知從何宣洩。 和子?對,只有和子能理解他,鼓勵他。這位溫婉聰慧的女子宛如天使一般降臨到他的身旁,默默地在背後支持他,在生活上體貼入微地關懷和照料他,耐心傾聽他的訴說。 「起初她可不是這個樣子。」吉岡追憶起了三年前的往事。 1940年初夏,北平。 身為木槿會社店員的立花結束了上午的工作,匆匆吃過便當,就在小川情報課長的指引下來到樓底的特務訓練基地。 吱的一聲木門拉開,屋裡完全是一個劍術道場的佈置,幾個身穿白色劍道服的少年正手握竹刀,揮汗如雨地練習著劍道。 室內相當昏暗,只從上方的小窗裡投射進來幾縷正午的陽光,看得清楚光線中瀰漫著的微塵。道場的角落裡坐著一個穿著小倉織短褂和黑色褲裙的中年男人,臉型瘦削,小眼睛,細長眉,嘴唇很薄,下巴尖尖,手裡握著一把金黃色的折扇,不時指點著少年們的動作:「喂,劈刺用力點,刀柄要握緊。對,就這樣,再加把勁。你,眼神給我瞅好了,別傷到同伴••••••」 一看立花來了,男人慢悠悠地起身,把折扇一合,走到她的近前。 「在下木槿會社新進店員立花和子,請老師多多指教。」 「在下華北方面軍參謀吉岡秀治,受貴社大井田社長之邀過來幫忙看看場子。聽姑娘的口音,是北九州人吧?」雖然立花是韓服裝扮,從氣質上看到底是個日本人。 「我是長崎縣長崎市人,吉岡老師。」 「好,去更衣室換衣服,順便把發套摘了吧。」吉岡似乎漫不經心地吩咐道。 立花不由大窘,以為吉岡拆穿了她的秘密,一時羞慚得無地自容。當兵的時候,自然是剃的光頭,做了手術也才一兩個月的光景,頭髮還沒長齊,只好戴上假髮套,打扮成一個普通的朝鮮族女子。她自以為可以掩人耳目,沒想到眼前這個吉岡中佐目光如炬,一眼看穿了她的底細。萬一,他知道自己原本是男兒身,那可慘了••••••在胡思亂想中,立花走進了更衣室,換了練功服出來。齊耳短髮的立花,依舊膚白唇紅嬌俏可人,在外人看來反倒更英姿颯爽了。 立花把寫有自己名字的木牌規規矩矩掛在牆上,就過去取刀。一不小心踩到別人的護具,連忙說了句「對不起」,然後匆匆彎腰撿起了一把嶄新的竹刀。 吉岡努努嘴,示意一個弟子上去跟立花比試。 「僕(日本年輕男子自稱)是巖井純一,特來討教。孃,御免(大小姐,多有得罪了)。」一個滿臉稚氣的少年羞答答地站了出來。 「『孃』言(不要叫我『大小姐』)!」立花好像是被侮辱了似的,臉蛋氣得鼓鼓的,用男性的口吻大聲斥責道。到底是心理上一時難以適應,一不留神就暴露出男子的本性來,全然不顧周圍人們驚異的神情。明明是一個嬌俏可愛的短髮少女,卻從兩排潔白的貝齒間吐出粗魯的男性用語,真是太沒教養了。 過了一會兒,立花見眾人的神色不對,才發覺自己失言了,又不好改口,只能硬著頭皮,率先出招,用盡氣力做了一個「三段突刺」,對著少年當頭劈了下來。 竹刀相接之時,巖井就雙手發麻,感覺到眼前這位少女看似嬌弱,力道非同一般。勉強頂下了立花的三板斧,巖井要反擊了,卻沒想到立花不但有一身蠻力,也眼疾手快,妥妥擋住了他的招式。第一劍,落空,第二劍,落空,第三劍好不容易要砍到了,卻被立花反手輕輕一挑擋開了。沒等巖井反應過來,辟啪一聲,他手中的竹刀已經被立花一劍打落在地,只感到手心火辣辣地疼。 「好男不跟女鬥。」巖井在同伴面前出了大醜,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知道立花的功力深不可測,又不肯當面認輸,找了個借口跳開到一旁。其他少年幸災樂禍,用嘲諷的眼神打量著巖井,一個個躍躍欲試,要讓立花俯首稱臣。結果幾場比試下來,一個比一個輸得更慘,沒有人能擋住立花的最初幾招。立花傲然昂起頭來,目中無人似的環視著四周。 方才一直不動聲色旁觀的吉岡也終於覺得氣氛不大對勁,親自走到道場中央,擺出了一個「青眼」的招式,向立花挑戰。 立花也不敢輕敵,屏息靜氣,雙手握緊刀柄,提高警惕等待著吉岡的出手。 「嗖」的一聲,還沒等立花看清,吉岡的竹刀一橫,如疾風閃電一般,從左側砍向了她的腹部。立花心叫不好,卻已經來不及變招抵擋,只能眼睜睜看著吉岡的刀砍到了自己的左脅之下。 立花心想完了,閉上眼睛只等吉岡的刀接觸自己身體的那一刻。然而,那一刀終究沒有落下。她睜開眼睛,見吉岡在離自己小腹一寸的地方猛然停下來了,嘴裡還不停喘著粗氣。不知怎麼的,立花腳底一滑,摔倒在光滑可鑒的地板上。 吉岡收起了竹刀,淡淡一笑,關切地伸出他溫熱有力的大手,要拉立花起身:「剛才沒關係吧?千萬別傷著了。」 立花臉色蒼白,勉強地笑了笑,吃力地用手撐地站起身來。方才雖然沒有真正被吉岡擊中,卻著實出了一身冷汗,讓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與少年對陣時的那點虛驕之氣也霎時煙消雲散了。 吉岡卻以為立花是身子不舒服了,悄悄慰問道:「是不是生理期來啦?那樣的話今天就不要勉強練習了。女孩子不用在這方面太下功夫的。」 作為變性人的立花是沒有生理期可言的,這下子被吉岡戳到了心中的軟肋,慌忙掩飾道:「不,沒什麼,只是剛剛動作太大閃著腰了。」 「你以前練過劍術?」吉岡簡直不能相信眼前這位女高中生模樣的姑娘身手卻如此了得,除非她出身於劍道世家。 「嗯,在高中是劍道部的部長。」立花隨便扯了個謊,其實是當勤務兵時警備隊長田村大尉手把手教的。自然,打活動靶、拼刺刀、野外越障礙、走平衡木、構築工事、夜襲這些日本步兵的基本科目,從前的立花和夫二等兵可以說是樣樣及格的。 「哦,倒也省了我很多事。那你還會什麼?」 「我,我是出生於商人之家的女,女兒,招呼客人,算算賬還是湊合的。」這時立花終於自覺地用女性的自稱了,顯得溫柔了許多。 「哦,是這樣啊。那麼,想知道剛才為什麼我能及時停住手嗎?」 「想。」 「呶,」吉岡遞過來一把閃閃發亮的真刀,指著陽光下繃在木架上的一根細細的紅色絲線。「你對著這根絲線猛地砍下去,在快砍到的時候,試試能不能立刻停住,不砍斷絲線。」 「是。」 立花試了好幾次,每次都是在即將砍到絲線的時候停不住手,鋒利的刀刃一碰到絲線就輕易地將其切斷了,只好換一根線重來。 「不行,太難了,無論下手力度是小是大,快要碰到絲線的時候都根本控制不住,手一抖線就斷了。」立花叫苦道。 吉岡微微一笑,安慰道:「別灰心,我也是練了多年才學會的。說起來,我今天並不是要你練習這個,而是要告訴你一個哲理。」 立花好奇地瞪大眼睛:「老師要教我什麼哲理呢?」 吉岡打開了折扇,一邊踱著方步,一邊悠悠說道:「劍,是武器,既能殺人,也能救人。所有的武力,步槍、大炮、軍艦、飛機,也都是一樣,真正難的不在於如何用它,而在於懂得什麼時候才應該使用武力,什麼時候適可而止見好就收。拔出戰爭之劍容易,讓它乾淨入鞘卻很難。古人也有雲,兵者不祥之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古往今來多少帝王將帥,都是因為迷信武力,濫殺生靈,不知節制,最終被武力反噬,落得國破身亡的下場,日本的織田信長如此,歐洲的拿破侖亦然。我雖然是軍人,卻也知道和平才是最珍貴的,即使為了某種目的,不得不發動戰爭,那也是政治的延續,最終要回到政治的框架裡解決,而不是無休止地打打殺殺下去,企圖以武力終結一切糾紛。你明白嗎?」 簡直是「非國民」的反戰言論呀,立花被吉岡大膽的說辭嚇了一跳,思緒紛亂不知怎麼說才好:「但是,解決支那事變,建設東亞新秩序,不是我們帝國軍人的神聖使命嗎?」 「你是軍人嗎?我才是。」吉岡提醒道。 立花這才發覺自己又說漏了嘴,千不該萬不該在「帝國軍人」前面加上「我們」兩個字:「對不起,我的意思是說,不管作為陸軍軍官的老師您,還是木槿會社社員的我,都是陛下的戰士,都在為帝國的興亞大業效力。以後請您多多指教了!」說著鞠了一躬。 吉岡倒也沒有在意,只是說:「所以嘛,為了讓皇軍將士在前方少流血,我們在後方的謀略和諜報工作就要加強。做特務工作,不僅身手要好,還必須具備過硬的心理素質和許多專業技能。以後我會慢慢教你的。今天就先練到這兒,你下去休息吧。」 「是的,老師。」 以後的日子,立花慢慢和吉岡相熟起來。吉岡發現立花的長處在於其合格的軍事素養和日韓雙語的語言優勢,是個可塑之才。不過,總感覺她和普通的女孩子不大一樣,性格和言談舉止略微男性化,跟她姿容端麗的外形恰成反襯,倒顯出幾分俏皮可愛。吉岡也沒多心,只是聯想到聲名大噪的「男裝女諜」川島芳子:「大概她們是一類人,捨棄了女子的生存之道,投入特務工作,成年累月跟一群軍人混在一起,慢慢就會變成那種倔強的性格吧。」 立花這方面,經過這段時間的交往,切實感受到吉岡是一個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的教官,像一個大哥一樣無微不至地關心著自己,跟以前部隊裡的長官都不大一樣。萬幸的是,吉岡似乎始終沒有察覺自己身體的秘密,以為就是一個跟別人沒什麼不一樣的正常女孩子。既然能連吉岡都能瞞過,今後以女人的身份生活下去大概沒問題吧。是得好好感謝讓自己浴火重生的黑木博士,否則作為一個不能人道的傷殘軍人,雖說是為國負傷卻羞於啟齒,下半輩子算是徹底廢了。都怪那顆地雷,炸的太不是地方了! 這天,吉岡帶立花到化學試驗室裡試製毒藥。看著實驗室裡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以及各種奇形怪狀的化學儀器,立花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貪婪地打量著。 吉岡拿起了兩個分別裝有黃色和綠色液體的燒杯:「這兩瓶溶劑,分開的時候都是無毒無害的,攪拌在一起,就會發生化學反應,產生劇毒物質,是理想的毒藥。不過,這個化學反應是劇烈的發光放熱反應,一不小心可能引起爆炸,待會兒操作的時候一定要注意。」 立花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聲,目光全傾注在那杯神秘的綠色液體上了。雖說顏色是海藻的深綠色,水質卻十分清澈,看不到一絲雜質,水面上閃耀著斑斕鮮麗的五彩光芒,漂亮極了。 吉岡戴上口罩、防護眼鏡和長袖手套,小心翼翼地在試管裡裝了三分之一高度的黃色液體,又在另一個試管裡倒了三分之一高度的綠色液體。然後,將兩個試管的液體分別慢慢滴進一個大容器的左右兩個入口,容器裡幾乎裝滿了水,這樣就能保證兩種液體即使接觸,溶解到水裡也會變得很稀,化學反應會在受控的條件下緩慢進行。容器裡吱吱冒著泡沫,淡淡的黃色和綠色碰到一起,變成了一種棕黑色的物質,慢慢在水中擴散開來。 毒藥做成後,吉岡用注射器抽取了一點點,給小白鼠打了一針。不過兩三分鐘,小白鼠就掙扎著一命嗚呼,毒性果然劇烈。 輪到立花做實驗,她卻粗心大意沒遵循吉岡的操作規程,試管裡的液體一下子倒多了,也沒有從容器的兩頭分別倒入,而是從一邊一股腦全倒了進去。這一下捅了大簍子,黃綠兩種液體一經接觸,就劇烈地反應起來,容器裡冒出了濃濃的白霧,在容器壁上結滿了水珠。吉岡一看大事不妙,連忙大喊:「小心!」同時扶住立花的後腰,將她一把摁了下去,兩人一起骨碌碌滾到了桌子底下。 立花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吉岡緊緊摟入懷中,柔若無骨的身軀一下子貼在他厚實的胸膛上,尤其是冰冷的軍服領章硌著她嬌嫩的肌膚,幾乎要在臉頰上印出紅印來。驚恐之中,她的雙臂也不由自主地勾住吉岡的腰,十指在吉岡的背後緊扣在一起。吉岡的下頜正好頂住立花的額頭,她可以看見吉岡的喉結在不住地上下滑動著,嘴裡呼哧呼哧喘著氣。特別讓她羞慚的是,胸前一對正在發育的軟綿綿的肉團也抵住了吉岡的肋骨,頓時被壓扁了。不過,她倒是沒有男女親密接觸的那種難為情的感受,而是不知怎麼回想起在部隊裡訓練擒拿格鬥的場景來。那個時候,自己也經常被隊長和老兵死死壓在身下•••••• 「彭!」容器終於承受不了高速膨脹的有毒液化氣體的氣壓,發生了震耳欲聾的大爆炸,順便炸碎了實驗台上其他的瓶瓶罐罐。各種各樣的化學試劑攪合在一起,液體四濺,物質間的化學反應發出吱吱啦啦的怪聲,令人毛骨悚然。一部分液體沿著實驗台往下滴落,就滴在兩人的身旁。這些液體和氣體有多少是有毒的,誰也說不清楚,從沒見識過這種場面的立花心驚膽戰地蜷縮在桌子底下,把頭深深埋在吉岡的胸懷裡,挪動雙腿盡量離地上的幾灘毒液遠一點。 吉岡卻格外鎮定自若,當即用手死死摀住立花的口鼻,和立花一起退縮到桌底中央,避免與毒液接觸。空氣中瀰漫著苦苦的藥味,聞起來幾乎令人窒息。 立花依偎在吉岡溫暖的胸膛裡,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心情才慢慢平復下來。她漸漸對吉岡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依賴感,相信有他在,自己絕對是安全的。 吉岡的助手在屋外聽到爆炸聲就趕了過來,一看情況當即戴上口罩,打掃乾淨了房間,吉岡和立花才從桌底爬了出來。 「別怕,已經沒事了。」吉岡替立花撣撣身上的塵土,小聲安慰道。 「對不起,老師,由於我的粗心大意,讓您受驚了。」立花帶著哭腔說道,眼眶微紅。 「沒事最好。剛才為什麼不帶防護眼鏡?萬一讓玻璃扎到眼睛怎麼辦?」吉岡嗔道。 「是學生的錯,以後一定改。」 「好啦好啦,以後注意就行了。練功夫也好,做實驗也好,人身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學生記住了。」 「今天事發緊急,失禮之處還請立花小姐多多包涵。」吉岡顯然指的是先前的親密身體接觸。 「不,沒什麼。」女性自覺尚未萌發的立花對此根本沒有羞恥和抗拒的意思,並沒有把吉岡當「異性」看待。她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情又使吉岡添了一層疑慮。 「立花小姐怎麼就缺少這個年齡的少女應有的矜持和端莊呢?簡直像個假小子一樣大大咧咧的。」他想。 「川前輩,這幾天到底是哪個傢伙給我寄一些亂七八糟的明信片呀?」午飯時,立花一邊啃著便當中的梅干,一邊問。 被她稱為前輩的木槿會社老店員川景子小姐噗嗤一笑,挑逗似的說:「和子的感覺真遲鈍呀,被人喜歡上了卻不知道。」 「向我,求愛?」立花一時還是沒能反應過來。 「是呀,不然寫那些肉麻的詞句幹嘛?」 「從來沒在意過,看都沒看就隨手扔進紙簍了。」 「過分了哦!」 「太煩人了,不知是哪個無聊的傢伙天天來騷擾我。」 「但是,就這樣無視了不太禮貌吧!就算不喜歡也最好當面回絕了對方再說!」 「不管怎麼說總歸是討厭啦!」立花又撿起明信片瞄了幾眼,「而且,都是匿名的。哪有這樣的告白情書啊?分明是惡作劇想耍我!」 「等等看,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主動向你表白的哦!」 「不要。」 「這樣就不對了。女孩子總歸是要找個歸宿呀。」 「女孩子。」立花一怔,方纔她潛意識裡還把自己當男人看,一直以為寄信人是女性呢,經川小姐提醒才恍然大悟,慌忙打岔道,「話說回來,前輩您為什麼不結婚呢?」 川微笑著答道:「姐姐可是已經訂婚了哦,年底就要辭職嫁人啦。」 「哦,是嗎。」立花極力掩飾著內心的慌亂,捧起飯盒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鬼小町」(小野小町,日本古代美女),這是道場裡的少年們給立花起的綽號,用來形容她外表清秀冷艷,脾氣卻倔強古怪,凶巴巴的像個男人婆,又有一身好功夫,令人望而生畏,難以親近。少年們平常遇到她都躲著走。 「純一,這盤你又輸了,擲骰子決定懲罰吧。」圍坐成一圈打雙陸的夥伴們起哄道。 愁眉苦臉的巖井純一無奈拾起了骰子,閉上眼,手指一轉隨便扔了出去。 「六點,看看對應什麼。」一個同伴抽出六點對應的那張紙條,怪聲怪調地念道,「向『鬼小町』表白,無論成敗不許縮卵!」 「哈哈哈哈。」大家當時就捂著肚子笑翻了。 「這個,太有難度了,能不能換一個?」巖井很是尷尬。 「不行,不行,你已經輸得褲子都當上了,不能再耍賴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其他人都促狹地攛掇著他。 「好吧,我試一試。」 於是就有了前述的那幾封明信片,一看立花那邊沒有動靜,巖井只好給自己壯壯膽子,趁下午練劍的時候跟立花搭上了腔:「那個,立花小姐,劍術我是不如你,不過相撲我還是有點自信的。」 「相撲?我也不會輸給你的,比就比。」 「哎呀,失禮了,相撲的話,對女孩子來說不大方便,還是不要比吧。」巖井不知是故意激將還是真的發現自己說走了嘴。 「不,我跟你奉陪到底。來吧。」立花此時也是根本不在乎,不覺得跟巖井來相撲會被佔便宜什麼的。 「萬一我贏了的話,能答應我一個條件嗎?」 「可以,只要不太過分。我要贏了,你也要給我辦件事。」立花的本意是想讓巖井幫助查出明信片的寄信人。 「得罪了。」 兩人站在用粗繩圍成一圈的場地裡,都叉開腿半蹲扶住膝蓋,兩雙眼睛死死地盯住對方。 「啊!」巖井一聲大吼,率先衝了過來,抓住了立花的雙肩。立花也同時把手搭到巖井的雙肩上,兩人就這樣慢慢使勁,互相頂牛起來。 論力氣巖井當然比立花稍遜一籌,但他趁立花一時疏忽,猛地下了一個又狠又準又穩的絆子,一下子將立花絆倒,摔出了場地之外。 立花爬起身來,摸了摸嘴邊的血跡,坦然道:「是我輸了,你小子倒真有兩手。說吧,有什麼事求我。」 「那個,其實,其實••••••」巖井本來已經鼓足了勇氣,但話到了嘴邊卻不由得膽怯起來,結結巴巴說不出口。 立花把他拉到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裡,鄭重地說:「這下你可以坦白了吧?」 「那個,『鬼小町』,哦不,立花和子小姐,能和我,和我,交,交往嗎?」巖井的臉已然憋得通紅,不敢直視立花那帶著鋒芒的眼神,像斷了線的珠子那樣吃力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圍觀的同伴都拍手雀躍起來,肆無忌憚地笑得前仰後合。 「你說什麼?」立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我是說,真的,真的好喜歡你,想跟你交往。」巖井的頭壓得更低了,聲音也小的像蚊蠅一般,不過還是讓立花聽了個清清楚楚。 「開什麼玩笑!」立花臉色怫然,沒好氣地扇了巖井一個響亮的耳光。 少年們更是捧腹大笑,道場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只有羞慚萬分的巖井作為被嘲笑捉弄的對象,鼻子一酸,居然哭出聲來了。 「怎麼啦?」立花不解地上下打量著巖井,堂堂的男子漢該不會這麼脆弱吧? 巖井抽泣著說:「立花小姐,實話跟你說吧。前幾天給你的明信片都是我寫的,我不敢署真名,只是想打探一下你的反應。我真不是故意要作弄你的,是他們逼我來的。」他指了指旁邊圍觀的同伴們。 立花看這場面,心中也明白了幾分。既然是小孩子家的惡作劇,自己也沒必要認真計較。 「好吧,這回就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你小子一馬。以後不准再給我起外號,我有名字,叫立花和,和子,記住了嗎?還有你們,一個個都給我聽著,以後別再跟我耍什麼鬼花樣,否則俺跟你們沒完!」立花氣急之下,又不自覺地用了男性的自稱「俺」()。 「鬧什麼鬧什麼?都給我肅靜!」吉岡進了屋來,威嚴地斥責道。大家這才止住了笑聲,老實起來。 「今天的事情,雖然是惡作劇,但你們這群臭小子給我記住,在從事特務工作期間,絕對不准私下談情說愛,無論跟誰,在哪裡,都是不允許的。這段時間裡,你們要禁絕男女私情,一心一意為了聖戰大業,盡忠奉公,等戰爭打完了再成家立業也不遲。誰要再敢無端騷擾立花小姐,看我不打斷他的狗腿!」吉岡用文明杖狠狠地戳了地板幾下。 「好了,沒事了,孩子們的玩笑話不要當真。立花小姐,我單獨找你有事。」吉岡招手讓立花過去。 「是。」 「是這樣,最近共黨在北平的地下活動很猖獗,我給你個小任務先練練手,攢攢實戰經驗。」吉岡對立花耳語了幾句。 「賣煙嘍,哈德門香煙,誰買煙?」立花頭戴氈帽身穿灰布長衫,脖子上掛著賣煙的匣子,用剛學會的京片子在大街上叫賣著,一邊不住地左右張望。 「來一盒萬寶路。」一個戴圓框眼鏡的中年男人湊了過來,和立花雙目對視後,意味深長地打了一個響指。 立花明白這是地下黨的接頭暗號,也同樣打了一個響指,一言不發就把男子引到街邊的偏僻胡同裡說話。 「同志,今天老郭怎麼沒來?」男人急切地問道。 立花漢語講的不熟練,生怕露餡,只按吉岡事先教的套話,敷衍道:「老郭臨時有事,出去避風頭了,讓我來替他跟你聯絡。」 男人也不起疑,接著說:「好,貨到了嗎?」 「就在家裡。」 立花領著那個男人踏進了一間大雜院,過了一進、二進,到三進的左廂房停了下來。 「鑰匙呢?」立花伸手就要。 「鑰匙不在你手裡嗎?怎麼問我要?」男人詫異了。 立花刷地臉色大變,當即掏出手槍來,一下子頂住男人的太陽穴:「你不是組織上的人,你是個奸細!」 男人更奇怪了,但又不敢亂動,強作鎮定問道:「憑什麼這麼說?」 「老郭走時囑咐過我,屋子的鑰匙有兩把,你一把我一把,只有同時開啟才能進屋。現在你不拿鑰匙來,就說明你不是真正的接頭人!」 「慢著,我怎麼覺得你說話怪怪的。你到底是男是女,哪裡人?不是北京人吧?」男人將了立花一軍。 立花這下蔫了,吉岡教他的對話裡沒有這一句,她不知道如何對答,只好噤聲不言。 「哦,我明白了,你他媽才是奸細,日本特務,看說話腔調都不像中國人!」 「是又怎麼樣?不老實的話,現在我就給你個痛快!」立花終於忍不住了,用夾雜著日語的半生不熟的北京話吼道,食指扣在了扳機上。 正當兩人劍拔弩張之際,圍牆外傳來一陣鼓掌聲,隨即閃出吉岡那熟悉的身影來:「好好好,你們兩個戲演的都不錯。立花小姐,把槍放下,中島君是自己人。」 被稱為中島君的男子臉上綻開了笑容,用日語說:「立花小姐,不要誤會,我是中島信三中尉,是吉岡中佐的部下,今天特地來實地測試一下立花小姐的能力。你的表演很出色,可以打八十分。」 吉岡接著話茬道:「另外二十分是你的中國話還不夠熟練,不過也沒關係,中島君是長年在平津一帶活動的優秀諜報人員,漢語講得很流利,對華北的風土人情也相當瞭解,這方面以後你就向他請教就可以了。」 立花這才鬆了一口氣,對中島說:「和子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請中島先生多多指教。」 中島對吉岡說:「中佐,恭喜你收了收了這麼一個優秀的徒弟。只要有您的悉心栽培,她一定會成為一朵鮮艷奪目的帝國間諜之花的。」 「中島君謬讚了,還是不要給她太多壓力為好。」 「不,老師,我將來一定不會輸給那個滿洲王女(指川島芳子)的!因為我才是真正的日本人。」對於捨棄本來的祖國,一心想往日本人的圈子裡擠的川島芳子,立花毋寧說是鄙視的。因為鄙視她,所以要超過她,這就是立花的志向。 「呵呵,那樣的話,但願土肥原將軍不要嫉妒我喲。」吉岡也被逗得開懷大笑起來。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29# 發表於 2013-7-28 16:52 來自手機 |顯示全部樓層 最近回家上不了網,一去學校就更新.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30# 發表於 2013-8-10 00:46 |顯示全部樓層 浴池裡,立花閉上雙目,深吸了一口氣,一雙素白的小手顫抖著褪下衣裙,不敢碰觸胸脯和私處等敏感地帶,彷彿那是另外一個少女的禁忌之地一般。雖然做完手術已有數月,老實害羞的立花仍然不太適應,甚至有些恐懼這個陌生的新身體。在禮教森嚴、古風尚存的朝鮮長大的立花和夫,從小耳濡目染,被灌輸一些男女有別、非禮勿視之類的儒家教條,學生時代連跟女孩子說話都很靦腆,更別提偷看女子洗澡了。在部隊裡,他對慰安所的朝鮮婦女們也很尊重,僅有的幾次被老兵強拉去「娛樂」都是淺嘗輒止,然後慌不迭地道一聲「您辛苦了」就逃走了。而如今,立花自己卻擁有了一副足以勾起任何男人的非分慾望的婀娜身軀,這樣的機緣巧合也太過奇妙了。 「我討厭這個身體。」她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如果是另外一個女孩子那另當別論,沒準自己會喜歡上她,然後一見到她的裸體就熱血上湧。但是偏偏是被自己的大腦所控制的身體—— 兩隻手不安分地向胸前日益脹大的那對紅艷蓓蕾伸過去,原本只是綠豆大小,自從吃了激素藥就一個勁的膨脹起來,現在已經和哺乳期的少婦差不多大了。 「呀——」塗著蔻丹花汁的指尖剛剛觸到蓓蕾的那一刻,一股又癢又麻的莫名欣快感就沿著神經的電流直衝大腦,刺激她柔軟的喉頭發出本能的清脆尖叫,那叫聲本身也輕柔嫵媚之極,是讓她的耳膜承受不了的誘人犯罪的靡靡之音。 「太丟臉了!」她醒過身來,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嘴巴,「竟然對女人的身體做出那種事,絕對不能允許!」 太沒有自制力了,太讓人不恥了。好在沒有別人看見。即使如此,有道是君子慎獨,非法侵犯女孩子的身體,簡直罪大惡極!不行,我要管住自己。 「不過,人家已經是女孩子啦!有什麼好害羞的?」內心響起了另一種聲音。 立花努力讓自己不再想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利索地披上浴袍,走到一丈見方的大池邊。大池裡盛滿了熱水,蒸騰的水汽瀰漫著整個房間。她緩緩睜開眼睛,氤氳的水蒸氣白茫茫一片,以至於看不清楚池子對岸有什麼。 這下好了。不會擔心有人看見。 她屏息靜氣,脫去浴袍,輕身坐進浴池。 池水溫度適中,不知是誰提前撒好了一大片玫瑰花瓣,蓋滿了半個水面,讓潮濕的水蒸氣裡都氤氳著芬芳的花香,令人心曠神怡。 好舒服。 她的一隻手掬起水來,沖洗著嬌嫩的肌膚,水面在雙峰前蕩漾起由近及遠的一圈圈漣漪。溫暖的池水蒸得立花的俏臉紅紅的,肌膚也浮現出粉紅色。 她用毛巾輕輕擦拭著秀美光滑的肩頭和玉臂,櫻唇一張一合,發出舒服的呻吟聲。 整個身體慵懶無力,盡情享受著完全放鬆的舒適感。 愛泡澡本來就是日本人的民族性,在沐浴中洗去身心的污穢,充分休養生息,昇華到理想的空靈意境,是一件多麼令人愜意的事呀?在這件事上是沒有男女之別的。 立花輕咬雙唇,鬆開雙手,身體猛地向下一沉,連頭部也浸在水裡,只有已經過肩的秀髮漂在水面上。 憋了幾秒鐘,她揚起了頭,「啊」的一聲長嘯,甩干頭髮上的水滴。 眼皮漸漸睜開了,水面中倒映出一個姣美的身影,怔怔地望著自己。再略微垂一下頭,一對白嫩豐挺的圓錐形肉團擋住了視線,圓錐尖端鮮紅的花蕾似要綻開一般,隨著自己的呼吸有節奏地上下抖動著。 兩隻手又不聽使喚地向小腹下面女性的禁地探去。鬱鬱蔥蔥的茸毛深處,早已摸不到任何昂揚的凸起,只有一條神秘的幽靜山谷。纖細的小指撥弄著柔軟的花瓣,好讓溫暖的水流充分沖刷裡面的敏感花蕊。這是清潔自己私處的必要工作,不是有意要做壞事。她這樣努力勸說著自己。儘管如此,瘋狂的快感與難忍的恥辱感如影隨形,一同衝擊著她脆弱的中樞神經。她咬緊牙關,拚命阻止咽喉發出的難堪嬌吟聲衝出口腔,向外界傳播,可還是通過顱骨傳送到了自己的耳蝸,令她止不住的嬌軀亂顫起來。 「不要——,不可以——。這是在犯罪!」心中一個小人說。 「那就到此為止吧。」另一個小人妥協了。 正當她要把手抽回去的時候,浴池門口突然出現一陣響動。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屏風後閃出,躡手躡腳地走向立花。 立花心頭一緊,猛地轉過頭去,同時條件反射般地夾住雙腿,雙手護住新凸起的胸部。可不能讓人看走光了。 是個女人。立花稍微安心了一點,但心臟還是撲撲通通狂跳著。被女人看到自己洗澡也是一件很羞恥的事啊! 那個女子身披浴袍,頭髮披散開來,立花定睛一看,原來是川景子前輩。 「前輩,是你?」 「和子醬,不歡迎我嗎?」川笑瞇瞇地走過來,俯下身子瞅著立花。 「前輩也來洗啦?」 「對呀,我早就放好花瓣要泡澡了。被你搶先了。」 「對不起。」 「沒關係,咱倆一起洗吧。」說罷川若無其事地解開浴袍,完全赤裸在立花面前。 「不要啊!」立花這樣心想著,害羞地緊閉上雙眼,身體也蜷縮到了池子的角落裡。 「和子醬,哪裡不舒服啦?大家都是女孩子,有什麼好害羞的?」川詫異了,跳進池裡,游到立花的身邊。 「前輩——」 「睜開眼睛吧。」川溫柔地為立花撐開了眼皮,強迫她看到自己的裸體。 「不可以偷看!」一個小人堅決說。 「前輩都允許了,看看也不壞嘛。」另一個小人爭辯道。 立花無可奈何地睜開眼睛仔細打量著川。眼前的川前輩並不是那種特別漂亮的女人,瘦瘦的瓜子臉,黑亮有神的雙眸,薄薄的細長嘴唇,光澤有彈性的土黃色肌膚,透出成熟女性的幹練和樸實。她的雙乳甚至還沒有自己的大,只是在胸前略微耷拉著。不知怎的,立花心中竟萌生出一種莫名的優越感。 「討厭哦,自己的奶子比前輩大有什麼好驕傲的?吃激素長出來的假胸脯,又不能給孩子餵奶。」立花這樣責怪自己。 看立花瞧著自己的身體出了神,川不禁莞爾,笑盈盈地說:「和子醬,發什麼呆呢?」 「哦,前輩,對不起。」立花醒過身來,身體蜷縮得更緊了。 「和子醬,聽我跟你說。」川溫柔地緊挨著立花坐下,輕輕地對她耳語道,「其實我早就察覺出來你和其他的姑娘有些不一樣,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沒,沒有。」立花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還說沒有?前輩看人可是很準的,和子醬的性格活脫脫一個假小子,是不是小時候一直混在男孩子堆裡,性子變野了?」 「哈伊。」立花用蚊子般細小的嗓音答道。 「和子醬,不是前輩我說你。你以前再怎麼大大咧咧瘋瘋癲癲地當假小子我都不管,可是你已經長成一個大姑娘了,都進入會社工作了,再這樣下去就不太合適了。你想啊,女人最後終歸是要嫁人的,你要是個小伙子,會喜歡一個男孩子氣的姑娘嗎?再者,你的工作性質特殊,需要隨時扮演形形色色的各種人物,做到演誰像誰。做不出女兒情態,勾引不住男人可不行哦!」川俏皮地點了立花的鼻尖一下。 「前輩,我——」立花一下子臉頰羞得緋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我知道,人的性格一旦形成是很難改的。但是,和子醬終究也是一個女孩子,只要你能發掘出內心深處的女兒家氣質,也就自然而然能夠由內而外散發出屬於我們女人的陰柔之美了。如果是男人的話,再模仿也是模仿不來的。」 「但是——」立花的心臟猛地抽了一下。是啊,自己本來是個男的,怎麼才能模仿得像一個女人呢?真是難如上青天。 「好啦,前輩不會責怪和子醬的。和子醬這麼漂亮,這麼人見人愛,怎麼會不吸引男人的眼球呢?那個巖井不都給你寫情書了嗎?我只是說你完全可以比現在做得更好。」川安慰道。 「他分明是在搗亂呀!」一提到巖井,立花就氣不打一處來。 「戀情這種東西,有時是真是假也說不清楚。也許他本來是真心喜歡你,但看你堅定回絕的樣子,又改口說是開玩笑。這樣的男孩子,前輩可比你見得多嘍。」 「前輩——」立花羞澀地扯了扯川的髮梢,示意她別提了。 「那我就給和子醬搓背吧!」 立花順從地背過身去,任由川輕柔地擦拭自己的身體。很奇怪的是,自己明明看了女人的身體,還讓她擦身子,居然沒有對異性的正常反應!莫非下面的那話兒沒有了,自己原本男性的情慾衝動也被割除了?那樣也不錯,至少不用再為此痛苦了•••••• 直到池水變涼了,兩人才依依不捨地擦乾了身子出來。立花跟川約定好了,以後由川手把手教她女孩子的進退禮儀、行為舉止,包括女紅、插花、茶道、香道這些出嫁前必備的素養,就算是蜻蜓點水淺嘗輒止也至少要瞭解一下。正是在川前輩的調教下,立花一步步蛻變成了乖巧伶俐、端莊大方的朝鮮姑娘「沈淑英」。 立花還清晰地記得,自己「出征」去重慶的那一天,去火車站送行的川前輩囑咐了她很多話,大致是說到了金九身邊一定要勤快麻利、禮數周正,討得金九的歡心。還把一個針線包塞到自己手裡。 「你要是能為白凡先生一家一人做套衣裳的話,他一定會信任你的。」這是川前輩最後的提醒,也正是這句提醒讓立花一到重慶就找著了上線胡恩銘。所謂功不唐捐。 另一個幫立花跨越心理障礙的人是黑木博士。 「博士,我現在才知道,要做一個女人不止是樣貌上的近似,心理上也要轉變過來,可是我實在轉不過來這個彎,一些男人的臭毛病想改也改不掉。」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場合下,立花這樣向黑木訴苦道。 「那是自然的,所謂欲速則不達,任誰也不可能一口吃個胖子。你不要心急,慢慢來,順著自己的心意慢慢改,最後就能重新達到身心一致了。」黑木幽幽道,好像早有預料似的。 「可是,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再過一兩個月就要出發執行任務了。」立花眉頭緊皺,現出焦急萬分的神色,十指交叉兩手緊握著放在膝蓋上,兩腿不自主地搖晃著。 「那我試試催眠術吧。」 立花躺了下來,閉上眼睛,讓黑木博士用食指有規律地刮著自己的額頭和眼皮,慢慢進入了昏睡狀態。 「說:『我叫立花和子,我是一個女人,我是一個漂漂亮亮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大聲說。」 「atashi no namae wa tachibana kazuko desu。atashi wa onna de,utsukushiku yawarakai onnanoko desu!」立花小聲地用日語複述了一遍。 「聲音太小了,再大一點!不要怕人家聽見!」 「atashi wa tachibana kazuko desu!onnanoko desu!」立花鼓足勇氣,盡可能地扯著嗓子喊了出來。 「好,就這樣。重複一百遍!」 「watakushi wa onnanoko no tachibana kazuko desu!kireide,yasashii onnanoko desu!」「onnanoko desu」「onnanoko desu!」•••••• 「好了,今後不管睡著的時候,醒著的時候,只要有空,你就在心裡默念這幾句話,時刻提醒自己現在的身份。實在不行,我給你錄成唱片,睡覺的時候就放!」 「博士,那就不必了。」立花羞赧地低垂螓首,臉蛋上顯出俏麗的紅暈。 「只有抱著這樣的覺悟,今後一生都要堂堂正正地以女性之姿活躍在社會上,不管遇到什麼艱難險阻都勇往直前,活出真正的自己,這樣才能迎來海闊天空的美好未來。決不可動搖反悔彷徨退縮,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你可記住了!」黑木嚴肅地當頭棒喝道。 「和子已經做好覺悟了!」 「很好,以後就看你的實際表現了。還怨恨那顆奪走你男兒之身的地雷嗎?」黑木關切地問。 「毫無怨恨!戰場上生死有命,敵我各為其主,被敵殺傷乃是你情我願,無怨可記,無仇可報。大和男兒,為國犧牲,死得其所。男人的立花和夫二等兵,半年前已經戰死,魂歸九段(靖國神社的代稱)。現在的我是女人的立花和子,朝鮮名:沈淑英,朝鮮慶尚南道釜山市人,釜山私立明雅女高學生,與立花和夫毫無關聯!」立花哽咽著吼道。 就這樣,黑木博士用催眠術逐漸改造著立花的心靈,讓她慢慢遺忘了昔日的男兒歲月,堅定了做女人的決心。到最後,「我是女人」幾乎成了她最常說的一句夢話了。幸虧她睡的是單間,從沒給別人造成過困擾。 回復 評分 舉報 . 洛陽公主 查看詳細資料 青銅會員 升級 8% 積分54果實42 個種子249 粒神光0 點鮮花17 朵星幣2540 枚體力100 點.發消息 . 31# 發表於 2013-8-16 22:05 |顯示全部樓層 小轎車上,後座的吉岡從對往事的追憶中回過神來,問司機姜錫根:「快到家了?」 「嗯,快到了。」姜錫根恭敬地答道。 「姜桑,你為我受苦了。」吉岡歉疚地說。 「沒什麼。」 「本來是帶你來中國發財的,結果為那次開封的事,讓你替我受過,料亭也開不下去了,我心裡一直過意不去。這麼著,我給76號李士群部長說說,讓他招呼你在上海做生意,大家一起發財,願意不?」 「吉岡先生對我姜錫根有大恩,報恩護主是我分內的事,您就不必過於自責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姜錫根淡淡道。 「這怎麼成?你當初不是說來中國就是要幹一番事業出人頭地的嗎?現在李部長開了一家東南貿易公司,跟重慶方面互通有無,賺了不少錢。你要是跟他們混,好處少不了你的!」吉岡擺擺手道。 姜錫根出身於朝鮮一個「中人」家庭,所謂「中人」就是兩班貴族的庶子、私生子,沒有繼承兩班頭銜和財產的權利,但又比一般庶民地位高一些,能夠擔任衙門的小吏和醫生等職務。他是一個沒落的兩班官僚與一名身份微賤的藝妓的私生子,生父本姓洪,但洪氏家族一直不承認這個孩子,他就隨了母親姓姜,由身為官妓行首(老鴇)的母親一手撫養長大。成人後,他為了謀口飯吃,就當了駐朝日軍的「憲兵補」(朝鮮籍的候補憲兵),當時的憲兵隊長正是吉岡秀治大尉。姜錫根追隨吉岡出生入死,破獲了幾起大案要案,成為吉岡的心腹股肱。從憲兵隊退役後,他就跟著吉岡跑到中國,開了一家專為日軍服務的料亭。上次開封事件,他替吉岡承擔了責任,料亭自然是開不成了,生活無著,又跑來上海給吉岡當隨從。 吉岡的意思是,讓姜錫根在他和李士群的庇護下做走私生意,把淪陷區的緊俏物資轉賣到國統區,如此獲利頗豐,但是風險也大。姜錫根猶豫了一下,不敢應承。 「怕什麼?有我和李部長罩著,誰敢惹你?我說過絕不會虧待你的,你要是沒本錢,我替你墊上,缺什麼要什麼直接跟李部長說,他不會不給我面子的。」 「吉岡先生——」 「姜桑,我知道你從小就因為身份特殊,受盡了旁人的欺壓和白眼,尤其是你本家洪氏的人,一直不許你認祖歸宗,你心裡憋著口氣,想陞官發財幹出一番大事業,然後衣錦還鄉,這樣令堂也能揚眉吐氣抬頭做人,不是嗎?現在放著這麼好個機會,江浙一帶的富商們搶破頭都巴結不上李部長,你小子要是能得到他的照應,金錢美女大大的有!姜桑,人生能有幾回搏,何必再推辭呢?」吉岡耐心勸道。 「多謝吉岡先生苦心栽培!先生的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但是,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說吧。」 「我觀李部長面相,發現他印堂之中隱隱有一股黑氣,似乎是不祥之兆。所謂水滿則溢,月圓則虧,現在李部長雖然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但是也得罪了方方面面的人,我怕他的勢力不能長久維持。與其倚冰山為泰山,把賭注全壓在李部長身上,不如跟這種人保持距離,且看他未來能橫行到幾時,先生以為如何?」姜錫根淡淡說道。 「你是不是發覺什麼苗頭了?」 「且不說國民政府裡有丁默村、周佛海這些湖南人跟他宿怨未了,恐怕連先生您也對李部長背地裡心存芥蒂吧?我可聽立花小姐說過了,您對去年他的蘇南清鄉工作,並不是十分滿意。」 「呵呵,我是李部長的諍友,自然要盡勸諫督導之責,至於外界謠傳我跟李部長有隔閡,那純屬挑撥離間,不聽也罷。立花小姐年輕沒有經驗,耳根子又軟,有時喜歡隨口亂說,容易給人留下話柄。你可別跟她一般見識。」 「您信不過立花小姐?」 「不,不是。只是覺得她出道尚淺,經驗不足,還需要多加磨礪才能成大器。姜桑,我看你倒是比她成熟老練的多,不過也過分謹慎了,這樣也好,小心駛得萬年船。你若是不願意跟著李部長髮財,那我也不強求了。」 「多謝先生成全。」 汽車穩穩地在吉岡公館門口停下。立花跟韓成烈去拜訪日本海軍上海陸戰隊本部了,家裡只剩下金恩貞。百無聊賴的金恩貞進了吉岡的書房,隨手翻看書架上的藏書。沒想到吉岡這個日本大特務,居然也私藏了幾本鴛鴦蝴蝶派的戀愛小說,金恩貞都讀得入迷了。正在這時,樓下傳來了一陣響動,吉岡的軍靴重重地砸在木質樓梯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嚇得金恩貞當時六神無主,趕忙放下書本。她也猜到是吉岡本人回來了,顧不上收拾東西,逕直向大廳的落地窗奔去。開了窗戶,她深吸了一口氣,就兩手撐著身子翻越了窗台,縱身一躍往一樓跳下去。本來也就幾米高嘛,況且地上又是草坪,金恩貞本以為沒什麼大不了的。誰知須籐太太剛給草坪澆過水,地上十分濕滑,金恩貞剛一落地沒站穩,腳下刺溜一滑,摔倒了。不巧的是,她的額頭不偏不倚正好撞到花壇的邊沿,當時血流如注,一下子疼得昏了過去。 吉岡和姜錫根也聽到了響動,跑下樓一看,正是刺殺立花的嫌疑犯顧冰冰!他們連忙把昏迷的金恩貞抬上車往醫院送。 虹口日本海軍飛機場。 立花和子與駐華海軍武官輔佐官山下平助、76號上海日警區區長錢新民、第六清鄉警察大隊長韓成烈一行四人,前去拜訪日本海軍中國方面艦隊參謀長田結少將,請他給76號在海軍佔領區的清鄉活動行個方便。 把門的日本陸戰隊哨兵攔住了立花一行,要檢查他們的證件。 「大尉先生、這位小姐,你們可以進去。你,還有你,這裡是軍事禁區,中國人不能進!」哨兵放行了山下和立花,卻把錢新民和韓成烈攔在了門外。 機場裡整齊停放著幾架漆成綠色的飛機,立花認出是海軍的最新銳戰機——「零式艦上戰鬥機」,亦即太平洋戰場上聲名赫赫的「ZEKE」。開戰以來,這種在最大速度、續航力、武裝、爬升率、盤旋能力等全面領先的飛機,在一群經過中國戰場四年磨練的日本海航精英飛行員的操縱下,給盟軍飛機和艦艇帶去了恐怖的死亡和毀滅,一時創造了「零戰無敵」的神話。在日本國內民眾大多尚不知曉零戰的存在之時,能夠接觸各方面最新機密的立花早已知道,在42年下半年的瓜島空戰中,零戰第一次遇到了強勁的挑戰,雖然日本海航依然重創了敵人,但是自身也損失慘重,老鳥飛行員傷亡殆盡。很可能美軍已經破譯了零戰的性能,針對其優缺點制定了對策。 以中國方面艦隊參謀長田結少將和上海特別陸戰隊司令官大野少將為首的一大群日本海軍軍官,身著潔白的夏季海軍制服,在飛機下面整齊列隊,認真聆聽著一個人的講話。只見那人身穿飛行服,手提飛行帽,站在一個大木箱上,正對著底下幾個年輕的飛行員眉飛色舞地說道:「••••••總之,零戰是最強的!這都要感謝設計師掘越二郎先生的殫精竭慮與天才創意,他為此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終於為我軍開發出了這一款世界最強的精銳戰鬥機!這是日本航空工業的驕傲,也是我帝國海軍的光榮!有了零戰,太平洋、印度洋的制海權,不到半年就盡入我手,歐美白種人在亞洲的殖民勢力被我軍一掃而空!只要有零戰,大東亞戰爭的勝利一定是我們的!」 立花一瞧那人的臉,當時吃了一驚,心一下子懸到嗓子眼上:不是別人,正是在開封跟她有肌膚之親,被她盜走文件的阪本三郎!看臂章知道他因為開戰以來的赫赫功勳,特別是擊沉了英國新型戰列艦、丘吉爾和羅斯福剛在上面簽署了《大西洋憲章》的「威爾士親王」號,徹底羞辱了日本海軍昔日的老師——英國皇家海軍,已經榮升中佐。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立花為此暗暗叫苦,趕忙躲到一邊,不讓阪本眼角的餘光掃到她。他為什麼會回到上海?不是該在瓜島前線與美軍纏鬥嗎? 阪本壓根兒就沒注意到立花和山下的到來,依舊口若懸河地講著:「但是,美英鬼畜不甘心他們在東南亞可恥的失敗,如今又以澳大利亞為基地,對我發起反攻。為了粉碎敵人的反攻圖謀,我陸海軍航空隊半年來在所羅門群島一線,與敵空軍展開了壯絕的激戰,又取得了重大戰果。不過,在實戰中,零戰二一型也暴露出一些弱點,為了順應前線將士的呼聲,設計方又做了一些改進,開發出了今天擺放在這裡的最新款式——零戰三二型。它採用的是榮二一型發動機,具有一級二速增壓器,1130匹馬力,在提升速度與爬升率的同時,也提高了高空的功率輸出。要注意的是,引擎重量有所增加,導致重心前傾,因此減少了前機身的油箱容量,來恢復機身的縱向平衡。另外,它也取消了二一型主翼翼端可往上折疊的圓弧套件,直接改成方形翼端,縮短了翼幅。這些改進減輕了整備員的負擔,提高了速度、加速性、滾轉率和俯衝速限,更能對抗傾向於高速打帶跑與擅用滾轉的敵機。聽著,零戰三二型的駕駛操作,與二一型相比,有以下幾點值得諸君牢記••••••」 立花和大多數的海軍軍官一樣,對航空是門外漢,一時聽得如墜五里霧中。不過,她心裡還是很興奮,默默記下了阪本所講的要點。身為一個日本人,她不禁為「世界最強戰機」零戰而感到由衷的自豪,原來貧弱落後被歐美人譏為黃皮猴子的大和民族,居然也能在航空工業上達到世界領先水平,令人刮目相看。不過,她也清楚地知道,單憑一兩件新銳武器是不可能贏得戰爭勝利的,況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美國也會開發出足以與零戰抗衡的新式戰鬥機,大規模量產,最終用數量和質量的雙重優勢壓倒日本。阪本回上海來搬救兵就是一個例子,正因為瓜島前線的日軍飛行員傷亡慘重,才不得不拆東牆補西牆,臨時徵調中國方面艦隊的飛行員救急。這樣做的結果必然導致日軍在華的空中優勢逐漸喪失,只不過比起主戰場的南方戰區,中國關內已經淪為次要戰場,能不能征服中國對日本來說已經無所謂了。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新情報,必須馬上向蘇海青報告。 阪本說完就登上了飛機,在眾人矚目下發動了引擎,螺旋槳開始轟鳴。在場的軍人都摘下了軍帽,使勁地揮舞著,有的人還吹著口哨,一副喜笑顏開的模樣。阪本也向眾人揮手致意,然後拉下艙蓋,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在地上滑了不到二百米,飛機就顫顫巍巍地飛上了天空。看來阪本不僅是一位優秀的岸基飛行員,也是一名合格的艦載機飛行員,據說他以前在好幾條航母上都服役過,參加過殲滅英國新「Z"艦隊的亭可馬裡海戰。他的生涯彷彿和英國特別有緣,如果讓丘吉爾首相知道了名字,會成為首相最恨的日本人吧?立花促狹地想。 阪本在天空中自由翱翔著,嫻熟地操縱零戰三二型作出一系列招牌式的經典動作:拉升,盤旋,大角度俯衝,翻轉機動,彷彿讓人感覺他在激烈的空中鏖戰中自由靈活地輾轉騰挪,不斷擊落敵機的同時也及時閃避,奇跡般地躲開了敵機的集體圍剿。不愧是實戰經驗達到上千個飛行小時、開戰以來一人擊落數十架敵機的「擊墜王」!阪本這樣的王牌在日本海航裡鳳毛麟角,被視為帝國的至寶,也是盟軍菜鳥飛行員們最大的夢魘。觀看他的飛行表演,令立花恍惚身臨戰場,也是一種極高的藝術享受。立花不禁看得出神,完全忘卻了這個男人過去給她帶來的屈辱和不快。對她來說,阪本簡直是猶如天神一般的存在。 正當人們為阪本的演技不住鼓掌喝彩之時,忽然,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故發生了:阪本的零戰不知怎地引擎熄火,進入了失速螺旋,從數千米的高空盤旋著向下翻滾,情況極其危急。眾人不禁驚叫一聲,為命懸一線的阪本捏了一把汗。不過阪本到底是阪本,雖然身體隨著飛機不斷做著三百六十度的翻滾,正常人一定會暈眩過去,而他卻冷靜地操縱飛機漸漸停止了翻滾,進入滑翔模式。最後,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阪本將失去動力的零戰以滑翔機的姿態穩穩降落在跑道上,飛機和人都毫髮無損。阪本打開了艙蓋,微笑著向大家做出了一個V字手勢。機場上一時沉寂了,接著又響起了一陣暴雨雷鳴般的掌聲。 阪本以勝利者的姿態春風得意地下了飛機走向人群。立花下意識想躲開,但已經來不及了。在跟前排的田結參謀長等人寒暄了幾句後,阪本徑直轉到人群後面,跟立花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彩玉阿嘎西(朝鮮語:姑娘、小姐),還認得在下嗎?我是阪本三郎海軍中佐,現任第209航空隊司令官。那一日在開封沒能一親小姐芳澤,倒是給我惹了大麻煩嘍!呵呵••••••」 立花不由大窘,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連忙擺手說:「中佐先生,您一定是認錯了,在下是木槿會社上海支店的立花和子,不是您說的朝鮮藝妓彩玉——」 阪本嘿嘿一笑,打斷了立花的話:「彩玉姑娘,你不用解釋了。我跟小姐畢竟也是有露水之緣,怎麼會認不出小姐呢?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早就不計較了,請小姐和吉岡中佐放一百個心。只是本司令大老遠的從拉包爾前線飛回來,彩玉姑娘,哦不立花和子小姐,能否賞個光跟在下吃頓飯敘敘舊情呢?上次臨走的時候,姑娘可是答應的好好的——」說完一隻不安分的鹹豬手就向著立花的纖腰伸過來•••••• 「中佐先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請您——」立花愈發窘迫了,臉蛋上飛起了兩朵緋紅的雲霞,十指緊扣,不住地向後縮著身子。眾人看到這場景,也都猜到了幾分,禁不住掩口竊笑起來。 阪本佈滿血絲的眼球中跳動著旺盛的慾火,那熱辣辣的眼神似乎是要一口把眼前水靈靈的大美人當成水果吃掉一樣。在眾人的注視下,他不得不有所收斂,抽回了手,向立花敬了一個軍禮:「立花和子小姐,方才多有冒犯之處,請您原諒。要不這麼著,水交社(日本海軍軍人俱樂部,兼有飯店和旅社的性質)中午要為我和這些即將出征的海軍勇士擺下宴席,在下想請您和吉岡中佐赴宴,不知立花小姐肯賞光否?」 一邊的山下推了立花一下,小聲道:「到時吉田司令長官和田結參謀長、大野司令官都會出席的,咱們在宴席上再跟他們拜託76號的事也方便些。」 立花無奈,只好「嗯」了一聲,然後就害羞地捂著臉跑開了。後面傳來了軍人們的爆笑聲。 「山下君,到底你們來此所為何事呀?」田結參謀長問。 「報告參謀長,卑職是奉寺岡武官之命,前來交涉76號上海日警區有關事宜的。這位立花和子小姐是76號軍事顧問吉岡中佐的秘書。」山下登時立正敬禮,規規矩矩回答道。 「哦,這事你們找陸戰隊的大野二郎司令官吧,上海佔領區的治安由他全權負責。大野君,你來跟山下君談談。」 「是,參謀長。山下君,你把立花小姐叫過來,我們三個人好好談談。」大野接著話茬道。 「是,司令官。立花小姐,大野司令官有事找您。」 大野,山下和立花三個人就聚到一邊的大樹下,討論起76號的問題來。 「司令官閣下,海軍為什麼不能信任76號呢?」立花不無疑惑地問。 「呵呵,也沒什麼。我們海軍對於南京國民政府,包括李士群部長的特工總部,歷來都是不抱成見的。至於錢區長說日警區清鄉工作難以開展的問題,本官認為,目前我海軍警備區內,忠救軍和新四軍的活動尚不顯著,治安狀況良好,不需要勞煩76號再來搞什麼清鄉了。我可是聽說,李部長在蘇南的清鄉,不但大舉擾民,而且收效甚微,反日匪賊只是隱蔽轉移起來了,並沒有真正受到重大損失。中國人自古有『養寇自重』之說,立花小姐應該懂得。」大野意味深長地說。 「那您的意思是說,日警區就不搞清鄉了?那萬一出現不逞匪徒的破壞行為,干擾了海軍的正常戰備該怎麼辦?」立花仍不死心。 「他要破壞就由他去吧,反正海軍不同於陸軍,船堅炮利,他也沒什麼好破壞的。別的不說,就說我們中國方面艦隊的旗艦出雲號,雖然是一艘日俄戰爭的老艦,從昭和七年(1932年)以來一直停泊在上海,重慶軍的陸海空軍輪番襲擊,不都沒有傷到皮毛嗎?」 「可是我怕敵人會刺探情報,或者針對海軍官兵個人實施不利的行動。引發第二次上海事變的中山大尉事件,司令官閣下難道忘了嗎?」立花裝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立花小姐有所不知,自從我軍戡定上海以來,反日匪徒零零星星的襲擊是有,但是最近這幾年的頻率少多了,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倒是76號本身,我是聽人說,裡頭成分不純,就說李士群本人吧,歷史背景很複雜,以前竟然是ZG地下D,後來投了中統,再後來為帝國做事,像這樣反覆無常的小人,難道不該防著點?國民政府的要人,大多和重慶政權藕斷絲連,腳踩兩隻船,我們不可以給予過多信任,否則就等於洩密給重慶和英美。這才是海軍拒絕76號清鄉的真正原因。」 「難道不給南京方面一點面子嘛?」山下不無擔心地問。 「給他們什麼面子?是他們的面子重要還是帝國海軍的機密重要?就像今天,我們在飛機場秘密實驗零戰的改進型,要是讓英美知道了那還得了?所以,76號的特工和清鄉警察,一律不得靠近海軍的軍事禁區,否則我們就視其為間諜,抓一個槍斃一個!」大野徹底把話說死了。 「那,司令官閣下,我該怎麼給吉岡中佐和李士群部長回話?」立花忐忑不安地問。 「對吉岡中佐,你就說日警區治安良好,沒有反日匪徒活動,76號來了徒增滋擾,請他勿以為念。李士群就不用管他了,我可不想讓他的黑手伸進海軍來。」大野態度十分堅決。 山下和立花面面相覷,只好應承下來。告別了大野,他倆走出飛機場大門,遇上了等候多時的錢新民和韓成烈。錢韓二人知道了日本海軍的冷漠態度,也只得垂頭喪氣打道回府。 立花一到家才聽說金恩貞跳樓受傷的事,當即悔恨萬分,簡直沒臉去見金恩貞。本來以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才把金恩貞安置在吉岡家裡,誰知吉岡提前回家,害她被捕住院。立花懷著無比愧疚的心情,捧著一束鮮花直奔醫院病房。 立花在門口碰上了姜錫根,他沒有說什麼,直接擺擺手讓立花進屋,自己忠實地守在門外。只見金恩貞頭上纏著繃帶,臂上的舊傷也因為這一刺激復發了,一併纏了新繃帶。她的臉色現出嚴重失血的蒼白,眼神無精打采的,嘴唇乾裂,腫得泛紫,讓立花不由得一陣揪心的疼。吉岡坐在床邊,正在給金恩貞煮中藥,不停扇著扇子。 「恩貞,對不起,姐姐來晚了。」立花走到床前跪了下來,心疼地撫摸著金恩貞的一頭秀髮。 一旁的吉岡不緊不慢地開口了:「和子,她就是那天刺殺你的金恩貞小姐吧?聽說你們在重慶是以姐妹相稱的?」 立花緩緩轉過頭來,勉強抑制住內心的悸動,努力點了點頭。 「好啦,你倆的事情我早已猜到半分了。金小姐以為你背叛了韓國臨時政府,來上海刺殺你,被你說服了,你就收留了她。別怕,我不會傷害金小姐的,她既然是你的好姐妹,也是我吉岡的客人,我不會把她當敵人看待的。她一摔傷我就讓醫生盡全力搶救,現在好不容易醒轉過來,基本上脫離生命危險了。」 「老師——」 吉岡用火鉗撥弄了幾下爐子裡的煤塊,繼續說:「其實我早就猜到了,你跟軍統一直藕斷絲連,不過這也沒什麼。這不,我連你的蘇姑姑都給請來了。」說完向窗外一指。 「蘇姑姑!你怎麼來了?」 蘇海青從容地走進病房,攏了攏腦後的短髮,說:「是吉岡先生請我來的。他知道我代表軍統,但並不願意與我為難,說更大一點,他們日本軍方目前也不想與重慶為難,想跟我們和平相處,以穩定後方。所以我才能大大方方地在這裡出入。吉岡先生,你確實不介意吧?」 「嗯,我歡迎軍統與我們合作。過去的恩怨就讓它一筆勾銷吧。蘇小姐,恩貞姑娘目前的傷勢已經基本穩定,我正在給她熬一些補藥,希望她能早日康復。」 「多謝吉岡先生的救助。」 「老師,您真的不怪我?」 「我怎麼會怪你呢?你跟軍統搭上了關係,這是好事啊!我希望通過你和蘇小姐的關係,能夠與重慶方面發生溝通,消除誤會,實現日中和平與合作。和子,你的選擇是對的。」 這時,病床突然動了一下,金恩貞醒了。 「淑英姐,蘇姑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金恩貞臉上現出困惑的表情。 「恩貞,沒事了,吉岡中佐是我們的朋友,他不會拿你怎麼樣的。」蘇海青安慰她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跟這個日本特務頭子,有勾結?」 「不,恩貞,你不要誤會了。我的老師吉岡中佐是日本軍隊裡的良識派,他希望日中兩國能夠實現和平,化解仇恨,所以,他想通過我們聯繫重慶方面。」 「你騙人,鬼子都是大壞蛋,殺人不眨眼的大惡魔,哪有一個好東西?你們是不是跟他們暗中勾結,背叛黨國,破壞抗戰,要那樣的話,我這就死給你們看。」說完金恩貞就伸手要抓三角桌上的輸液瓶,想砸腦袋自盡。 立花見狀趕忙衝上去摁住金恩貞的手,大聲說:「住手,恩貞!你聽我說,吉岡老師確實是好人,他是主張對華友好的。他答應我們,一旦你的傷勢好了,就送你回重慶,決不食言。他這樣做也是冒著很大風險的,說不定就會被哪些別有用心的人扣上通敵的罪名,但他還是義無反顧要救你。所以說,吉岡老師和其他的日本軍人是不一樣的。老師,您說是吧?」 「恩貞小姐,你要是信不過鄙人的話,我現在就可以送你回重慶去,雖然你的傷還沒全好,但我想已經不妨事了。我要是有心害你的話,你能活到現在?」 立花等人好說歹說總算勸住了金恩貞,但她依然像當初不原諒立花一樣堅持不相信吉岡。吉岡一看這架勢,就知趣地離開了。 立花給金恩貞餵了補藥,服侍她睡下。吉岡和姜錫根都走了,屋裡只剩下她和蘇海青。 「淑英,你剛才是去哪兒了?」 「姑姑,我去日本海軍在虹口的飛機場了,在那裡打聽到一個重要消息。您聽說過日本海軍的精銳戰鬥機『零戰』嗎?」 「聽說過,西方稱之為'ZEKE』,是一種很厲害的海軍飛機。三年前剛一在中國戰場出現,就重創了我國空軍和蘇聯援華航空隊,我們的飛行員有心報仇,卻徒喚奈何,因為ZEKE的性能實在太強大了。在太平洋戰爭中,零戰更是把英美空軍打得落花流水。現在零戰是盟軍的眼中釘肉中刺,不解決零戰,對日作戰的勝利就要推遲。」 「可您知道嗎,以前在中國和太平洋戰場出現的ZEKE是零戰的二一型,現在日本又針對實戰中暴露出的問題,開發出了改進版——零戰三二型,性能參數跟二一型有了很大改變。我想 ,它對盟軍來說,是個更大的威脅。」 「真的?你見過了?」 「嗯,今天我親自見識了日本王牌飛行員阪本三郎駕駛這種飛機做的飛行表演。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從駐華海軍航空隊中選拔飛行員,教會他們駕駛新零戰,然後開赴南方戰場。這說明日本的航空兵力的確消耗很大,快要撐不住了。」 「哦,這倒是個重大情報,能講講具體情況嗎?」 「對不起,我不能說。」立花突然心如亂麻,猶猶豫豫不敢開口。 「為什麼?你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可我實在不想透露給盟軍方面。」 「為什麼?」 「因為我首先是一個日本人。這樣做是背叛國家,會害死成百上千在前線拚死搏殺的日本飛行員,我不忍心。請姑姑原諒。」立花心如刀絞,慚愧地低下了頭。 「淑英,你說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你要脫離軍統嗎?」 「不,我只是認為,兩國交戰,應該堂堂正正地在戰場上決出勝負。美國如果真的有能力打敗日本的話,那就讓他們展現出自身的能力,開發出性能超過零戰的戰鬥機,培養出更多的精英飛行員,跟日本在空中決一高下吧!這是騎士的決鬥!請您務必理解!」立花說完跪了下來,向蘇海青深深一拜。 「好吧,你不願意說,姑姑也不強求你。是人都該有一顆愛國心,你們日本人的愛國心尤其熾熱,我是知道的。如果你們的愛國**能用到正地方兒,那就好了。」蘇海青不無遺憾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