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纯属虚构，主角与地点与现实无关】 
(1)
　　「小张，麻烦你收尾啰，我赶着有约会！」陈兵打出道歉的手势，朝站在木箱上的张悦抬抬眉毛，提起相机盒一溜烟跑到门口。
　　「没问题，应该的。」张悦瞄了对方一眼，手上不停按着快门，「周末愉快，帮我跟小红问好！」他喊着。



　　「谢啦！」陈兵如脱兔般消失了。张悦又拍了几张，从木箱上跳下来，换了个角度对新来的美丽模特儿继续工作。



　　「这可是个好机会喔！」张悦想起陈兵刚在休息室私下对他说的话。



　　「收工了！」他离开制造魔法的小方框，朝前方喊了一声，离开镜头的他却没有看对方一眼。



　　「喂，看你一直都没找女朋友，太专注啦，摄影这工作不找点乐子会闷死人，今天来了个新人，我帮你们凑合凑合。」



　　张悦笑了，收拾吃饭的家伙，今天是周末，他放陈兵风让他先跟女朋友去卿卿我我，自己实际上是没安排，不过他对女人也没兴趣。



　　「你很有趣……」年轻的模特儿声音忒好听，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长得确实很漂亮。她放松僵硬的肩膀，站起来转了几圈活动筋骨，随即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到张悦面前，踢踢方才他站上的陈旧小木箱说：「欸，你怎么常用这个？」
　　张悦小心翼翼地把镜头旋下来，一个个谨慎地塞进防潮箱，最后把裸机也收拾好，才站起身来。他抬头看着高挑的模特儿女孩说：「因为我矮。」



　　女孩噗嗤笑了出来，软手在他头上拍了拍。「真的耶，不过你长得很帅气，谁说男人非高不可，我才是太高了呢。」



　　现在的小朋友真是没大没小惯了，还好平时相处的机会颇多，张悦也习以为常。他只是对她笑了笑，摸摸刻意蓄的短髭，让女孩不至于小觑了他。



　　「你今晚有没有空？」女孩咬着食指问道。



　　果然直接，陈兵帮他想太多了，这年纪的小女孩大胆的很。



　　「抱歉，我有约了。」毫不在乎地说谎，张悦学对方咬了咬手指，提起相盒回身便走。
　　大概是不习惯被拒绝，女孩有些羞恼地大声说：「欸，你很娘耶！」
　　「装的，哈！」张悦转过身倒退着走，学时下流行的Hip-Hop双手比着手势笑道：「下次，下次。」
　　「你连我的名字都没问！」女孩叉手跺着脚嗔道。
　　「下次，下次……」张悦已不见人影。
(2)
　　周六晚上路上车子忒多，张悦习惯在车阵中盲目地胡乱开，享受与人群摩肩擦踵的熟悉感。因为是开车，所以仍保有私密的空间。张悦一路上看着身前身后的灯影，揣测每个人今晚的目标。
　　他自己没有任何目的地，只是一劲儿乱闯、塞车，等累了随处找个汽车旅馆睡一整天。家在周末是不该回去的，回家只有一个人的寂寞。
　　手机响起，张悦调整好免持接了起来。
　　「小悦，你人在哪里？」熟悉的女声，是魏玲。
　　「市高，32km，塞车中。」张悦随口答道，前方有车抛锚，他也不转开，停在后头，看着驾驶下车检查轮胎，欣赏那男人有些发福的身躯。
　　「来接我吧，好无聊，我们去乱晃。」
　　「乱晃，你没节目？跟我没意思。」张悦笑着回答。
　　「真冷淡，来嘛，我带你去天堂之门。」
　　「呿，电影看多了，阿方索的的天堂之门？」
　　「对对，走嘛，很漂亮喔，现在出发清晨刚好到。」魏玲听起来跃跃欲试，真拗不过。
　　「我怎么从没听过有这地方？小哥，这里不是墨西哥啊。」张悦习惯称死党魏玲做「小哥」。
　　「求求你嘛，我被甩了……」魏玲听起来一点也不伤心，不过张悦知道她在掩饰。他看了看后照镜，猛地倒车，后方传来激昂的喇叭声，他毫不在乎，挪出空间挤出车阵，下了交流道便往魏玲的住处狂飙。
(3)
　　「好样的，T也会被甩？」张悦放下拥抱，魏玲也比他高了一个头，他生活中的女人几乎都比他高，也不是他特别矮，工作、个性、生活圈，让他尽受男人称羡。
　　「T就不是人？」魏玲敲了他一个爆栗，大剌剌做进了前座。
　　「徐菁把你甩了？」张悦想追根究底，不忘责备对方说：「我早说她水性杨花，你偏不听，看人你没准过我。」
　　「唉呀，谁不是为了排遣寂寞，我可没怨她……」魏玲拨了拨浏海，「不过她这次找上了男人，去她的叛徒……」
　　张悦看着后照镜，没有遗落魏玲紧咬嘴唇的模样，他笑了笑，握住魏玲的手，然后发动车子。「你说怎么走？」
　　「3号线，往腾春开。」阳刚味重地颐气指使，张悦缓缓打着方向盘，遵照魏玲的指示上路。
　　「我怎么从不知道那段海岸线有你说那么美？」张悦试探地问道。
　　「去就知了，问那么多！」魏玲白了张悦一眼，又补上一句，「你不会后悔的。」
　　「喔……」张悦虚应一声，转开话题调侃对方说：「你被刺激太大了？今天穿得这么有女人味，还穿裙子，天要塌了吗？」
　　「对啦，哪像你，连变装的胆子都没有，还留什么胡子，明明就想当女人，还装有男子气慨！」唇枪舌剑，魏玲是不输人的。
　　张悦苦笑着继续开车，离开都心，道路变得好走起来，没多时就看见深郁的海岸线。张悦揿开窗，让清凉的海风涌进车内，心情彷佛也清爽起来。
　　「我钱存够了……」张悦说。
　　「真的？」魏玲兴奋地像要在车内跳起来似的，「你下定决心了？你要去做手术？」
　　「嗯……」张悦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我不要……」
　　「为什么？」魏玲露出失望的表情，赌气似地落回座椅中，「怕家里反对？怕引人侧目？你喔，没事不要硬撑，这样活着多痛苦。」她挺起胸脯，朝开车的张悦斜睨说道：「我早就出柜承认是T了，多自在，那些爱说闲话的由他们去说，是老天生错了身，怪不得我们！」
　　「我不想当『半人』……」张悦闪开路中央的碎石，颠得车子乱晃，有如他的心。
　　「『半人』？你歧视自己的想法？你那么辛苦工作不就是为了当女人？优柔寡断，跟你说，什么都别想，去一趟回来一切就搞定了，何苦折磨自己？」
　　「我不歧视自己……动手术只是让自己看起来像，本质仍是不同的，如果能够，如果真有前世今生，我只希望下辈子真做个女人……」
　　「想不开，想不开。」魏玲猛摇头，像极小说中的摇头狮子。她把头伸出车窗吹风，头发吹得一团乱，逗得张悦开怀大笑。魏玲不爽地缩回头，从口袋掏出洋烟点着，拼命往张悦脸上吹，张悦笑得更大声了。
(4)
　　「嗯……你累不累……」魏玲擦擦嘴角，从昏睡中苏醒过来，拨着眼窝，迷糊地朝四周打量。
　　「不会，我习惯了。」张悦点起烟，蛮不在乎地开着车，除了呼呼的风声和海浪声，就只有引擎低沉的转动声。已经接近清晨，海面泛起微弱的金光，太阳虽然就快升起，此刻海风却最是冷。魏玲搓着胳膀，张悦塞了根烟到她手里，也为她点上。
　　「我又活过来了……」魏玲大口吐着白烟，精神奕奕地伸了个懒腰问：「你都没睡？」
　　「没有。」张悦把烟屁股捻熄丢到窗外，「这是当男人的好处。」
　　「其实你很怨恨吧。」魏玲调笑着，也把烟蒂往窗外弹开。
　　「还有多远？」张悦飞速驰骋在公路上，右边是山峦，左边是海潮，车子像利刃般破开大地。
　　「我看看……」魏玲挤着朝张悦身上靠，压住张悦头时，也同时害他压到喇叭。
　　「叭叭──」尖锐的鸣声在浪潮中掀起不规则的韵律。
　　「哎哟，很粗鲁耶。」张悦推开魏玲骂道：「路上没车还出车祸很蠢耶！」
　　「别气别气，等等停车，我们快到了！」魏玲指着前方，兴奋地看着张悦。张悦彷佛也感染到一丝喜悦，现实中真有电影里那么美丽的海滨？
(5)
　　「搞什么啊……你要带我来看的是这个？」下车后，张悦失望地朝魏玲说道。眼前的海滨虽然看得出没受人迹污染，沙滩洁净，但是海域的水色与一般不同，近海处一片褐黄，根据张悦的目测，大概三四百公尺外才是正常的深青色。
　　魏玲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朝张悦笑着说：「我要跟你说实话，你会来吗？」
　　「当然不会！这什么美景，丑死了！」张悦气得坐在石头上，抱着膝盖懊恼地看着海面。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魏玲说道。
　　「我哪知，这附近有工厂吗？八成是排放的污染……」张悦抓起一把沙朝魏玲抛去，魏玲笑着躲开，长裙在风中飘逸飞展。
　　「这不是污染，是自然形成的，这附近地质特殊，酸质矿土融入海水中，所以才会造成这种景象。」魏玲如数家珍地说着：「这有个学名，叫做『阴阳海』。」
　　「阴阳海？」
　　「对啊，你要是泡一泡就可以变成梦寐以求的女人喔？」魏玲神秘地朝张悦挤眉弄眼。
　　「真的？」张悦站了起来，他没听说有这种事，从小到大也没看过这种海滨，魏玲的说法触动他心里的渴望，刹时起了跃跃欲试的冲动。
　　「既然来了，我们游泳！」张悦朝海滩走去，被魏玲拉了下来。
　　「你真可爱……」魏玲擦了擦眼角，有些忍俊不住。她收起笑意，有些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当真……没那回事，我只是逗逗你，这里不能游泳，对皮肤不好……」
　　「喔……」张悦真有些失望，仔细想象，毕竟他们活在现实之中。清晨的海面浮起诗意，才一时让他对魏玲的异想天开深信不疑。
(6)
　　「你真的不去动手术？」魏玲陪张悦坐在沙滩上，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
　　张悦还是摇摇头，神情抑郁。「我没严重到那种地步……而且就算有，我也想清楚了，我不要。」张悦将烟盒里最后两根烟取出来，一根递给魏玲。「那不自然，现在的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如果用人工的方式去改变，我怕我会搞不清楚自己……」
　　「庸人自扰。」魏玲朝海的方向吐了口烟，眼神朦胧。
　　「才不是！」张悦瞟了对方一眼，低下头拨着沙：「你是T，可是我不是同性恋，我们不太一样的……你可以用原本的样子去爱别的女人，可是我做不到，我不会用这副模样去爱男人……我想做个真正的女人，所以我也不想动变性手术……」
　　「那你这辈子不可能了。」魏玲老实不客气地说：「你连变装都不敢，这不是太压抑了吗？我看你去找心理医师比较快，不然我看你不是早疯就是早死。」
　　「我是胆小又怎样？像你说的，老天生错了，可社会怎么看？大众是白痴，谁会体谅你我的心情？我外表是男人，我有我的包袱，但我也正视自己的性向，只是和你的方式不同罢了……」
　　「算了算了，讲这么严肃干嘛，我又不能帮你决定，你想清楚就行了……」魏玲在脚边挖了个沙坑，将烟头放进里头，像珍宝般拘谨地掩埋起来。
　　「我把你的梦埋在这里，我为你祝福，如果真有来生……」魏玲靠着膝头，轻声说道：「下辈子我也要当个男人……」
　　「我们都有梦……」张悦奋力把熄灭的烟头抛向空中，在升起的泛泛金光中，闪着粼光的小细管被风卷进阴阳海里，瞬间消逝在浪花之间。
　　「我问你，你有没有带刮胡刀？」魏玲看着海面，悄悄问道。
　　「在车里，怎么？」
　　「去拿吧，也帮我拿皮包，我今天穿这样是为你。」魏玲掩着面吃吃笑着。
　　「为我？」张悦困惑地问。
　　「今天放假，回去我开车，我们换装，今天你当我的女人好不好？」
　　「喂喂……」
　　「好嘛好嘛，我失恋了……反正你也一直想试试……」
(7)
　　张悦取来了魏玲要的事物，晨间海滨没人，一个多小时来也没有车子经过，于是他们也不遮掩，就在海滩上换起衣服来。
　　「我帮你刮脸……」魏玲持着刮胡刀，看着比她矮的张悦说。
　　「你会吗？」张悦朝后退了退，怀疑地看着对方。
　　「我会刮腋毛！」魏玲吐舌头说道。张悦捧着腮又往后退缩，魏玲揪着对方恼道：「拜托嘛，喏，镜子拿着，让我试试看嘛，你不安心就看着……」
　　「好吧……」张悦接过镜子，冷凉的刀锋从耳际开始滑动，发出粗糙的喀哒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落腮胡？」张悦看魏玲拿捏没问题，也就专心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不知道。欸，这真好玩耶。你的脸很好看，刮掉胡子以后变清秀了，等等帮你上薄妆，肯定看不出你是男生。」
　　张悦抚着脸，飘忽地说道：「我想是伪装……可以转移我的注意力，我不习惯把心思表露给人看……只有你不同，你是哥儿们……」
　　「是姊妹！」魏玲纠正道。
　　张悦笑了起来，回嘴说道：「是姊弟，我是姊，你是弟。话说回来，每隔一段时间，我帮自己修脸，把这些胡子清掉后，彷佛觉得自己也改变了，好象真的从男人变成女人……我想这是一种补偿的心理，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弥补自己可怜的想法。」
　　「别看轻自己，是谁刚大言不惭地说能正视自己的？」魏玲伸出手指按住张悦的唇，她的动作停了下来，「看镜子。」张悦照她的话回到镜中，咧嘴而笑，镜中的人彷佛清丽的佳人。
　　「脱衣服吧，我帮你穿。」魏玲七手八脚先褪去自己的衣服，全身赤裸后，又跟着帮张悦解开衬衫和裤子。
　　张悦满脸通红，被剥到只剩内裤时，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死命地拉着裤头。
　　「干嘛啦，很不乖耶，都这样了还矜持？」魏玲在张悦大腿上打了一记。
　　「别这样，我自己……哎呀……」魏玲扯下张悦的内裤，这下他也赤裸了。
　　张悦双手遮住重点部位，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说道：「对…对不住……好歹我还是个男人……生理控制不住……」
　　魏玲笑得倒在沙滩上打滚，黏了满身沙，她真是完全没有女人样，毫不遮掩地显露姣好的身躯。魏玲坐起擦着泪说：「你等等也勃起可就糟了，还好我是穿长裙来，可要是你……噗……那会很不好看喔，哈哈。」
　　「废话少说……你……好歹我身体是男人，不要逼我喔，对你用我的『武器』也是很正常的！」张悦红着脸大叫。
　　「好啦，不闹你了，而且我想你也不会啦，我的好姊姊──」魏玲拍开沾黏在身上的沙子，开始穿张悦的衣服。她先从皮包里拿出丝巾，在胸部上缠了两圈，然后才穿上衬衫，最后她把头发梳齐，扎了个马尾。果然是T，加上魏玲长得也高，随便几下打扮，活脱就成了个狂放不羁的男人样。
　　接着魏玲帮不熟练的张悦也换穿好她的衣裙，然后为他打粉底、上腮红、画眉、挑睫毛、最后涂上淡淡的唇色。
　　「你看！」魏玲将镜子递给张悦，张悦有些颤抖地接过去，拿着镜子仔细打量。
　　「这是我？」张悦不敢相信地问道。
　　「是你，好姊姊。」魏玲笑眯眯地说道：「等等你睡一会儿，今天你是我的人，我带你去逛街。」
　　「谢谢……真的谢谢……」张悦觉得眼睛有些湿润，「我觉得好幸福……」
(8)
　　「我这样靠着你会不会很难开？」张悦倚在魏玲身边，依稀可以感到对方柔软的胸部。
　　「不会，你累坏了，睡一下吧。」魏玲拍拍张悦的手说。
　　「我觉得……好象真的变成女人，被男人宠爱的滋味是这样吗？」
　　「哈哈，T很好用吧？你不会把我当女人。」魏玲笑着说：「我再问你一次，最后一次，你真的不搞同性恋，也不动手术？无论哪样都会让你比较舒坦，真的不要？」
　　「不……我的回答还是一样……」张悦闭着眼睛回答：「这样我就很满足了……以后有机会，多给我这样的感觉好吗？」
　　「如果阴阳海真的有魔力就好了，我们就不用这么闷了。」魏玲激活引擎，看着阳光下更显明晰的海面说道：「说真的，我是T，而你想当女人，我刚刚偷偷想过，或许我们是注定的一对……」
　　海面上黄与青的海水交战着，时而侵吞，时而融合，就像存在两人、甚至更多有相同处境的人们心中，那份永远无法抚平的欲求与渴望。在性别之间永远有道模糊暧昧的界线，有人试图跨越，有人裹足不前，而真正能承受煎熬的人最有勇气。
　　「你能了解我，我也能了解你……哎呀，睡着了……」魏玲看着身边的「女人」，听他已发出微弱的鼻息声，禁不住笑了起来。她从烟灰缸中翻出之前没吸尽的烟头，叼在嘴中点火抽起，哼着歌，俩人像对平常不过的伴侣，驱车往假日的城市驶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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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性别之间有许多种可能性，这其间依附的文学亦同，家园并没有言名定规，对于驱逐镇压言论，看了深觉不平。不管H也好、BT也好，都是创作的一种，家园如能包容各人的想象力，满足各人的欲望，我认为这才符合其成立的目的。



诚如人言，CD或TS不是只有H或BT，此文的发表也是为证明我不是只会写H或BT，《阴阳海》也是用极通俗的笔法写成，若用更文学的手法，恐怕很难有人会阅读得下去。
可以不支持，但请别打压想法不同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