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诱 楔子 ( 本章字数:991 更新时间:2006-10-8 0:42:00 )   下雨了。   熙来攘往的行人,踩踏在满泥泞的红砖路上,穿着高跟鞋、皮鞋、耐克球鞋……等各式各样鞋子的人们,在马路上一遍又一遍来回穿梭着,不同的目的却是相同的匆忙。   好有效率的城市啊!   却也是好冷漠的城市啊!   撑着雨伞的人群甚至懒得分出一点心思去注意身旁的事物,就连从雨伞边缘滴下的水珠不小心溅湿了旁人的衣衫,也装作没事一般,看也不看、想也不想的就马上匆匆经过。   好积极的城市人啊!   好一群疏离的城市人啊!   不过没关系,需要注意的不是这些。   仔细瞧,马路边有一张已经被践踏、浸湿,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广告小纸片。   嘿嘿嘿,可别急着走,先过来看看嘛!   那是一张设计相当精致的小卡片,它是以可爱、粉嫩的淡粉红色为基调色彩,四周点缀以优雅简单的框线。   当然,在雨水与鞋印的蹂躏下,早已不复见原设计者要予人的柔和、温柔感觉。   但是别介意,继续看下去嘛。   看到了吗?在那张几乎模糊不清的卡片上似乎写着几行字,以深红色的鲜艳色彩抓住人们的视线,经由电脑列印的字体呈现一种规矩、方正的整齐感,如火般艳红的字体仿佛在纸上跳跃着——   你需要幸福吗?   你需要希望吗?   那么请不要害怕,来这里。   贩卖爱与梦的私家商店——天堂。   我们会为你达成所有的心愿。   嗯……看起来很像路上常见的色情小卡片。   喂喂喂,先别走啊!   因为那张卡片上似乎还黏着什么东西。   似乎是一片叶子,一片翠绿、娇小的四片叶。   是会带来幸福的四片叶幸运草啊!   你曾经听过这个传说吗?   一片叶子是信仰,   两片叶子是希望,   三片叶子是爱情,   而四片叶子是幸运。   那么,你已经准备好接受幸福降临了吗? 第一章 ( 本章字数:7834 更新时间:2006-10-8 0:42:00 )   搞什么鬼啊!   冷夜袂穿过蜿蜒曲折的小巷来到这个破烂、老旧的咖啡店前,第五十次咒骂那没信用的鬼天气。   气象上明明说今天的降雨机率是百分之十,偏偏老天就是要舍弃那剩下的百分之九十,特地选在他下课、准备上工的一刻降下倾盆大雨。害得刚踏出校门还来不及换下的制服已经惨遭雨水的蹂躏,纯白的衬衫早已呈现养眼的透明贴身,将他本就纤细高挑的优雅身段大方展露。   真是的……   他向来讨厌下雨,一向懒惰的他从来不喜欢携带雨具在身上,撑雨伞觉得不方便,穿雨衣又觉得太麻烦;所以每到了这种下雨时节他就特别凄惨,除了淋成落汤鸡之外,还是只能淋成落汤鸡。   看着雾气弥漫的落地玻璃中的自己,他忍不住低咒一声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推开沉重的木制门扉进入店里。   叮当!   铃铛在他推门时瞬间撞击到门扉的一端,发出了相当悦耳的声响,听起来仿佛像是迎客的亲切招呼声。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没有一刻不斯文俊逸的优雅老板——   “你来啦,夜袂。”   老板仍旧带着一贯浅淡的微笑招呼他,那张俊魅的脸孔上始终是俊美而优雅的表情。   “你为什么不干脆问候我死了没有?”冷夜袂取下架在挺俏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拉开吧台角落边的高脚椅坐下。   替他拿来了一条温暖干净的毛巾,老板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他的出现,在他坐上椅子的一刻将已经为他冲泡好的热牛奶递向他,斯文的脸上仍是扬着云淡风轻的笑意。   “你死了没?”   “就快了、就快了!天知道,这几天没日没夜的打工生活简直快要操死我了……啧啧啧,好烫啊这牛奶。”轻吐着被牛奶烫红的舌尖,冷夜袂随手拿起干净的毛巾,胡乱抹着自己一头利落潇洒的短发。   “小心点喝。”老板忍不住蹙起俊朗的眉峰警告他。   冷夜袂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那不经心的姿态潇洒自在,有着随性的洒脱却又带着些许的漠然不羁。这就是典型的冷夜袂,宛如一只展翅翱翔的苍鹰,永远是这么随性自我却令人牵挂。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才让老板想要把他招入“天堂”工作。   第一次看到冷夜袂是在三年前的某个夜市里,那时候的他一身轻便的上衣、牛仔裤在热闹嘈杂的夜市中摆摊,摆的是他自己制作的手工艺术品,卖的却是他那令人怦然心动的纯真笑容。   来往的人群看见他的笑容都忍不住在他的摊子前停下脚步,而冷夜袂也总是很尽责的招待客人。只是在那样客套礼貌的笑容背后,老板看见的是冷夜袂自然散发的冷傲疏离,虽然与夜市里的热闹紧密结合,却仍保有着一定程度的疏远,教人无法捉摸。   就是这样的冷、这样的傲让老板对他起了高度的兴趣,而冷夜袂也在老板的多次劝说之下终于决定替“天堂”工作。   “对了,其他人呢?怎么都没看到?”   冷夜袂随意张望四周,却发现午后的咖啡厅里除了少数几名安静的客人之外,并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伙伴。   冷夜袂口中的其他人,指的正是替“天堂”工作的其他人。   而所谓的天堂——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提供“幸福”的组织。   通常是由委托人提出一些希望达成的愿望,愿望的种类不限大小、不分多寡、不计较难度,然后再经由他们来帮忙实现;借由替人完成愿望的工作,向委托人收取相当的佣金。   当然,委托人的选择全看老板的喜好。   不过由于老板挑客人的标准向来都很严格,只要是他看不顺眼的客人,无论多么有钱,老板都不会接下委托。可是一旦接下了任务的请托,不管是多么困难的工作也必须完成。   这是天堂的游戏规则,能遵守的人才有生存的资格。   基本上现在替天堂工作的人总共有四名,除了冷夜袂之外还有三个人,平时在没有工作的时间都会聚集在这家咖啡店里,所以这家位于阴暗巷里的咖啡店名称就叫作——天堂。   “他们都去工作了,就剩下你一个。”   “喔?”   “不过,我想你也很快就会有任务了。”老板低沉柔雅的嗓音平静如同一泓冰冷深潭,仿佛不着边际般幽远。   “是吗?”冷夜袂只是微笑,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   铃——铃——   电话铃声突然的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老板伸手接起了电话,和电话另一头的对话大概持续了五分钟之久,从话筒里传来的嗓音模模糊糊的,教旁人听不清对方所言的内容,只见老板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缓缓挂上电话。   “恭喜你,有工作上门了。”   “什么样的性质?”   “骗人,你最拿手的。”老板悠然轻笑,那低柔的笑语微微鼓动着他的耳膜。   “嗯……”   “有兴趣吗?”随手抽出一张用银线绑缚而成的纸张,老板轻扯银线让纸张里的内容尽数呈现在他的眼前。   纸上清楚列出三项条件——   第一、不得动用武力。   第二、一切须保密,不得让当事人知道。   第三、任务行使期间,执行者不允许中途放弃。   “无聊太久也是很闷的。”随手拿起笔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冷夜袂优雅漂亮的嘴角漾开似真似幻的绝美弧度。   漫不经心的浅淡微笑,表相的优雅笑容出自礼貌本能,却无法触动人心,疏离地将真实的自己包裹在一个坚硬的假面具之下,隐藏起真心拒绝让他人探知,这是冷夜袂一向的习惯。   “那么,就先预祝你成功。”   收起契约的同时,老板从抽屉里取出一片娇嫩可爱的小叶片,轻轻地置放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四片叶的传说——   一片叶子是信仰,   两片叶子是希望,   三片叶子是爱情,   而四片叶子是幸运。   那么,你已经准备好接受幸福的降临了吗?   * * *   耳机里缓缓传来一阵阵强烈得几乎震破耳膜的音乐声:   随着前奏之后流泻出的是一个充满情感、深情激烈的低沉歌声,这是一首典型的抒情歌曲,有着动听易记的曲调,歌词也是洒狗血似的纠缠痛苦,惟一不同的是这位歌手的歌声。   这歌声几乎未经任何的修饰,没有一点繁复困难的技巧转折,有的只是穿透人心的激烈,简单而直接的感动;仿佛心中的某部分在那样的歌声里融化、沸腾了,然后沉醉在歌手深刻的柔情里。   在一夜之间,这首动人的情歌红了,唱这首情歌的人也红了。   虽然裴灏自己一点也不享受这样的幸运。   “笑、笑、笑……裴灏,你好歹也笑一笑嘛!”   年轻前卫的摄影师几乎要跪在地上,请求沙发上的人为他此刻的矬样绽放一点笑容,就当是怜悯他辛苦哀求这么久的份上,现在只要他能够露出一个笑容,只要一个笑容就行了。   “不要。”沙发上的人很干脆的拒绝了,丝毫不留一点转圈的余地。   天知道,他有多讨厌那些照相机的闪光灯。   一天到晚间来门去,闪得他眼睛都痛了!   “你不笑,要我怎么照相呢?”摄影师几乎要讨饶了,可是眼前的人还是一点软化的迹象都没有。   “那你就别照了,现在就带着你的照相机离开我家。”他的逐客令下得丝毫不留情,完全不让人有犹豫的机会。   难怪人家都说成名的人大牌,现在看来似乎真是如此。   瞧他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裴灏。   二十三岁,是目前人气直窜的畅销男歌手。   没错!   他是有成名的本钱和有耍大牌的权利。   刚毅有型的脸庞上嵌镶着完美出色的五官,幽黑狭厉的漂亮冰眸,时而闪现深沉的诡谲神采,不容忽视的王者气势,气度摄人却又有种不在意的泰然自若,黑得发亮的长发紧束,组合出他贵族般的绝代风华。   他的俊美优雅确实令人难以招架,犹如善于偷心的帝王。   然而他神秘的背景,却也成为令人亟欲探究的焦点。   他从不主动提及自己的家世,众人只知道他来自一个富有的家庭,至于多富有并没有人清楚。大家只晓得他有一个权力很大的老爸,至于多有权力也没人知道:关于他的一切都只是传言,也因此更显现他的神秘。   如果要说他红嘛,倒也真是红得一点道理都没有。   从半年前出道至今,他不上电视、不打广告、不宣传、不打歌……他的工作纯纯粹粹就只有唱歌。然而,在这样逆向操作模式下,让他却在一夜之间成名了,他的唱片销售量大卖,歌迷成堆成堆的追。   这样的结果让许多原先不看好他的人,只能趴在地上寻找摔得碎烂的眼镜碎片,让每个人在刹那间认识了这个神话。   所有的人都很满意这个结果,只有裴灏一个人不高兴。   他一点都不高兴。   废话!半夜三点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只是随口交代一句:“我们来替你照相。”   之后便大大方方的侵占他的家、霸占他的时间,现在又要他摆一堆乱七八糟的动作,装出一堆虚伪得可以的笑容。   请问,这样的他会高兴到哪里去?   本来就讨厌受人瞩目的感觉,唱歌纯粹只是个娱乐,他压根儿没想过要当成工作。毕竟就算他不事生产、只事消费,家里的经济情况也好得足以让他吃个二、三十年没有问题。   要说他糜烂,可以;要说他败家,也可以。因为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资格既糜烂又败家,这是他无法选择的天生优势。   天知道,堂堂“裴氏财阀”二公子的他可不是空有这个名号的。   “裴二公子,又闹什么脾气?”轻摆着柳腰,他美艳的经纪人娇笑频频的款款走来。   “你最好现在就叫他们离开,否则我——”   “否则你就把我们赶出去?你今天已经说很多次了,换一句来听听看吧!”不怕他的火气蔓延,严虹湘可乐得试验他耐性的底限,反正他这个人说话老是毒辣又带刺的,她早就习惯了。   “虹湘,我不是开玩笑的。”   “裴灏,我也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你今天没有办法把这组宣传照解决掉,我是绝对不会放人的,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严虹湘虽是个女子,但气势上却丝毫不输他。   “有没有搞错?这里是我家——”   “你在工作,这里是你的工作场所,所以请你至少专业一点。”   “虹湘——”   “裴灏,我知道你很难过,也很讨厌这种抛头露面的宣传工作,可是谁要你是个公众人物,所以只有乖乖认命的份。”   怎么会有女人这么悍?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阿姨。”   “亲爱的侄子,我当然是你的阿姨。不然,现在你手边的工作会比现在还多上三倍。”   他认输了!跟他亲爱的阿姨吵架,输的一定是他。   早八百年前,他就该放弃跟这个狡猾的阿姨作对的。   严虹湘,裴灏母系亲属中的一员,现年三十八岁,独立掌管一家国际唱片公司。事业有成的她同时也能兼顾家庭,而且赚钱绝对不会忘记赚到自家人的头上来,手腕强硬、作风大胆,跟他那个总是柔顺的娘简直是大异其道。   “就算是你要我工作好了,为什么要特地把地点拉到我家呢?”   “你以为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这家伙一点责任感也没有,平常的通告敲好了你就给我逃,从来不守信、不守约,一点中国人的传统美德也没有,你难道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听严虹湘这么一说,裴灏惊觉自己似乎真的常常故意忘记一些通告,或恶意不记得工作的地点;难怪她老是形容自己是一个随心所欲、任性妄为、放荡不羁、自私自利又爱偷懒的人。   当然,这些他可一点也不承认!   “可是,你也不用特别挑在午夜嘛!”   “不挑在这种时候,你以为我找得到你吗?”   裴家三个小孩就属他最难驯服,野得像匹脱缰野马。   这是严虹湘长久观察后,才得来的心得结果。   “这么不信任我?”   “因为你一点也不值得信任。”   “阿姨——”   “工作。”纤纤手指朝前一指,他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好啦、好啦。”   “小鬼,早这么做不就好了?”严虹湘满意地拍了拍他俊秀清雅的脸颊,很高兴自己再次制伏他。   裴灏认命的挥了挥手,弃械投降。   “我想不管你再怎么荼毒下属,应该不会连最基本的生理行为都不允许吧!”   裴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企图骗取亲爱阿姨的同情心。   “去吧。”不管对他再怎么严厉,严虹湘本质上还是疼爱他的。   从小到大,他惟独对这个强悍的阿姨一点办法也没有。   或许真是应验了老祖宗所流传下来,一物克一物的千古不变定律,生性放荡不羁的裴灏,遇上了严谨的严虹湘就注定束手无策,谁教她老早就摸清了他的底细,活该克得他服服帖帖的。   可是,他真的会这么没用吗?   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十分钟后——   “严姐,他怎么这么久都还没有出来?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助理小陈好心提醒。   “也对,你去厕所看看。”她就不信这小子能够耍出什么花招。   不久之后,只见助理小陈慌慌张张地从厕所门边撞出来。   “严姐……他、他跑掉了!”   “怎么可能?”   “真的、真的……他、他从浴室的阳台跑了,里面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该死的!严虹湘气得直跺脚。   她真是太大意了!忘了老祖宗博大精深的智慧里居然还有“尿遁”这一招。让这小子给逃了,现在他一出去肯定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没有十天、半个月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消息的。   唉……   看来,下回她真的该买条狗链回来才能拴住他!   * * *   摊平的报纸上几则触目惊心的标题跃进他的眼帘——   首先是——花心丈夫捉奸在床、糟糠妻痛心执刀灭亲。   真是可怕啊!   再来是——飞机坠落失事山边,七死三重伤。   天灾、人祸啊!   这个好像就比较有趣了——偶像歌手裴灏远行度假,歌迷盼早归。   呵呵……度假,是吗?   黑色镜框后的澄澈眼眸迅速扫过那一则报导,冷夜袂清楚在工作开始之前最重要的是资料的搜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尤其是他这次的工作内容又不幸的与这个姓裴名灏糜烂偶像歌手扯上了边。   “唉……”   忍住想放声大叫的冲动,冷夜袂懒洋洋的躺靠在窗台上,享受着西斜的落日余晖洒满全身,顺便舒展一下自己工作多日的疲惫身躯,关节因为折动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不绝于耳。   其实,老板这次并没有把工作的内容十分详细的告诉他,只是大概叙述了一下有关他这次工作的方向。   他这次的任务很简单,严格说来是一点难度都没有,再说白话一点就是——彻底让这个叫作裴灏的人身败名裂,从此再也无法唱歌。   所谓的“无法唱歌”当然不是指什么杀人啦、割喉啦之类的残忍行径,毕竟在他跟老板订下的契约里已明明白白写着这一项——绝不无故伤人,这也是他一直遵守的教条,所以非必要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动手的。   由于老板一向不会透露委托人的家世背景、姓名电话给他们这些任务执行者知道,据说是因为怕人前去寻仇,所以这些资料一直都列为机密。不过根据老板的隐约描述,这次的委托人是个男人,而且似乎还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   嗯!很简单、真简单、非常简单,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起身站在落地镜面前,冷夜袂深邃的黑眸眨也不眨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从灿亮玻璃反射而来的俊美脸孔里瞧不出任何一丝浮动的心情,透窗而过的耀眼光芒在他周边描绘出神圣金黄轮廓,无法逼视的强光令人难以睁开眼睛。   缓缓取下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冷夜袂漂亮的嘴角悄悄泛起一抹绝艳无比的灿美笑容。   失去了眼镜的掩盖,他似乎更能看清自己……   脆弱的天使收起残破的污秽羽翼,静静地伫立。   无瑕的容颜是熟悉且美丽的,纤长结实的身躯包里在轻便的衣装下,透明白皙的月牙般肤色隐隐散发出温润光泽,而那一双狂烈燃烧如火焰的晶莹眼眸,却从未有过改变。   那是一对带着强烈情感的美丽瞳眸,纯然野性、明亮的深邃眸子里是与他柔顺外表冲突的强硬、狂野,仿佛可以在那样清澈见底的瞳孔中窥视深处翻滚的血泪、观见自己僵直的身影。   这是冷夜袂想隐藏的,那样的眼神太真实、太邪魅、太容易引人堕落了,不过也是他最有利的武器。   不属于任何人的天使,寻求堕落之道的狂天使……他拥有最受天神宠爱的美丽容颜,却背负一对黑色的残翅,受尽地狱烈焰的灼身、看尽世间无绝的黑暗,这样的他依旧无悔地扬着动人的微笑,引诱人们坠入……污秽却甜美的地狱。   那么,他的游戏就要开始了。   准备好了没? 第二章 ( 本章字数:7433 更新时间:2006-10-8 0:42:00 )   入夜后的城市,充满了糜烂而狂野的气氛。这里当然也不例外——   城市里的黑暗酒吧“地狱”。   裴灏不确定自己出现在这种地方是不是适合,毕竟自己可是已经失踪了近一个星期的人,记者、歌迷、公司几乎天天守在他可能会出没的地方埋伏等待,让他丝毫大意不得。   一身轻便的衣衫套在他颀长的身躯上散发自然完美气质,洗白的牛仔裤紧紧包裹住他修长的长腿,现在的他脸上留着些许不修边幅的胡渣,稍稍修饰了他过于阴柔的俊美外型。   他是绝伦的,自然也会轻易吸引旁人的目光。   可是在这种地方,他却丝毫不担心被人认出来。   这里是整个不夜城里最阴晦、黑暗的地方,如同它的店名——地狱。   这个位于城市里最角落的酒吧充满了毒品、性、暴力……以及一切足以令人迷醉的要素。   他一向享受这样的感觉,这是糜烂的天性。   “喝酒?”   吧台里的酒保冷声问,高挑身躯是一贯白衣黑裤的打扮,让他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冷漠又带着些许的酷劲却十分吸引人,无怪乎吧台边有如此多的火辣女郎迟迟不肯离去。   “啤酒。”裴灏也不多言。   酒保接收到他的要求,随即转身去替他准备。   就在此时舞池里响起了热情摇滚的音乐,随着鼓动的节拍,舞池里的人群渐渐退出一个空间,仔细一看竟是一名穿着火辣大胆的女子,此时正跟随音乐的节奏狂野的摆动着曼妙的身躯。   女子的舞姿毫无规律可言,却具有一种独特媚惑的美感……该怎么说,就是在举手投足间散发的自信与光芒,几乎教人无法逼视,近乎狂乱的舞姿中隐隐牵动着周遭人群的情绪起伏。   她美!   她很美,不只是那媚人的姿态,更因为那简直完美的脸庞——   晶莹白皙的脸蛋掩盖在亮光的蜜粉之下,娇艳的紫色胭脂顺着纤薄的唇形描绘出迷炫的神采,亮银色的眼影为深邃的黑瞳增添了一丝魅惑,性感的黑色皮质小可爱完美衬托出无瑕白净的肌肤,纤细挺直的长腿毫不吝惜的暴露在黑色短裙下,黑亮的长发被散而下,在绚烂灯光下浅浅漾着媚人的蓝光。   一瞬间,他竟以为自己看见了从女子身后张扬起的……黑色羽翼!?   “很美吧!这里的堕落天使。”   “堕落天使?”   “她是这里的女神,是来这里的人心目中的天使。”   “她是谁?”   “如果你是问她的名字,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她没有名字,也没有性别、没有背景、没有来历,这里的人都称她为堕落天使,因为她总是用纯洁的外表引诱人们堕入地狱的深渊。”   酒保静静地凝视着舞池中的女子,如寒冰般酷寒的眼神里不期然染上了一抹宠溺的神采。   “喔?”   “别不相信我的话,受她吸引的人可是会下地狱的。”酒保的话语中隐含着深刻的意喻。   顺着酒保的视线,裴灏观察着她近乎疯狂的舞动,以及那完美无瑕的脸孔。   突然,他的眼神对上了那道缥缈不定的视线——   第一次见到那对染潋的眸子……   猛然地,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前,那一双犹透着炙热、狂野的深色眼瞳,紧紧地环绕着他颀长的身子,看似染火的潋崴眸光鼓动着激烈的心跳、沸腾他流动的血液,犹如层层捆绑的铁条,禁锢了他的行动、自由、思想,以及……心。   是的!   那样一对激烈、强硬的美丽眸子却有着无瑕澄澈的色彩,让一向自傲、霸气的他首次有了挫败的软弱,眼神里那抹灼烈散发迷魅的性感却又似冷漠的嘲弄,刹那间狠狠刺入他的心口,烙下了永难抹灭的炽心诅咒。   女子仿佛也注意到他的存在,漂亮的嘴角轻扬起优美的弧度。   似乎在那一刻,裴灏才彻底了解酒保口中所谓“地狱”的意思……   在那双眼神之下,就连神也会疯狂!   “小心一点,爱上她可是会为你自己招惹麻烦的。”酒保轻轻微笑,若即若离的浅淡笑容里带着些许不易探知的神秘。   麻烦?   何止,这女子本身就是一个麻烦!   一个超级大麻烦。   * * *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稍微停顿,人群浮动的情绪也渐渐缓和,而舞池中的女子也悄悄穿过人群来到吧台前。   “好久不见了,冥王。”   优雅的端坐在高脚椅上,她一派闲适地交叠着纤美长腿,有意无意地牵动着周遭人群的情欲,可是对于四方频频投射的爱慕眼神,她却像是一点也不介意,落落大方的态度令人激赏。   “是有好一段时间了。”那名唤冥王的酒保微笑,熟稔地替她递来一杯琥珀色的澄透液体。   “他是谁?”女子朝裴灏的方向指了指。   “一个客人。”冥王随口回答。   一个客人!?没错,他确实只是一个客人而已,再普通不过的客人。   “可是我喜欢,我喜欢他。”女子望向裴灏,无瑕的狂炙眸子里隐藏着些许神秘。   仿佛是存心的,女子捧着他的脸给他深深的一个热吻,那个吻充满了挑逗的肉欲,仿佛为这淫乱的气氛增添些许不确定的情欲,许久许久……女子才缓缓从他的唇瓣分离。   这个吻是那么的突兀,打乱了他平静的心绪。   “今天选他吗?”冷眼看着她的亲昵举动,冥王轻声问。   “没错,那你的意见呢?”女子转头柔声问着裴灏。   “我?”   “你愿不愿意跟我来。”这是请求,并非询问。   “有何不可呢?”裴灏承认自己确实对这名女子充满了兴趣。   她很美!   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裴灏不掩饰自己想要她的冲动。   更何况在那双柔媚眸子的挑逗下,相信没有一个男人可以轻易逃过她的诱惑,她善用自身的优点,然后将这份独特延展、扩散……直到所有的人都臣服在她的媚惑之下,并且任由她摆布。   “那么就跟我走吧!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地狱’的滋味。”女子忽然对着他漾出甜美笑意,纤长的优雅手指轻勾起他完美的下颚。   达成共识后,女子牵起他的手缓缓步出酒吧。   直到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酒吧门口,冥王冷冽的唇边才悄悄泛起一抹算计似的微笑——   “请你一定要记得,你……一定会知道什么叫作地狱的。”   * * *   坐在车内驾驶座上,女子用极其诱人的姿态跨坐在裴灏修长完美的身躯上,纤美姣好的身段在过于性感的服饰点缀下若隐若现,更添其朦胧美感。   她就像是黑夜的女神,美艳而淫乱。   “你知不知道,地狱长什么样子?”   清亮甜美的嗓音轻轻地随风飘送至各个角落,女子用涂抹着黑色竟寇的纤长手指勾勒着他俊美的五官。   “地狱应该是什么样子?”   “地狱跟天堂一样,很美、很漂亮,有很多美丽的天使……地狱就是天堂的倒影,犹如影子一般映射着天堂的一切,如果说天堂代表善,那么地狱就是恶,恶与善其实是一体两面的,就如同天堂与地狱的共存。”   “你看过地狱?”   “当然,因为我就住在地狱里。”   “喔?”   其实,裴灏对这个陌生的女子还是多有怀疑的。   他虽然崇尚情欲的快感,可是并不会盲目地受情欲的摆布。   他是对这个女子有兴趣,但并不代表他会毫不怀疑的接受她所给予的一切,他或许会和这名女子发生关系,当然前提是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可这并不表示他会付出任何的感情。   在情感的界线范围之内,他几乎可说是偏执的洁癖。   在没有感情的束缚下,他是狂放不羁的,说好听就是风流,说难听一点就是花心。可是,一旦他爱上了一个人,他就只属于那个人,全心全意去经营这一段感情。   这就是他恶劣的地方,就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仿佛总是非善非恶、似好似坏的,从来没有定性,所有的对错标准全在自己的喜恶,也因此让他罩上了一层神秘而难以捉摸的面纱。   这也是让许多人疯狂迷恋他的原因……   宛若两个极端的个体,可以狂野、可以冷漠;可以潇洒也可以深情,在受限的形体表相下,却如风般令人难以捉摸。   “那你想不想亲身体验地狱呢?”   女子轻抚着他的薄唇,然后优雅微笑。   “就让我带你到地狱去吧!亲爱的裴灏。”   女子忽然俯身吻住他的唇,灵巧的舌尖轻轻撬开他紧闭的唇齿,那温热的体温随着碰触流至他的体内,自她身上自然散发的幽香也悄然扑上他的鼻息,他的眼、鼻尖、唇际都是她的侵略目标。   然而,在她的引导之下,一粒不知名的小药丸顺着两人间亲密的唇齿接触,瞬间滚落入他的喉咙。   “你给我吃什么东西?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裴灏开始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的一切仿佛融化成一团模糊不清的画面。   他忽然有种上当的感觉。   “看来药效已经发作了,真不愧是出自神医手中的药。”   “你、你——”   “你一次问两个问题,要我怎么回答你?”   “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   “第三个问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很麻烦,不过我还是解释一下好了——基本上你吃的是特制的安眠药,这药性比一般的药要强上很多,吃下去的人不到一分钟就会昏睡,两分钟后就会不省人事,而且药效可以维持三天以上。”   “你……”   “我什么我?是你自己要活该上当的,在酒吧的时候冥王不也早就警告过你了,他不是说了要叫你小心我的吗?你不听,那就怪不得我了。”“你……”   “一。”   女子忽然扯下自己的一头长发,出人意料之外的,原来在那样媚人的黑亮长发下,竟然隐藏着利落而帅气的短发,就见那名女子……或者该说,那名男子缓缓从怀中拿出手帕抹去了脸上浓厚的装饰。   “二。”   失去了艳丽的装扮,男子的脸孔渐渐褪回一种宛若纯真、俊美的童稚,裴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从头到尾都被这个男孩子给骗了!   “三。”   “你……到底……是谁?”   裴灏虽然极力想要让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奈何这强烈的药性早已蔓延扩散,无论他怎么挣扎也无法抵抗睡魔的逐渐侵蚀,在他丧失意识的前一刻他听见了那个名字,注定要跟他纠缠一辈子的名字——   “我叫夜袂,冷、夜、袂。”   * * *   现在是下午三点。   下午的“天堂”多半是偷闲的上班族,坐在角落享受着片刻的宁静,整间咖啡厅里弥漫着一股异常的沉静,悄悄从吧台角落传来的细微交谈声似乎成了惟一的声音来源——   “我要的东西呢?”   坐在角落,冷夜袂一身的清纯制服打扮格外引人注意。   他今天特别翘课一天,为的就是挑一个能够遇见“天堂”其他成员的时间。因为他是学生的关系,所以时间上的限制较多,因此如果想要与他们见面,就只有用这种不太道德的方法才行。   他身边的冷漠男子看了他一眼,那寒彻眼底隐隐透露出的清冷,竟使人不自觉臣服于他。再仔细一看,眼前的这名男子不就是那夜在地狱酒吧里的酒保?只是此时的他是一身白衣,反而更令他有种冷冽的俊美。   “喀。”冥王从怀中掏出一叠相纸,摊放在他眼前。   冷夜袂还没伸手去取,刚从门外走进的一人已经率先抢过那叠相片。   “是什么东西那么神秘?”那名俊俏男子挥舞着那一叠照片,潇洒的脸上有着玩世不恭的帅气笑意。   “影子……”冷夜袂有些着急地轻唤。   “别紧张啦,小夜袂!我只是借来看看而已。”   那名唤影子的男子笑得更加放肆,伸手就要翻阅那叠照片,突然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断了影子的笑声,一只纤白手臂横越他的肩头,轻易地就从他手上拿回那一叠相片。   “你少烦了,夜袂不让你看,你就别惹人讨厌了。”随着他的脚步踏进店里的殷残不屑地冷哼,向来俊美绝伦的脸上明摆着对他的鄙夷。   “你这人怎么老是——”影子话还没说完,缓缓飘向鼻间的醇厚香味登时浇熄了他亟欲爆发的怒气。   伴随着这阵香气出现的,是天堂的老板。   “你们怎么都到齐了?”   捧着一壶刚煮好的咖啡缓步来到众人面前,他斯文的俊脸上依旧轻扬着一贯的浅笑。   替天堂工作的人,目前基本的成员有四:   首先是冥王据说打从天堂成立就有他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加入天堂的原因为何?只知道他有着跟老板极为相似的长相及气质,可是除此之外,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一团迷雾。   再来是影子跟冥王一样,是在天堂成立初期就有的人物,如同他的名字所代表的,他擅长伪装、模仿他人的一切,而所有关于他的一切也无法得知。   接着是殷残——黑发蓝瞳的神秘男子,第一眼认识他的人都会被他的俊美所震慑,具有神医称号的他拥有相当精良的医术,可惜性格过于冷淡,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然后是冷夜袂——他是天堂所有成员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可是这并不代表他的能力就相对的较低,事实上他在任务的完成度上是四人中最高的,并无任何特别的专长。   最后则是天堂的老板——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他,就是“谜”。   缓步走向众人落座的吧台,老板替自己以及其他人各自冲泡了一杯浓郁的咖啡,而替冷夜袂另外冲泡了一杯牛奶,因为年纪尚小的冷夜袂一直都无法习惯咖啡浓醇却苦涩的滋味。   接过他递来的饮料,众人紧绷的神情逐渐放松。   “听说你的任务已经有进展了,是真的吗?夜袂。”老板率先开了口。   “差不多了。”仔细品尝手中冒着白烟的浓醇牛奶,冷夜袂逐渐掩盖在烟雾之下的俊逸容颜低垂。   “我听冥王说,你请他拍了些照片。”   “嗯。”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夜袂取回殷残手中的相片,随意摊平在桌面上,照片里全是一男一女。很显然这是一组偷拍的照片,内容是最常见的偷情景象。   仿佛是故意的,那名女子的脸在摄影者刻意的控制角度下,教人难以看出她的长相。反而是那名男子则很清楚的可以判别身份,也就是现在正当红的偶像歌手——裴灏。   “这男的不就是你这次的目标吗?”影子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那名男子,忍不住转头询问冷夜袂。   “没错。”   “你拍这些这照片有什么目的?”殷残也提出疑问。   “可能会寄到报社去,我想他们应该会对失踪的偶像歌手,在深夜调情的相片非常感兴趣吧!”冷夜袂的嗓音依旧低柔,但那双染潋的眸子却隐隐燃烧着熊熊烈焰。   “所以你是打算替他制造新闻?”殷残做出了结论。   “挖新闻的最好方法就是自己制造新闻,聪明。”冥王漂亮的嘴角轻扬起一抹称赞的微笑。   “这是老板教我的。”   “啧啧啧……他怎么净教你这些不正当的勾当?”扫了一眼桌上散落的照片,影子相当不认同地摇摇头。   老板并不开口加入讨论,他深深地看了冷夜袂一眼。   “你认为光是这么做就能达到目的吗?”   面对老板的疑问,冷夜袂只是静静地微笑却不给予任何的回答,灿亮镜片底下的一对漂亮瞳眸瞧不出任何情绪。   其实,他一直是难以接近的,年纪最小的他也许是四人里心机最深的一个。   冷夜袂其实并不如他外表看来那般纯真、无瑕,其实他一直是十分擅长隐藏自己的,无论是外表或是内在,除非是对他有相当深刻的认识,否则轻易就会被他的伪装所蒙骗。   他总是习惯带着一副无度数的黑框眼镜,这让他俊美优雅的外表多了份沉稳内敛的气质,可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副眼镜对他来说不只是伪装的道具,更有用来隐藏自己真实情感的目的。   他的外表太容易欺骗别人了,但说不定在不知不觉间,他其实也不断在蒙骗自己。   “我一定会达成任务的。”冷夜袂只留下了这短短的一句话。第三章 ( 本章字数:7569 更新时间:2006-10-8 0:42:00 )   铃、铃、铃!   扰人清梦的闹铃声,十分不识相地响起。   “嗯?”持续不断的闹钟铃声将他自迷蒙的梦境中唤醒,裴灏缓缓撑开疲累的眼眸茫然地逡巡着四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他暂时无法思考任何事。   正想起身的时候,身体传来的疲软却令他难以动弹。   他竟然全身上下使不出一丝力气,整个人感觉起来软趴趴的,好像在云端飘浮,有着腾云驾雾的飘忽不真实,但身体却异常沉重,有如压了几斤重的大石头在身上,让他几乎动弹不得。   大脑里的功能似乎暂时停摆了,记忆中最重要的细节任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仿佛那段记忆里已遗落了,脑袋里的整个思绪几乎一片混乱,纠缠难解。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一堆问题仿怫卡死在他的脑子里,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出问题的答案。   许久,自身后传来的细微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转身,他发现身边竟躺着一个男人——不对,或者该说是一个男孩。   “嗯……”只见身边的男孩轻轻嘤咛一声,小小的身子不自觉地偎进他的怀里寻求温暖。   早晨微凉的冷空气弥漫在两人之间,裴灏几乎可以感觉到从他胸腔中呼出仍带有温度的雾气,与男孩的气息在空气互相传递着,在那一瞬间仿佛不必开口,心灵就能轻易碰触。   这是个非常美丽的男孩呢!   就这样看着床上静谧沉睡的男孩,让裴灏想起坠落凡间的纯真天使,在早晨和煦日光的照射下,他就像被包裹在闪动着亮金色光芒的丝绒中,看起来是那样无邪、纯善却又带着不知名的孤寂。   他记得曾经看过这个男孩,只是在哪里呢?   裴灏努力搜寻着记忆,终于让他想起来了——在地狱。   裴灏记得曾经在地狱酒吧里看过这名男孩。   不过,那时候的他装扮成女子诱惑他,而且喂他吃下了不知名的安眠药,一定也是他将他绑来这里。   综合以上的结论,这名男孩不是好人,因为他就是那一夜对他设下诱情陷阱的主谋者。   可是,该死的……他一点也不像啊!   沉睡中的他看起来是那么无助、纯真,纤长的睫毛紧紧交错密合着,教他瞧不见那对迷惑心智的狂野眼瞳,细致的五官仿佛放松了警戒,绵密平缓的呼吸鼓动着他的情绪起伏。   收敛起黑色羽翼的天使,依旧无邪地教人心动。此时的他没有一点犯罪者的气息,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脆弱而美丽。   几乎是同时,在裴灏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阵冰冷抵上了他的腹部,伴随而来的是男孩悦耳低缓的柔雅嗓音:   “你最好不要乱动。”   “什么?”   “你再继续乱动下去,子弹可是不会长眼睛的。”   裴灏低头一看,发现抵在他腹部的冰冷物品竟是一把枪。   哼哼……他收回前面那句话,他是玻璃娃娃没错。   不过,是防弹玻璃!   “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要你不叫、不吵、不闹,乖乖的听话。”   “是吗?然后乖乖地等着你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冷夜袂拉着他缓缓从床上起身,无瑕透彻的眼眸紧紧瞅着他不放,那样慑人媚惑的狂炙眼神几乎夺去他的呼吸。   “那你要怎么样?”   可不可以别再这样看他了,那双潋尽的眸子就在自己的眼前,虽失去了先前灼人的锐利却依旧无瑕,一再让他的胸口鼓起狂烈的鼓动,让他不自觉沉醉其中。   该死的!他到底在想什么,那对瞳眸的主人可是要对他不利的。   “我要怎样?我不会怎么样。”   冷夜袂想也没想就回答了他的疑问,接着就放下抵着他的枪,懒洋洋的走进浴室里梳洗。   不会怎么样?   既然不想怎么样,那干嘛绑架他?   裴灏完全无法猜透他的心思,只能愣愣的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浴室门口。   “对了,千万不要打我那把枪的主意喔。”冷夜袂清昂的嗓音伴随着水声从密闭的浴室里传出来,听起来有些空洞、不真实。   经他这么提醒,裴灏才猛然注意到他随手放置在床榻上的枪。   枪?对啊!   现在枪既然不在他的身边,那他为什么还要听他的话?   * * *   裴灏偷偷地拿起了他的枪,尾随着他的脚步来到浴室的门前,然后用力地踹开浴室的门,扣下扳机——   不过,他并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声音。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动我的枪吗?”   冷夜袂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耳边响起,裴灏愕然地望向他,只见冷夜袂整个人完好如初的站在他的面前,漂亮的脸蛋扬着似笑非笑的淡然笑意。   没有伤口、没有流血。   他不是开枪了吗?   “你为什么一点事也没有?”裴灏简直气结,他冲上前质问。   “你拿水枪射我,我为什么要有事?”冷夜袂像问个呆子似的反问他。   “水枪?”   “水枪。”   “你骗我!”   “鬼才骗你,我打从一开始就没说这是把真枪,全是你自己以为这是真的,你如果用大脑想一想就知道了,现在谁会拿把真枪到处晃?”   “你——”裴灏简直无话可说。   这、这小鬼……直一令人生气!   “不过如果这是把真枪,我可能早就死在你的手下了。”冷夜袂懒洋洋的,隐约飘忽的眼神牢牢地盯着他。   “什么?”   “你看这里、这里——”冷夜袂指着自己胸口附近被水喷湿的部分,透明的水珠缓缓自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滑落。   “你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   裴灏以为自己看错了。从他的外表猜测,他应该只有十几岁吧!   可是在那一瞬间,他仍旧青稚的年少脸孔竟轻扬着了然的微笑,那样的笑容有着透彻人心的凛冽,是一种看透人性的漠然,那种冷、那种寒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属于像他这样的小孩子。   “可不是吗?人性的丑恶。”低沉优雅的悦耳嗓音仿若划破空气的利刃,肯定、不容怀疑的语气穿透了他动摇不定的心。   “你这小子!”   裴灏似乎看见他晶澈眼底的恶劣嘲弄,他眼中的神色竟是那样的轻蔑、淡漠,而这样的态度彻底的激怒了他。他忍不住冲上前去,眼看紧握的拳头就要挥向那张优雅美丽的脸孔……   “小心一点,这次可不是开玩笑的。”冷夜袂的嗓音听来有一丝胜利的快感,接近他腰部的手上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把闪耀着夺目银光的小刀,而小刀的尖端已然刺入他的皮肉,缓缓渗出些许血丝。   裴灏知道,他这次是玩真的!   “现在请到吧台去。”   情况在他的掌控之下,裴灏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他缓缓步出弥漫着雾气的浴室,在闷热空气的遮蔽下,他只能隐约感觉背后那纤弱的白皙身影,正用着那双晶透的眼眸紧紧地凝望着他,直到半掩上了门,那有强烈压迫感的狂烈眸子依旧挥之不去。   他竟然在害怕!?他的强烈、狂野让一向自信的裴灏首次有了挫败的软弱,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正在发抖,血液似在凝结。   那样的眼神紧揪着他的心口,让他觉得难以呼吸,仿佛心脏将被他的眼神贯穿了。   透明澄澈、完美无瑕,那是一对只属于野兽的眼眸,用着那样的眼睛可以撕裂敌人使其浸染鲜血。然而,那样令他染火的潋尽眸光,鼓动着他激烈跳动的心脏,滚沸他流动的血液,悄悄触动他心底深处的防线。   他的自傲霸气仿佛在他面前全部瓦解,仅剩下最丑恶的人类天性。   走了几步,从浴室中传来的警告声让他稍稍停下脚步——   “希望你不要有任何逃跑的念头,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探听你消息的记者,如果你不想要自己的行踪暴露的话,最好是和我合作。”   裴灏猛然转头回望他,却只见到烟雾袅袅中一抹虚幻的身影,而那个影子的身后隐约可见展开的沉黑羽翅。   * * *   裴灏终于知道他所谓的“行踪暴露”是怎么一回事!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消失近一个月后的今日,他居然看见报纸上的头条正以一整个版面的篇幅大肆报导关于自己的新闻——   失踪歌手深夜调情,度假是幌子、还是骗局?   而在耸动标题旁还住以几张全彩放大的印刷照片。   瞧瞧,这些照片还真够煽情的。   女子以惹火姿势跨坐在他的身上,而他的手正放在女子的腰上,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很暧昧,莫怪乎这些媒体记者会用如此大的篇幅来报导,可以想见现在外面一定满城风雨了。   唉……像这类的绯闻,对一个刚出道的歌手来说是伤害很大的。   裴灏简直可以想象他亲爱的阿姨此时发青的脸色,那时候不告而别似乎已经让严虹湘很头痛了,现在再来这么一条新闻,想必她没有心脏病也会给吓出心脏病来,还真是难为她了。   站在茶几旁边,裴灏拿着电话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正尝试着打电话慰问一下劳苦功高的虹湘阿姨,听着来自话筒里不断传来嘟嘟嘟的接拨声,他的勇气在时间的消磨下逐渐散去,他几乎无法想象她接到他的电话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是爆吼、怒骂,还是安抚他受创的心灵?   喀啦!在电话接通的前一刻,裴灏终于还是放下手中的电话。   他承认自己没有勇气去面对她的精神训话,谁教他天生就对这个阿姨一点办法也没有。   颓软地坐回酒红色的沙发上,裴灏索性合起眼睛想好好放松自己疲累的精神,试图借着短暂的休息缓和这几天激烈起伏的情绪。   这几天真的是发生了太多事,首先是放下工作偷跑、然后是被男扮女装的家伙绑架,现在又爆出这样的丑闻……他今年铁定是少烧了很多香,不然老天干嘛没事这样整他?   面对这样的窘况,裴灏只能说自己是流年不利啊!   铃、铃、铃……   电话铃声毫无预警地响起,让正在闭目养神的裴灏吓了一大跳。   从沙发上跳起,裴灏适时地抓起话筒,阻断刺耳的电话铃声继续伤害他的耳膜。   “喂!”他用着柔雅的嗓音相当有礼地道。   电话的另一头大约停顿了三秒,才发出回应的声音——   (你还在啊?)从电话另一头流泄出带着浅浅笑意的轻柔语调。   身为歌手,裴灏向来对声音敏感。他很快得知对方的身份——   那个不要脸绑架他的死小孩!   “是你叫我不准离开的,你忘了吗?”他的口气不太好,低沉的嗓音像是吃了十几吨的炸药。   (当然没忘。)冷夜袂悠然轻笑,那低柔的笑语微微鼓动着他的耳膜。   “你该不会是特地打电话回来查勤的吧?”裴灏没好气的问。   电话那头不断传来的嘈杂声音引起了裴灏的注意,听起来他像是处在人很多、很乱的地方。   什么地方会人很多、很乱?   是学校?   不可能的,那家伙虽然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但内心却是相当冷然,那种对人性的透彻实在不像一个孩子,甚至比他还要成熟。虽然这样说有些丢脸,但他却不得不承认。   该不会是……酒店吧!   这还比较有可能,毕竟那家伙长得一张娃娃脸,阴柔但仍旧不失霸气,这种货色在酒店是最受欢迎的。   不过,他倒是没听说过有酒店是在大白天里营业的。   (虽然不完全对,但这也是我的目的之一。)冷夜袂无心控制身边越加放肆的嘈杂声,仍旧是一贯的清然语调。   “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灏失去耐性,被绑来这里他已经够呕了,他没必要对一个小鬼卑躬屈膝的。   (火气先别这么大,有些事想麻烦你。)   电话那头的人稍微迟疑了一下,听得出来他似乎还在仔细考虑着什么事,几分钟过后才听见他低低的叹息声,像是妥协,又像是无奈。   如果可以,他还真不想找他帮忙。   毕竟他们目前的状况几乎可以算是互相对立的,他是绑匪,裴灏是肉票,就信赖关系来说实在不太妥当,可是现在要请他帮忙的事又是非常紧急的,经过多次的思忖后他才决定让他试试看。   这已经是最后的一条路了,他这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什么事?”   (你看到桌上的钱包没?钱包的下面压着一封信,你帮我拿出去寄了。)冷夜袂依照着出门前的记忆,试图指引他。   裴灏顺着他的指示,果然在桌上发现了他的钱包和一封信。   “找到了,你要干嘛?”   (我出门的时候太匆忙了,忘记把信带出去寄,地址、邮票都已经写好贴好,就麻烦你替我跑一下腿,把这封信在今天以前寄出去……请一定要在今天寄,不然会来不及!)   “急件吗?”裴灏随意翻看着那封普通的信,看不出有任何的特别。   (别管这么多,你只需要帮我投到邮筒里就行了。)从冷夜袂的声音听来,显然他并不喜欢他过多的疑问。   裴灏思虑了一会儿,态度上明显有些推托。   叫他去跑腿?会不会太物尽其用了些!   就算他的性命掌握在这个小鬼手上,他也没道理事事都听他的。裴灏向来高傲的少爷脾气不允许自己这么轻易的接受别人的请托,尤其是一个刻意设计他落入陷阱的恶质小鬼。   何况他现在成了报纸的头条,而这些八卦记者又是无孔不入的,到哪里都可以发现他们的踪影,他实在不想给这些人更多的新闻炒作。   (拜托你,我现在只能麻烦你了。)有求于人的时候,冷夜袂相当懂得要放软自己的身段。   “嗯……”裴灏开始有些动摇了。   虽然他的意愿不大,可冷夜袂近乎哀求的嗓音,总让他想起被丢弃在路边的小狗哀呜,恍若一粒不经意投入湖泊的小石子,悄悄地让向来平静的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裴灏可以想象,在冷夜袂那张如同天使般精致的容颜上,逐渐展现的那副烦恼、请求的柔美表情……   该死的!他居然心软了。   “好啦、好啦,我帮你寄就是了。”裴灏举起双手投降,他这个人向来对小狗、小孩子最没抵抗力了。   而他,不幸隶属于小孩那一类。   (真的?)冷夜袂像个兴奋的孩子,愉悦地轻喊着。   “反正投到邮筒就可以了,又不花多少时间。”这句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试图替自己的心软找一个较合理的解释。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对了……寄完信就要回来,别不守信用!)冷夜袂挂上电话前,仍不忘再次叮咛。   裴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有这么没信用吗?   就算是好了!说实话,他其实也不怎么想逃,说不出原因、讲不出理由,反正他就是缺乏任何想乘机逃走的动力。   真是个没用的肉票,超级不专业!   挂上电话之后,裴灏正准备拿起信封出门去履行承诺,然而桌上半掩的皮夹却频频在挑战着他的意志。   想看、不能看、想看、不能看……   终于,欲望战胜了理智,裴灏拿起那个款式简单的男用皮夹开始仔细地查看着。   里面有一些现钞、一些名片、一些塑胶卡片和身份证,他皮夹里的东西出乎裴预想象中的少。   他随手翻看着那张证实身份的证明——   冷夜袂。   嗯……很特别的名字。   十九岁。   换算后差不多是这个岁数,可是感觉起来似乎比他外表看来的年龄大很多,那个小鬼看起来就像是个十五、六岁发育还没完全的小鬼头而已。   父不详、母不详。   难道他没有父母吗?   他是个……孤儿!?   就在裴灏翻看身份证的同时,一张泛黄的相片从皮夹的夹层中滑落。   从照片发黄的程度判断,这张照片的历史少说也有十几年,而照片的地点似乎是在附近的山区。照片里有一个小孩子紧抓着一个年轻的妇人,站在一间平房似的建筑前面,从模糊的照片中他隐约可见小孩熟悉的轮廓。   这不就是冷夜袂吗?   裴灏顺手翻到照片的背面,上面有他率性的字迹。   上面有一间孤儿院的名字、电话,以及地址……而这个地址,似乎跟信封上的地址是一模一样的。   强烈的好奇心在裴灏的胸口,他随手抄起置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帽子,手中握着他所交代的信封以及那张照片。   他会替他寄信的,不过是用他的方法! 第四章 ( 本章字数:6804 更新时间:2006-10-8 0:42:00 )   计程车在山路上颠簸了近半个小时,裴灏终于找到照片中的地址。   如同陈旧照片上的景象,眼前这栋平房建筑仿佛在时间中停止了,除了外观上稍微腐旧、剥落之外,一切几乎都与照片里的景象无异。   平安孤儿院——红漆大门旁的石墙上挂了这个门牌。   下了车,裴灏缓缓走近门口,却开始犹豫该不该推开这一扇门……   这扇门后,隐藏着他所有的秘密。   只要打开了这扇门,就能知道答案。只要打开这扇门……   终究,裴灏还是没有行动。   他开始不了解自己这样的行为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个冷夜袂跟他非亲非故,既不是他的亲戚,也不是他的朋友,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设计绑架他的卑鄙小人罢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关心他?   他的过去关他何事?裴灏无从参与,也不想参与。   对他而言,冷夜袂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陌生人!   他不应该如此在乎一个陌生人的一切,他不应该……   “哎呀,有客人!”   就在裴灏犹豫不决的时候,紧闭的门扉忽然咿呀的一声被拉开,从屋内走出了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妇人。   “你是来找谁呢?”   “我是、我是替夜袂送信过来的。”   老妇人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裴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随即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赶忙从怀中拿出那封信递给她。   “是吗,夜袂是不是怎么了?否则怎会请你替他送信过来,他是不是生病了?”老妇人捧着信封,担忧地问道。   “他只是有点事被绊住,所以请我替他拿来。”裴灏随口瞎掰一个理由。   “没有生病就好,夜袂这孩子每次都不懂得照顾自己!”老妇人满风霜的眸子里隐隐泛着泪光,轻抚着信封的手指正悄悄地发抖。   裴灏只是看着并不开口。   “看看我,居然忘了招待你……你是夜袂的朋友吧?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亲切地询问他,老妇人的脸上泛出和蔼的微笑。   “我姓裴。”   “裴先生,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不、不用了,我只是——”   “你就别客气了,我们很少看见夜袂的朋友来,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不要客气、不用拘束。”   他倒是能明白像小鬼那样讨人厌的性格,当然是交不到什么朋友的,装出一副能洞悉人性的样,教人看了就觉得难以亲近。   “可是我——”   “夜袂这孩子总是忙着赚钱,所以身边没什么朋友,这孩子其实是很孤单的,还要请你多多照顾夜袂。”   忙着赚钱?老妇人越说,裴灏越不了解。   那个小鬼是常常看不到人影啦,住在他家一个多礼拜,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早上七点整他就出门,偶尔会到凌晨一、两点才能再看到他,裴灏虽然懒得探究,可并不代表他不好奇。   “能不能请问一下,夜袂为什么要忙着赚钱?他有什么生活上的困扰吗?”好奇心人皆有之,只是在于多寡而已。   裴灏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却忘了好奇心是能够杀死一只猫的。   “夜袂没跟你说吗?唉……他这个孩子之所以这么拼命的赚钱,还不是为了这个孤儿院,再过不久这个孤儿院就会被拆除了,他为了不让这个孤儿院被拆掉,才会这么辛苦的赚钱、打工,把每个月的薪水都寄给我们。”   “是吗?”   “为了我们,这孩子根本无法兼顾课业,高中时期还曾经休学一年呢!”   休学!?那么他现在还在读书了?没想到一个才十九岁的小鬼竟然就背负着这么大的压力。   如果是真的,那一切的疑问就能够衔接上了。   他的早出晚归、那通嘈杂的电话,以及他之所以绑架他的原因……可是有一点他仍然想不通,住在他家这么一段不算短的时间里,他似乎从来也没看过冷夜袂打电话到他家勒索,或者是要钱的举动。   既然他在打工,就表示他很需要钱。   而他绑架他,不正代表着他想钱想疯了,可是……   裴灏为自己想替他的罪行开脱的念头感到可笑,什么时候他竟然也学会了关心身边的其他人?如果说,这就叫作关心的话……   “那他的父母呢?”   “夜袂是个孤儿,从小在这里长大。”   在那一瞬间,裴颅脑海里突然闪现那天在浴室里的身影——   被水打湿的他,身上简便的衣裤早已浮贴的黏在身上,匀称纤瘦的优美骨架毫不吝啬地展露在他的眼前,一头的利落短发也不听话的沾覆于姣美的脸庞周围,呈现出一种楚楚动人的视觉感受。   然后,是那一双邪艳、灿亮的野性眸子。   在那双无瑕完美的漂亮眼瞳里,他看见了隐藏于其中的炙人烈火,他看见了在那烈火之下寒澈冰冷的潋滩清泉,恍若黑洞般的魔样眸光,早已在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掠夺了他的灵魂。   该死的!   他竟然无法遗忘那双眼睛,带着迷魅的性感,又似冷漠的嘲弄,狠狠印上他的心口,烙下了永难抹灭的炽心诅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冷夜袂失去了表达内心真正情绪的资格,仅仅剩下那一双眼睛还留存着生命的象征。不相信人的态度、冷眼冷语的嘲讽和原先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   所有的答案都出现了,这就是原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后突然传来冷夜袂惊愕的嗓音。   “夜袂?”   “夜袂!”   正在屋外对话的两个人,同时被这个声音的主人给打断。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冷夜袂冲上前去揪住裴灏的领子,镜片下的艳瞳燃烧着熊熊烈火。   “我——”   “夜袂!你这是做什么,裴先生是特地帮你送东西过来的。”老妇人急忙拉住冷夜袂的手。   “他——”冷夜袂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老妇人打断了。   “裴先生很担心你的,而你这是什么态度?”   “阿姨——”   “跟他道歉,夜袂。”   “可是,阿姨——”   “道歉,夜袂。”老妇人的态度坚决。   “对不起。”   冷夜袂知道自己如果坚持不道歉的话,是绝对没有办法脱身的,百般思量下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跟他道歉。   他虽然是道歉了,可是裴灏却看见在那双低垂的美眸中,隐约闪现的不满以及敌意。   * * *   回到家后,冷夜袂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上门,冷夜袂再也忍不住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确定门板已经密合紧闭后,他趁着裴灏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紧握的拳头早已朝着他的俊脸狠狠挥过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根本令人无从闪躲。   裴灏硬生生的接下他这一拳,强劲的力道让他的背脊重重地撞上门板,发出沉重闷厚的响声。   “你说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扯着他的领子,冷夜袂几乎无法克制自己想要杀死他的冲动。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他没有权利了解他……   他没有资格!   一直以来,他这么努力地将自己隐藏起来,为的就是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的秘密。身为一个孤儿,他早已看过太多伪善者的脸孔,让年纪小小的他变得开始不相信人,开始学着用漠然武装自己。   可是他的秘密,却在此时变得透明了。   “我没有任何意思。”裴灏只是静静凝望着他。   “你该死的!”冷夜袂扬手毫不留情的甩他一个巴掌。   他的力道又狠又猛,瞬间就让裴灏俊美的脸庞浮现出一处青紫,他的嘴角因闪避不及而不慎咬破,艳红的血迹从他唇边缓缓流下。然而他那双凛冽苍冷的深邃眸子却更加阴沉,几欲将人吞噬。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那里?你为什么要到那里去?”冷夜袂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间迸出来的,字字都带着深刻的憎恨。   “我……”   “你凭什么?凭什么——”   他几乎是疯狂的嘶吼,就像一只负伤的野兽,拒绝任何的善意,将自己完全裹覆在自身建构出来的防护网内,仿佛浑身燃烧着激烈的火焰,志意灼烧着所有意图接近他的人。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终于,冷夜袂放开了他。   冷夜袂用力甩开裴灏的衣领,狼狈地退离他几步,刻意在两人之间留下一个难以逾越的距离。他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眼底逐渐凝聚的泪雾,不愿让他看见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   缓缓地,他退至墙角,让自己不自然发抖的身体紧贴着墙,感受自身后传来冰冷却坚强的支柱。冷夜袂蜷曲起身子,精致无瑕的脸孔深埋在弓起的膝盖之间。   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否则……难保他不会杀了他。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裴灏的嗓音从身边传来,听起来很近,却又像在很远的地方。   “我……”伸手掩去大部分能见的视觉范围,冷夜袂拒绝让他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仿佛是恶意的,他原欲出口的话被手臂上猛然传来的撕裂痛楚,狠狠哽噎在喉头。   是裴灏!   只见他毫不怜惜地扯开他置于脸上的手,那强劲的力道几乎令人昏厥。在冷夜袂还来不及反抗的时候,眼底已经深深烙印出他诡恶的身影,那个他急欲逃离的高大黑影。   可是冷夜袂并不打算屈服,即使手臂因他的力道传来强烈的痛楚。   “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无情的黑眸攫夺住他痛苦的表情,裴灏浑厚的嗓音里净是听不出的权威。   “我没有害怕,我只是恨……我现在只想杀了你!”   裴灏霸道地将他压靠在墙边,迫使他在毫无支撑的情况下,陷入他沉重的吐息中。冷夜袂知道自己无法抵抗,只能任由他的指尖抚触自己脆弱的五官和纤细优美的颈窝。   “让人知道你是孤儿,有这么痛苦吗?”   “……”他只是不语。   紧咬着牙,冷夜袂几乎可以感受到随着他加重紧握手腕的力道,口腔里蔓延开来的腥浓血味也益加明显,不经意咬破的纤薄唇瓣缓缓浮出斑斑血痕,在他如玉的醇润肌肤上渲染成一片刺目的艳红。   凝望着他的倔强,裴灏缓缓放开了禁锢的枷锁。   急喘着气,冷夜袂全身紧绷得难以移动。   裴灏伸出手揩去从他美丽唇边流下的艳血,看着那血沾在夜袂鲜少接受日晒的苍白肌肤上,恍若是在冰冷雪地中恣意绽放的优雅蔷薇,冷艳绝俗、无瑕娇艳,完美得动人心魄。   他是绽放在寒冷雪地里的蔷薇,在污秽地狱里的纯白天使……   “你为什么这么痛苦?”   “我没有。”摇了摇头,冷夜袂同样冷睨着他。   “你在骗人,是在骗我还是在欺骗你自己?”质问的语气冷冷地从裴灏的口中逸出,冷冽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直望向他的瞳眸。   “我没有。”   “为什么不承认?”   裴灏挑起剑眉,若有似无地露出了浅浅笑意,伸出手轻轻钳住他俊秀的面容。   “无论有没有,我都毋须向你承认。”甩开他的禁锢,冷夜袂怒瞪他。   “你打算继续这样欺骗自己多久?你打算继续这样隐瞒自己多久?痛苦的感情隐藏起来,它难道就会自己消失不见?你明明就在害怕,害怕有人发现你的过去、害怕自己的软弱会无法隐藏。”   夜袂那双漂亮的眸子开始隐约燃烧着熊熊烈焰,狠狠地盯着他。   裴灏不怒反笑,冷峻的嘴角出乎意料之外的泛起温柔的笑容,只见他绅士地伸出宽阔的大掌,相当斯文有礼地盈握住他空闲的一手,低缓的嗓音缭绕耳际,摄人心魂。   “这样的生活,你不累吗?”   此时此刻,他性格中隐藏的霸道再也无法隐藏。   裴灏一直是这样的人,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想法,高傲、霸气得令人憎恨。他是个绝对惟我独尊的霸王,却又教人不得不折服在他的领导之下。   这样的自信,令冷夜袂反感……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他的痛苦?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介入他的生活,指责他的不是?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的嗓音平静,不见起伏。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不要来自他的——那几乎残酷的同情,只会让他从此陷入无边的憎恨地狱中。   “所谓的同情,是这样的——”   裴灏捧起冷夜袂的脸,给了他深深的一个热吻。   那个吻充满了挑逗的肉欲,仿佛为这凝结的气氛增添些许媚惑,裴灏几乎狂傲的侵略让冷夜袂无法招架。   而他……却始终凝望着他,深邃邪肆的眼眸里始终清晰浮现着他的身影。   一直都只有他……   裴灏并不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为何,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心里有一方角落正隐隐作痛;原先平静的心湖在那一瞬间因他泛起波波涟漪,那样的波澜蔓延久久难以平息。   许久,裴灏才缓缓离开他的唇。   “我并不是在同情你,我只是怜悯你。”   “你——”   “你真是个可怜的家伙,从头到尾只有你在同情你自己。”   “没有!”   “是你为自己设下了这么多的阻碍,你害怕让别人亲近、害怕受伤、害怕别人知道你的身份……你害怕太多太多事了,所以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同情过你,真正同情你的只有你自己。”   自己……在同情自己?   一直都只有自己在同情自己?   “不对!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你这种生活在幸福家庭里的人,你懂些什么?这个社会并不像你想象的单纯,你可以说得这么容易,那是因为你被保护得太好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话一说出口,冷夜袂才猛然发觉原来自己在嫉妒……   嫉妒,是人生来最原始的情绪反应。   见不得别人好、看不得别人幸福、看不过别人拥有一切,既然夺不走别人所有的也不可能取而代之,除了羡慕便只有嫉妒了。   他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嫉妒他……心中的酸楚逐渐掩盖过所有的理智,一股从心底直冲而来的愤怒连他自己都惊愕。   裴灏是何其幸运!   他拥有了众人所希冀的一切,他是“裴氏”的二公子,生下来就毋须为生活烦恼、操心,像他这样的豪门公子哪里能够了解他的痛苦?所以他才可以在他面前如此高谈阔论。   像他这种人、像他这种人……   “滚!你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永远不要。”   “我会离开你的视线、远离你的身边,就如同你所希望的。”   “滚——”   裴灏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他起身缓缓退到门边。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不是真心的,永远不要说永远。”第五章 ( 本章字数:6878 更新时间:2006-10-8 0:42:00 )   那一夜之后——   裴灏真的离去了。   花了几乎大半天的时间,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逛走在偏僻、阴暗的小巷里,他可以不用去担心身份被人认出的危险,虽然他从来也没有在意过。   歌手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工作。他只做他喜欢的、做他想要的,何时在意过别人对他眼光?   可是为了那个将自己埋藏在幽暗蛋壳内的天使——虽然他的行径跟恶魔没有两样,让一向自傲又自负的他居然破了戒,让裴灏第一次注意起身边的人,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想去探索他的一切。   该死的!他能不能别再想他了。   他明明是这么的讨厌他,他干什么要老是自讨没趣?   算了,不想他了,还是想点实际的:   例如,他今晚的落脚处。   事实上,他并不想回家。因为他其实并不喜欢那个“家”如果真要叫那个地方为家的话。   毕竟那里对他而言就像是一个牢房,紧紧封锁住他的思想与行动,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早已被人设定好了。   与其说他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个傀儡没有心、没有灵魂的傀儡;只能靠着主人的牵引来行动,这是他所鄙弃的。   所以他才会选择一个他老头最讨厌的职业,照他老头的说法,那叫作“卖唱的歌手”。等级跟卖笑的妓女没什么差别,看在他的眼底都是一样的低贱、一样的难登大雅之堂。   因此他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去那个牢笼,就像一个习惯了自由的小鸟,怎么可能再次乖顺地飞回那个阴暗的鸟笼?   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来到一个以前曾经交往过的女子家附近,她叫什么他早就没有任何的记忆;他的生活一直是荒淫混乱的,他和许多的女人交往过,却从来没有付出过真心。   所以才会这么孤单吗?   或许吧……他给了自己一个模拟两可的答案。   依着过去的记忆,他来到那名女子的门前,然后按下了电铃——   门开了,女子似乎很惊喜看到他的出现,殷勤地招待着他。可是他却仍是对这名女子一点印象都没有,即使如此他还是接受了女子的好意。   他忽然很想抱一个女人,感受那柔软身躯所带来的快感,希望能借此遗忘那不知何时深烙在他心底的那抹幽影——   那孤独的天使。   * * *   当他再次苏醒的时候,已是正午。   裴灏翻了个身,光裸的背脊与柔软床垫间的摩擦让他想起昨夜的一切。   昨夜,他寄宿在前女友的家里。   而现在,他还在这里。   贪恋着床铺的温暖,裴灏不想移动,仿佛自从被冷夜袂绑架后,他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这样休息了。那个家伙每次都让他睡沙发,睡得他头痛、背痛、脚痛,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可是比起这柔软的床铺,他竟然比较想念那小子家里的沙发……   敢情他是被那小子虐待上瘾了吗?   真是可笑!   “哈哈哈哈……”用手掩住了脸,裴灏忍不住大笑出声。   只是在那看似爽朗的笑声中,似乎还带着某种莫名的伤心。   “你醒了啊!”温柔的女声穿过空气,隐约随着一阵幽然浓馥的芳香移动至他休息的床铺前。   “嗯。”裴潮随口应了一句。   “早安。”   女子俯下身给了他一个早安吻,柔软的唇瓣才刚碰触就被他狠狠覆住,然后霸道地索取口中的芬芳。   果然是女子的气味……   他紧抱着女子,让她惹火的身材隔着单薄的衣料与他相贴,浓烈的香水味、纤细的骨架、无瑕的肌肤……眼前的女子很容易就能够引起男人的欲望,任谁都想一亲芳泽。   可是比起眼前的女子,他似乎更加想念冷夜袂。   裴灏意外自己竟想念着冷夜袂的一切,紧搂着怀中的冶艳美女,他的心思却仍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冷夜袂。   如果说眼前的女人是玫瑰,火辣热情、散发着无限的魅力;那冷夜袂肯定就是罂粟了,拥有美丽的外表却也隐藏着致命的毒性,让人无可自拔地对他上瘾,然后再也离不开。   他究竟是怎么了?   “一大早就这么色,讨厌!”女子娇嗔了声,却没推开他。   而裴灏只是笑。   “对了,你大概会在我这儿住多久?一天还是两天?”整了整自己凌乱的仪容,女子问道。   住多久?   裴灏本能地想要回答“住到那小子不生气了为止”,可是才想开口,他却随即将话给香回肚子里去。   他是中邪了吗?   好端端的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开口、闭口都是那个小子,明明美女在抱。却满脑子都只有那个小子该死的身影……   天啊!他到底是怎么了?   “住到你不愿意收留我为止。”裴灏换了一种说法,哄女人是他一向最引以自豪的优点之一。   “只要你不想走,我都会留你。”女子微笑。   “是吗?那我先谢谢你了。”   “还有一件事。”女子走到窗前,拨开窗帘。   “什么?”他坐起身,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你认不认识楼下的那个男孩子?他从昨晚你来了之后就一直坐在那里没走,我原先以为他是来找人的,可是今天早上一看才发现他还在那里。”指了指外面的马路,女子转头问他。   男孩?   该不会是……   裴灏随即套上裤子,靠在她的身边向下看。   果然看到了她所说的男孩——   是他。   “怎么样?你认识他吗?”女子似乎发觉到他的脸色有变,好奇地询问。   认识,他当然认识,那个男孩子就是冷夜袂!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他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小子究竟是怎么找到他的?   “如果你认识他的话,要不要给他送件衣服下去?昨晚好像有下一点雨,他在那里坐了一整夜,想必一定被雨淋湿……”   “他在那里坐了一整夜?”裴灏打断她的话。   “是啊,从你到我这里来之后一直到现在。”女子根本不清楚他的怒气是从何而来,只能无辜地回答。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以为你不认识他,所以就没叫你。”   “该死的!”裴灏低咒二声,随手抄起一条薄被就急忙地冲下楼去。   女子看着他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她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次她肯定还是留不住这个狂妄男人的心,因为这个男孩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否则他不会在抱着她的时候口中还不自觉唤着他的名字——夜袂、夜袂……   * * *   千万不要走,千万不要走……   裴灏气喘吁吁地奔下楼,心里直想着这一句话。   夜袂……千万不要走!   等等他、等等他……   可是当他来到那个地方的时候,看见的只有满地的泥泞,跟早已空无一人的马路,哪里有冷夜袂的身影?   他失望了,终于彻底失望了。   “夜袂——”仿佛是凝聚了全身的力气,裴灏将心底最深沉的想念化为痛心的怒吼。   “干嘛?”   听见了他几乎震天的吼声,冷夜袂冷漠地从角落走了出来。   他还在。   裴灏发觉自己一颗心瞬间安定,在他出现的那一刻。   他甚至以为,自己就这样错过他了!   “你还没走?”裴灏皱眉。   看见他固然高兴,可是他还是不认同他的作法,如果他一直没有出现,他难道打算一直这样坐下去吗?   人又不是机器,尤其瞧他这样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教人担心。   “废话。”   夜袂不理会他的横眉竖目,一个人懒洋洋地又坐回老位子,甩了甩发稍上的水珠,那模样活像只落水的小狗。   “你等我多久了?”   “不太久。”冷夜袂的态度还是恶劣,似乎仍在为昨夜的事不高兴。   好一个不太久!依他的保守估计,少说也有十几个小时。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走近他的身边,裴灏将手中的薄被抛向他。   经过了湿润的水气洗礼,冷夜袂的黑框镜片被逐渐泛起的白雾遮蔽了视线,他索性取下眼镜,反正他本来就没有近视。   “我跟踪你,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从裴灏离开他家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跟在裴灏的后面,他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也没有像个见不得人的小偷似的躲躲藏藏,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裴灏就是没有发现他的跟踪。   真是的!该说他太迟钝,还是心不在焉?   “你……不生气了?”见他始终不动手擦拭身上经过一夜雨水洗礼所留下来的痕迹,裴灏干脆自己动手帮他。   “才怪。”冷夜袂冷哼了一声。   其实他根本就不想出来找他,只是碍于工作不得不这么做而已。   “对不起。”   “什么?”他听错了吗?   “我说昨天的事,我很抱歉。”裴灏将薄被包里在他的身上,然后用手掌慢慢地为他摩擦生热。   “喔。”难得一向高傲的他也会道歉,这倒是奇闻。   “我不是故意要去知道你那么多事,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是我的不对……我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如果我说不要呢?”   “我会逼你,一直到你同意为止。”   “很霸道。”冷夜袂挑眉。   “那你的回答呢?”   冷夜袂不语,他并不想跟他有太多的牵扯,工作上的接触是无可避免的,可是逾越了工作的范围,侵入了他的生活就是他所排斥的,毕竟他已经习惯一个人、习惯了孤独。   薄被忽然盖上他的头,遮住他的视线。   “你这是干什么?”   “没干什么。”裴灏假借替他擦拭湿发为名,行协迫之实。   天知道他究竟是在擦 ,还是在擦桌子?   那力道之大差点把他的头皮给扯下来,痛都痛死了!   “好啦、好啦,我原谅你就是。”不这么说,只怕他会死在裴灏几乎狠心地蹂躏之下。   “你说的?”他稍微放轻了力道。   “嗯。”   “我们会是朋友吧?”蹲在他的面前,裴灏忽然很正经地询问。   夜袂看了他一眼。   朋友?   他会需要这种东西吗?   不过为了尽快摆脱他,他也就顺口回答——   “嗯。”   “谢谢。”裴灏在他还来不及反应时,迅速亲了他一记。   “喂!你太超过了。”夜袂恶心地抹着嘴,如果这是他所说的朋友,那他宁愿一辈子恨他。   裴灏只是微笑。   至少还是朋友。   至少还是……   * * *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到冷夜袂的学校来吧!   随便用一顶棒球帽遮住脸,裴灏第一次体会到朋友比陌生人多了哪些福利,至少来接他放学的时候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下午四点。   应该是学校的放学时间,站在校门口的裴灏在来来往往的学生群中寻找那个纤美的身影。   下一秒,他是看到了冷夜袂。   可是,他也看到了一个今他几乎恼火的画面——   冷夜袂跟一个女孩子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这样说当然有点牵强,应该说是那个女孩子自己凑在他的身边,强迫冷夜袂跟她说话的。   即使知道事实是如此,可是裴灏就是怎么都无法阻止心底急速窜升的酸意。   他居然在嫉妒那个女孩……   真是可笑!   这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个男的,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的!?   裴灏缓缓朝他走过去,压低的棒球帽难以遮掩他几近爆发的火气——   “是你啊!”冷夜袂发现了他的身影,跟身边的女孩随意的道别之后就朝他走过去。   “不高兴看到我吗?”比起他不悦的脸孔,裴灏看来似乎更加气愤。   “还好啦!”冷夜袂稍微扭动僵硬的肩膀,将手中沉重的背包丢到他的手上,自己则落得轻松。   裴灏不满地把包包重新丢回他的头上,痛得他哇哇叫。   “你干嘛啊?”冷夜袂气得差点扯起他的领子,奈何四周充满了下课的人潮,所以他还是只能忍气吞声。   “她是谁?”   “谁?”   “就是那个女的。”他指向已经离去的那名女孩。   “学妹。”冷夜袂一脸无趣地从他前面离去。   “哦……学妹就可以这样吗?”裴灏忽然抓住离去的他,学那名女孩刚才的动作,在他的脸上烙下一个吻。   “喝!”冷夜袂迅速跳开,用手背抹着脸颊。   他以为他是在做什么啊?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么显眼啊!虽然说,他已经多少做了些伪装,但说实话,这样哪里能够掩人的耳目?要知道他本来就显眼,再加上这些举动,他们已经不知道引起多少的注意。   “你这是干什么啦!”   “哼!”裴灏心情不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自从认识他之后,他似乎常常被他的举动给牵着鼻子走,有的时候甚至连他自己也无法克制。   他不愿说服自己,说这就是爱。   毕竟这份爱实在是太不正常了,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感情,他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会爱上一个跟自己同性别的人。所以,他宁愿告诉自己,这只是对一个朋友的感情。   真的,只是对一个朋友的感情而已……   “走吧。”他抬手招了一辆计程车。   “去哪里?”他晚上还要打工耶!   “你别问,到了你就知道。”裴灏不由分说的拖着他坐进车内,并告诉司机他们的目的地。   “我晚上还要——”   “先别管那些行不行啊?”他又恼火了。   他能不能先把赚钱的事放到一旁?真不晓得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除了上课,一个礼拜七天,他几乎有六天都要上班,而且他工作的范围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广。   星期一,他在夜市摆摊,星期二、星期三在餐厅打工,星期四在加油站,星期五去孤儿院,星期六则是视情况而定。他在外面打工的时间往往比在家里的时间还长,这点常让他怀疑,他怎么有那么多的体力去应付这么多的工作、学业?   说真的!   就他一个旁人的立场来看冷夜袂的生活,都不免为他心疼。   “行,那你必须负责我今天的工资。”冷夜袂点点头,一副势利的模样。   “好啦、好啦,你这个死要钱的小鬼。”   揉了揉他柔顺的黑发,裴灏忍不住微笑。 第六章 ( 本章字数:7532 更新时间:2006-10-8 0:42:00 )   “这里是哪里?”   冷夜袂望着那个巨大的建筑物,完全不了解他带他来这里的原因究竟何在?   “这是我之前开演唱会的场所。”领着他从后门进去,裴灏的举动活像个偷偷摸摸的贼。   “那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穿梭在狭小的走道间,冷夜袂还是有些不明就里。   “因为我想让你看些东西。”   “什么?”   穿过那些弯弯曲曲的走廊,在裴灏的牵引之下,冷夜袂被他带到舞台上,并顺手遮住他的双眼。   “你要让我看的东西在哪里?”   “看吧!”裴灏放开了他,让他站在舞台的正中央。   冷夜袂缓缓睁开双眼,看见的是一片黑暗及空旷的场地。他不得不承认,站在舞台上的感觉确实教人着迷,就像被牵引进一个巨大的黑洞中,让人不知不觉地沉溺其中。   “你知道站在这个舞台上的感觉吗?”裴灏突然开口询问他。   “嗯?”   “站在这个舞台上,你会有一种全世界都在你脚下的感动。”   “喔。”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冷夜袂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黑暗的四周。   在微弱的灯光下,冷夜袂的脸孔有些模糊,却更加迷媚。他的五官本来就细致,肌肤也比一般的男子还要来得白皙,宛若一具不具生命的玻璃娃娃,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将他占为己有。   “你就不能有些其他的反应吗?”   “咦?”冷夜袂皱眉。   “这里可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可是你却一点也没有兴奋的感觉,这实在很令人挫败耶!”   夜袂看了四周又看了他一眼,才缓缓开口:   “我忘了,你好像是个歌手是不是?”   他这个人一向不看电视,消息的流通上只能靠别人的口耳相传。   什么好像,他根本就是啊!   “你到底有没有听过我唱歌?”   冷夜袂诚实的摇了摇头。   其实在接下这个工作之前,他根本连裴灏这个名字都没听过。   “真是的!”裴灏不满地斜睨了他一眼。   他们认识虽然不算长,可也不太短,毕竟是朝夕相处的朋友,但他却对他一点了解都没有,真不知道他这个朋友是做到哪里去了。   “好吧、好吧。”他随手脱下身上的外套,丢在他的身上。“告诉你,平常听我唱歌可是要花钱的,今天呢——我就特别优待你。”   冷夜袂看着他站在黑暗之中……   在一片的宁静中只看见他缓缓开口,从他唇间逸出的歌声,就像是一阵耀眼的光亮,瞬间点燃了室内的黑暗,他奔放、狂热的歌声是他听过最动人的,仿佛尖锐如刀可穿透人心,可是却又如同温泉般能浸濡伤痕。   他似乎是倾尽了一切的情感在唱,让听歌的人轻易地感受到他丰沛的情感,然后为他感动……   他想,他会喜欢听他唱歌的。至少,开始不讨厌!   一曲终了,冷夜袂依然深深沉溺在他动人的歌声中无可自拔。   他的歌太深沉,仿佛能牵动着他的情感思绪,安抚了他心底深处的伤痛,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温暖的感觉,甚至让他有想哭的冲动。   冷夜袂努力忍住,只是眼眶仍不听话地湿润了。   “怎么样?好听吗?”   裴灏蹲回他的身前,微笑地望着他。   冷夜袂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凝视他良久——   “你……喜欢唱歌吗?”   裴灏偏头想了一想,“不讨厌,但也称不上喜欢。”   对他来说,唱歌只是兴趣,是调剂生活的娱乐而已,可是当兴趣成了工作,娱乐成了压力,这就让他觉得烦闷。他不喜欢拘束,也无法忍受被人管束,他宁愿一人自由自在的。   “我也不讨厌你。”裴灏没头没脑地蹦出这一句话。   “喔。”   裴灏忽然紧紧地拥住他,感受他的温暖在两人交叠的臂弯中传递。   他是喜欢自由的,可是当自由与冷夜袂相抵触时,他会选择哪一方呢?   他想,他大概会放弃一切吧!   因为他似乎更喜欢冷夜袂……   真的只是喜欢吗?还是包含了更多?   他不知道,也懒得想。   或许再给彼此多一点时间,他可能就可以想通了。   “谁?是谁在那里?”黑暗里突然传来陌生的询问,大概是管理员。   糟糕了!   “快走。”裴灏暗叫不妙,拖着冷夜袂沿着原路往日走。   他们走后不久,管理员才拿着手电筒来到舞台上——   “奇怪了,是我听错了吗?”一号管理员询问着身边的二号管理员。   “应该没有,因为我也听到了。”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嗯。”   “裴灏!”   两位管理员异口同声地喊出这个名字,可惜人早已不见踪影。   * * *   “呼……你想吓死我啊!”   冷夜袂没好气地站在柱子旁,拼命大口喘气。   “我们可是非法入侵,不逃就等着被捉。”   “那你干嘛带我来这里?”   “因为我想带你来。”裴灏回了他一个不负责任的答案。   “喔。”   “走!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裴灏不由分说的抓住他就跑,直到爬上一栋老旧公寓的顶楼后才放开他的手。   嘿嘿!裴灏发现今天他似乎常常在握他的手,他的手看起来相当白皙,可是握起来却是略微地粗糙……不过,还满柔软的。   “喏!”   他拿出刚才顺道经过商店买来的一打啤酒,放在他的面前。   满水珠的铝罐上还隐约冒着冷气。   “我不喜欢喝酒。”冷夜袂摇摇头。   “别管这么多,喝喝看。”裴灏不由分说的塞给他一瓶啤酒,强迫他仰头大灌了几口。   “咳、咳、咳……”冷夜袂被呛得根本无法说话。   “你还真可爱耶!”拍着他的背,裴灏看着他涨红的脸。   “咳咳……走开啦……咳咳……”   冷夜袂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不接受他的好意。   他也不在意,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裴灏发现,就这样看着他竟也会有幸福的感觉。   幸福!?   真可笑,他应该已经忘记什么叫幸福了。   “你知道吗?我每次开完演唱会就会来这里,因为这里的视野最好,晚上都可以看见星星,幸运的话说不定还可以看到流星许愿。”   冷夜袂听着,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黑暗的星空。   今天的天空有些阴暗,只有少许的星星散落在黑绒似的夜空。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冷夜袂问他。   “我不知道,或许我只是想要你参与我的生活而已。”   “可是我不想。”   这是夜袂的真心话。   他不愿意与任何人有接触,他相信自己是永远孤独的,在他的生活里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在挣扎着。他一直是一个人在黑暗的边缘里生活,不愿意对任何人敞开真心,因为他要避开一切可能伤害自己的可能。   包括他……   裴灏的眼神稍稍沉了下来,仿佛是因为他的拒绝。   “喝酒、喝酒,不要想太多了。”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酒精在他们的身上发挥了功效——   冷夜袂醉了。   他躺卧在地上,数着天上的星星。   “我以前……好像很喜欢看星星,每次都瞒着阿姨自己一个人偷跑到山顶去看星星,我数着星星……一颗、两颗,有的时候看得忘了时间……等到我想到回去了之后,阿姨就会紧张地抱着我哭……”   裴灏只是听着,并不作声。   “我很讨厌看到阿姨哭,因为那会让我想到我妈……”   “你见过你妈?”   冷夜袂看了他一眼,傻呼呼地微笑——   “当然没有,我被送到孤儿院的时候只是个小婴孩而已,对父母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记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在我被送走的时候,我妈妈似乎哭得很伤心……”   裴灏摸了摸他的头。   “我曾经去找过我的父母,可是我并不确定他们还认不认得我……或许是因为我害怕,所以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他们有一个女儿,跟我一样大……他们很恩爱,只有我是孤孤单单的……”   冷夜袂说着,用手遮住了脸。   “你不是的,夜袂。”裴灏将他抱在怀里,像是在呵护一个脆弱的小孩。   “你不了解。”冷夜袂将他推开。   “有我在——”   “我不需要你。”冷夜袂摇摇头。   “可是我需要你,夜袂。”   “我累了、好累……我想睡觉……”缓缓闭上了眼,冷夜袂已然在酒精的催化下坠入了梦乡。   看着他安静的睡容,裴灏心疼了。   是什么样的孤独让他变成这样,他一直是一个人努力地生活着……   “我需要你。”裴灏轻轻地、不惊扰他的在他紧抿的唇瓣上烙下一吻,这是他惟一能做的。   因为,他们只是朋友……   当冷夜袂从酒精的效力中清醒,已是隔天。   他张开眼看到的第一个景象是自家的天花板,而昨夜与他一同喝酒的家伙已然如空气般消失不儿了……   裴灏失踪了。   而他,又再次孤独了。   * * *   “预,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当裴灏回到自家门口的时候,出来迎接他的家人都被他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看起来活像跟野兽打了架,一张俊俏的脸孔早已青一块、紫一块,肿胀发红得几乎难以辨认他本来的面貌,雪白的衣服上也沾染了斑斑的血迹,他现在的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可怕。   他没告诉家人,这些天来发生的事——   当然没有人知道,在他回家前,也就是与冷夜袂分开后,他一个人来到号称最多混混聚集的公园游荡了一阵,与人打了一架之后才决定回家的,他本想试图冷静,岂料却是越来越烦乱。   “我没事。”越过担忧他的母亲身边,裴灏直接上了楼梯。   穿过细长的走道,裴灏停在一扇紧闭的精致木门前。   这个房间,一直是裴灏在这个家里最讨厌的房间之一。   因为在那扇沉重木门的后面,始终存在着某种他厌恶的压力与气氛……   这是他父亲——裴胜天的房间。   叩、叩、叩!   裴灏站在门前,曲起泛白的手指轻敲着门。   “进来吧!”厚重的木门后传来十分威严的声音。   推开门,裴灏走了进去。而他的父亲,早已等待着他。   “怎么这么难得,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到这里来?今天是吹了什么风,竟然让你主动来这里找我。”   坐在檀木制成的办公桌后,裴胜天年近六旬的威严老脸上,依旧可以清楚判断他性格中的霸道、专制与独裁,从他身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霸气,轻易便能教人不由自主的臣服于他。   他就是裴氏的负责人,裴胜天——   今年迈入六十岁大关,下有两男一女,一向以大胆、强硬的手段与行事风格着称,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型企业经营者。经营初期由他接手,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他便并购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企业机构,使得裴氏以黑马之姿席卷整个经济市场,并迅速窜升至企业总排名前几位。   另外更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裴胜天从来不是一个合群的人。   在商场上与他有过接触的人都知道,他是绝对的强硬霸道、高傲不羁,鲜少会出席社交晚宴,从来不跟人打交道,然而这样的他却成功的让裴氏在竞争激烈的商圈里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他有相当重的疑心,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不愿相信。   所以现在最令他烦恼的,便是该将裴氏交由谁掌管?   “我有点事找你。”裴灏不等他开口便自动的坐进他桌前的位子与他正面对视。   “你跟人打架?”裴胜天蹙眉瞪视着他脸上的青紫。   “这你不用管,你只要回答愿不愿意帮我就行。”   “你想要我帮你什么?”裴灏天倒也好奇,以他对儿子的了解,就算是天塌下来,裴灏也绝对不可能放下身段请求别人的帮助。   所以在他的三个子女里面,就属老二裴灏的性格与他最为相像。   撇去外表的相似,裴灏那又臭又硬的脾气,霸气自我的特质跟他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   “我想跟你借两千万。”   裴灏的话才说完,就教随后赶到的严沁及严虹湘惊讶不已。   这孩子今天是吃错什么药?居然会跟他爸爸开口借钱,而且一借就是这么大笔的金额。   天知道他们父子俩是出了名的不合,裴灏不喜欢他老头自以为是的专制独裁,裴胜天不满意这小子的随性自我,两父子几乎是一见面就吵架,最后为了避免双方的尴尬,裴灏甚至自己搬出去住。   然而现在裴灏居然开口向他最痛恨的老头借钱?   真是太稀奇了!   “不要。”裴胜天干脆的回绝。   “我已经这样求你了,你还想怎么样?”裴灏轻易被他激怒,只要跟向来不顺眼的老头对上,他的火气就格外容易爆发。   “你这叫求我!瞧你姿态摆得这么高、口气这么高傲,看起来根本就像是来向我讨债似的。”   裴胜天凉凉的逸出笑意。   裴灏与裴胜天相似之处,其一便是他拥有其父所独具的冷冽气质,举动或谈笑间,那难以抹灭的深刻冷漠皆造成他们无法缩短的距离感,宛如近在咫尺、实则捉摸不定如同消散的空气般,若即若离。   再来,就是那抹淡若轻风的浅笑。   这个表情是记忆中父亲最常见的表情,总是冷漠得难以接近的父亲并非严肃、毫无表情的,之所以教人不知如何掌握的最大原因,就是在于那一副若有似无的微笑,不冷不热、不愠不火的淡然笑容。   “不然你要怎么样?难不成要我跪下求你?”   “不用。”   裴胜天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深邃锐利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望向落地窗外的青翠绿地,从灿亮玻璃反射出的狂俊脸孔瞧不出任何情绪,一点也不像一个即将迈入六十的老人。   “那你开个条件,我急着用钱。”   裴胜天沉吟一会儿,缓缓开口:“如果你答应我,从今以后不再唱歌,来替我继承裴氏的话,我就愿意无条件给你两千万,怎么样?”   裴家三个孩子里,他其实最属意由裴潮来继承家业。   老大的性格太过拘谨古板,只晓得固守旧习、丝毫不懂变通;老三则太过懒散爱玩,虽然有点小聪明却没有远见。所以三个孩子中,就属夹在他们之间的裴灏最为合适,潇洒不失霸气、谨慎不失胆识,是个绝佳的领导人才。   虽然他的外貌看来过于优雅、俊秀,没有一个掌握大权者所应该具有的霸气、威严,可是真正与他相处过才会知道,他的狂妄、霸道是隐于内的,裴灏的深沉内敛是从外表看不出来的。   “我答应你。”   “这怎么行?”一旁的严虹湘一听,差点没昏倒。   先是闹出失踪记,后来是绯闻,再来居然是要退出,这个死小子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不过短短几个礼拜的时间就让他变得这么奇怪。   “你考虑清楚了吗?不要勉强自己。”严沁也跟着劝说。   毕竟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她比谁都了解这个孩子的性格,裴灏这个孩子向来是管不住的。   “我答应你,你现在可以付钱了吗?”裴灏根本不管身边的人死命的劝退,双眼直视着裴胜天。   “可以,这里是张空白支票,随便你要填多少钱。”裴胜天倒也爽快,伸手取出支票递给他。   “我只要两千万,其他我不会多拿。”裴灏取过支票,转身就要离去。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裴胜天在他离去前叮嘱他。   踏出门口之前,裴灏转身问了他一个问题:“你难道不好奇,我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裴胜天反问。   “不会。”   裴灏回答得干脆,快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第七章 ( 本章字数:7200 更新时间:2006-10-8 0:42:00 )   “我要这个、这个,跟……这个。”伸出了手指在菜单上乱点着,裴灏故意忽视身边频频在发抖的人。   为什么要发抖?   当然不是因为餐厅的冷气太强,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   他、在、生、气。   冷夜袂几乎可以感受自己濒临爆发的火气,正在一点、一点的聚集,然后随时等着时机爆发。   这是怎么回事?   他失踪了好几天,没想到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场面竟会是这样。   从裴灏出现在餐厅的那一刻起,冷夜袂的心火就呈现直线狂飙。   瞧瞧,现在他又有意见了——   “亲爱的服务生,你的脸色不太好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裴灏眨着无辜的媚眼,好心地询问命苦的服务生——冷夜袂。   “没有。”冷夜袂沉着一张俊美秀气的脸孔,镜片下的美瞳隐隐冒着火气。   这个该死的家伙!   冷夜袂虽然是满肚子的怒气,倒也不敢当众发作。   因为他现在是这间高级餐厅的服务生,而他——那个该死的家伙,是这间餐厅最重要的客人之一,所以在经理的监视之下,他仍然必须维持和蔼的笑容、亲切的态度,即使心底早已把他剁碎千万遍。   “没想到你打工打到这里来了,亲爱的服务生。”裴灏刻意加重“亲爱的”这三个字,听在旁人耳里颇为暧昧。   “我到哪里打工,应该不关你的事吧?”冷夜袂尽量将音量维持在悦耳、轻柔的范围中,尽可能柔化这几乎不善的言词。   “咳嗯……”身后的店经理忍不住发出声音,提醒他注意自己的态度。   该死的家伙、该死的家伙、该死的家伙!   冷夜袂在心里狠狠骂过他一遍又一遍,总有一天他会把这个家伙打昏丢在布袋里,然后丢到海里喂鲨鱼。   “愿,我想要这个。”几乎是黏在裴灏身上的美艳女子,伸出涂着酒红色盖丹的修长指尖,朝着菜单比画着。   “当然没有问题。”裴灏笑着安抚身边的女伴,完全视他于无物。   天知道,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   居然连一点伪装都没有,就如此大摇大摆地带着女人出入这种高级的公开场合!裴灏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个公众人物,大家都等着看他的新闻,他却丝毫不介意自身边传来的窃窃私语,态度依旧轻效的吓人。   “裴先生,这些菜就好了吗?那我——”   “等等。”裴灏轻易地就打断了他退开的借口,并且继续忽视他已经发青转黑的难看脸色。   “咳嗯……”店经理的警告再次从身后传来。   是、是、是!顾客至上、顾客第一、顾客是对的……   顾客是万恶的,尤其是这个姓裴名预的暴发户。   “请问你还有什么吩咐?”冷夜袂机械化地询,强迫自己压抑下心中逐渐蔓延的愤怒火舌。   古人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现在是人家的员工、领人家的薪水,只好看人家的脸色做事。   “这位小姐想要知道盥洗室在哪里?能不能请你带她去呢?”裴灏微笑,回头招手呼唤着经理。   店经理一见客人的呼唤,立刻挂起讨好的笑脸迎上前去。   “可是我没有——”女郎才想要开口,就被裴灏硬生生阻止。   “我知道你害羞,不用害怕。”他拍了拍女郎娇嫩的手掌,轻缓的语调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好。”女郎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她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这才听话……那么,能不能请你带这位小姐去?”裴灏询问着店经理,态度一径地温文客气。   “当然没有问题,那个、你——带这位小姐去洗手间,不要怠慢了。”店经理指着站在一旁的冷夜袂,恶声恶气地指使着   “不是、不是,我想请经理带这位小姐去。”裴灏摇了摇手。   “我?”经理显得有些错愕,指着自己的肥厚鼻尖不敢相信地问。   “你不愿意吗?”裴灏立刻变脸,前后态度转换之快教人叹为观止。   “不、不、不,我带这位小姐去。”店经理当然不敢招惹他,赶忙领着依依不舍的女郎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直到确定他们暂时不会出现,他才放缓了表情。   “呼……烦人的家伙终于走了。”裴灏轻啜了口杯中晃荡的馨香茶水,深深地叹了口气。   “请问你还需要些什么吗?”冷夜袂冷声提醒他。   裴灏微笑地看着他紧绷的神色,此时的他穿着一套简单却优雅的餐厅制服,纤细高挑的骨架在轻便制服的包里下,显得有些柔弱、纤美,却又带着些许不经意的率性潇洒。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尽责了,夜袂?”他亲昵地唤着他的名字,就好像是相处多年的好友一般。   “如果你没有别的要求,那我就先离开了。”冷夜袂不理会他的调侃,随口替自己找了个离去的理由便要退去。   “你打算就这样逃走吗?”   他的一句话,瞬间凝住了冷夜袂的脚步。   裴灏很满意看到他的反应。   “那你想要怎么样?”冷夜袂挑衅地反问,却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看见了他深沉的心思。   令人害怕的沉合心思——   从裴灏漂亮冷绝的嘴角泛起优美的弧度里,他看见一种令人畏惧的占有和满足。此时的冷夜袂才开始发觉他的可怕。   “先坐下。”裴灏拉开另一张椅子,拍了拍椅垫要他坐下。   冷夜袂依言坐下。   “你刚才问我想要怎么样?”   从怀中掏出了烟,裴潮将烟轻叨在嘴边,但不急着点火,反而是笑看着他无瑕清逸的脸庞,透彻冷清的黑眸上清清楚楚映照着他的身影,清晰深刻、不容取代,一如他心中永恒不灭的天使。   冷夜袂沉默不语,顺从地替他点上了火。   “呼!”他取下唇边的烟,轻吐出白烟。   仿佛是故意的,在那张俊雅的脸孔尚未完全脱离他的范围之时,裴灏稍微使力捧住他的后脑,完全不给他机会逃脱,旋即将手中的香烟塞入他的唇,愉悦地看着他被烟熏呛的可笑模样。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平稳的吐息轻抚过脸颊的温热……   “咳、咳、咳……咳咳咳……”冷夜袂气息不稳,拼命地干咳着。   “我告诉你,我想要你。”看着他脆弱的模样,裴灏残酷漂亮的嘴角微扬,那抹笑容里有着不经意的嗜血笑意。   “咳咳咳……咳、咳、咳……你疯了!”一句话断断续续,冷夜袂仿佛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完整表达。   “你真的这么以为?”   他低沉优雅的悦耳嗓音以一种肯定、不容怀疑的语气反问他。   “你!”   冷夜袂第一次看见他眼底的坚持,一直以来他给人的都是一种率性、放纵的形象,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从来不理会是不是伤了人,他永远都是这么的自私,眼睛里永远只看得见他自己的身影。   可是现在,冷夜袂却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才刚被遣开的店经理已经又回到他们的身边,空气暂时凝结了一会儿。   “你们在谈什么?”女郎重新坐回他的身边,火热地紧贴着他的身躯。   裴灏不语。   夜袂也没有说话。   “请问你还需要些什么东西吗?”店经理发现气氛不对,赶忙出来打圆场。   他示意冷夜袂先离开这里,可是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单纯。   几乎是同时,裴灏在冷夜袂离去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确实还需要一个东西,我要他——”裴灏随手拿出那张填着两千万的支票,塞在冷夜袂的手上。   所有的人都惊讶于他的举动,除了冷夜袂。   只见冷夜袂手中紧捏着那张支票,忽然迅速扬起手赏了他一个巴掌,接着便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而那张支票,随着他的动作飘落、飘落……   * * *   倚在墙边,裴灏张口呼出浅淡的烟圈。   路旁的高耸街灯忽明忽灭地闪动着,拉长了他静止不动的颀长身影,清楚刻划出他深色的倒影,仿佛也在不知不觉中将他急欲隐藏的孤独显露出来,毫不保留的让他彻底看清自己软弱、无助的一面。   他期望的救赎,会来自谁?   缓缓闭上了双眼,他任由冷风如寒刃般割划过冰雕似的俊颜,压抑在脑海里的深刻身影再次不听话的浮现眼前——   脆弱的天使收起残破的污秽羽翼,静静地伫立在他的身前,无瑕的容颜是他所熟悉且想念的。纤长结实的身躯不着寸缕,醇厚均匀的玉般肤色隐隐散发着温润光泽,而那面又狂烈燃烧着的晶莹眼眸……从未改变,一如狠狠烙印在他心中的那双灼烈眼神。   悄然地睁开寒冽的眼眸,反射在他凝澈眸光里的满是他的身影。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冷夜袂没想到在那夜的羞辱之后,这个家伙竟然还有胆子来这里见他。   冷夜袂来到他的面前与他对望。   “我不能出现在这里吗?”质问的语气冷冷地从他的口中逸出,裴灏的手轻爬过被风吹乱的长发。   自己的疑问,却得不到自己所期望的回应。   不能出现在这里吗?   他清楚自己的突然出现是相当突兀的,这莫名的举动甚至连他自己也难以控制,可是当他发现的时候,脚步已经来到了巷口,眼神已不由自主搜寻着他的身影。   “你想要我怎么回答你?”冷夜袂垂下眼睫,快步走过他的身边。   “你……喝酒了?”裴灏比他更快一步拦下他,他的大掌紧握住冷夜袂发冷的粗糙小手,随风飘过的气息是他身上惯有的淡香,但那清爽、优雅的淡淡香气现在却多了一丝刺鼻的酒味。   冷夜袂点点头,并不打算隐瞒。   “为了什么喝酒?”裴灏追问着。   他发现,自己不喜欢看见他这样的脆弱。   “不为什么。”冷夜袂没有甩开他的触碰,只是始终背对着他。   “是因为我吗?”裴灏只是试探性的询问,却发现他纤弱的身影忽然摇晃了一下。   “我累了,我想回去。”冷夜袂闭上眼睛,随口丢给他一个借口。   “回答我,用你的心回答我。”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是你不愿意将心中真正的想法告诉我,还是你根本就不愿意敞开心胸?你还是坚持把自己关在心底的牢笼里。”   冷夜袂不语。   “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强迫你。”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对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人,你到底想要得到些什么东西?”   冷夜袂转身深深地凝望着他过于俊秀的面容,似乎是希望从他紧绷的表情当中挖掘一些蛛丝马迹。   “我想要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想要你。”   “别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难道你到现在还以为我是在同情你?”裴灏对他突如其来的反驳,有些无法反应。   他表现的难道不明显,为什么他就是不能了解?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冷夜袂反问,消退的怒火逐渐升高、蔓延。“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拥有了一切,你有钱、有身份,现在你只不过需要一个孤儿来展现自己的善良——”   冷夜袂话还没说完,裴灏就先打了他一巴掌,他只希望这一巳掌能够打醒冷夜袂。   “你到底在自卑什么?孤儿难道就不能得到关怀、得到别人的爱吗?”   “别开玩笑了。”冷夜袂轻抚着脸上红肿的五指印。   “开玩笑?你怎么会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本来——”   “你怎么能够以为,我会对一个男人开这种低级的玩笑!”裴灏用力地紧攫着他纤弱的肩膀,在那张俊逸绝伦的脸孔上,他似乎看见了被伤害的伤痛,以及更多的心痛爱恋。   “你!”   他的反应、他的辩驳都让冷夜袂暂时失去思考的能力,他只能静静地凝望着他近乎疯狂的清逸脸孔。   裴灏深吸一口气,然后抓着他的肩膀轻声说道:   “我爱你……你能够了解吗?我爱你,我爱上一个男人……很不正常不是?可是,我就是无法阻止我自己……我自私的以为只有我自己在痛苦的深渊!没错,因为我爱你、我爱你……爱到让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所谓的“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狂烈呢?   不只是想占有他的身体、想掠夺他的心,更是想要将他整个人融入自己。可是——到最后终究会发现,其实对方的心思是自己永远无法了解的,任何激烈的爱恋都只会带来遍体鳞伤的惩罚。   可是为什么明知会变成这样……却还是不悔的追求,就像即使明知会粉身碎骨的扑火狂蝶一般。   早在第一次接触那双潋滟眼眸的时候,这份不正常的爱恋就已经在裴灏的心底落下了种子。   “我想要的——不只是朋友,我要的是你……完完整整的你……你懂不懂?”裴灏猛烈摇晃着他的肩膀。   如果今天他爱的是一个女人,或许一切都会容易许多。   可事实上他爱的是一个男人,一个跟他有着相同性别的人。   他爱上的是拥有那双狂野、剽悍眼眸的主人,不管他今天是男的、是女的,他不在乎,因为他爱的是这个人,是冷夜袂这个完完整整的人。   裴灏知道这样的爱恋会伤了他,也知道这样的爱情是违反自然的,可是他就是无法克制。所以他惟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份感情隐藏在心底,然后尽他所能的帮助他,因为这样不论对谁都好。   但当这薄弱的封印被解开,感情就更加不堪一击了……   裴灏会害怕、害怕这惟一的幸福也从此不复存在。   “我想要你……几乎快要想疯了,你能够了解吗?”   不等他拒绝,裴灏便用唇封住他的回答。   不明所以的情潮,瞬间打乱冷夜袂的思绪。   他只能无助地感受他的侵略,那样霸道的吻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温热的气息混杂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吹抚在他的纤颈。   他毫不怜惜地吻住他的唇,粗鲁地啃咬……直到一股腥咸的血味扩散在他的口腔中。   早已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的,或是他的?他狠劣地撕开他的衣衫,展露出他柔白的肌肤,再用染血的双唇在他的身上缓缓烙下一个个艳红的印记,烙下一个个令他心碎的代价。   “你——该死的!”在他的侵略之下!冷夜袂几乎难以反抗。   那样柔软、粉嫩的唇瓣竟因此而显得脆弱无比,他爱煞了这样甜美的唇齿……可是裴灏知道,这样的燎原欲火终会彻底将他们毁灭,所以他必须阻止、必须阻止……   但,早已难以平息了。   “放开我、放开我!”   夜袂用力捶打着他却只是徒劳,终于他停止了抵抗,任由他将屈辱加诸在自己身上,然后让眼泪随着夜风缓缓流下……   他哭了。   而接下来的一切也仿佛随着眼泪的出现而静止了。   忽地退开他的身躯,裴灏的唇边缓缓逸出一抹淡笑,那笑是绝望的。   冷夜袂只是坐在地上,不断地流着无法遏止的眼泪。   “我不会说对不起的,永远都不会说。”裴灏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拿出那张被捏皱的支票塞在他的手里。   “这是干什么?”他伸手抹去软弱的泪痕,怒瞪着他逐渐离去的身影。   他没有回答,身影就要消失在黑暗中。   “你该死的,这就是你廉价的爱吗?这就是你的赔偿?”冷夜袂气急了,他知不知道这比任何一种侮辱都还要来得伤人?   他以为他是什么?   男妓吗?随他捉弄,玩完了只需要拿钱打发?   冷夜袂什么都可以忍,就是这口气无法忍受。   他气急败坏地追上前去,眼看就要抓住他的衣服,然而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的车子却快得令他闪避不及……第八章 ( 本章字数:7990 更新时间:2006-10-8 0:42:00 )   眼看车子就要撞上冷夜袂,裴灏无暇细想的立即冲上前去,抱住他往旁边推去,两个人连续翻滚了圈后才停下来,只是裴灏因为冲撞力过猛,仍不免擦撞到手臂,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你……有没有事?”紧搂着他的身躯,裴灏顾不得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一心一意只牵挂着他的安危。   冷夜袂没有回答他。   “该死的!你有没有事,回答我!听见了没有,快点回答我!”从怀里传来的漠然沉静几乎令他窒息。冷夜袂的体温冰凉得吓人,他简直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液被这冰凉的触觉给凝结了。   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他都已经将他抱在怀里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反应?   裴灏着急地低头逡巡着深埋在自己怀里的绝美脸孔,直到眼里深深烙印上那双隐约迷惑的潋尽眸子、那近乎透明的白皙肌肤,以及平缓起伏的胸膛。   他还活着!   “没……我没事。”抵靠在他的胸口,冷夜袂似乎可以听到他急切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呼!”听到他的反应,裴灏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的气息在耳畔吹拂,是那样温存、暖热,仿佛还带有淡淡的烟草味……   忍不住伸出冰冷的手掌轻抚他的麦色脸颊,冷夜袂意外的发现原来他的肤色相当均匀,好像每一寸、每一点都温柔的散发着秋日暖阳般的温度,只要偎近他就能够汲取到太阳的暖度,感觉起来是那样的和煦、舒服。   莫名的悸动,正一点一滴侵蚀着他冰冷的心。   “你闹自杀啊!连车子都不看,赶着投胎也不是这种急法。”躺在地上的裴灏骂归骂,还是不忘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确定他没有受伤后,他才稍微安心了一点。   “你跌傻啦,还是舌头被车子辗掉了?”见他迟迟不发一语,裴灏十分没耐性地拍了拍他的脸颊。   冷夜袂有些恍惚地望着他,迷离的眼神让他一双绽放着狂烈焰火的美丽眼眸,不期然地浮现一抹娇弱。   忽地,他像是从梦中惊醒——   “你还骂我?你以为自己是铜墙铁壁吗?”冷夜袂低骂着从他身上爬起来,却不小心碰触到他手臂上的伤口。   “喔!痛……痛啦、痛啦,”   “痛死你算了。”冷夜袂轻手轻脚地举起他的手臂,细细查看。   还好伤势不是非常严重,只是一点小小的擦伤而已,血渍穿透过单薄的衣衫,露出点点红迹,不过看来应该没有伤及骨头或是其他的地方。   “你怎么说这么没良心的话,我好歹也救了你一命耶!”裴灏相当不甘心地鬼叫,反正受伤的人最大,谅他也不敢怎么样。   “如果不是你跑掉的话,我干嘛追你?”   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就对了。   “你真是——啊啊啊,痛会痛啦!”裴灏在他的搀扶下缓缓爬起,过大的动作让他再次触及伤处。   冷夜袂静静地看着他,并不开口。   他不确定刚才心中猛然的疼痛是从何而来,可是清晰而真实的痛楚却渐渐在他的心底蔓延。   在那一瞬间,在攸关生死的一瞬间……他彻底看见了那样一颗真挚的心。   一个肯为了自己死的人,一个为了自己可以连命都不要的人,支持他做出如此举动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强烈?   冷夜袂不知道,他已经糊涂了。   如果这就是他所谓的“爱”,那么他是感受到了。   冷夜袂深沉的目光紧瞅着他俊秀绝伦的无瑕轮廓,心中的一份漠然渐渐起了奇异的变化。   许久,他才用着极轻的语调低语着……   “你说什么?这么小声,你说给蚂蚁听的?”   “我说,谢、谢、你。”突然凑近他的耳朵边,冷夜袂放声大喊。   他的坦率,反而让裴灏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他相信自己很快就会习惯了。   “如果你要感谢我的话,就把那两千万收下。”裴灏不经意红了俊脸,所幸灯光昏暗才不至于让人发现。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钱?”这是冷夜袂好奇的。   “你不是要存钱买下孤儿院的那块地吗?”   “可是这——”   “喂喂喂,你可别再把它还给我了。”裴灏先警告他,他可不想再来一次英雄救美的剧码。   “我不能接受。”冷夜袂摇摇头。   “就当是一个朋友的帮忙,这样也不行吗?”   一个朋友?   这代表了什么?   表示他将不再孤独了吗?   如果是这样,他是不是可以接受……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夜袂诚心地凝望着他,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他的陷阱之中。   “我想……我接受你的好意,谢谢。”   “嗯——还有刚才的事,我永远不会跟你说对不起的。”裴灏清了清喉咙,有些支吾其词。   “永远别说永远,这是你告诉我的。”冷夜袂微笑,一双绽放着狂烈焰火的荣丽眼眸出现了一抹澄澈。   天!他最好别再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了。   因为他居然又有吻他的冲动!   该死的,他是禁欲太久了吗?不然怎么会对一个男人有了冲动,就算他此时的脆弱、柔美都让他感觉起来像是个纤纤女子。   他一向最自傲的就是超人的自制力,怎么面对他时就全部乱了调?   唉……   “我先声明,我会收下这个钱……可是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的。”冷夜袂忍不住提出他的原则,他不喜欢随便欠下人情。   “好啦、好啦。”裴灏揉了揉他的短发,心中早就打好了算盘。   嘿嘿嘿……这两千万的代价,可是要用他的一生来还了,   * * *   这一晚,他梦见了心中的天使……   拥有无瑕的美貌、神圣的高洁、强悍的眸子,在污秽的地狱里被重重铁链捆绑的超美绝伦的天使。   他看见了即使受制于沉重的枷锁,却依旧高傲的他。   一片沉黑的无尽炼狱里,四处飘散着自他纯白羽翼上掉落的羽毛,飘落的纯白羽毛不经意晕开成刺眼的艳红:   是他的血!   是自他洁白羽翼上流淌出来的鲜血!   他俊秀的脸孔因痛苦而扭曲,柔嫩唇瓣因剧痛而泛白……但那双眼,那对渲染着强烈狂野的澄澈眸子,却更加清晰!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   如果得到他的惟一途径,是毁灭——   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只愿能独占这完美的身躯。   如果爱上他的惟一道路,是死亡——   他会一亳不犹豫地决定,只愿将这份无法出口的爱意传达……   堕落的原罪,是爱恋。   狂爱的结果,将是他们的焚身烈火……   * * *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扯开报纸,严虹湘深深觉得如果在继续这样下去,她肯定会在一夜之间就多了十几岁。   咬着吐司,裴灏还是一副优闲的模样。   星期六的下午,他向来习惯回家与家人“团聚”。   团聚是好听的说法,说难听点就是白吃白喝的意思——因为周末替他打扫房子的阿婆休息,所以他只好选择回家搭伙。   “又发生了什么事?”他依旧兴趣缺缺。   “你还敢问,自己看看吧!”严虹湘把报纸递到他眼前,让他能够清楚看见头版上斗大的几个字。   “这该死的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消息传出来,天知道你什么人不好惹,居然惹上个男的!你知不知道这种新闻对一个歌手来说是很严重的。”   严虹湘用力拍打着桌子。   裴灏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报纸上刊登的照片竟是那夜他在巷子里侵犯冷夜袂的情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除了冷夜袂与他之外,难道还有别人?   裴灏暂时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同性恋!?   报导用了多么严重的字眼,他不懂,爱一个人本来就没有性别、对错之分,这样的控诉对他们而言未免太残酷了些。   “我早就警告过你,千万不要有这样负面的新闻出现,这样对你的形象打击会很大的,之前你惹出来的那些风波都还没有解决,现在又爆出这样的新闻,教我们怎么替你收尾?”   谁管形象打击大不大!   能不能收尾又关他什么事?   他只知道报纸上写的东西太伤人了,不论什么事都会被渲染、丑化,这些他虽然早就习以为常,可是从未接触这个圈子的夜袂不同,他太纯真了,纯真得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   “阿姨——”   “你现在叫我也没用,幸亏你已经决定要退出了,所以这样的新闻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可是这样的消息对裴氏来说打击一定很大,要是你爸爸看到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裴灏根本管不了这么多。他担心的是夜袂!这样的新闻对他是最大的伤害。   他多么不想再次看到夜袂的脆弱,他一直是那么辛苦隐藏自己的软弱……   “阿姨,我要出去一下。”裴灏草草交代一声,就准备出门。   “给我站住。”一道威严的声音让他停下脚步,裴灏抬头看到他的父亲。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裴灏无暇理会,他现在满脑子都只有冷夜袂,根本不能思考其他的事。   “站住,跟我上楼。”   裴胜天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说完就转身上楼。   跟在父亲身后上了楼梯进房间后,在他眼前的是掩面哭泣的母亲和一脸严肃的裴胜天,这样的景象告诉他将会有一顿排头好吃。   “你最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裴胜天指着桌上的报纸,厉声质问着刚进房间的裴灏。   桌上摊着报纸,显然父亲已经知道了这个新闻。   裴灏立刻就了解当下情况。   在裴家优良的传统薰陶下,裴胜天向来都是个非常高傲的人,他所要求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不允许有任何瑕疵,这样独傲的父亲,又怎么能够忍受家族中出现这么大的一个污点呢?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   “不然你还想要听什么?”裴灏异常冷静。   不解释就是默认了。   “你这个、你这个——”裴胜天索性冲过去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胜天,你这是干什么?”严沁随即抓住丈夫的手臂想要阻止,可惜仍是慢了一步。   啪的一声!   裴灏身影摇晃了下,轻束起的黑亮发丝在强大的力道之下瞬间散放,飘落的长发掩住了他俊美的面容,教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见他缓缓转回被打偏的脸,那双冷彻的眼底是与他父亲相同的傲气。   “你就告诉你爸爸报纸上的事是骗人的,不过是报社用来炒新闻的手段……灏,你说话啊!”   看见儿子狼狈的模样,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严沁终究舍不得。   “那不是骗人的,报社也没有在炒新闻。”裴灏并不打算隐瞒。   “灏,妈妈知道你只是在生气——”   “不是。”   “灏!”   裴灏越过母亲的身边,与他齐肩对望。   “老头,你听好了。”裴灏拿起桌上的报纸在他的眼前摇晃,寒澈的眼底有着一份冷绝,是一种不容妥协的坚定。“你的儿子……我,确实爱上一个男人,报纸上说的都是真的。”   严沁听他这么说,一张柔美的脸孔瞬间刷白。   她清楚自己的儿子,裴灏从来都不随便开玩笑,他的性格跟他爸爸一样倔、一样强。如今他既然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就等于间接表示事情已经是无法挽回,没有任何转圈的余地。   “你还有胆子说得这么大言不惭?”裴胜天几乎不可置信的望着儿子坚定的脸庞,在那张相似的脸孔上看见了熟悉的强硬。   “我为什么不?”   “你、你爱上男人,你以为这是多光荣的事?”   “如果我今天爱上的是个女人,那又如何?你就能说这段感情是冠冕堂皇的,是正确的、是正常的?”裴灏冷哼一声。   “你!”   “我爱上了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是男人或是女人,我爱的是他的人,而不是他那肤浅的性别。”   “你疯了!”   “我是疯了,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有过这样激烈的感情。”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没有任何的原因可寻。   或许早在裴灏第一次看见那双眼眸的时候,他就已经陷溺其中。   “你以为我会认同?”裴胜天拿出最后的手段。   “你以为我会在意你认不认同?”裴灏反问,冷冽眸光里的神采,说明他早已不在乎任何事了。既然谈判破裂,他认为再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他转身就要离去,然而门口出现的身影却让他停下脚步——   那是,冷夜袂。   * * *   夜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他的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极为斯文优雅的男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裴灏难以判断现在的情况。   “我依照约定,来向你拿这次的酬劳。”冷夜袂身边的优雅男子缓缓开口,浅带笑意的闲适语气优雅而沉缓。   “你是?”裴胜天疑惑地看着那名男子。   “我是天堂的老板,希望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老板微笑地提醒他,那清逸的笑容里仿佛隐藏着诡谲的神色。   本能的,裴灏并不喜欢这名男子。   一身的白衣更加突显了他斯文俊逸的书生气息,深邃眼瞳闪耀着妖异的蓝,薄而淡色的嘴唇有着坚定明确的线条,微笑优雅的脸庞散发着诱人的魔力,瘦削劲健的身躯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犹如神般的完美男子。   可是在那神样光环后的,却是恶魔也似的微笑。   “什么约定?他们又是谁?”严沁对眼前的情形几乎是一头雾水,但仍警觉地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是这样的,夫人,裴先生跟我们定下一个约定——他请我们设法让裴二公子放弃歌唱的事业,好让他能够接手裴氏的产业。”老板相当好心地替不明就里的人解释着。   “你怎么会——”严沁简直不敢相信。   “我也是迫不得已的,谁教他一点意愿都没有。”裴胜天无奈地道。   “那你也不能这么做,他是你的儿子耶!”一天之内接连两个打击,严沁终于难以承受地晕眩过去。   裴胜天着急地扶起她,回头对老板说:   “这个约定已经失去了效力,在你们出手之前他就已经答应我接手裴氏。”   “这可不行。”老板摇摇头,取出那份由银线捆绑着的契约。“约定就是约定,我们照你所说让你儿子身败名裂,愿意回头接手你的企业,既然我们达成了你的要求,你就应该照约定付出酬劳。”   “可是——”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付帐,那我很难给这次执行任务的人一个交代……你说是不是,夜袂?”   老板像是刻意提起他的名字,执意让他加入这场恶魔的游戏。   夜袂只是低头不语,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这个具有纯美外貌、邪艳眼瞳的天使……那双令他染火的潋滟眸光,能够鼓动他的心脏、滚沸他的血液,这样一个美丽的天使,原来是拥有着天使形貌的恶魔。   他还是这么的美,美得可恨!   始终不发一语的裴灏,隐约了解到这场阴谋的原貌。   原来,一切都只是设计好的圈套!   打从一开始的绑架事件到之后的所有过程,都只是冷夜袂跟那个什么鬼天堂一起策划的。什么孤儿、什么筹钱、什么新闻……裴灏所认知的一切,都在真相揭晓后一块块瓦解了。   他的脆弱、无助和愤怒都只是他一手导演的戏,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引诱他掉入早已设定好的剧码里。   他是被蒙在鼓里的傀儡,一步一步顺着他所布下的陷阱舞动。骗局……   “那你要多少钱?”裴胜天无暇兼顾儿子奇怪的反应,他将全副心神放在这个看来深不可测的男人身上。   “四千万!?”   “以你的身价,这个数字绝对合理。”   “算了,四千万就四千万。”裴胜天倒也干脆,掏出了支票写上了对方要求的金额后递给他。   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好惹的!   裴胜天深谙这个道理,也不愿意牵扯上太多的是非。   “很高兴我们这次的合作愉快。”老板拿到了钱,便领着冷夜袂要离去。   离去前,裴灏拉住了夜袂。他只想确定一些事……   “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事情?”他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冷夜袂手掌中传来的冰凉,以及那双狂炽眸子里的深沉。   那样的深沉,是他无法捉摸的。   “我根本没对你坦白过任何事。”冷夜袂轻轻甩开他的手,跟着老板一同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直到此时,裴灏才了解什么叫作心痛:   所有他相信的一切宛若已然碎裂一地的玻璃,明亮澄澈的碎片让他看清自己的丑样,尖锐的菱角无情割划着他的心口,背叛就像是一条荆棘,紧紧捆绑着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痛楚早已被忽视,只剩下心中某个角落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流淌着鲜红的泪水……   原来,这就是地狱。充满心痛、哀伤的堕落地狱!第九章 ( 本章字数:2524 更新时间:2006-10-8 0:42:00 )   眼中仿佛还可以见到,那绝美的堕落天使——   张扬着纯白羽翼的绝艳天使,在那羽翼下的和风是如此的温雅轻柔,如同他桀然精致的面孔,那样几乎无瑕澄澈的冷透艳眸、那样微微上扬的纤细眉宇、那样仿若浸染了鲜血似的丰润唇瓣。   多么令人心醉的天使,带领他走向地狱的转轮。   即使早已明了他只是谎言、即使清楚两人间的碰触只是筹码……裴灏却还是无法忘记他,那引导他堕入地狱的天使。   他知道自己应该恨他!   而他,也没有一刻遗忘他的欺骗。   可是深刻的想念却比恨意还要来得清晰,教他如何能够相信,那双脆弱却骄傲的艳丽眼瞳竟充满了虚伪;教他如何能够承认,他那些对人的不信任、疏离只是为了骗取他的信任才装出来的。   他宁愿相信,那个虚假的事实。   “灏、灏……我叫了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听到吗?”   躺卧在床上,严沁本就虚弱的身子自从历经那场惊吓之后显得更加的孱弱,所丰这几天下来恢复的状况良好。   “嗯?”裴灏有些心不在焉,心思迷失在窗外静谧的景物中。   一袭简单的穿着轻易的将他洒脱不羁的性格表露无遗,他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人,永永远远都像是一只翱翔苍鹰,狂妄、霸道得只能看见眼中想看见的,对于他来说,自己就是一切,其他的人一点也不重要。   可是一直到他的出现。   冷夜袂取代了自己,成了他生命中惟一重要的人。   如果失去了他,这一切再也没有意义……   “只有他,我不想失去。”   凝望着前方,俊俏得近乎美丽的脸上竟悄悄流下了眼泪。   “如果缺少了他,我将不再是我。”   “我不想再说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放下了麦克风,裴灏缓缓走下舞台。   裴灏在人群退开的走道上快步地离去。   他现在只想看见他、只想看见他……   所以他看见了。   在透着光亮的门口,他看见了那个无瑕美丽的身影。   裴灏难以置信地冲上前去,直到那抹身影被他用力拥进怀中。   直到感觉到他的体温,直到那温暖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物传递至他的体内,他真实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耳边,他身上的淡香就在鼻端。   “你不是出车祸了?”他问着怀中的冷夜袂。   “谁出车祸了?”   冷夜袂一脸茫然地回望他。   “你啊!刚才有人打电话过来跟我说,你出车祸了。”裴灏低头搜寻他丰润的唇办。   “哪有!”   怎么什么时候他自己出车祸了,自己却不知道。   “反正你没事就好。”知道他好得很,裴灏就心满意足了。   “……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轻轻推开他,夜袂故意掩嘴低低地干咳了几声。   “喔——那个啊!”   冷夜袂拉着他的衣服,轻轻覆在他的耳边低语。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四周吵闹的声音几乎掩盖过冷夜袂细弱的耳语,裴显只好再次询问。   夜袂将他拉离了人群几步,然后用着最大的音量说:   “我——爱——你!”   这应该是裴灏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了!   * * *   天堂里,依旧热闹非凡。   “真好玩!没想到那家伙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影子摇晃着注满晶莹液体的酒杯,搭着冥王的肩膀痴痴地傻笑。   “你也真是够恶劣的,居然这样整他。”殷残摇了摇头,重新挂上电话。   “最近生活太平静了嘛,当然需要找点乐子来玩玩。”影子笑得可开心了,难得整到人,他的心情自然是既愉悦又高兴。   “你最好是祈祷不要被他发现,否则你可能会死得很难看。”冥王挥开放在他肩头的手臂,非常没有同情心的讪笑。   “你们在说什么东西?这么好笑。”从吧台里走出来,老板随意取过一张椅子与他们并肩而坐。   “我们在说裴灏那个傻小子,这么容易就相信我们的谎言。”秉持着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的精神,影子毫不吝啬地与老板分享喜悦。   “喔?”老板斯文的脸上仍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微笑。   “这次的任务,总算结束了吧!”冥王看向他俊秀的侧脸,寒若冰的嗓音透着冷意。   老板点点头,拿出那卷白纸重新用银线捆绑好。   铃、铃、铃……   电话铃声突地作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恭喜你们,有工作上门了。”   “喔?”   “有兴趣吗?”   抽出一捆已用银线绑缚而成的纸卷,老板轻扯银线让纸张里的内容尽数摊平在他们的眼前。   雪白的契约中,有一张轻巧的绿色叶片飞舞出来。   会带来幸福的四片叶幸运草啊!   你曾经听过这个传说吗?   一片叶子是信仰,   两片叶子是希望,   三片叶子是爱情,   而四片叶子是幸运。   那么,你已经准备好接受幸福的降临了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