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女郎(二) 这时我涕泪交加,而且还是赤身露体的。我的外衣和内衣被那猪扔到墙角去了。不过我不想去找衣服,我得赶快跑到卫生间里清洗一下。 我把卫生间门反锁上,突然觉得虚弱极了。我蹲在马桶上,捧着头,像一块木头似的发愣,泪水痒痒地从脸颊上滚下来了。我在无声地哭,脑袋里乱哄哄的一片,鼻子完全阻塞了。 那个杂种弄进我体内的污水还在时断时续地流出来,在马桶里发出叮咚声。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恶心,站起来伏在洗脸盆边就呕了开来:正是今天的晚餐。我直呕得胃里无物可呕,眼里金星不断冒出来,几乎休克过去。 我现在得赶紧清洗自己,免得那猪的污水弄脏我。我用纸杯从卧室里的热水器里接点纯净水,试着把下身洗一洗。但小红在洗脸台上放了两种妇科洗剂,还放了一些棉花,我正好用它来应付一下。我洗完时,磁砖地面是也带上一点淡红色。但由于没有妇科冲洗器,我不能保证自己已经洗得很干净。我在擦干身子时,不小心看了一下镜子,只见一个头发零乱,泪痕阑干,眼睛红肿,形容憔悴的赤裸妇人在望着我。我吓了一跳,赶紧掉开头,不敢再看镜中自己的形象,因为我怕从镜中看到无数人在咧着嘴做出最夸张的嘲笑表情。 我回到卧室,找到内裤,里面的卫生巾还在。 我穿好衣服,转头朝床上望了一眼,发现那只猪已经醒了。因为要护疼,他正试图把大腿往前卷曲过去。 我跳上床去,噼噼叭叭扇他几个耳光。 我看见他眼中那种痛苦而恐惧的眼神,这使我感到快意极了。 “怕了吧?”我说,“你以为长着这个东西就很神气?男人,呸,男人算个什么。老娘也做过二十六年的男人,——但不屑再做下去。只要老姐愿意,轻轻一刀,就让你也做不成男人!” 他被塞住了嘴,说不出话,但嗓子里呜呜呜呜发出一阵表示害怕和求饶的声音,小眼睛泪光莹莹,几乎要掉下数行泪来。 这里我已把他裤带上那把瑞士军刀拿在手上,打开最大那个刀片,在他那命根子上晃悠。他就拼命把身子往后缩。 “做女人挺好,满街的广告都这么说。”我嬉笑道,“我下辈子若不幸仍做了男人,也要像现在这样变成女人。你念过书吗,知道什么叫‘公诸同好’吗?‘公诸同好’就是说我喜欢什么,也要让别人一同来喜欢。现在我喜欢做女人,也要把你变成个女人,也让你尝尝被男人奸的滋味。” 说着我把刀背在他那被吓得几乎缩进体内的小东西上碰了一下,他猛地一缩,同时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哝咕哝的哭声。 “男人真是一种可笑的生物,”我冷笑道,“居然把自己身上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东西拿来向女人炫耀,用来欺负女人。呃,你那么喜欢‘人妖’,我把你变成‘人妖’,好吗?” 我平时恨透了有人把我叫做“人妖”,但这时愤怒之下,竟然加重语气说出口来。 他拼命摇头,同时脸上里做出十万倍夸张的乞求表情来。 “我看你这副嘴脸和身段,也做不成女人。不过,你还可以做太监啊。太监多纯洁呀,专门伺候女人,哼哼,说不定我还会收你在我身边当个贴身太监呢,那时你可以陪我睡、陪我上厕所、陪我洗澡,——你可能会很喜欢这些,怎么样,做太监吧?” 我说着把刀举高,作势要往下削去。 他猛然一翻身,面朝下扑在床上,把双腿也夹紧了。我不禁一愣,然后感觉这可是这一辈子少见的滑稽场面,应该大笑一场才是。——我害怕笑声会引起外面打手的警觉,只好用手使劲捂住嘴,笑得几乎跌倒在地板上。 等到笑完,我的气也出够了。于是我扔了刀子,坐在沙发上,把今晚的事情想一下。 我惹了大祸。 我当然是在正当防卫,但我正当防卫的地方却是雪浪歌舞厅。雪浪歌舞厅的小姐打了人,那是不可能提交到公安局处理的。特别是一个被关在密室里强迫卖淫的变性小姐,上法庭就意味着把歌舞厅的若干人推上刑场! 他们会把我怎样?对于这个问题,我心里是雪亮的。他们或许会索性杀了我;即使是不杀我,他们也会把我毒打一顿,然后用更加恶毒的方式作贱我。 因此我的唯一出路是:逃跑。 但怎么逃呢?这是一间密室,连窗户都没有,门总是被反锁的,而且外面总是有打手在游荡。如果我在逃跑时被抓住…… 这种可能性使我感到手足冰凉。 床那边响了一下,我抬头看过去,只见那只猪正侧过头来观察我的动静。 他可能已经不再疼痛了,甚至可能有力气挣扎了。我倒抽一口凉气,用被子将他蒙头盖脸地罩住,然后关了灯,跑到门边,听听外边的动静。外面没有声音,这使我略觉放松一点。但门柄突然轻响了一下,——这响声很轻,但在我听来却简直像雷鸣一般,几乎把我的大脑震得完全麻木。而且天哪,它竟然在慢慢转动。 我正犹豫是不是跑回床上去躺下,门已被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个女人的漂亮脸蛋。 是小红。她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在门后,也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好几秒钟说不出话来。 “机会来了。”她在我耳边说,“他们今晚上全出去了,也不知是干什么,像逃跑一样,慌里慌张。你瞧,连门都没有锁。” 我感到心跳在急剧加速,在我听来简直像一面小鼓。我不得不倚在门边,定定神。但我的手一直在剧烈颤抖,而且像成了哑巴一样,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来。小红站在门边,全神贯注地听了一阵外面的动静,然后往走廊上望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才走进来。 “出事了!”我压低声音对她说,一边拉开灯。 “会有什么事?”她出我意料地装出一口男声,但还是小声地说。 “我打了他,”我把她拉到床前。 “天哪,”她差点忘记了装男人声音,“这是他的血?” “我的。”我捂着脸,几乎又哭出声来。 “他先欺负你?” 我无语地点点头。她果断地对我作了一个“走”的动作。我正向门口走去,她却拉住了我。她指指那猪脱下的外衣,又指指我。 “换他的衣服?”我说,以为她是要我女扮男装。 她卟哧一笑,指指我的胸脯,又用手在自己胸前比了一个突起的模样,连连摇头。她显然觉得很好笑,紧紧抿住嘴唇,但脸已经胀得通红。我瞪她一眼,也红了脸。 她忍住笑,拎起那猪的外衣,在口袋里翻了一通,找到一个钱包。钱包里有一叠百元大钞,她全取出来给我,我没有清点,便全部塞进袜子里。我赶紧把头发梳好,她用毛巾给我擦擦脸。出门前,我捡起那把瑞士军刀,敲敲被蒙在被子里的那猪,警告他不许乱动,否则我一定宰了他。被子猛烈动了几下,他显然在忙不迭地点头。 我把门带上,小红示意我不要关死:“呆会儿说不定我们还得退回来呢!” 我右手握着刀,背在身后,跟着她轻手轻脚地走上走廊。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对于这个歌舞厅是十分的陌生。这不奇怪,因为那天我在歌舞厅里饮了一杯咖啡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剥光了衣服躺在那间密室的床上。 我忽然感觉心中升起一股杀气。谁敢挡我的路,我就杀了他,——我想,一边攥紧了那把中号瑞士军刀。 走廊的尽头是楼梯。我这时只有一股杀气,恐惧全部不见了,因此脚步也放开了,高跟鞋敲着地板,咔嗒作响。谁惹我,谁倒楣,我对自己说。于是小红转过头来,严厉地对我做了个“小声”的表情。我只好又放慢了脚步。 她带着我一共下了三层楼,然后到了一扇小门前。这是一扇铁栅栏式的防盗门,透过栅栏,我可以看见一个大街心花园。街心花园提醒我,这正是歌舞厅的侧门,我曾经在外面见到过这扇侧门。 小红轻轻拉开铁门,让我出去。 “今晚只有一个门卫。”她笑道,“他被我弄得精疲力竭,现在正睡得像头死猪。宝贝,你自由了。记住给我打电话,还有,千万千万不要报警。” 我点点头。她伸出双臂抱住我,开始亲吻我的嘴唇,她吻得很深,但我却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我们就这样相拥了十几秒钟,然后她推开我,说:“走吧。” “你不会有事吧?”我问她,“他们可是很凶残的啊。” “唉,是他们自己忘了锁门,关我什么事!”她嘻嘻一笑,“你快走,我还得回到那臭男人的床上去。” 她向我做了个再见的动作。 我转身跳下几级台阶,跌跌撞撞往街心花园跑去。穿过公路后,我见到了迎面开过来的第一辆出租车。 我留了个心眼,叫出租车司机去九天大酒店。 “小姐在歌舞厅做事?”司机把车启动起来的时候,问我。 “你看像吗?”我自恃穿了一件白领丽人的长裙,并不像坐台小姐那样胴体毕露,“我来找我的臭男人,捉奸。” “现在的男人哪有不风流的。捉到了吗?”他边说边把油门加大,桑塔娜车于是风一样向前冲过去。 “他早走了半小时,害得老娘扑了个空。” “怪不得眼睛都哭肿了,”他评价说,“做女人真是可怜。感谢上帝,幸好我不是女人。” 我干笑一声,决定不再跟他说话。 我回头往歌舞厅望去,看见小红的白色裙子正消失在铁门里。 司机把车开到九天宾馆大堂前。我下车后跑到服务台问了一会价格,看见那出租车离开驶远,才装作十分遗憾的样子退了出来,在门口重新打了一辆车去红叶小区。 我走进小区大门时,门卫说李小姐你是不是外出旅游了,好几天没有见你了。